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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缓缓走着,我依在他怀里,头顶刚及他的下颌,他均匀的呼吸微微掠过我脑际。他轻轻地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向后稍稍侧过头道:“当然,我叫薄婉兮。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你可以叫我婉兮。”
他凝滞片刻道:“婉兮,‘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出自诗经《野有蔓草》,意思是说:郊野蔓草青青,缀满露珠晶莹。有位美丽姑娘,眉目流盼传情。有缘今日相遇,令我一见倾心)。清扬婉兮,婉如清扬。这个名字果真配得上你。”
说完,他又故意低下头,在我耳边呢喃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且十分应景呢。”
我倏地一下,挣着将头离他远点,娇羞道:“公子请自重。”
他将我揽近,戏谑地说:“好好好,我自重,你好好坐好了,不然摔下马去,我可不负责呢。”
他接着又道:“适才在街上,当真危险,你一个女孩家,怎可当街抛头露面呢,若被那些流痞轻薄了去,可怎么好。”
提及刚才,我不由得微微缩了身子道:“我也没想到那些人竟那样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那样没了王法。”
他柔婉地道:“地痞流氓最是不讲王法的,以后你可得记着今日之险,有什么事叫父母兄弟帮着做,切不可再独自出门了。”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关切之情,和缓地应承道:“今日多谢你相救,原本是要去看闺中挚友的,竟不想遇着这样的事。”说着,想起了兰筠姐姐,想起了明日的应选之事,一时心中烦乱,默默无语。
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低下头道:“你在想什么呢,你竟也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我心中掠过一阵骇然,是的,我竟还不知他的名字呢。我恢复神情,假装轻松道:“是哦,公子,请问您尊姓大名呢?”
他用手轻轻捏一下我的鼻子道:“我姓萧,单名一个煦字,你叫我萧煦或是煦都可以。”
我不好意思地说:“还是叫萧公子吧。”
他似乎略略地带了些许生气道:“萧公子,太生疏了吧,你看,我好歹也救了你,现在我们又这样亲密。”说着他搂着我的胳膊又加重了几分力度。
我的脸霎时红得像柔软的柿子,心跳得像迷路的小鹿样乱撞。只好轻轻地道:“好吧,叫萧煦就叫萧煦,何必耍无奈。”他胜利地呵呵笑着。
马儿还是徐徐地走着,天边偶尔有飞鸟回巢,渣渣地呼朋引伴。我忽然想起了念奴,不知她怎么样了,他们会放过她吗?眼看着,太阳就要从云层后面落下山去了。若爹爹和娘亲知道我被当街轻薄,又被陌生男子掳走,不定会怎样担心呢。
萧煦的声音又在头顶想起道:“你怎么老是魂不守舍呢,又在想什么呢?”
我着急地说:“我们赶快回去吧,我担心念奴,就是刚刚和我在一起的那姑娘,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担心他们不会放过她。”
他爽朗地笑着道:“就那姑娘,你放心吧,他们不会拿她怎样的。”
我不服气地道:“你怎么知道呢,那些流痞能轻易放了她?”
他又凑近我的耳边道:“那姑娘连你十分之一的美丽都没有,你以为那些男人什么样的女子都要么。”
我转过头啐他一口,用力捶他的胸膛道:“就你胡说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和他们一样都是些流痞小人?”
他狡黠地笑道:“你看有如此斯文俊逸的流痞么?我可是正正当当的正人君子呢。”
我知他并不是流痞坏人,从他的穿着气度可知,他非富即贵,且极幽默风趣,并不似一般读书的夫子木讷。
我敛容正声道:“你不是我们颍川郡街上人吧,你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么?”
他微微用力搂着我的腰身,含了十分的柔情道:“我是什么人家的公子不重要,但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家的女儿?你父亲任了什么重要官职吗?”
他定是看出我必不是一般布衣之家的女儿,他似乎特别在意我的出身,难道我爹爹不是官居要职就配不上他么?不曾想他竟是一个如此看重出身名位的人。
我有几分生气道:“我爹爹并不曾任什么重要官职,不过也算是饱读诗书,家境比寻常人家好些罢了。怎么你竟是个如此看重权势名位的么?”
