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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定不是一件容易事,至少况且现在还是视之为畏途,不敢轻易尝试。
他看到在陈白沙的笔记里有许多入定后悟到的道理,也看到许多关于入定禁忌的描述,看来入定是体悟大道的必经之路,但其中的奥秘他还没向陈慕沙求教过。
况氏祖传的功法里也有入定的要求,而且更为严格,没有修炼相同功法的师长在跟前,是绝对不许入定的。
他也不企求通过入定获取什么,无论是体悟理学上的大道还是医学上的至理,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应该是人到中年以后,阅历丰富方可以涉足。
现在深度入静就是他敢于尝试的最大限度了,还要保留一部分神识注意周围动静,不敢真的神游物外。
正待要入静,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压低的呜呜低咽声。
他心中一动,别是闹鬼了?
这深更半夜的,听到这种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实在是有些瘆人。
“秋月,别哭了,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又一个压低的声音道。
况且心中一松,不是闹鬼,这是隔壁房间里两个值夜的丫头在嘀咕。
“听见就听见,我都要死了,还管那些。”这是秋月的声音。
况且脑子里浮现出两个俏丽的丫环的面容,这两个丫头都是分配到他身边的高级丫环,相当于宝二爷身边的袭人和晴雯,先头哭泣的是秋月,劝她的是春花,名字虽说俗了些,却也是当时的风俗。
据说当初太夫人分人时的确是有这份心思的,精挑细选了一番,想把这两个丫头做况且的房里人。只是况且的心思根本不在身边这些娇美的丫头身上,人派来之后,他竟然视之为无物。
萧妮儿不知是不是防着她们,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把她们隔绝在外面。况且对此毫无意见,对他来说,这是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瞎说什么啊,你好好的没病没灾的,怎么会死?”春花的声音。
“还没病没灾啊,听说过几个月府里又要把一些人配小子了,我这次可能逃不过去了。”秋月哽咽道。
“你是说这事啊,这也没办法,我没去打听,不知我在不在那个单子上。可是咱们都到年龄了,若是主子不留,那些管家婆自然就要这样做。”春花叹息道。
“若是被配了小子,你也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么着?”
“咱们可以不走啊,这里总要留人伺候主子的,咱们又没犯错,干嘛把咱们打发出去?”
况且有些听明白了,这两个丫头是不愿意被人强迫着配给府里的小子,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在他身边当一个高级丫环,地位还是不低的,若是配给外边的小子,身价就一落千丈了。
这两个丫头可能是家生子,所以才会不问她们就直接强行配给小子了,要是买来的丫头,至少还会问问是不是愿意赎身嫁出去。
他本想入静的,心里却一下子被搅乱了,入静看来是做不到了。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他管的,可是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两个丫环留在身边固然是好,可是他又不打算收她们入房,没的耽误了人家终身。可若是这样配出去,违背了她们的意愿,也着实可怜。
况且心中一时沉吟不定,隔壁断断续续又传来两个丫头的说话声,这听力太好也是麻烦,难怪唐代有位圣贤就说不聋不痴不作家翁,要做个当家人真的聋一些痴一些才行,能装糊涂就装糊涂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咱们主子是没想头了,不要说有二夫人防贼似的防着咱们,就是咱们主子好像也从没这个心思,平时根本都不多看咱们一眼。”春花叹息的声音。
“本来倒是真想的,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妄想啊,难道你就不想?”秋月的声音。
“怎么会不想?老太太让咱们来不就是那意思吗,谁想到主子无情啊。”秋月发出一声千古浩叹。
况且摸摸鼻子,心道,怎么就怨我啊,我无情?
这还是头一遭听到这评价,他可不是什么无情人,只是不愿意多欠风流债而已。
再一想,这事还是要管上一管的,无论怎样,他还都是这里的一家之主,决不能让身边的人不爽,否则他这个主子也太不像话了。
两个丫环的对话,无意中触痛了他心里一块地方,那就是秋香。
假如秋香不是因为丝丝父女的偏爱和保护,或许也会跟春花秋月一样吧,不是被强行配给家里的小子,就是卖掉甚至是送给别人做妾。
府里丫环众多,他也管不过来,但是自己身边的这些丫环他还是无法置之不理。
他心里正想着,又听到春花的声音。
“依我说明天不如求求二夫人,虽说她总是防着咱们,可是平时只要有谁遇到难处,只要求到她,总能如愿的。她可是主子最看重的人,又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比大夫人还得宠呢。”
“她算什么夫人,也不过比咱们高一等而已,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秋月不屑道。
“可不能这么说,听说咱们主子一旦娶妻,就不会经常到这里来了,二夫人自然就是咱们这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你可不能想偏了。”
“那也没用,她说不定巴不得咱们都早点滚蛋呢,你没看到她平时看咱们的眼神,好像咱们时时刻刻都想着偷主子似的。”
“你还怪人家,谁让你一见到主子的面,那样子,啧啧,面红耳赤的,腿都软了,要不是二夫人防着,你还不早就扑到主人怀里了?”
