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八章 听戏

照烧茄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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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崔莺莺正唱到:“他不作铁骑刀枪把壮声冗,他不效缑山鹤吠空,他不逞高怀把风月弄,他却似儿女低语在小窗中。他思已穷恨未穷,都只为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劳飞燕各西东。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

    台下浮霜夹了一筷子鹌鹑蛋,笑着冲李氏道:“孙夫人听听,这唱词写的多妙!常言道人心隔肚皮,这崔莺莺能从未尽的曲意中,听出张生心中所想,你说这是真有缘?还是她自己在瞎捉摸?”

    陈氏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来了。

    她笑着答道:“这编戏曲的人,自然是觉得真有缘的,否则也出不来这家喻户晓的西厢记了。不过却不知王妃可晓得这故事的由来?”

    浮霜大笑:“孙夫人这话问的好,所谓戏曲戏曲,都是经过改编添加的,除去了不好的实情,换上大团圆的结局以博人一笑耳。这西厢记自然也是如此,听闻是晚唐诗人元稹,抛弃了私定终身的秦梅竹马姑娘小迎,娶了权贵之女。在其妻死后,又回头找小迎而不得,方作了《莺莺传》,后为人改编才成了《西厢记》。所以每每听到此处,我都觉得崔莺莺是一厢情愿者居多,张生于她不过是垂涎美色、心有不甘罢了,又哪里会如此这般缠绵悱恻?”

    陈氏闻言忍不住道:“王妃是否觉得人世间过河拆桥、始乱终弃,才是现实,如戏剧中这般美好的大团圆都是假的呢?”

    浮霜暗自一笑,陈氏这话倒是有股子投石问路的意思。她停了停方道:“过了河拆不拆桥,得看这桥建造的是否牢固,又是否得用?至于始乱终弃么……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最初双方情投意合,之后违背誓言便未免太过小人。如给不起,就不要许诺。这道理何处都是通用的,无信则不立!一人无信不过是被人蔑视,一国无信则天下不宁。”

    说罢,她眼神灼灼的望向陈氏。

    陈氏闻言,心中稍安,她想了想,决定摊开了说。

    于是她放下筷子,坦诚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熔环得王妃青眼相加,我们孙家上下实在惶恐,不知道王妃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浮霜倒上一杯桂花酒,笑眯眯的抿了一口道,“我就不能没有所图,纯粹结识个手帕交吗?”

    陈氏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妃,心中不由一阵叹息。她不过也就十七八岁吧?在孙家,小一辈的女孩儿这样年纪的都在做什么?吟诗作对、绣花扑蝶……即便是有些心眼子的,会来事的不过成日记挂嫁得比姐妹好,又或者多捞些嫁妆罢了,即便是如张氏熔环这般,八面玲珑、办事得力,却是眼界有限的很。

    而孙家的男人,自老爷子之后,第二代唯有他们长房和二房还过得去,能撑起了架子来,到了第三代已经是百里挑不出一个来了,所谓富不过三代,他们孙家刚刚扒上了个世家的边儿,怕是过不了几十年,便要被打回原形。

    而眼前的定王妃,却让她摸不到底。在她面前,她陈氏总是有种面对自家老太爷的感觉,不!甚至由于她超然的地位,这种压迫感比老太爷还要强!

    王妃定然是有所图的,否则完全没理由撇开本地的柳家和封家,结交他们盛天府孙家。可偏偏王妃的耐心极其的好,从老王爷祭礼头一回见,迄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却还是一点口风未露,就如同摆好了网,等着他们孙家自己送上门来。

    一席《西厢记》唱罢,酒过三巡,浮霜方才又开口道:“孙夫人,方才那个问题,我没有正面的回复,你可知道原因吗?”

    陈氏后半场饭吃的是战战兢兢,其实一直等着她发话,如今闻言,忙道:“民妇不知。”

    浮霜自斟自饮的干了一杯桂花酒,眯起眼睛道:“因为是你们孙家有求于我,所以你没有资格问那个问题。这做生意自然都是你来我往的,可是出价的人搞错了,就不太好了。今日还请带话给你们家老爷子,就说我季浮霜得知道他想要什么,才能报出底价。”

    陈氏微微一愣,并没有十分理解浮霜话中的意思,却见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戏台上,甚至跟着轻轻的哼起了戏曲。陈氏明白这是谈话到此为止的意思了,于是忙带着王氏和张氏站起身来行礼告辞。