他轻松一笑道:“权势名位于我不过黄土粪便而已,你不是出身官宦名门,我就放心了。”
我并不明白他的话,而他此时的柔情将我彻头彻尾的融化了。
安阳街南,念奴眼看着那伙流痞就要朝我俩走过来。她一味用力将我往街边人群中挤去,自己则只身挡在我前面。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将头转过来。只见我已被一个陌生男子掳上了一匹飞奔的马儿。
她追着奔马大叫:“小姐,小姐,小姐……。”
可是,马儿跑得那样快,不一会儿,连人带马一起失了踪影。念奴摔倒在地,望着马匹去的方向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道:“还我家小姐来,小姐,小姐……。”
那伙流痞跑上前一看,知道我已被掳走了,只恨恨朝瘫在地上的念奴扬扬拳头,啐了几口口水便散去了。
念奴把我丢失了,只得哭着,一人往家中跑去。回到家中,便将事情的一五一十细细禀告了爹爹和娘亲。
而从马儿飞奔过来的安阳街北处,小海子刚在一个古玩摊上瞧着热闹,一边骑着马儿溜达的王爷便没了身影。只听得人群一阵惊慌,眼瞧着,王爷打着马鞭飞奔向前冲去。
小海子扔下手中的小玩意,拨开人群追出去。可是不出几步,王爷和马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海子无奈,只得独自回了刺史府衙。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旷野的晚风微微吹着,丝丝凉意迎面扑来。萧煦将他的黑色披风拢紧,将我团团裹在他的怀里。棱棱的飞檐墙角在暗色中影约可见,不远处便是安阳街了。
萧煦悠悠地说着:“快到了,那边便是来时的地儿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点头道:“天也黑了,今天真是多谢你出手相助,怕是耽误你办正事了吧。”
他呵呵地笑着说:“不用谢,我原也没事,只是在街上闲逛,碰巧遇上此事。”
我带了些顽皮地道:“那也得谢呢,多谢你来闲逛呢。”
他将披风拢了拢,清脆地说:“既然你要谢,也得有点诚意了。不然留点东西给我算个念想也行呀。”
我窘迫地说:“可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呀。”他说:“姑娘家呢,身上的东西多的是了,耳环呀,簪子呀,手镯呀,不是有的是吗?就看你是不是诚意要给呢。”
我摸摸头上,鬟边的海棠白玉簪子可是我的最爱呢,其他的也并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我把手又放下来,闷闷不作声。
他在我身后调侃道:“怎么,不舍得呀。”说着将我的海棠白玉簪子轻轻抽下来了。说:“就这个吧,留给我做个念想,也不枉我飞马救你。”
我转过头撇他一眼道:“竟不曾有你这样勒索东西的救命恩人呢。真真害臊得慌。”
他将我的簪子急急揣进内衣贴身藏着,一边得意十足地捋着衣服,一边将一个羊脂玉的飞鹰玉佩从后面递到我的眼前。说:“别小气了,你瞧,我也留个东西给你,这个玉佩我贴身戴了十几年呢,从没离过我。现在我将它赠予你,你可得好好保管呢。”
我看着这玉,从质地到雕刻的技艺无不证明了它的价值不菲。我急急地道:“你救了我,谢你是应该的,但我断断不能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他也有几分气急道:“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有朝一日若我们再见面了,彼此也有个物证不是。再说,东西再贵重也抵不得此刻我们的情谊贵重。”
听他如是说,顿时,我已是心内百感交集。明日,明日,我就要应选了,凭我如是容貌,入选是十之*的。入选之后,便要被送进那不得见人的地儿,我们还能再见吗?或许永无可能了。
这样想着,我便默默地把玉佩接下,双手拿着紧紧握在掌心。我是该收下它的,不为别的,只当是个念想。
他轻柔地将我的手和玉佩一起握紧,缓缓地道:“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的。”我轻轻地点头,似乎坚定了他所说的我们一定会再见。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我们进了城,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地往家赶,小摊和店铺也收摊关门了。
我沉沉地说:“我家就在前面往左拐,转弯就到了。”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说:“要不,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他用力揽住我,霸道地说:“天黑路暗,你还想被人轻薄了去,或者是被别人掳了去吗?”
我轻轻松开他的手道:“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呢,我家就在这里,这里我最熟悉了。”
他只默默地随着马儿往前走。转过弯,我便看见家门口点着的玻璃罩风灯,一边门兀自开着。
爹爹是个惯于安守淡泊的人,最是不喜奢侈排场。因此,虽是从四品郡丞,家门庭院却是寻常的小巧精致。就连大门门楣上的牌匾也只独独题着两个“薄府”字样。爹爹常说,百姓最是看重我们官员的言行举止,如若我们生活奢靡张扬,便会失了人心。
我含着几分依恋道:“我家到了,放我下来吧。”
他勒住马,把我抱了轻轻放下,转过我的身子对着他道:“我们就此说再见了,你相信我,一个月内,我必再来见你。”
我轻轻答了声:“嗯”。便彼此相看着不再做声。
他柔柔地道:“我给你的玉佩必要好好珍藏着。”说着执起我的手抚着他的左胸膛,隔着衣衫,我触到了我的白玉发簪正贴着他的身子藏着。
我从袖袋里掏出飞鹰玉佩,抚摸在手道:“你放心,飞鹰玉佩我必好自珍藏。”
他凝视着我无限坚定而柔情地道:“人在玉在,玉在心在。”
我也岚岚自语道:“人在玉在,玉在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