“你才那样呢,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反正咱们都是二夫人的眼中钉。求她的事就别想了。”
况且略一沉吟,回想着自己见到春花秋月时的情节,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也许是他根本不在意,所以就忽略了二人的反应吧。
至于说萧妮儿嫉妒,他也一点没觉得,也许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吧。只是萧妮儿在左羚的事上没有丝毫嫉妒之情,怎会跟府里这些丫头较劲儿,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性的。
他此时才明白一件事,万事皆由心生,根本不用装聋作痴,只要不上心,效果就已经达到了。
想到自己尚未成婚,就已经成了一家之主,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里跟在苏州老宅不一样,他是把刘妈和纪五当作自己的家人,当作自己的长辈,从来没把他们当作下人。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少爷,享受着家人的照顾与温暖,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由萧妮儿操心,自己就是油瓶倒了不扶的少爷公子。
这里则完全不一样了。他在这里是二老爷,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住客栈一样,疏离感特别强烈,似乎身边的一切都跟自己毫不相关。
倒是春花秋月两人的话儿让他警醒了,这里的一切不是跟他无关,而是休戚相关,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不论是财产还是这些人,尤其是这些人的命运也都在他手中,还真不能意味含糊了。
“我不管这些,反正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被被他们摆布,随便许给哪个小子。以为我不知道啊,这次要把我许配的就是周管家的侄子,平时仗着周管家的势力,作威作福的,根本不成人,酗酒打人无所不为。”秋月的声音。
“知道又怎样,咱们就是笼中鸟,自己作不得主的。到时候还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有时候真想剃了头发,出家算了。”春花感叹不已。
“我不出家,到时候不行就到老太太跟前评理去,要是老太太不可怜我,我就一头撞死算了。”秋月激烈的声音。
况且再也听不下去了,忽然用力咳嗽两声。
隔壁立刻静了下来,况且故意装着半睡半醒的声音喊着:“有人吗?”
片刻工夫,外面已经有了急急地回音。
“老爷,有事吗?”
是秋月的声音,声音里既有意外又带着惊喜。
“谁在外面?”况且问道。
“是婢子和春花。”秋月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们进来吧。”
春花秋月推门进来,两人都不敢正视主子,躬身低头等待他的吩咐。
况且这次有心,仔细看看两人,果然发现两人身子都有些颤抖,不是害怕就是激动,应该是后者。
他有些难为情,深夜里把两个美貌丫环叫到自己卧室,可有些意味深长,让人家知道了,不知会不会传出流言蜚语。
更主要的是,孤男寡女深夜同处一室,还是卧房,他心里竟泛起几丝涟漪。
“我好像听到你们说些什么,要把你们配什么小子的事。”况且不敢绕弯子,开门见山,时候长了,连他也感到这诱惑太大了些。
“老爷赎罪,婢子不知惊动了老爷。”两人身子更低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们不用多虑,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如何处理你们的事,难道不该先请示我吗?”况且说道。
“这个……周管家可能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吧。”春花有些迟迟疑疑。
“她就是根本没想向主子禀报,主子不喜欢管事,她倒是得便了,什么事都自己专断专为。”秋月直接大胆说出,这就等于告她们的顶头上司的状了。
“嗯,这倒是我的疏忽,明天我问一下。上午你们去把周管家叫来,我当面问问她。”
“只求老爷做主。”秋月忽然跪倒在地,叩下头去。
“快起来,无需这样,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管的。多余的话也不说了,给你们交个底儿吧,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身边人,无论在这府里还是在外面,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作践你们。”况且做出保证。
“多谢老爷恩典。”
春花也跟着跪在地上叩头了,神情却是喜出望外。
两人也都明白了,况且根本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根本就没睡着,她们的对话全都被主子听到了。
两人虽然羞涩,心里却是喜欢得不行。
这两人早就把自己视作况且的人,只是一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