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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站在新辟给她的码头上,望着忙碌的人群,心中十分快意。
这是个窗口,一个只属于她的窗口,正在建造中的船坞将来不但要出产大量的军用船舰,还要修造商用的货船,从这里,她的振兴计划才能全盘展开。
江淮卫氏,要争夺天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解决财政问题。由于前岁大涝,为确保不产生流民饿殍,定王爷几乎搬空了库银采购粮食,如今压根是没钱养兵了。
润州的商税和各地收上来的赋税,满打满算也只能维持到明年开春,开春之后,若不裁军,则必须寻找到一条开源的道路。
这便是她费尽心机,都要弄到瓷器街的主控权的原因。
开春之际,也是远洋大船北上的季风期,届时垄断瓷器生意,便是她出手的第一张牌。
“郡主!港口风大,小心吹了着凉,我们该回去了。”蔷薇提着件披风给浮霜披上,嘴里劝说道,已是十一月深秋了,就算是穿着薄袄也是经不住这么吹的。
浮霜点点头,转身走过甲板,来到岸上,轿子已经久候多时了,她脱下木屐上了轿,里面放着干燥的鞋子和袜子,还有烧的热乎乎的手炉。
一切都很得当,已经两个多月了,这种平静而顺畅的日子一直延续着,仿佛能永远延续下去似的。
被隔离了院落之后,卫东渟没有再闹事,似乎关了些日子后,她意识到将自己的丑事抖露出来也不见得能达到目的,还不如瞒着的好。于是浮霜也同意了东琳和东芩经常去探望她,并准备过些时候,她真正能冷静下来便放了她自由。
定王爷的痛风过了盛夏似乎有所好转,近日也能出屋子在院里转悠了。经常能看到陈姨娘满脸笑容的扶着王爷散步,那灿烂的笑容背后再没有藏着忧愁。
而最令她担忧的王妃武氏,却什么都没有做,即便是诸位夫人不再上门打马吊、即便是她周围换掉的丫鬟越来越多,她仿佛已经满足于眼前的平静生活似的,极少出府,也极少再过问什么。
浮霜却总觉得这种平静顺畅十分可怕,就仿佛是她遗漏了什么似的……
她拼命的回想,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可上辈子原本引起定王卫齐峥病故的源头妾室沁莲,既然已经被送回越王府,定王的身子骨也越发好了起来,一切都改变了,应该会是不一样的吧?
上辈子此时她还是个默默无语的世子妃,不过是蜀中来的摆设,压根摸不到王府权利的边缘,与现下的情况实在相差太多了。这改变的一切,应该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她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转机,因为她重生了,所以周围的人和事都变化了,不用太过纠结过去那一回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午夜梦回,她还是会被噩梦惊醒,却总是记不得梦中的境况。
她告诉自己,没有理再纠结,如今一切都令人满意,朝堂上闹事的人自食其果,王爷的身子眼看着好转了,若能坚持下去,便是给卫氏营造更久的喘息时间,也能为卫东鋆铺设通上位的道路。武氏失去了权利,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妇人,她即便是心中暗恨,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顾寒之行走于轿旁,如今只要是出府,寒之便会跟着她,即便是出什么意外,她也会很安全。
浮霜撩起轿帘,望着顾寒之的身影,心中无比踏实,却是无需再担忧了才是。
“喂,你怎么不换上新褂子?可是不喜欢那颜色?”她瞥了眼顾寒之,忍不住问道。
“不是。”顾寒之低声回道,“只是想着和众人穿一样的护卫服较为方便。”说着他脸上有些微红,那套绯红色的秋袍被他包在两层被褥中,压在箱子底下,却是舍不得拿出来穿的。
浮霜有些遗憾,她却是很想看他身着绯红,该是多么令人惊艳的模样?
回到了王府,又是一众人上前汇报。明儿便是立冬了,这一日可是岁末的重大节日,按常例,王爷是要率众出郊行迎冬礼的,还要给所有致仕的老臣、牺牲的将士家里送冬衣、发抚恤米。因王爷身子不好,今年的立冬礼便由世子爷顶替,所以东鋆想必晚上便要赶回润州了。
此外既然是过节,府内也要张灯结彩、请戏班子来开堂会,厨房还要包饺子、烧汤锅,一众的活儿忙不完。
忙碌中人人脸上面带喜色,倒是一副繁盛安逸的景象,浮霜听着鸠尾、聂氏等人的汇报,脑海中的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卫东鋆是半夜回来的,他带着元寿元吉开门进屋的时候,吵醒了浮霜,浮霜忙命蔷薇等人端了热着的宵夜送到堂屋里。过了一会元吉奉命来问,是否方便进屋说话,浮霜便知他是有事要谈,等不及隔夜,便披了衣服起身。
卫东鋆进了里屋,两人相顾而笑,在桌前坐定,芍药等人又给加了炭盆和手炉进来,方才退了出去。
一个多月不见,许是因为军务繁忙,卫东鋆又瘦了些,也黑了些,浮霜倒上两杯茶,笼着袖子坐等他发话。
卫东鋆却定定的望着她,一言不发,像是没看够似的。浮霜被他瞧的脸色微窘,忍不住打了个哈气道:“大半夜的,有话便快说吧?”
