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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下午二点多。
吴越接到了政治处办事员的电话,说刘主任找他,让他马上过去一趟。
刘哥找他,直接电话里说说不就得了,干嘛搞得这样郑重?吴越有些纳闷,开着车就过去了。
进了政治处,办公室的人说,刘主任去了华政委办公室,让他到了也马上去。
什么大不了的事?吴越笑了笑,没多问,摸出烟打了一圈,跟熟悉的闲聊几句后才离开。
“小吴,你搞突然袭击啊,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通知一声。”见吴越进来,刘林从沙发上起身,笑吟吟的迎上前,给他一拳。
啥?吴越一愣,又听见华明远说:“这个职位相当不错,起点高,有前途。小吴,我和老刘全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路子这么大。”
高升了?去省监狱管理局?难道是黎副部长的赏识,不对啊,自己明明跟黎副部长说了,想回地方工作的。
吴越简直一头雾水,这个表情在刘林看来,纯粹是吴越在故意搞笑。
“装吧,装吧。”刘林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吴越,“平亭市的商调函也发来了,省局的调离批复也到了。小吴,你做事太过严谨了吧,连刘哥、华哥也不相信了?”
“刘哥,你这话说得,我真是一点也不知情。”吴越半信半疑,接过商调函看了起来。
白纸黑字果然不假,上面居然连他的职务都安排好了:平亭市袁桥镇党委委员、副书记,括弧——职级正科。
袁桥镇是平亭市郊镇,干爸所在的粮库也在其辖区范围内,这个工作地点吴越梦寐以求多时了,而这个职务他根本没有奢望过。一个有强大地方背景的副处级监狱领导调地方工作才当上副科局长,他回去能混个副主任科员的虚职就不得了了。
惊讶兴奋之后是深深的迷惑。“这是怎么回事?”吴越自言自语。
“问你自己呀,吴副书记。”刘林递上一杯茶,“袁桥是平亭的工业强镇,前一任书记去年刚刚进了常委。小吴,这个调动,说实话,我也眼热呢。”
会不会是天明帮忙弄得?可他为啥不提早通知一声?可这样想也不对,天明在监狱系统哪来的关系?平亭商调函到,省局批复也到?
“华哥,刘哥,我心里实在糊涂。我打个电话给天明吧,前一段时间,他也帮我在办调离的事。”吴越摸出手机。
看吴越的模样还真是不知道调动的事。华明远、刘林对望望:嗯,估计就是方天明办的,这家伙活力越来越大了。
“老大,你说啥,调回平亭了?……袁桥镇副书记?哎哟,太好了。”电话那头,方天明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听到吴越问他调动的事是不是他办的,赶紧又说:“不是我,我还正在找关系呢。”想了一想,“等一等,我问一下彭市长,这事极可能是他办的。”
彭东松咋咋呼呼的性格,没理由办成了事连个声响也没有。方天明心里也在嘀咕,不过想想,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弟呀,这事你不打电话我还正想打给你。你能让俞书记把事办成这样,以前找我出面不是多余嘛。”方天明才说了几句,彭东松就满腹牢骚顶了过来。
也不是彭东松,那就奇了。方天明连声道歉,又赶紧解释,这才把彭东松怨气消了。不过,彭东松提出,等吴越回来,大家聚一聚,他要当面问问吴越。
各方面信息一汇总,谜团越来越大。华明远、刘林是百思不解,可吴越却隐约知道了答案:这事必定是宁馨儿操办的,自己那天沉迷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好好去观察和进一步思考。黎副部长来监狱考察的消息岂是平常人能知道的?二级警监的警衔岂是平常人能借用的?配枪武警少尉谁敢轻易假冒,谁能轻易使唤?
种种迹象表明,宁馨儿的来头绝不简单,只是她已经再次出国去了,一时也无法印证。那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身份?是怕自己依附还是担心自己不被接受?
想到这,吴越的眉头不知不觉锁了起来。
“小吴,别想那么多了。商调函不是假的就可以了。”华明远走过来,拍拍吴越,“准备什么时候走,商调函上是给你一个星期准备时间。”
是啊,想这么多干嘛。只要宁馨儿对他的感情不变,谁能阻止他们的交往。至于宁馨儿背后的关系,他根本没想过要去依靠,能调回地方,能回到干爸身边就足够了。
“华哥,早走晚走都是走。”吴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看目力所及的平亭监狱,“今晚上就跟他们去道个别,明天就去平亭市委组织部报到吧。”
当晚,三大队会议室济济一堂,轮休的干警也特意回大队参加最后一次由大队长吴越主持的会议。
华明远、刘林参加了这次告别会。
气氛很沉闷,少了往时的轻松。
会议前,吴越每人发了一包烟,一时,大家都闷头抽烟。
“同志们,由于个人的原因,我要回地方工作了。这是告别会,但是我不会说再见!”吴越的声音渐渐由低沉变得越来越高亢,“在座年长的是我的兄长,年轻的是我的弟弟。这两年来,我在这儿工作,在这儿生活,和你们这些兄弟在一起!我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也希望在座的有时间去我新的工作单位看我!”
