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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吏部下发的公文,董达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这公文的内容,既不是董达幻想的,都护府帮他做主,也不是程宏预想的将董达就地免职,押回京城候审,而是一份任命。
任命董达为都护府长史,官阶不变,辅佐副都护负责屯田事宜。
从表面上,董达此次绝对是高升。从地方到中央嘛,且还是都护府里颇能说得上话的头几号人物。
但事实上呢,这确实明升暗降。现在的董达,虽在地方折冲府任都尉,但人家好歹是一把手,手下有一千至一千二的府兵,绝对是个有实权的领兵将军。
可到了都护府呢,他一没根基,二没人脉,与现任都护、副都护都没甚关系。
这些都还没什么,最坑爹的是他未来的职务——屯田。
靠,西州是什么地方,它与鄯州还不同。鄯州虽也地处西北,却不是什么苦寒之地,这里有湟水河,流经之处都是水草丰美、植物繁茂之地。且农田灌溉什么的,也不是问题。
否则,当初朝廷也不会把陇右道的治所建在鄯州。
但西州就惨了,在那里屯田,连水源问题都不好解决呢。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西州距离西突厥最近,一旦有了战事,董达就是扛着锄头,他也要往上冲呀。
这、这绝对是流放!
董达气得双目赤红,若不是都护府的传旨官还没走,他早就怒骂出声了。
程宏也有些纳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崔幼伯在鄯州的这半个月也没闲着,早就命人将董某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还收集了许多证据。
而且吧。程宏觉得,似董达这样的半兵半匪的败类,既然拿到了证据,就该一举拿下,永除后患。
可崔幼伯为何要这般做?只是把董达调出了鄯州,不但没把他告倒,还让他好好的继续当差?!
……
“崔刺史这么做,并不是放董达一马,而是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鄯州!”
湟水县,某栋豪奢却又不失雅致的宅院中。一老一少对坐在书房里闲聊。
老的那个听了下人回禀的最新消息后,悠悠的说道。
年轻的则一脸沉思,想了好久。才恍然道:“哦,儿明白了,崔郎君若是直接弹劾董达,那么按照程序,朝廷必定下旨问责。届时,董达便会申辩,崔、董二人各持一词,朝廷便会派人赶来详查……”
老的那个满意的点点头,“轲儿越来越长进了,不错。很不错!”
没错,这一老一少便是梁轲父子。
眼下梁轲被歹人‘刺伤”正在家中静养。
那日。崔幼伯看出了他想再观望的心态,还派人来敲打他,对此,梁轲并不觉得尴尬或是担心,相反的。他反而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崔幼伯表现得越聪明,那就越证明自己没选错人。
所以。梁轲才会把董达那贼窝子的地址暗示给崔幼伯。
那时他与父亲商量过了,父子两人都料定,崔幼伯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崔幼伯竟有如此魄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拿下二百余人的贼窝,还毫不手软的斩杀数人立威。
另外,他们也没预料到,崔幼伯还有如此人脉,居然能请动程家的人越界来帮忙。
几乎是一夜之间,鄯州的形势陡变,原本死力欺负崔幼伯的两人,一个在家养病,另一个则被流放到西州去当庄头。
听到这个消息,梁氏父子便凑在一起闲聊。试图通过研究董达一事,更加深入的了解下新刺史的为人、脾性和行事作风。
就目前而言,梁父觉得崔幼伯对董达的处置非常恰当。
打官司向来是个耗时间、耗精力的麻烦事。
尤其董达犯的不是有碍军国要务的大罪,朝廷为了慎重,定会来回确定。可这里不是京城呀,一番程序走下来,估计要好几个月。
若是朝廷的效率再慢点,董某再适时的予以阻挠,没准儿这个官司要打上一年呢。
而崔幼伯呢,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鄯州的主控权,他跟董某又没仇,何必赶尽杀绝?
就算他不齿董某的行径,也不愿让自己陷入无尽的官司中,这、这太浪费精力了。
他完全可以先把人弄出鄯州,然后再推荐自己的好基友补上都尉的缺,如此一来,郭继祖没了董达充打手,他就是个过气的兵头子。
要知道官场是个最现实的地方,别看平日里郭继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他甚至能撇开州府衙门自建一个小朝廷,似乎很德高望重、极有权势的样子。
但事实上呢,郭继祖能依仗的无非是手中有兵权,暗中还有一伙可以帮他做尽龌龊事的‘悍匪”这才能在鄯州称王称霸。
可一旦他手里的兵权被收走,他就是个剪去爪牙的老虎,且还是个老得掉光牙齿的病老虎。
梁轲相信,经过今日,鄯州上下的大小官员,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这时,门外忽有小厮回禀。
梁轲扬声唤他进来。
小厮行了一礼,躬身道:“好叫阿郎、大郎知道,刚得到消息,原都护府录事参军事程宏调任湟水折冲府,任都尉一职,即日赴任!”
