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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三十二年,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
天南地北的十二位藩王,没等来中秋家宴的圣旨,却等来了皇上驾崩的诏书。诏书到时,太子玉昕已经继了皇位,次年,改元庆丰。
次年开春,洛王府便迎来了新帝的第一道圣旨,令洛王爷玉暝于旨到之日出发,即刻进京商议要事。
接了圣旨,秦月娥立即着手招待传旨官,徐妈妈则开始忙着替玉暝打点行装。这一次不同中秋家宴,肯定要轻装简行。秦月娥很想问明玉暝准备带哪些人同行,可是玉暝心事重重,马上去了书房。
卢谢二位统领和袁轶都被召到书房商议。这圣旨来得蹊跷,卢谢二位统领的意思都是托病,而袁轶则说:“王爷和万岁爷相处十年,王爷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您自己觉得呢?”
玉暝想了想。在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眼里,他一直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在太子府住的那十年,每年春秋两季他都会犯病,冬天更是经常整月卧病不起,一副不中用的样子,太子应该不至于忌惮他到甫一继位就把矛头对准他。
可他这时候急召自己入京,会为了什么事呢?
京城政局虽不如先帝那时固若金汤,但也大抵平静,应该没什么大事。
袁轶道:“王爷,我们越国与梁国、金国占住中原,三足鼎立,之前一直相安无事。此次新帝继位,或有变数。我看皇上召王爷入京,可能是为了此事。”
卢志高道:“梁国在东南,金国在西,关咱们家王爷什么事儿啊?要找也该找南面的赵王、宁王和西面的端王、齐王、楚王。”
袁轶道:“这几个藩王都是皇上的叔父辈,皇上自然敬重他们。若真为金梁二国之事,我看这五王必定已牵涉其中。皇上继位不久,根基未稳,在叔父们面前又是后辈,意见上倘有相左之处,很需要同盟支援自己。”
拉洛王去当同盟么?
卢志高和谢义和打仗是能手,可是政事上就一知半解了。听了袁轶的解释,才恍然明白。五个叔叔,可不就像五座大山,到时叔叔们意见一致,皇上就难办了。
袁轶又道:“只怕皇上还请了景王和惠王。到时三王加一个皇上,才可抵得过那五王。”
玉暝道:“袁师以为会是什么事,让皇上和五王意见相左?”
袁轶笑道:“王爷,金梁二国不比北夷、大夏、占婆等国,二国与越国交好也有数十年了。齐王等五个藩王的封地与二国接壤,既无兵戈,五王手中自无多少实权,只怕五王是想借新帝登基之机,替自己捞些实惠。”
所谓实惠,其实就是要钱要兵吧,而皇上不想给,所以要找同辈的藩王去平衡。玉暝想了想,便有了决定,说道:“卢统领,谢统领,出府的亲兵还请二位费心。不必太多,就带五百吧。”
卢志高和谢义和齐声领命。
玉暝又对袁轶道:“有劳袁师随我同行。”
袁轶起身道:“草民必定尽力为王爷分忧。”
众人各自去准备。圣旨既然说是旨到之日起行,那就是天黑之前要出发。玉暝回了正院,徐妈妈已经把玉暝的衣物和日常用具整理出两个大箱子,见他回来,便问:“王爷,这次带谁同行?”
玉暝道:“这次是回京办事,不宜带太多人,除了福伯,我屋里就带昭儿和翠屏两个丫头吧。”
徐妈妈道:“王妃呢?”
玉暝道:“王妃留在青州。”
屋里没外人,徐妈妈斟酌着道:“王爷,王妃娘娘总是秦将军的千金,有她在,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玉暝没想到徐妈妈还有这份心机,笑了笑,道:“徐妈妈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让月娥留在青州吧。让她整理整理,有什么东西想捎给娘家,我帮着带过去就是了。另外,我不在的时候,灵儿丫头交给你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要多顾着她些,别出了乱子。”
徐妈妈听玉暝如此说,只得答应了,自去吩咐人传话给王妃。
玉暝叫江灵儿进了内间,对她道:“我要去几个月,你乖乖待在王府,有什么事就找徐妈妈商量,不要自作主张。办完了事,我会尽快回来的。”
江灵儿不安地问:“王爷,你会平安回来的吧?”
玉暝点头:“放心,你李大哥和穆大哥会护着我的。还有袁师在,不会有事的。”
瞧江灵儿还是心神不宁,玉暝道:“你也见过太子啊,太子就是当今的万岁爷,他对我很好,你也看见了吧,有什么好担心的?”
江灵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呃?这小丫头,实在是……玉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增广贤文》里的句子,没想到小丫头别的记不住,这话倒是过目不忘,马上拿出来现学现卖了。
玉暝叩了一下江灵儿的脑袋,神色肃然地提醒了一句:“这话可不能往外说!”
江灵儿道:“王爷,如果事情不妙,你要开溜!”
为什么小丫头老觉得事情会不妙?玉暝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问道:“为什么事情会不妙?怎么不妙?”
