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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周女皇要御驾亲征的事情,贺兰清羽原本是想让康王府世子慕容羽兴处理的。
周国女皇大张旗鼓的作势要御驾亲征,但却只是将人马停在两国边界。这样的情况,贺兰清羽不认为她是真的想要攻打西卫。
所以她想给康王府一个机会,想让康王的儿子慕容羽兴取代他父亲的地位,在朝中继续出力。
蕙兰心当初帮过康王府,她是想着让那个看起来似乎十分感激蕙兰心的年轻世子,将来能成为蕙兰心身边的一支助力。只是早先她是有这个打算,而如今她却已经不想这样了。
西卫皇宫,大金殿侧间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内。
朝中三位亲王、陈王陈一清、靖王靖重宁以及今早刚被皇后下令晋为敬王的吴云中。全部都小心翼翼的望向那正抬手支头,靠在宝椅上低头不语的皇后娘娘。
“主子?”
见皇后娘娘走神,严正咳嗽一下,轻轻的出了声。
而在他出声后,那正靠在宝椅想事情的贺兰清羽终于回过了神。
“都来了啊!”垂目望了眼大厅中的众人,贺兰清羽放下自己抬着的左手。慢慢的动了一下身子,而后轻声道:“都起来落座吧,严正上茶!”
“诺!”
严正躬身出去嘱咐手下备茶,而其他几人却都各怀心思的坐了下去。
“边界的事情,本宫想问问众位王爷有什么打算?”目光从面前案桌上铺着的明黄贡缎移至几人身上。在说出自己的打算前,贺兰清羽向下面几人问道。
“这----臣无能实在没有办法!”自己手上的十万驻军,是皇后亲政代理国事时给他的。加上上次奉命围宫的事情,清楚的知道整个陈王府一脉,已经和皇后这边脱不了关系。所以陈一清便直接道:“臣都听皇后娘娘的,不管娘娘有什么决定,臣都支持!”
陈一清话音刚落,靖重宁便也立即毕恭毕敬道:“臣也是!”
知道靖重宁一定是因为当初皇后给他机会,让他保住了唯一的嫡子,所以才对着皇后马首是瞻。见坐在对面的三位亲王都没有表态,稍微等待了一下,吴云中这才小心谨慎道:“主子边境一事,暂时只能议和,此时开战恐怕会引火烧身!”
“哼!”
吴云中这话一落,在他对面坐在左边最上首的寿王便轻蔑一笑:“谁都知道此时不宜开战,但我们不想开战并不意味着周人不想开战。吴将军---不--是敬王!”
将“敬王”两字拉的长长的,望着这个因为讨好皇后而被封王的男人。想到对方的低贱身份,想到早朝上皇后一意孤行的态度,慕容兼济毫不客气道:“皇后对敬王可是寄予厚望,这个时候还请敬王说些有用的。到底该怎么打?到底该如何议和?是大人你要亲自去议和,还是在另派一人?我想这些才是皇后娘娘最关注的!”
“寿亲王的意思是,还请王爷细说一下自己的观点!”总是替自家兄弟收拾残局的慕容益青笑着补充道。
“我----”
终于得偿所愿,终于得到皇后允诺的王位。如今礼部都已经安排官员去撰写圣旨了,待不久皇帝登基后他封王的圣旨便可以昭告天下。工部也已经得到命令为他修缮王府,钦天监也在给他看日子,这个时候他应该感觉欣喜若狂才对。但如今站在这里,对着这些真正的天潢贵胄,吴云中却感觉前所未见的尴尬感觉自己完全格格不入。
皇后在早朝上晋升他的,当时皇后说是因为他忠心耿耿,在刺客入宫那日保护了她和皇贵妃所以才晋他为王。原本吴云中也觉得自己功劳够大,但当满朝文武为了他吵了起来。在后来对上一双双不赞同怀疑的眼神时,他却有了底气不足的感觉。
“微臣功薄蝉翼,有的只是对皇家的忠心耿耿!”吴云中永远都望不了,当他在早朝上说出这话时,底下的一片附和和嗤笑声。
只是一句自谦的话,但就是那时,吴云中却也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卑微和无奈。
他不像他对面的三位亲王,他们自生下之日起便已经拥有朝封尊位。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满朝文武也需要向他们下跪问安。
在他上方的两位异姓王,看似跟他一样。但早就西卫建国之初,他们的先祖便用无数的鲜血为他们争得了今日的一切。加之两百年来与皇族的通婚,他们一个一个虽然不姓慕容,却也已经跟其他的外姓人不一样了。
他甚至不能跟朝中的范老将军和户部尚书相比,他们一个在军中四十余年,用时间和一次一次的功劳赢得满朝文武的尊重。一个寒窗苦读十余年,用文采和功绩赢得了皇帝和身边朝臣的高看。
而他,似乎确实有些太心急了。他原本有时间一步一步来的,但无奈那王爷的宝座太过吸引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它俘虏了。
救助皇子跟救助两个娘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此时的吴云中不知皇后为何不像当初承诺他的一般,说他也救过小皇子。但事已至此,看着朝中众人的态度,他能做的也只有忍耐。
在朝中没有人比他更忠心面前的皇后娘娘,相信只有靠着皇后才能改变自己如今的尴尬局面。猛然站起,吴云中走到大厅中央跪下直接道:“皇后娘娘,微臣想请缨前去周国劝周国退兵,请皇后娘娘恩准!”