闻言,梁氏父子对看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了的眼神。
梁轲摆摆手,“好,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外头的人盯紧了,若再有什么新情况,立时来报!”
“是!”小厮抱拳朗声应道,旋即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汤,梁父缓声道:“轲儿,这两日你收拾收拾,尽快回去当差吧。”
梁轲直起身子,偮手道:“是。儿明白!”
大局已定,他梁轲好歹是功臣,又在刺史最艰难的时刻选择站队,怎么着也要赶去共享胜利果实呀。
抱有如此心思的不知梁轲一人,别人暂且不提,单说与他一起受伤的虞朗,正费力的坐在榻上,用包着白绢布的右手,艰难的写着什么。
虞朗不比梁轲,人家梁郎君是故意受伤。连受伤的部位都是提前算好了的,所以他的伤势并不重。
虞朗呢,虽有小厮保护。但还是被歹人用木棍狠狠的敲了好几记,他的右手、肚子还有大腿都受了伤,虽不致残,但行动起来着实不便。
那日,被众人围着暴打的时候。虞朗心中不是不后悔,可再后悔也晚了,他已经上了崔幼伯的战车,那就只能一路跟下去。
虞朗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也知道起码的道理:墙头草什么的,最要不得。除非他想当一辈子的小喽啰。
可他不想呀!
虞朗的家世不显,能力也不出众,在六司中排行老小。不管是什么好差事还是在上峰面前表现的机会,都轮不到他。
前文咱也说了,崔幼伯对于虞朗绝对是个机会,只是机会后面隐藏的危机也不小。
如今危机已经熬了过去,且他支持的那一方获得了胜利。他虽没出什么力,但看在他为此负伤的份儿上。崔表兄好歹也能表示一二吧。
唔,司功他是不敢想了,但给他个实权的职务总没问题吧。
司户、司兵、司农都可以,总比他之前那个苦哈哈的司工好吧。
想到这些,虞朗不顾身上的伤,硬是撑着伏案写了几份建议书,分别就鄯州目前的状况,将兵、户、农等各司房的情况都详细阐述了一番,顺便还提出了许多改良的建议。
虞朗起初写得时候有些艰难,但越写思路越顺,他家在鄯州经营了几十年,他对本地的情况非常了解。
当初,因着家族的助力,他进了州府衙门当差,那时,他也曾想过做出一番事业。
男人嘛,尤其是个读书的男人,哪个不想指点江山、建功立业?
当然以虞朗的能力和资历,他还不够格去做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事,但将自己的家乡治理得安乐繁荣,那也是颇有成就感的事儿呀。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当了几年的差,在各司各房里兜兜转转,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别是‘治理家乡’了,他连个实权差事都没有。
看着别人踌躇满志的样子,虞朗心中不知一次的幻想,若是他做了司功、司兵等,他又该如何做。
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他便有意识的去了解其它司房的工作流程和其中规则,几年积攒下来,他对各司的点评和建议,还是颇有几分可行性的。
所以,半个月后,虞朗的伤好了大半,他便拿着写好的建议书去见崔幼伯。
崔幼伯先是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确定虞家小表弟已经能正常上班后,他便放心的点了点。
接着,崔幼伯又详细的读了读虞朗的建议书,唔,不错,这小子虽然懦弱了点儿,但还是有几分才干的。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虞朗算是自家人,人又不笨,不重用他重用谁?
所以,崔幼伯当下便任命虞朗为司户,让他全面负责鄯州的钱粮、户籍等要务。
至于梁轲,也得到了他的报酬:不但继续担任司功,而且还总揽州府衙门的一概事务,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州府衙门,梁童鞋说了算。
能被上官如此看重,梁轲自是欣喜不已。
但紧接着,他发现,崔幼伯对衙门的事并不上心,什么钱粮、秋收、赋税,他统统不在乎,整天带着新上任的司兵和都尉窝在军营里……
新刺史这般,是不是有点轻重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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