掌声如雷,三车间主管中队长黄双翔使劲的拍着手,手掌通红也不觉得痛,他身边一车间主管中队长曹金柳则是双手捂着脸,低着头,半天不见抬头。
吴越摆摆手,站起来,向底下鞠了一躬,“我在大家的帮助下干出了一点成绩,但由于我工作经验不足,或多或少会让大家受怨气,受委屈。在这里,我向大家鞠躬,希望大家能接受我迟到的道歉。”
掌声再次响起。
“在大家的努力下,三大队已经夯实了基础。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三大队的全面建设将踏上新的台阶,成为全省乃至全国标志性的窗口单位。大家的成就也不会只局限于此,对此我深信不疑!”
吴越又一次站起鞠躬,把话筒给了华明远。
“吴越同志的成绩有目共睹,多次受到部、厅、局和监狱的表彰,他的成绩我不想累述。他的调离是我们监狱的极大损失,但也是他个人政治生活的一大转折。地方的工作更复杂,更具挑战性,可我完全相信吴越同志必将会开创新的局面,走向新的高度。”
华明远简短的讲话后,刘林宣读监狱党委对三大队大队领导班子的调整:“任命一级警督王国生同志为大队党支部书记,教导员职务不变;任命一级警司陈勇同志为代理大队长,副科职级不变。”
大队二正二副,那还有一位副职呢,大家都在等着刘林宣布,等了一会,刘林已经合上文件夹站起和吴越握手了。
会后,吴越由曹金柳陪同去厂区看了看。
有些想和吴越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的干警,看到吴越正和曹金柳低声说些什么,就只能远远看几眼,但是都不想散去。
“吴大,你怎么就走了呢。”曹金柳仿佛只会说这一句,搓着手,反复的说。
“老曹,不要难过。咱们离得不远,彼此可以经常走动嘛。”吴越摸出烟,一人一根点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你踏实务实,兢兢业业,应该还可以往上走一走的。”
往上走走那就是副大队了,难道说暂时空缺的大队副职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曹金柳有些不敢相信。
“老曹,你有能力但是缺少信心。这个副大队是我离开监狱最后的推荐。相信自己!”
“吴大,我……”
“你去工作吧,我可知道今晚你是车间加班。你是先进工作者,可不能随便离岗。”
吴越挥挥手,独自离开,他不想见到别人伤感,这样他也会伤感。
厂区内门卫值班犯人是章军,他这次减刑果然留了四个多月的尾巴。
见吴越走来,章军站得笔直,“吴大。”等吴越走进,低声又问,“吴大,你要调走了?”
“是啊,所以来看看你,这次留了尾巴,是不是有想法?”
“没有,绝对没有,我知道吴越是为我考虑。”
“那就好,踏踏实实服满最后的刑期,站好最后四个月的门岗。咱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是,吴大放心!”章军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这就话的。
吴越点点头,走向车间统计室,那里朗鸿寒正在忙着整理各种数据,填写各种报表。
吴越敲了敲门,“老朗,辛苦啊。”
“吴大,你来了?”朗鸿寒赶紧开门。
“走之前来转一圈。”吴越找了张椅子坐好,给了朗鸿寒一支烟。
“吴大,是去政法部门?”
“不,袁桥镇。”
从监狱调回地方一般仍旧会去对口的政法系统,吴大却去了政府部门,这不太寻常。朗鸿寒嘴动了动,又闭上了,他想问一问,吴大具体的岗位,可要是不理想,只是个普通人员呢?
“职务明确了,镇党委副书记。职级还不变。”吴越看出了朗鸿寒的心思,笑了笑。
朗鸿寒心中的惊讶不言而喻,他是在政府部门待了几十年的,怎会不知道,跨区域、系统调动的难度,何况从监狱这种单位调出和部队转业没有丝毫差别,都是必定要降级使用的。
一个意气风发在监狱系统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一回地方还得从办事员干起,这无疑是极度失面子受打击的事,这也是他刚才没有开口的原因。可是被任命为镇党委副书记,这个消息背后所蕴含的东西实在太多,太令他震惊。
“老朗,地方工作我没有经验。等你年底回去后,我会去找你请教、探讨的,毕竟,平亭的人和事你比我清楚。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打我电话或是去袁桥找我。”
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记忆要重温,可是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吴越的桑塔纳驶出三大队,拐上山间公路。
平亭监狱依稀的灯光越来越朦胧,前路是无穷无尽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