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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一晌贪欢后,济兰偎在佟玖怀里,将她一时贪凉扔在被子外的胳膊拢了进来,唤了声。
“嗯?”佟玖抚着济兰还还蒙着薄汗的头,俯身过去轻轻的啄了下,应道“怎么了?”说完侧过身,严严实实的将她揽到怀里,瞧着她。
“不日便要下江南了,你在京中的那些个旧友故交还是要早些去拜别才是。”额上被佟玖亲的泛痒,济兰慵懒的闭上眼,轻笑着念叨了句。
“旧友故交”佟玖呢喃了下,试探的问道“你说的是木云?”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你呀。”济兰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临走之前去看看她吧,再见指不定”济兰顿了下,道“再见指不定什么时候呐。”
但凡每次两人谈到木云,济兰总是话里有话的泛酸,于是佟玖道“算了,哪次我一见她都不尴不尬的,她别扭你也别扭,我这心里头跟着左右的不是,相见不如不见吧。”
济兰感叹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变的吗?唉,累了,憩会儿。”
之前,纳沐格格跟韩府跟济兰一直走动的都很近,如今她要远嫁了,置办嫁妆的差事又都交给了佟玖去安排,济兰觉得得好好去谢谢她。
故而,这几日时不时的常去过王府去看她。
随着天气的转暖,关外的商路已然通了,包头府达正昌的商队运着积攒了几个月的皮草等关外特有的特产入了京。
佟玖挑了些能拿到江南去卖的货物装船,家里各处的买卖安排了下。
突然想起济兰那天跟自己提起木云,这一忙也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听说她最近在外面买了宅子,从齐府搬出来单过了。
于是,挑了几匹上好的锦缎让小厮捧着,又请了舒广袖同自己一道,往木云的新宅子去了。
“嗯?”佟玖下了马,立在门前的台阶上,前前后后的瞧了瞧,道“这是木云的新宅子?这不以前的食必居吗,让她买下来了?”
“本来是夫人收下的,可嫌这一左一右的乱,就低价卖了,正巧齐东家想置办个档面做些生意。”舒广袖说着上前叩门。
“她做生意?”佟玖心内诧异,怎么都没人跟自己提过这些事呢。
“来就来了,还拿了这么些东西。”见是她们两个,木云操手而立先望了佟玖一刻,又对舒广袖道“前面的铺面都收拾得了,待会儿带你去瞧瞧。”
“乔迁之喜,可没有空手来访的道理。”佟玖随着她们迈步进了后宅,边打量着边道“听说你要做买卖,不知道是哪方面的营生。”
“嗨,比起你们,我这就是小本经营。”木云道“无非是在广东十三行贩了些烟草,打算在这前面开间烟馆。”
佟玖听后琢磨了下,心中一凛,惊道“你说的烟草别再是大烟吧!”
“正是。”木云应道。
“木云,这可是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买卖!”佟玖不可置信的扯住她,深深的上下瞧着她,着急的道“你是不是也染上大烟了?”
“什么买卖不伤天害理,富察·济兰她就没伤过天害过理吗?”木云撇开佟玖紧拉着自己的手,笑了笑,道“九儿,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罢了。”
“舒掌柜,今个儿对不住了,您先回吧。”木云送舒广袖出去,道“我同九爷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要说,八成您也不能爱听。”
“好,九爷,那我先回去了。”看着两人针锋相对,舒广袖神色多少有些凝重的看了看佟玖,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出去了。
送走舒广袖,木云转回身见佟玖双眉紧锁的立在那,一脸的冷峻。方软了丝声音道“你身子才好,别又这样的白眉赤眼的。来来来,先坐下,我给你泡杯果茶,有什么咱们慢慢说。”
“木云,别泡了,我喝不下。”佟玖叹了口气,道“你只告诉我,你染没染上那东西,又是谁给你出的这样的主意!”
“若不是觉得我染上了这些,你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再这般关切我了吧?”木云还是慢条斯理的泡着果茶,有些自嘲的道
“喏,新进的红果,去籽填了糖的泡了好些日子,你尝尝还是从前的口儿么。”木云端了果茶递到佟玖面前,见佟玖不喝,木云道“我偏偏不信,什么都让她富察·济兰占去了?她凭什么!”
“木云,济兰她待我待你都很好,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呢!”木云突然这样的对济兰的态度大变,让佟玖很不解。前些日子分明还好好的,自己忙活这段日子,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欠咱们的!”说起这些,木云捧茶的手抖了抖,将手里的茶碗墩到几上,红着眼厉声问道“她在你眼里就好的那么天上有地上无的?好,那我就告诉你,没有她佟家就不会被灭门,我也不会嫁到什么关家,咱们俩更不会到今天这般境遇。”
“木云,你疯啦?”佟玖听她这样越说越不像话,不可置信的道。
木云转身到柜子前从暗格里拿出一个账本,回到佟玖面前,看着那本帐,自己眼泪先是簌簌的落了下来,道“还记得这本帐吗?”
