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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庆之在心中发愿的时候,却忘了自己要远离朝堂的念头,等他想起来时又不由摇头,这两样本就不能兼得。
爵位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当成是非拥有不可的东西,而且也是只要愿意去求就能得到的东西。高官厚禄,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长在帝王身边,又与太子相伴长大的他来说,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长兄,这是为何?”萧应之经过许多事后,到底也成熟得多,这爵位他当然想要,但是如果不明不白得来,他宁可不要。萧应之就是这么个人,他会明争,但绝对不爱使阴招儿。
“本就该是你的,为兄如今只愿好好做学问,盼着将来有一天,也能教出桃李满天下。”萧庆之解释道。
本就该是他的?萧应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至少自家长兄说的时候他不明白,但是很快这话里的意思就由萧张氏亲口说出来了。
萧张氏让人收拾了城东的宅子,让萧庆之和玉璧搬过去,萧庆之倒没说什么,倒是萧应之不解了:“母亲,如今还在孝中,怎么可以让长兄搬到城东去。城东虽说也有宅子,可那宅子又小又逼仄,多年没有翻修,哪里还能住。这府院说是侯府的产业,但长兄始终是长兄,怎么能让长兄搬走。”
“你嚷什么,从不用脑子想想,若他真是你嫡亲的长兄,为娘怎么会与他嫌隙。你天天招事惹祸为娘都不与你生嫌隙,如果真跟你是一母同胞。难道真会因为他十岁以后就不在身边养着,就不疼他怜他。说句明白话,他都不该姓萧,谁知道是你爹从哪里捡来的种。”萧张氏终于可以把压在胸口那块大石头移开了。本来就不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她怎么去疼,怎么去爱。
一席话说得萧应之连连摇头:“不。母亲,你定是不喜欢长兄,才这样说的。长兄与我,都像父亲,甚至长兄比我还更像父亲,怎么会不是嫡亲兄弟。”
嫡亲兄弟四个字让萧张氏笑得更疯了一样,当着兄弟俩和徐贞娘玉璧四个人就说开了:“嫡亲兄弟。你哪来的嫡亲兄弟,咱们萧家千顷地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哪来的嫡亲兄弟。起先我也怀疑过他是你父亲在外边的风流种,但是你父亲那个人我清楚,他干不出这么不明不白的事儿来。后来。我去查过,也问过你父亲,只知道是你一个堂姑姑的孩子,你那堂姑姑未婚便生下了他,不见容于家门,后来出家当了女尼,如今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的话说完,萧庆之和玉璧相视苦笑,这下都不用再去确定了。也是两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反而不如萧应之来得情绪激烈:“子和,别说了。”
“不,长兄,我们就是嫡亲兄弟。”这一年来,萧应之和萧庆之早同起晚同睡,日里同奉香火颂经。把过去十年的兄弟情谊都补足了回来。在萧梁走后,萧应之更觉得长兄如父,一年来处处照顾他,在学业上帮助他,没有比这更亲的情谊了。
“早先,我便疑过,也在母亲这里旁敲侧击过,只是母亲否认了。如今想来,定是母亲答应过父亲,如今父亲走了,母亲才将真相说出来。”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萧庆之还是满脸苦涩,十余年来的心结,如何解得开。如今又添了新的心结,松间禅院那小土包里埋着的果然就是他的生母。
只匆匆数面,甚至未曾来得及尽孝,但他却莫明地并不觉得内心有悲伤。
萧张氏看着萧庆之,对这个儿子没感情是真的,但也不至于为难个晚辈,该是萧家的东西他不贪图,倒也让萧张氏又高看了一眼。萧张氏也没有做绝,东城的宅子早一年前就开始修缮了,如今已经修缮一新,小是小点,但这他们夫妻俩住着绝对足够了。
萧张氏是清楚的,这夫妻俩从不缺银钱,公中的钱是侯府的,夫妻俩的私房却不比谁少。钟山书院花销出去近十万两,若说夫妻俩没钱,谁也不能信:“该你的也不会少你,公中你添进去的古玩字画回头管家整理了再送还给你,余下的该怎么算怎么算。”
其实,这也是萧张氏念在萧梁生前殷殷嘱托,否则哪里会这么大方客气。
“不必,母亲,养育之恩深重,儿子从不曾忘记,母亲收下便是,只当是儿子的孝敬。”萧庆之淡淡然,心中也奇怪自己居然能够很坦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有萧庆之这句话,萧张氏当然是喜不自禁,萧庆之添到公中的古玩字画,大多都是淳庆帝赏下来的,件件都可以说一句价值连城。更让萧张氏高兴的是,这让自己碍眼了二十几年,忌惮了二十几年的萧庆之总算可以送走了。
莫明地看一眼玉璧,萧张氏心里甚至感叹:“还有这冤家也能送走了。”
因为还在孝中,搬出去的事当然不能明摆着来,只是一点点搬着罢了。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侯府分家,萧家上下不会有谁碎嘴子上外边说去,就算不是嫡亲母子兄弟,那也在一本家谱上,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东城的院子萧张氏花费了不少,她担心萧梁死后不安,所以在修缮装饰上没有苛刻一点。玉璧和萧庆之住进去倒了舒适,俭书和令武及桑儿也只当是分家了,至于自家爷没继承爵位,几个人也都不当回事。
安顿好一段时间之后,玉璧和萧庆之才谈起真相所带来的另一个事实:“那你真是陛下下的儿子?”