“哦?”原本因为他们冷嘲热讽,而弄得轰轰作响的脑袋终于好受一些。贺兰清羽压下心中的那点可惜异常,终于正色道:“准了,爱卿需要什么就直接去找周尚书吧,他会给你准备一切你需要的东西。此番若爱卿能帮西卫脱离危险,那爱卿回来之日便是你入住敬王府,执掌兵部之时!”
“皇后娘娘!”
贺兰清羽这话刚毕,原本还在忍耐的三位亲卫连同两位王爷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王位和爵位官位不一样,西卫从建国初封了两个异姓王后,之后两百余年便再也没有封过其他王爷,这足以看出王位的重要性。而如今见皇后娘娘竟然还想给他兵权,大家便真的坐不住了。
“娘娘,兵部统管西卫所有武官的升迁,调任。这么重要的职位,怎能交给一个外人?”
因为一直忌惮着皇后,所以慕容宁康自进议事厅便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如今待听到皇后娘娘这般的胡闹,他却终于忍不住了。
听到康王的话,吴云中原本兴奋不已的眸子添了几分阴郁。飞快的扫了一眼殿中的五位权贵,见上方的皇后娘娘脸上也似乎出现一丝恼怒和为难。想到这已经是今日,皇后第二次因为他的事情被他们为难。知道欲速则不达,所以吴云中立即高声道:“几位王爷不必心焦,吴某今日所为都是为了我们西卫为了两位娘娘和小皇子,所以不求其他!”
整个议事厅寂静了一会,随即其他众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再次坐了下去。
“云中你先起来坐下吧,寿王皇上的寝陵你可有亲自过去看过?”
冲着吴云中安抚一笑,随即贺兰清羽便看向慕容兼济。
身子一正,慕容兼济也立马换了话题,向皇后娘娘禀报起皇帝陵墓的事情。
“娘娘,关于陪葬事宜----”
在说完皇陵事情后,慕容兼济不由的想到陪葬的问题,连忙请示道。
“就按照规矩办吧!”不想轻易的改变这些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规矩,所以贺兰清羽轻飘飘道。
“诺!”
众人连同殿内四周的奴仆都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尽管这道命令下去,宫中便会有上千人命丧黄泉。
“眼前就要到皇上离开的日子了,想到皇上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皇陵,我心里就有些难受!”
就在众人以为议事将要结束时,这两月一直表现的很坚强的皇后娘娘,突然慢慢站起露出一丝伤心难过的表情。
“娘娘节哀!”皇后娘娘身边大长秋一直都未过来,为表示对皇后的亲近。离皇后最近的慕容兼济连忙弓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了皇后胳膊。
“娘娘,皇陵内还有先帝先后列祖列宗,皇上不会孤单的!”在另外一头的陈王也小心宽慰起来。
“你们不懂,唉!”
轻轻的叹息一声,见身边的众人都已经站了起来。贺兰清羽一边向外,一边轻声道:“皇上刚刚驾崩时,婉妃就曾多次找过我!”
众人小心听着,在前方的小太监推开议事厅的大门时。望着前方皇后娘娘幽幽低声道:“她说她想随着陛下,请本宫成全她。可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她伺候皇上最久。她又是表哥当初第一个封为皇妃的人,本宫怎么舍得!”