“还提这些做什么呢?”见她这样一哭,又说起了这些事,佟玖叹气,道“太久了,久的就像是上辈子般,我全然不记得了。”
“你可以不记得,我却是不能忘。”木云抹掉眼泪,将账本放到茶几上,道“当日,这账确是你给我瞧了后,我便悄悄夹带出了府。也的确是我父兄连同关家一起将此事捅出去的,可这都只是表象。”
“那日临去你们家之前,我偷听到父兄的密谈,提到你们家有本关于韩家供粮给户部的秘账。”木云回忆着。
“我就想着这本帐对于你家里定是事关重大的,若是咱们拿着它跑到草原上,即便是你家里追来,咱们也能有条后路。”说到这些,木云眼中泛出恐惧来,身上开始不住的战栗。
“喝口热茶吧。”佟玖看她这样,于心不忍,端了果茶给她,揽了她先坐下。
木云摇摇头,双手在双臂上摩挲着,哽咽道“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我父兄是在利用我。他们把我抓了回去,拿着账本说只要我嫁到关家他们就不去告发”
说到此,竟是抽噎的再也说不下去,缓了几口气,方道“九儿,我是那样喜欢你我怎么能从,可我又有什么法子!”说着撸下手上的镯子,露出手腕上的条条伤疤。
伸出双手扯住佟玖的前襟,道“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次么?你让我如何不恨!咱们原是那样好的。”
佟玖紧紧的盯着木云原本皓洁的手腕上,布满的长长短短的伤疤,仿佛有一只手揪住了自己的心,许久都不曾有过的那种心痛又袭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佟玖轻轻的抚过那一条条的伤疤,不知不觉的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木云却笑了,笑着拿帕子拭着佟玖满脸是泪儿的脸,道“我以为,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说。看着你跟她那般好,我再怎么不甘,只要你高兴了,我都认了。”
“可当我前些日子在府中接触到一位当年主审此案的大人,我方知道这里面的始末,这账本是我偷偷从他们手里买出来的。”木云又道“当年,我父兄也好,关家也罢,捅出佟家都是怡亲王的授意。为的就是撇清他自己,保住富察家的养正堂。”
“那时朝廷在大金川,行伍间用的吃穿用度购自江南韩家,一应药品则是出自养正堂,可在具体的军费拨调上,却是由怡亲王在经管。”木云扯了佟玖同自己坐下。
详细的讲道“那年南方连年瘟疫,怡亲王便将所有的军费都拨给了养正堂去做他们的生意。导致韩家的军粮款一直拖欠着,最后迟迟交不上粮食,偏偏金川的战事又吃紧,接连败退。”
“圣上震怒,下旨由御史衙门彻查此事。怡亲王慌了,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你阿玛和佟家被举后顶了罪,这事方不了了之了。”木云道。
佟玖听着这些,想着自己后来接管韩家时韩家四处举债入不敷出的境遇,她深知这番话必定不是木云空口浑说的。
“博穆尔是怎么死的,永喜又是怎么死的,你真的就当她富察·济兰使不出那些个手段吗?”木云摇了摇头,恨恨的道“就算她与这些都没有干系,我也信了,可我不能让怡亲王就这么好过了。”
“也好在怡王府和养正堂结了仇,不然俞和堂怎么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呢?说实话说吧,这烟馆就是怡王府的门路。”木云全盘托出的道。
“木云,我只想你好好的,其余的那些我早都不看重了。你必须答应我,不碰那些大烟。”佟玖此刻脑内乱成了一团,嘱咐道“千万不能沾染上那东西,你答应我。”
“好。”木云点头道“我答应你。”
“我要下趟江南,这几天就走,本是想着临走前过来瞧瞧你,不曾想”佟玖叹了口气,道“既然事已至此,便先这样。你一个人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怡亲王是亲王,位高权重,待我理清这其中的厉害,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便要走?”木云看着佟玖站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身,有些失落的急急挽留道“用了晌午饭再回去吧,难得来一趟。”
佟玖笑了笑,道“不了,这便走。人多眼杂的,久留对你也不好。”
“九儿,你病刚好,路上注意些,别累着自己。”木云送着她,道。
“知道了。”佟玖宽慰的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妆都哭花了,快别送了。别人见了,还当我欺负你了呢。”
从齐府出来,佟玖上了马,信马由缰的走着,心里想的便都是这些事,就算这些跟济兰有关系,可也尽是怡亲王指使那些人做的。
“弘晓,这梁子,咱们算是彻底结下了!”佟玖眯了眯眼,催马回了府。
才进府门,就见费管家从里面火烧火燎的出来,看到佟玖忙道“九爷,我正要去找您。諴王府的大总管和吏部的几位大人才进了门,夫人正陪着呢。”
“哦?”听说吏部突然来了人,佟玖不解的道“说了是为什么来的吗?”
“恭喜九爷,朝廷要重新启用您,听说是封了个户部的郎中啊。”费管家引着佟玖往里面走,欣喜的道“连官服都拿来了。”
“又是户部。”佟玖吸了口凉气。
她的父亲是在文华殿挂过相的一等公,官拜定边大将军的军机大臣,就是因为在户部当侍郎时蹚了军粮的浑水,才被怡亲王有机可乘,最后落了个赐自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