卫东鋆清了清嗓子,方才调转了眼神。
“府中一切都好?”他斟酌着开了口。
“好。”浮霜挑了挑眉,心中诧异,半夜将人闹起来,就是为了寒暄?
两人沉默了片刻,屋里十分安静,卫东鋆又犹豫了好久,方才开口道:“宜州之行一切顺利,于总兵带着我融入戍边大军,交接的十分妥当。”
“所以?”浮霜越发不解了,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令于总兵放不下,也令我十分不解。”卫东鋆继续道,说罢又望了眼浮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浮霜见他这幅模样,疑惑更深了,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话题?
却见卫东鋆抿了抿嘴角,叹了口气,起身在屋里兜了两圈,方才又坐下:“宜州向西十里地便是你们西蜀的盛城,原本这两地都是重兵把守,我们防着你老爹季景斋,季景斋也防着我们,对峙了多少年了。可这回我去宜州时,于总兵却告诉我季景斋在两个月前,竟然撤了盛城的兵力。”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清楚原因?”浮霜反问道,“我可不懂军务。”
卫东鋆忙道:“我不是质问你,只是告知你。你也知道你爹和怀王之战迫在眉睫,怕是这回调兵为的就是与陈氏开战。可你爹竟然连预防我们的兵力都没有留下,恐怕与陈氏之战预计不妙呢,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此事,毕竟他是你……”
“不要再说了!”浮霜不悦的闭上眼睛,“我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爹!”
“我……”卫东鋆一句语塞,他其实不明白为何自己急于将此事说给她知道,就仿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的反应。他想知道,一直站在他这边的浮霜,在面对涉及季景斋的事情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浮霜从没有肯定的向他陈诺过什么,他不知道她帮自己的真实原因。他的理智告诉他,浮霜和他的立场不同,自己的要求是匪夷所思的。可是矛盾的是,他心底却想把这种匪夷所思变成理所当然的现实。他期盼她能矢志不渝的支持自己,即便对手是季景斋……她的父亲。
这种矛盾的奢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都要疯了!所以他才赶马连夜奔回来,所以才忍不住大半夜的跟她提出这个问题。
浮霜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她自然是知道为何季景斋调走了戍边大军。
因为季景斋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上辈子这节骨眼上正是定王卫齐峥亡故的时候,铁板一块的江淮卫氏因为定王爷的身故变得分崩离析,绝对没有功夫挑起边境之战,所以留人戍边是没有必要的,还不如都抽调去北境,尽快灭了陈氏。
可这理由她却偏偏说不出口。
“也许……并不是与怀王之战告急。”浮霜舔舔嘴斟酌着词语,她不想因此让卫东鋆以为陈氏与季景斋会势均力敌,不想他小瞧了季景斋的力量。
“你知道缘故?”卫东鋆瞪圆了鹰眼,犀利的眸光闪烁。
“不,我不知道,只是推测。”浮霜辩解道,“既然联姻是为了停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双方都尚未恢复,所以季景斋敢赌你不会在冬季开战,才调走了盛城的兵力,一心绞杀陈氏也未可知。”
卫东鋆闻言却皱起眉头:“老狐狸做事一向稳妥,常常稳妥的近乎保守,他如何会如此大胆下注?这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浮霜也知道自己说的理由十分牵强,她心中火起,卫东鋆拿这事来问她又算是什么意思呢?是试探她?还是质疑她?又或者想让她表态?
“你爱信不信!”她猛的睁开眼,凤眸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我困了,我要睡觉!你给我出去!”
卫东鋆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心中欢喜。他瞧着浮霜火大的模样,越看越乐,浮霜话里话外都是为他筹谋,他如何又听不出来?
也许他不需要她的理由,只需要她不断的确认而已,确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东西。
一直以来,心底的疑惑和不确定如同冰封的盔甲,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那盔甲开始融化了。
“我出去!我这就出去!你好好睡吧!”他站起身笑着说道,随后乘浮霜瞌睡连连,低头猛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方才飞速的奔出了屋。
“卫东鋆!”浮霜一愣,随即火上浇油般的着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