众人听到皇后的话后反应不一,不知实情的康王等想起当日婉妃跪在皇后身边似乎还拦着皇后的场景。原本都露出了一丝了然的样子,慕容益青甚至忍不住感慨道:“她当初怀有身孕时,皇上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后来即便那孩子没了,皇上也没有怪她。她如今有这样的心思,也算是对得起皇上了!”
“她原本只是东宫的婢女,能承蒙皇恩,已是天大的恩赐。后来皇上又一再的提拔她的老父族人,让她的家族在临安一带举足轻重。如今她有这样的心思,也算是有心了。”
就连一项很少夸人的寿亲王都忍不住的说了朱婉儿两句好,而知道实情的吴云中,一时搞不清皇后的意思,也只能跟着附和了两句。以往在御林军时,他一心为主,说话做事从不考虑太多。而如今身份一变,他却顾虑的多了,怕说错话,他如今只能少说多做了。
外面的阳光已经不是很强烈了,被几位王爷簇拥着。贺兰清羽收起了在殿内的冷漠态度,渐渐的与他们说起家常,说起以前皇帝还在时的一些事情来,
而见她有兴致,皇帝的三位叔王也放松了两个月来绷紧的神经,开始与她说起以前的事情。陈王和靖王的先祖从开国处便与皇室有亲,两百年来与皇室的联姻,让他们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如今见皇后伤心,两人也小心劝了起来。
就在几位王爷全部都候在皇后身边,听她说着皇帝以前的事情时。在落云宫的内殿中,在严正的示意下。两个小太监将一卷白绫和一壶佳酿,小心翼翼的放在内殿的紫檀木矮桌上。
望着桌上的东西,坐在桌后一身素雅常服的朱婉儿面色更加的惨白起来。
“放肆,给我拿走,拿走!!”
她身边的宫人已经全部被赶了出去,望着面前一屋子皇后的人马。知道逃不出去的朱婉儿,只能尖叫着将自己面前的东西全部都揽下去。
瓷器破碎的刺耳声音刚过去,便立即有小太监上来收拾,而不多时又有相同的东西摆在了朱婉儿的面前。
“婉妃娘娘请!”这已经是朱婉儿第六次将桌上的东西推下去了,即便心中有些不耐,但严正还是有礼道。
“你--你们----”
染着朱色蔻丹的食指指向严正,望着面前躬身毕恭毕敬的奴才。突然之间,快要被逼疯的朱婉儿身子一顿,一下子收回了自己指着严正的右手。
“公公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死死的盯着面前案桌上的东西,朱婉儿突然低声道。
此刻她声音低低的,两眼无神。说话时全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仔细听着反倒有一丝祈求的味道。
毕竟是皇妃,出于对天家的敬畏,严正立即同意了。
轻轻允诺一声,将身子压下再次行了一个礼,随即严正便带着所有手下都走了出去。
十几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走出后,内殿的殿门在严正的示意下也迅速的关了起来。
碰地一声后,落云殿内便完全的安静了。
碰地一声后,呆呆坐着的朱婉儿便一下子湿了眼眶。
抬手随意的擦了一下脸颊,双手支在面前案桌上。半天才站起的朱婉儿抬眸环视着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寝宫,好久才收回了目光。
慢慢的移动身子,又过了许久她才绕过她身后的蜀绣屏风,向后方的梳妆铜镜缓缓的走了过去。
“贺兰清羽,蕙兰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从来都没想到贺兰清羽会这么狠,会这么的不念旧情。想到以往的种种,此刻双手打颤的朱婉儿。死死的捏着梳妆镜前的朱色胭脂,气得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我会在皇陵,好好的看着你和那个贱人的。我诅咒你们两个,贺兰清羽蕙兰心,你们两个天地不容霍乱朝纲的贱人。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的。等你们死了,你们的尸骨会被人分开,你们俩会被挫骨扬灰的!”