江灵儿道:“我今天早上起来,眼皮就一直跳。”
玉暝舒了口气,失笑道:“别胡思乱想,平时和袁夫人做个伴,说说话写写字,有事记得找徐妈妈,听到了没?”
江灵儿点头。
玉暝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个轻巧的带锁匣子,放到桌上。打开匣子,里头是两把钥匙,玉暝把一把钥匙交给江灵儿,自己从怀里摸出一个乞丐口袋一样的荷包,正是当初江灵儿给他做的生辰礼物,把另一把钥匙放进去收好,仍旧放回自己怀里,然后道:“钥匙我们一人一把。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给我写信,写好了信,封在匣子里锁好,交给徐妈妈,徐妈妈自会让太监递出去交给亲兵,他们会把信送给我的。我看了信,也会给你回信的。”
江灵儿抱住玉暝,语带哭腔道:“王爷,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玉暝安慰了她一会儿,待她稍微平静些,才唤来昭儿等丫头换好衣服,用了点心,等外头回人马齐备,便出府上车出发了。江灵儿、秦月娥、莫羽玲等人送到门口,目送车队踩着夕阳的余晖徐徐远去。
当晚,玉暝在青州城南五十里的白石镇下塌,第二日一早,他就收到了江灵儿的第一封信。小丫头怕是前脚送了他走,后脚就回房给他写信了。
玉暝打开匣子,里头就薄薄一张纸,玉暝略感失望地展开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里头就一句话:“吾甚念王爷。”
玉暝在车里回了信,交给亲兵递了出去。同车的袁轶笑道:“王爷,改明儿我也要借你这信使一用。”
玉暝道:“这是自然,袁师请便就是。”
江灵儿茶不思饭不想地等玉暝的回信,到了第二天午后,信就到了。江灵儿拆开一看,只是四个字:“吾亦念卿。”
这个卿字江灵儿不认得,不禁急得团团转,马上拿了信去找莫羽玲解惑。莫羽玲笑着解释了一番,然后道:“你这信是如何传递的?可能让我也搭个顺风舟?”
江灵儿点头道:“可以啊,姐姐你写好,一起封在匣中便可以了。”江灵儿虽然拜了莫羽玲当老师,不过平时还是以姐妹相称。
当下,两人就在草鞋院写信。
第三日,玉暝在茶馆歇脚时,就收到了信匣。袁轶笑道:“王爷这一路看来都不会寂寞了。”
玉暝斜了他一眼,打开匣子一看,笑道:“袁师也不会寂寞了。”遂把一个信封递给袁轶。
袁轶瞧那字迹,认出是莫羽玲的,不禁又尴尬又高兴,拆开一看,竟有厚厚一撂纸。玉暝一看,脸就黑了,小丫头还是只有一张纸。
玉暝展开一看,仍然只有几个字:“吾与羽玲姐姐同书,甚喜。”
玉暝忍不住瞧袁轶,袁轶正摇头晃脑地品读莫羽玲作的一首写离情别意的小诗,一脸陶醉。玉暝暗叹一声,小丫头文化程度有限,羡慕不来啊,只得传笔墨来回信。
信到王府是一日之后了,江灵儿拿着匣子到草鞋院,和莫羽玲一同打开看。只见袁轶回的也是一封长信,附诗一首,与莫羽玲的小诗相呼应。而江灵儿呢,又是只得到了四个字:“用心念书。”
二女的信到了第七日才交到玉暝手上,江灵儿写的是:“王爷,吾亦要长信。”
玉暝回:“卿若能写百字,吾必千字以回。”
江灵儿果然写了封符合要求的信:“百!”
玉暝于是回:“千!”
封了匣交给亲兵,玉暝心里窃笑,几乎可以想像出江灵儿接信时暴跳如雷的样子。
玉暝很盼望江灵儿的回信,但尚未等到信来,他们就先到了京城。皇上派了人在城门迎接,直接把洛王一行送入皇宫。玉暝入了宫,无暇洗去风尘,便直接去了上书房面圣。行了参拜大礼后,玉昕上前扶起他:“身子可有不爽?朕传太医来给你瞧瞧脉,别累出病来。”
听他自称朕,玉暝略觉不惯,不过面上丝毫不露。当下也不拒绝,谢了句恩。
玉昕吩咐太监小德子:“传朕旨意,令太医院首座周太医即刻过来,”然后拉着玉暝坐到炕上,玉暝说了句“不敢”,要起身,玉昕忙抬手示意他坐着别动,自己在对面坐下,说道:“你身子不好,又赶了这些天的路,还是坐着回话吧。怎么样?路上可还顺利?”
玉暝不敢坐实,只虚坐了半张垫子,道:“这几日天气晴好,一路都很顺利。”
玉昕道:“刚开了春,往年这时候你都要犯病,待会儿不管好不好,都让周太医给你开两剂药调理调理。如今太子还小,住在宫里头,所以外面的太子府暂时封了,这次你也住宫里吧。庆阳宫那儿住了齐王等几位皇叔,乱得很,你随朕在金龙殿住,朕已命人给你打扫出一间厢房。”
玉暝一听,连忙下跪道:“皇上,臣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