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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贵在争。
这个争是争强好胜的争,力争上游的争。
不争,就会被争的人比下去。秦月娥不想被人比下去,哪怕她是王妃,但她还是要争,她要全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敬她畏她服她。
她要争做洛王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更要争做洛王爷玉暝身边和心里唯一的女人,她不容许任何人瓜分走王爷的半分宠爱。
秦月娥踌躇满志,执笔的手用力一勾,笔下的“静”字的右边那个“争”字边,峥嵘得都有点峥狞了。
秦月娥皱了皱眉头,提笔重新写了一回,这一次还算满意。
她正赏字,大丫头墨邻进来行了一礼,敬回:“王妃娘娘,王爷说有事要忙,就不过来用中饭了,让您自己用。”
秦月娥闻言,把好好的字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墨邻低头,一声不吭。
秦月娥深吸一口气,说道:“让传膳的内侍把饭菜送去书房,王爷没时间过来,本宫就去书房陪他用膳也是一样的。”
墨邻是秦月娥的随嫁丫环,自小就跟了秦月娥的,素知自家小姐的脾气,一旦打定了主意,是绝计不肯听人劝的。她为人要强,外表看着柔和,内心却着实固执。所以墨邻一听秦月娥要去找王爷,心知不妥,却也不敢反对。
王府里分过来伺候秦月娥的雪溪不知道好歹,在一旁听了,急着表忠献智:“王妃娘娘,我们家王爷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
秦月娥凤目一瞪,“别人?本宫是别人吗?”
雪溪吓得不敢再说,视线转去看陪嫁丫头墨邻,瞧她如何计较。
墨邻没有丝毫规劝的意思,乖乖巧巧地应了声“是”,便下去吩咐梧桐院的太监总管小祥子。小祥子在府里当差当得久,自然知道王爷的脾气,他有意巴结墨邻这个王妃的心腹丫头,便好意提醒,说法也和雪溪一样。
墨邻犹豫了一下。
王妃这回去,钉子是碰定了。过去在自家府里,碰个钉子也没什么要紧的,都是自己爹娘兄弟,没有过不去的事。可如今不一样,她们身在王府,寄人篱下,万一讨了王爷的嫌,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呀。
是自己硬着头皮去讨王妃的嫌,还是袖手旁观由着王妃去讨王爷的嫌?墨邻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她想起临上花轿时夫人的嘱咐,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自己去碰王妃这个钉子,绝不能让王妃去碰王爷那个钉子。
但碰也不能碰硬钉子,白赔进自己还没有什么用,要想个软和些的说法才能劝住秦月娥。
墨邻想了想,让小祥子先命人下去准备,自己回屋道:“王妃娘娘,奴婢已吩咐下去了,这就替您更衣。”
“更衣?”秦月娥一愣,吃个中饭为什么要更衣?她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也没有弄到墨迹啊。“这衣服不好么?”她奇怪地问。
墨邻道:“娘娘您忘了,前儿王爷来,您也是穿的这件,总要换一换,让王爷看着才新鲜。”
秦月娥觉得有理,便叫墨邻去拿衣服。
墨邻唤雪溪帮忙,打开衣柜,拿出几件来给秦月娥过目。
秦月娥看的直皱眉:“大红的太喜气,是大婚的那两天才穿的,现在穿没的给人笑话。”
墨邻又让雪溪拿上两条宝蓝色丝绣长裙给秦月娥。
秦月娥还是摇头:“我穿蓝的不好看。你记着和府里的针线房说一声,以后不要再给我做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雪溪答应了一声,也琢磨出墨邻的意思了,又依着墨邻拿了一条白裙子过来。
秦月娥道:“太素了。”她看半天没有合意的,不免着急,自己来到衣柜旁翻拣。
墨邻早把两条可能合她心意的裙子藏起,秦月娥在衣柜里匆匆一扫,指着一条绿裙道:“就这件吧。”
墨邻道:“这件王爷也瞧过的。”
秦月娥有些生气,她堂堂一个王妃,难道还找不出一件合适的衣裳穿给王爷看?这还像什么话?!
“怎么柜子里衣服这么少?本宫从家里带来的那些衣裳呢?”
墨邻道:“王妃个头见长,那些衣服是去年的春衣,现在穿已经有些紧了,所以奴婢作主都收了起来。”
秦月娥道:“拿出来!”
墨邻既想了这个法,就已经料到会有此一事,早揣了钥匙在身上,当即便打开一口不常用的紫檀衣箱。箱内各色绫罗堆得满满的,秦月娥信手抓出一件在身上比了比,嗯,是短了!秦月娥又翻了几件,都如墨邻所言。
其实她个头长得也不算快了,只是娘家一向宽裕,秦月娥的爹娘从来不在吃穿用度上要她俭省,每每做衣裳都是照着当时的身板,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地裁制的。前两年她个头疯长的时候,量好尺寸等衣服做出来,就已经穿不下了,也不知糟蹋了多少衣料子。
秦月娥面色变了变,墨邻会意,忙说:“奴婢半个月前已吩咐了针线房替娘娘赶制衣裳。”
秦月娥想起自己入府后,第二天便有针线房的下人来量尺寸,当下点点头。她自己长了个子,以致衣服穿不下,总不能怪下人。虽吩咐下去有半个月了,但料定没有一个月做不成。因她穿的衣服一向讲究,没有好的绣工她是不穿的,而刺绣最花时间。
秦月娥说了一句:“你记得吩咐他们加紧些,”又在衣柜里翻了翻,“我记得有件鹅黄的裙子王爷没见过,上哪去了?”
幸好想起的是这件,墨邻道:“在浣衣处,还没有送回来。”
秦月娥听了立即变色:“不是前儿送去的么,怎么到今天还没有送回来?”