哈哈大笑着,任由鬓上的珠翠叮咚作响着。梳妆打扮完毕的朱婉儿从自己床上的锦匣中拿出一套自己一辈子奢望,但却一辈子都没有在外人面前穿过的红色锦衣仔细的换在了身上。
低头摸着自己绣了无数个日夜的金丝凤凰,想着自己第一次服侍年轻君王时的欣喜若狂。朱婉儿抬手轻轻的抚过自己头上的金色皇妃发冠,然后将手向下,轻轻的停在自己如今依旧美艳年轻的脸颊上。
半响她笑了一下,而后便绕过身边的蜀绣屏风,仪态万千的坐了下去。
“皇上,婉儿来陪您了!”毫不犹豫的端起了面前的白玉瓷杯,朱婉儿在停顿了一下后便仰头一下子咽下了唇边的毒酒。
身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了,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望着手上的一抹鲜红,随即朱婉儿便一下子倒在了她面前的案桌上。
“干爹?”
里面的响动,清晰无比的传旨外侧,小太监立马如释重负的看向了在他身边闭目养神的严正。
宫中的总管大太监,早就在大火中追随了他一生侍奉的皇帝陛下。清楚知道待小皇帝登基之日,便是身边人飞黄腾达之时。所以此时宫中的所有宫人都免不了高看身边人,作为他的近侍温良也免不了紧张谨慎起来。
“你亲自看着,让他们好好的收拾一下里面。”尽管在宫中许久,一颗心早就坚硬如石。但面对这样的场景,严正还是有些不习惯。长长的吁口气,迅速的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严正便又望着身边的小太监补充道“落云宫的宫人,能用的你就留着给他们重新安排职位。不能用的,就立即赶出皇宫。若有看着不安份的,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干爹放心,温良知道该怎么做!”自小长在宫中,从小小的清扫太监升之如今。温良并不是无能心软之人,所以立即保证道。
熟悉的称呼让严正突然一愣,望着面前的义子,他突然便想到那个他叫了十几年。其实并没有多大才华,但却只是因为皇帝喜欢,便压在他头上十几年的车行言。
其实如今想来对方对他也不错,刚进宫时是对方护住了他,也是对方抱着他一笔一划的教他识字读书。只是后来对方老了,他就开始起了心思。只是后来对方开始防着他,也就从那时他唤对方义父时,不再真心实意了。
如今望着年轻机灵的义子,突然的严正便一下子理解了当初对方对他的一切感受。
“好--好好干,晚上回去早点睡吧。”
一脸复杂的说完话,随即严正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迅速的离开了落云宫。而在他的身后刚才还笑语盈盈的小太监温良,却因为他难得的关心,有些不安惶恐起来。
严正出了落云宫后,便直奔大金殿。
在大金殿内,望着那在高高御台前,跟众王爷一起俯视整个皇宫的皇后娘娘。
严正低头轻轻的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而后便迅速小跑上前跪下高呼道:“主子不好了,婉妃娘娘她在寝宫喝了毒酒,追随皇上去了!”
“你说什么?”慕容益青大惊。
“这----”慕容兼济也露出可惜的样子。
“落云宫的奴才找我说他们娘娘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神情有些不对。我本想立即禀告皇后娘娘的,但皇后娘娘政务繁忙,所以我只好先自己去看看了。谁曾想到,我刚去落云宫便发现那里宫门紧锁。”微微停顿一下,接着严正便又将继续说道:“婉妃娘娘将侍奉她的宫人全部都赶了出来,我立即调派腾翔卫撞开了落云宫的殿门,没想到还是完了---”
严正摆出一副伤心自责的摸样,吴云中狐疑的看向皇后娘娘。皇上的后妃一直都住在深宫中,其他众王即便知道她是谁,但也与她没有过太多的接触。如今即便有点感慨和感动,但也只是感慨和感动,自然不能像皇帝驾崩那般的情绪激动。
“我原本还在为难,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应该遂了她的心愿。”就在众人都做出难过表情时,听到婉妃死讯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后娘娘终于开了口:“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竟然就这样寻了死。寿亲王---”
“臣在!”
见皇后娘娘看向自己,慕容兼济立即下意识的站在了皇后的面前。
“命令礼部给婉贵妃上谥号,婉妃如此重情。她的后事,一定要大办,家人也一定要重赏!”