    待得出了王府,她长长的呼出口气,方才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一旁张氏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道:“娘,我实在不明白王妃最后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平日她和我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模样的。”

    陈氏的手握成了拳,没有回答。抹了蔻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挖的生疼。

    王氏在旁忍不住道:“嫂子此番是冒进了些。”

    “不错,”陈氏眼神黯淡的道,“由于之前的传闻,我已经不敢因为她的年龄,而小瞧这位定王妃,却没想到却还是看低了她。”

    “可……可是……今**们俩其实也没说什么啊?”张氏越发不解。

    “确实没说出啥有价值的。因为我率先摊牌,这一步就走错了。”陈氏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老爷子让我来,是因为定王妃觉得我们孙家有利可图,我们孙家要想尽办法避祸,又或者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一如过去我们打发盛天府吴将军麾下那批武官们一样。

    可是我错了,当王妃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我才明白,也许固然王妃对我们孙家有所图,但老爷子对王府怕是更有所图,王妃正是看到了这契机,于是布下了局让我们来钻呢!就像是做生意,虽然都是卖家,但我们才是急于抛货的人,所以这价钱不该由我们来出。”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王氏问道。

    陈氏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和老爷子如实禀告吧,你我都不够段数与王妃较量。”

    却说孙家的人辞了,听水幽居的戏却没有结束,浮霜兴致甚好的吃酒听戏,姿态雍容华贵。她今儿算是给孙家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是准备选择合适的盟友做交易,而孙家也确实是众多世家中最合适的,但并不是唯一的,他孙家所图之事,唯有依靠王府,或者说依靠她季浮霜,可她却不然,若孙家再摆不正位置,她也不介意换一个争取对象。

    想到此处,她不由又干了一杯桂花酒,一旁蔷薇张了张嘴想劝,却最终没有开得了口。浮霜已经半醉了,蔷薇知道,此时任何劝说都只能让她喝的更多。

    浮霜半眯着眼睛望着台上的正旦,那是从上京梨园买来的名旦颜如玉,此番正唱到:“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坐。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他一人手持佛尘,载歌载舞,动作生动活泼,又不失趣味,实在是难得。

    “真是难为他了,赏。”浮霜淡淡的笑道。

    蔷薇忙从案几上的笸箩里抓出一把碎银子,撒到了台上。

    那颜如玉依旧纹风不动的唱着,直到唱完了这幕,下台来谢赏时,方才近前见了浮霜真容。他僵在原处,一句谢恩的话说了一半又忘了一半,只瞠目结舌呐呐不可言。

    蔷薇见状,怒道:“王妃近前,如何这般不知分寸!”

    颜如玉大惊,忙跪地磕头道:“初见王妃威仪,不能自控,小人万死!小人万死!”

    浮霜却没生气,她此番废了大工夫弄来这班戏子,却是别有用意的,也不至于因为小事,便折个眼前这名旦。

    她借着酒意,上下打量了那颜如玉一番,心道,果真这名儿没起错,他嗓音唱腔未必是最好的,但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凤眼瑶鼻,朱唇一点,真个是比普通的女子还要俊俏。

    “我前儿给你的戏本子可看过了?”她沉声问道。

    颜如玉一惊,只低着头没敢抬眼,嘴里应道:“看过了。”心中却千百个来回,如同猫抓般的难熬。

    王妃前日是给了他个戏本子,他也前后翻了几遍不敢马虎。从内容看这戏本子怕是刚拟的,他从艺这许多年来,从未听过这出戏。说的是一个将军成年累月的在外征战,回家又一个劲的纳妾养外室,结果将军夫人耐不住寂寞,与将军手下一胡姓校尉有了首尾的故事。

    他不明白这故事究竟有啥卖点,一来是悲剧,最后丑事闹出来,让将军知道了,斩了那校尉,将军夫人也赔死菜市口,二来又是个有悖伦常的剧情……毕竟**这事在深宅内应该算是禁戏……莫非王妃是在暗示他……

    “看过了就尽快排,我半个月后宴客,你这戏可就要登场了,等不得的。”浮霜笑着说道。

    颜如玉装着胆子抬起头,只瞧见王妃也着凤眼,双颊如涂朱般艳丽非常,他心中一颤,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

    “小人……定会尽快排上!请王妃……放心……”他耍了个花腔,拖长了音回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