墨邻道:“昨日下大雨,各处前日送去的衣服都还没有送回来呢。”
哦,也是!下雨不出太阳,衣服洗了晾不干,此乃天时使然,也怪不了下人。
雪溪心里疑惑,王妃既坚持要去,为何不穿了白的那件?素净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她哪里知道,不合心意的衣服秦月娥是不会穿的。那件白裙上没有刺绣功夫,只印了些寡淡的花纹,秦月娥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做工简单的平民裙,虽说衣料是上等的杭绸,但也入不了她的眼。
外头小祥子报说饭菜都已齐备,提膳的内侍候在门外,随时可以出发,秦月娥的衣服却还没有着落,墨邻趁机劝道:“娘娘,不如今日就在屋里用了吧,兴许明日王爷就得空过来了也未可知。”
秦月娥仍不甘心,想了想,道:“不必,去书房会经过浣衣处,今日天气好,那件裙子晾了一上午,想也干了,顺道过去换上,再到书房正好。”
墨邻这一试探,便知道秦月娥已吃了秤铊,今儿中午是铁了心要和王爷一起吃饭了,便不再多言。雪溪也有些品出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气了,低眉顺眼地也跟了出来。秦月娥在前头走,两旁是墨邻和雪溪两个大丫头伺候,再后头是小祥子随侍,提食盒的五个内侍走在最后面。
一行人先奔了浣衣处,管事的王妈妈一经通报,吓得慌忙出来迎接,行礼完毕,抬头就瞧见后头一拨提膳太监,约摸猜着了什么。浣衣处可不正是在梧桐院至书房必经的路上么?想是王妃新婚燕尔,就连一顿饭不见也舍不得王爷。
她心中暗笑王妃性急,却也疑惑,好端端的,又来浣衣处寻她干什么?难道是自己管治下的浣衣处出了什么问题?
王妃管理家务,算是新官上任,急于立威,前些天因清扫处出了点子小错,就把管事的周婆子打发了。周婆子在王府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了,王妈妈可不想步她的后尘。
她心里忐忑,脸上却丝毫不露,口中一面下功夫奉承,一面引秦月娥和两个大丫环并小祥子四个人往里头进。五个传膳太监站在院外廊下等候。
秦月娥进去一瞧,房屋虽齐整,却着实简陋,还有股子皂角味,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头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站在洗衣盆前向她行礼。她拿汗巾子掩了口鼻,说了句“免了”,用眼神示意墨邻,墨邻便把来意说明白了。
王妈妈一听只是寻一件衣裳,心头一松,唤了软杏问衣裳的去处。
软杏是王妈妈手下的心腹丫头,各处的衣裳都是由她分派的。虽说洗衣服是一件小事,却也有许多学问,比方说一二等丫头的衣服就不能同主子们的衣服混在一起洗,比方说好料子的衣服、易染色的衣服要特殊处理。洗完了以后,还要熨烫熏香,再叠好了交到各房,这里面千头万绪,亏她料理得明明白白,因此深得王妈妈的器重。
现下要从王府的几百斤衣服里寻出一件,除了软杏,还真无人办得了此事。
软杏当即从怀里拿了个薄子翻看,手指在薄面上划动一停,回道:“衣服已经洗好了,昨日下雨,在屋里晾了一天,今早晒过太阳,现下想是送去熏香房了,奴婢这便去瞧瞧。”
见她交待得清清楚楚,又见衣服有了着落,秦月娥心里欢喜,道:“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我要换衣裳。”
要见王爷,还现赶着在这儿换衣裳?原来这王妃是给自己送谈资来的!王妈妈想午后闲聊,可以拿这新闻和膳房的张妈妈、针线房的刘妈妈等几个管事的婆子唠叨唠叨。平时就数他们新闻多,这会儿她也得了一件了。
王妈妈引几人到自己的屋子里坐。她在王府外面后街上另有房舍,这间屋子也不是用来睡觉的,只是她日常休息的处所,所以没有床,只有一张炕,炕桌上摆了些茶水零食,收拾得也还算干净。
秦月娥进了屋,虽不甚满意,却也能将就了。雪溪在炕上掸了掸灰,铺上自己的汗巾子,请王妃娘娘坐。秦月娥瞧见炕壁污黄,坐下裙子不免会碰到,便说了句不用,宁愿站着。
少时,软杏便拿了一件熏得喷香的鹅黄色绣竹叶梅花烟罗裙进来交割。
墨邻遣退闲杂人等,和雪溪服侍秦月娥换了衣裳。秦月娥兴冲冲走了出来,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斜刺里撞出来,把一盆洗完衣服的污水全泼在了秦月娥新换的裙子上。
秦月娥一声尖叫,抬手就打。
那小丫头是刚买进王府不久的江灵儿,才十岁大,一个嘴巴抽过来,就被打懵了。
王妈妈一看这还得了,不等王妃打第二巴掌,先就上来抓住江灵儿胸前的衣襟,“啪啪啪”连抽了她几个嘴巴,口中大骂:“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东西,叫你冲撞主子!”只打得江灵儿唇角流出血来,两边面颊高高肿起,眼前金星乱冒,不能言语。
秦月娥看也没看江灵儿,只气恨地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裙下摆。雪溪拿着秦月娥刚换下来的衣服,正想说要不要再换回来,墨邻用眼神止住了她。
这时秦月娥正生气,叫她换衣裳,岂不是火上浇油?要等她自己想起了要换才行。
秦月娥气得脸色发青,冲王妈妈怒叫:“给我打!打死了方罢!”
王妈妈忙唤软杏喊了两个丫头,要把江灵儿押走去打,秦月娥道:“不用去别处,就在这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