“这---臣知道了,皇后娘娘放心!”本来想说如今国库紧张的慕容兼济在深思一下后,还是领了皇后的命令。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望着前方深吸一口气。良久贺兰清羽悠悠道:“告诉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就说我的生辰不用准备了。”
“这---”
慕容兼济猛然抬起头来,其他众人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摸样。去年皇后生辰,因为皇帝被俘所以皇后的生辰便被众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如今众臣都还商议着,该怎么大办,才能让一直郁郁寡欢的皇后心情好一些。但谁都没想到,皇后竟然不办生辰了。
“皇上刚刚没了,边境的情况悬而为定,婉姐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本宫又怎么能开心的起来,又怎么能劳民伤财。”抬手轻轻的碰了一下鬓边碎发,望着前方贺兰清羽继续道:“而且民间的女子要是没了丈夫,都会花好几年时间为丈夫守孝守陵。皇上刚刚去了两个月,为了上朝我便已经穿上朝服,这已然是不该。待过几日,皇上下葬,新帝登基,皇宫又要挂灯结彩,到时我们又要---”
大金殿外的众人,不管是谁此刻都沉默起来。皇家最重规矩,但历朝历代秉着国不可一日无主的信念,多半都是皇帝一驾崩新皇便立即即位的。又有几人会当真为死去的君王好好的守陵尽忠尽孝,又有几人能做到民间百姓那样重情重孝。如今也是因为唯一的皇子实在太小了,不宜出宫举办大典,不然又怎么会有现在这样为皇帝停灵柩大办国丧的时候。
“娘娘,还请节哀。婉妃娘娘的---”后悔自己刚才犹豫的神情让皇后看出了,所以慕容兼济立即保住道:“婉妃的后事,以及她身后的族人,微臣一定会亲自安排好的。所以请----”
“此事不用再议了,本宫能为皇上和西卫做的事情太少了。今后三年本宫的生辰都不用大办了,今年那些银两一部分留给婉妃族人,一辈子充做军饷。明年后年则直接让户部将银两留给兵部,让他们给边境的驻守士兵多添些衣物吧!”
留下这么一段话,贺兰清羽便将右手伸向跪着的严正。严正麻利起身,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主子?”
“回去吧!”今日从早朝开始便忙活了一整天,实在没有心思再应付其他人了。所以感觉有点困乏的贺兰清羽便在严正的搀扶下,直接向大金殿的外门走去。
“臣等恭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家的三位王爷,连同三位异姓王爷,全部都跪了下去。此刻不管是上次跟皇后作对的康王,还是觉得皇后娘娘心计颇重的吴云中都不得不重新考虑前方的皇后娘娘来。
皇帝驾崩,后宫嫔妃本就不该太多的干政。即便今早皇后娘娘出现在早朝上,是他们几人昨日跪请。但难保在朝堂安稳后,有好事者说皇后牝鸡司晨。
婉妃殉葬,今后被朝中文官歌功颂德更是不可避免。
刚才他们还在感叹婉妃的有情有义,但如今只皇后刚才那么几句话,只皇后今后三年不过生辰的决定,他们便已经忘记了婉妃的有情有义。
死人毕竟是死人,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会办事的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三年不过生辰,那朝中便不会有人觉得皇后对皇帝的感情比婉妃差。毕竟有的时候死很容易,但活着能为丈夫守上三年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且单皇后将她的寿银拨给兵部边境驻军的举动,便会让朝中和边境好些武官信服。这样的皇后,他们又怎么能不多审视一下,又怎么能不多想一点。
小皇子不到一岁,皇后在皇帝在世时,就已经涉足过朝政。原本他们几人连同朝中的众人,都已经有了只在有大事时,才动用后宫的心思。但如今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受控制了。
大金殿内的几位王爷百感交集,各自思量着。而在大金殿外,望着自己前面的凤驾,贺兰清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严正轻声道:“朱婉儿在死前,可有什么遗愿?”
“这---”
严正一下子将头低了下去。
“说---”贺兰清羽望着前方,冷声催促起来。人前做戏许久她已经有些累极,所以此刻她已然耐心全无。
“她说她会----”
一字不差的将里面的话全部都重复了一遍,而在语毕后,严正便连忙跪了下去。
在他四周的宫人侍卫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他下跪,连忙都下意识的跟着跪了下去。
“呵呵,呵呵,不得好死?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挫骨扬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贺兰清羽抬手掩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越笑声音越大,越笑便又越发的控制不住自己。
严正连同四周的宫人,一个一个的将身子压的越发低了下去。
而此时眼神越来越冷的贺兰清羽,终于停止了自己的失仪之举:“等她入皇陵后,你就给守陵的首领太监传旨。让他们将她拖出来,然后烧了挫骨扬灰!”