算起来,萧庆之比太子还大几个月,就算在庶那也是长子,嫡和长都有继承权。当然,淳庆帝不会承认他的血统,宗室也容不得有一个来自民间的私生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八成了。玉璧啊,怎么事事都教你给说准了呢?”萧庆之捏着玉璧的脸蛋,心情很不爽,越捏力气就越大了一点。
挥开他的手,玉璧白他一眼说:“难道我说太阳好像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太阳就真从西边升起来了!我能说中,只能说明我想象力丰富,而且运气不是一般的……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
继续伸出魔爪,萧庆之不依不饶地去捏玉璧越来越圆润的脸:“不好,简直是张乌鸦嘴,讨人厌得很。”
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提前预告了事实而已,而且当初她也觉得仅仅是八卦好不好:“那你现在怎么办?”
她总觉得,像萧庆之这样的家伙,应该会挺怨恨淳庆帝的。因为萧瑜那样的际遇肯定和淳庆帝有扯不清的干系,他的遭遇的种种也同样源于身世不明。
但是,萧庆之却望着她面色平和:“不怎么办,我既不需要血统的承认,也不需要谁来为当年的事做出补偿,时过境也迁,爱恨都徒劳。”
或许真的是因为有了自家小玉璧,他内心相当平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得到的未必是遗憾,得到的也未必是祸事。两年之后,淳庆帝肯定会让他再入朝中,到底是个什么职位,还得他来争取。
其实,要说真的没有半点埋怨,那是假的,小小年纪在宫中遇到的种种,现在想来都如同阴森恐怖的深渊。但是每一位皇子几乎都是这样长大的,他比他们还多十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何其幸运,想想又没什么值得埋怨的了。
云州东城住的都是些寻常富户,没有深墙大院,也没有豪奢的宴饮,在玉璧看来就是这时代的小康之家。不是大户人家,也不是市井中挣扎求生的平头百姓,倒也讲究个礼乐书香,但终究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不过,人与人之间相交还是很淳朴的。
“萧家娘子,快些出来,卖鱼的来了,还不快去挑几尾就要卖光了。”隔壁的王大嫂在外边提了篮子喊。
桑儿听了赶紧去喊正在眯着眼打盹的玉璧:“夫人,王大嫂说卖鱼的来了,你不是说要吃鱼吗?要是夫人实在困,婢子替你买去。”
一听有鱼,玉璧立马就醒了:“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去挑。”
别人挑大鱼买,玉璧尽挑小鱼买,王大嫂看了还以为她最近囊中羞涩,顺手给她挑了几尾:“小鱼肉嫩,萧家娘子就是个会吃的。”
“那倒不是,小鱼刺多,要做汤清炖炒了吃起来都麻烦。我打算做梅干菜烧锅贴鱼儿,把骨头都炖到酥软,吃起来就不用操心骨头了。我们家那位大老爷嫌挑刺麻烦,要买大鱼,非得剔骨头不可做成鱼片鱼蓉不可。”玉璧说着拎了拎,差不多五斤了才罢手,吃不完可以先养着。
“萧家娘子做菜就是讲究多,到底是京城来的。”有人在旁边说道。
玉璧一边看秤,一边说:“那是家中大老爷挑剔,要不我哪用这么费心思……咦,田螺。大哥,这怎么卖,有多少?”
卖鱼的人看了一眼说:“给二十文钱全拿走,田里太多啃庄稼,夫人要是喜欢,以后只管说一声,随便去田里捡一捡就能有半桶。”
半桶才二十文,起码二三十斤,真是比白菜还便宜。玉璧最爱吃田螺,看见这个哪肯放过:“都拿上,桑儿,你去叫令武来……庆之,正好,不用去叫令武了,去拿桶来把田螺装回去。”
让儒雅温文的萧庆之提个大木桶来装田螺,瞬间玉璧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眼里就成了神人,多么文俊的后生,这么老老实实地受支使,真是好儿郎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