她自己今后会怎样她确实无法知道,但最起码此时此刻。有胆敢威胁她让她不快的,她就有法子让他们自食恶果。至于那些敢在她活着时就诅咒她的人,她会将他们的诅咒之言,一句一句全都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感觉身上无端端的冷了起来,望着一脸恨绝的皇后娘娘。严正嘴唇抖了抖,许久才连忙应了下来。
“主,主子,天,天色不早了,我们起驾吧!”哆哆嗦嗦的将话说完,随即严正便连忙跑上前去张罗皇后的仪仗。
头一次感觉身后的皇后娘娘太狠了,今日正午时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主子。但此时此刻,在听到挫骨扬灰四字后,他却疑惑起来,却感觉不寒而栗起来。
严正在想什么贺兰清羽自然不会知道,而且即便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宁她也不会过多的询问的。
从他成为自己的大长秋时,他一辈子的平安喜乐荣华富贵便已经绑在她贺兰清羽身上。作为她身边身份最高的近侍,她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他则要奉献出他所有的忠诚。
也许严正做不到像车行言那样的舍身取义,但贺兰清羽却也毫不怀疑他的忠心耿耿。西卫两百年来,不是没有出过背信弃义的奴才。但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和皇后身边的大长秋,却从未背弃过他们的主子。没人能说清这其中的门道,但就拿贺兰清羽来说,自从那日请示皇帝将严正封做她的大长秋起,她便从来没有想过要提防欺骗他。有些事情,她甚至连她最喜欢的人都会欺骗。但对着这个贴身服侍她的人,她却从未隐瞒过。
她信任严正,在严正面前表露着最真实的自己,但却又从不在意他会怎么想她怎么看待他。
“主子,是先去看看小皇子还是直接去内殿?”调节好情绪的严正,在皇后轿子边轻声轻语道。知道皇后如今正和皇贵妃闹别扭,他没有直接提及皇贵妃,而是隐晦的提起了小皇子。
“盛安没事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轿子内的皇后,反倒问起了那个她看似一点都不喜欢的小皇子。
“皇子没事,只是好像不太喜欢新来的那两个奶娘!”轻轻的回答着,想了想,严正又侧头轻声请示道:“主子,那四个奶娘---”
“直接回寝宫,奶娘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管了。”想起蕙兰心身边的那个琴语,贺兰清羽便心情不好起来。
可能是因为经过杨才人和婉妃的事情,如今的贺兰清羽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优柔寡断了。那个琴语,一次两次的挑战她的底线。而她却因为对方是蕙兰心的身边人,是盛安的身边人,所以一次一次的放过她。以前没觉得怎么样,但如今她却感觉自己有些傻。看不顺眼便换掉,偌大的皇宫全部由她做主。而她却为了区区一婢女耗费心神,明显有些得不偿失。
一行人来到殷华宫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了起来。
绿浅和巧儿两个大宫女,亲自带人等候在宫门外。待皇后从轿子中出来时,绿浅和巧儿连忙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主子,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主子一天都没有好好的进食,待会一定要好好吃点!”行过礼后,绿浅走到皇后身边扶起皇后的另外一只手臂低眉顺眼道。
“主子,贵妃娘娘让我好好的盯着您,让您一定要多吃点膳食,她说她等小皇子睡着了就过来陪您!”
挤不到皇后身边,巧儿只能站在绿浅身边的笑语盈盈道。
贺兰清羽上前的步子稍微的顿了一下,然后便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向内。
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摸摸胸口。见皇后没有发怒,忐忑了一下午的巧儿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自婉妃归天后便一直都情绪压抑的严正,此时此刻也不觉放松了一些。
情之一字岂是说放就能放的,许久心心念念的人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原本他还在担心身边的皇后娘娘会不会经此一役当真绝情绝爱,但如今见皇后这一小小的停顿,他却真正的放心了。
他是希望自己跟着的主子能有大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见她慢慢变得残暴陌生。而从皇后如今的反应来看,一切似乎还不是太糟糕。
殷华宫内灯光闪烁着,外面的宫人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等来了一身白衫姗姗来迟的皇贵妃娘娘。
“娘娘,主子在内殿等您很久了!”
蕙兰心刚刚进了正殿,便有宫人小声传话道。
“她还没睡?”
蕙兰心揉着额角的右手顿了顿,有些惊讶道。
小宫女连忙点头,心中愧疚不已,蕙兰心立马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而等她迈过正殿后,原本候在门口的几名小太监,便在她身后一下子推上了厚重的红色宫门。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蕙兰心并没有太过关注,但之后没走几步的她却一下子愣住了。
脚下的木制游廊上突然出现一小巧精致的荷花灯,镶嵌这五色流光石的荷花灯,此刻在夜色中微微摇曳着说不出的动人好看。
蕙兰心脸上的倦色一下子消失殆尽,眼神闪闪。低着头的蕙兰心不觉勾起了双唇,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地上的荷花灯。
而就在她蹲身捧起地上的荷花灯后,向前又走了两步后,她便又一次的愣住了。
前方两步远的地方又有一盏一模一样的小巧的荷花灯,不仅如此此时她面前曲曲折折的游廊上,此刻其实已经满是星星点点。
前方微微摇曳的烛光,四周淡淡的兰花香气,让蕙兰心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仙境一般。
抱着荷花灯的蕙兰心,一步一步的向前。望着前方内殿透着烛光的琉璃窗。望着四周的红墙碧瓦,望着满是姹紫嫣红的小巧庭院。
站在点点烛光中的蕙兰心,从不知她一直住着的地方,竟然会这样美丽绝伦。
越向里面,四周便越发的美轮美奂。
游廊上的荷花灯,高悬着的各式宫灯。熠熠生辉的美景,让抱着荷花灯的蕙兰心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蕙兰心白净的脸颊上,出现一丝红晕,闪动的眼眸仿佛能生出光来。
此时此刻的蕙兰心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如今站在夜色烛光下小心又欣喜的她,在某人的眼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微微停顿过后,心跳如雷的蕙兰心,便慢慢的走到了内殿的门口。
大红的贡缎从内殿的门口一直铺伸至里面的皇后卧室,内殿的墙壁上挂满了大红的祥云帷幔。整个殿内,没有一盏宫灯。只是从门口处开始,相隔不远便有一鎏金的仙鹤烛台,让造型各异的仙鹤烛台上满是粗大的红色蜡烛。
如今说之前的蕙兰心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如今在她面前的一切,足够让她清楚的知道此刻里面皇后娘娘的心思。
殿内的烛光闪闪摇曳着,看着意外的醉人,格外的温馨暖人。
在正午还想着要离去的蕙兰心,此刻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移动脚步慢慢的跨了进去。
月白色柔软的罗裙,轻轻的划过地上的红色贡缎。像是踩在云端上,呼吸微乱的蕙兰心,亮着双眸终于走过了最后的屏障。
而等她完完全全走了进去后,她便看见了那个坐在妆奁铜镜。披散着三千青丝,见她过来浅浅一笑,然后缓缓站起的皇后娘娘。
“来了!”似乎在叹息,又似乎在埋怨。仅着一身红色单衣的贺兰清羽,缓缓的抬起了她的右手。
烛光下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指,此刻像是泛着光亮一般。而一向自诩精明的蕙兰心,此刻却像是一小小的飞蛾在还没搞清一切前,便已经义无反顾的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直都知道皇后的容貌端庄,一直都知道面前的人对于自己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但蕙兰心却从不知,自己望着她时。心中却一种自己想独占这个人,想要她的眼眸中只有自己的念头。
“清羽!”低低叹息着,当自己的白色宽袖中的手指被对方握住时,蕙兰心心中一动不觉反手也握住了她的。
手心滚烫着,不知是自己的手在发烫,还是她的。心头痒痒的,蕙兰心低头浅浅一笑,而后痴痴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你怎么会想到弄这些?”
“我今天有了一个决定,所以想---”接过她怀中的荷花灯放在梳妆镜前。贺兰清羽拉着蕙兰心,一边后退一边轻声喃喃道:“我想你能放下盛安,我能放下国事。我们能忘记一切,好好的待一晚!”
“是吗?”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晕乎乎的蕙兰心望着四周的一切。慢慢的随着贺兰清羽,一步一步向着四折的红木雕花大屏风走起。那里小巧的梨花木案桌如今已被红色的贡缎盖了起来,上方有些糕点水果,有一高高的青铜蟠龙酒壶,有一双三角的青铜酒杯。
望着那成双成对的青铜酒杯,蕙兰心呆愣了片刻。在被按坐在案桌前时,定定的望着那两个不大的杯子,蕙兰心突然想起了当年她心中那简简单单的心愿来。
“不离不弃,形影不离,成双成对!”这是她当时望着面前人时,唯一的心愿。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了这个,从什么时候她望着面前人想到的先是她的身份,而后才是她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她从一个半夜只是摸一下她,亲一下她便欣喜若狂的蕙兰心。变成了一个在外人面前,还要利用她来显示自己温良的人。
坐在她身边的贺兰清羽,披散着三千青丝,身着着一单薄的红色单衣为她斟着酒。
望着她认真的动作,感受着她周身的温柔和宁静。蕙兰心按压下心中的苦涩和悸动,慢慢的侧身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两人挨坐在一起,她这样的动作做起来并不是困难。只是想到今夜的一切,想到对方的良苦用心,她最终还是迅速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合卺酒吗?”
坐直了身子的蕙兰心带笑打趣着,而将酒杯递给她的贺兰清羽仿佛没有发现她一时的失态。放佛没有听出她声音中的异常,慢慢的点了头。
“喝了这合卺酒,那就意味着兰心你今后再也不能离开我。要一辈子陪着在我的身边,要与我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兰心你可要想要了!”
贺兰清羽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话的,但听着这话。蕙兰心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端着酒杯的右手轻微的动了一下。而后她便笑着,将她的端着酒杯的手直接伸了过去。
似乎已经预料到的反应,贺兰清羽目光微暗,而后便轻柔笑着毫不犹豫的也将端着杯子的胳膊伸了过去。
大红的宽袖和月白的广袖交叠在一起,殿内的红色蜡烛轻轻摇动着发火啪啪的声音。在双唇沾染上杯中醉人的湿度时,当第一次被贺兰清羽按压下去时。当身上的衣衫一点点的被身上人脱下时,当那双带着凉意的双手摸过她的全身,越来越往下时。即便有些害怕,即便知道不该。但蕙兰心还是选择了顺从,还是喘息着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细细的呻吟,泛着水光的眸子,散发清香的身子。当脖间胸口满是汗渍的蕙兰心,在自己身下动着身子。当情动时,浑身无力的蕙兰心,喘息着攀着自己的身子,拉住自己的胳膊让自己靠近时。贺兰清羽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情难自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人间极乐。
她望着蕙兰心,摸着她肩膀上有些凌乱的青丝。当蕙兰心用着她那带着水雾的眸子也望向她时,贺兰清羽突然一下子将身子压下去。
轻轻的将双唇印在蕙兰心轻轻闪动的眼睫上,贺兰清羽压低声音极为认真道:“兰心不要冒出其他的心思,永远都待在我的身边。如今我奢望祈求的不多了,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那你---”那即便你不爱我,即便你爱你的孩子多过我。即便你委身与我时并不想与我白头到老,生死与共,那我也认了。
殷华殿内满殿的粗红蜡烛静静的燃烧着,挂在墙壁上的红色帷幔随着门口的小风轻轻的摆动着。梨花木案桌红色贡缎上的一双青铜杯,静静的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淡淡酒香。在贺兰清羽身下紧紧挨着她的蕙兰心,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身上的皇后娘娘是怎么从库房中挑出一批批的红缎,是怎么抱着一个一个宫灯摆放它们的位置。是怎么拿着火折子,点燃屋内屋外那上千盏带着喜字的红色蜡烛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知道她会为了面前人杀了自己的表兄,会起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起的心思。也许当初在御景亭上的贺兰清羽,就不会偷偷的掀开那片挡住她视线的明黄流苏。
同样当初的蕙兰心,若是知道她会招惹上一个容不得她有半点其他心思的皇后娘娘。可能便不会起那么多的心思,可能就会躲着她,另想其他的办法在皇宫中好好的生存着。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当自己将身子交出去时,蕙兰心便知道她这一辈子都将会与面前人牵扯着纠缠着。
同样,当一切都已经结束后。抬手拉起身边锦被牢牢抱着蕙兰心的贺兰清羽也知道,她今后到死都会抓住身边的人。她给她机会了,在两人饮那杯合卺酒时,她便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她给了蕙兰心最后拒绝她的机会,可是她没了出手抓住。那今后她便再也不会心存好心了,再也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