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泽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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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

    第二日,早起。

    虹筱服侍佟玖到屏风后穿衣裳,看她眼睛都抠喽了,眼下一片青黑,问道“昨晚歇的不好么?”

    “再也不吃那些个鹿肉了,夜里发的很。扰的旧伤处刺痒,一夜未睡。”佟玖打着哈欠,精神不济的摇摇头,悔不该昨日贪嘴。

    用早膳时,养正堂前面账房,已经有几处分档的掌柜带着账房先生来对账领红利了。

    “主子,临五爷带着他太太过府来了,说是听说少爷身体违和,过来问安的。”富察米从外面进来,禀道。

    这位临五爷,正是济兰的八叔房头里的堂弟,富察·临。因族里行五,故家里都唤他声临五爷,是苏勒的亲生父亲。

    济兰有些意外和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箸子,不快的道“这一大早晨的来做什么呢?不省得养正堂今个儿要对账么,反来添乱。”

    于是,两个人到正厅去见客。姐弟俩寒暄几句后,落座上茶。

    临五爷坐在那,并不说话。他媳妇白氏先开了口,说明来意,道“昨个,我们听说有人给苏哥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灌了药,上吐下泻的。今天就急急的来了,想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听她这话茬儿,正闷头喝茶的佟玖挑了下眉毛。稍稍抬眼,看了看拎着手帕欲抹眼泪的白氏和她身边的临五爷。只见那临五爷拉着张脸,正嫌恶的瞪着自己。

    济兰略略的回头跟富察沁对了下眼色,平淡的道“昨日府上办堂会,我也是忙了些,没将他照看周全。小孩子,身子弱吹了凉风,喝了药将养些日子就好了,你们放心。”

    “姐姐这是说的是什么搪塞话!”临五爷听了不满的放下茶盏,瞪着佟玖,道“明明不知是谁,安了什么居心,给孩子浑吃浑喝了东西,你却不闻不问。”

    说着冷笑了声,道“当年,我也是念着咱们姐弟的骨肉情义,想着姐姐一人孤苦无依,百年之后连个摔罐子的都没有。于心不忍,才舍了把这个儿子继到你们大房头里来的。”

    “是,自从苏勒五岁头上到我的膝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承你们的情义。”济兰客气的笑了笑。

    “可不曾想姐姐出了趟关,回来还招了个上门女婿进府。”临五爷神色轻佻的瞥了佟玖一眼,道“我们明眼儿的看着,好言提醒着些姐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就罢了,别被那不干净的东西迷了眼,任他做了谋财害命的勾当,还蒙在鼓里呢。”

    济兰看着佟玖虽一言不发,但她手指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证明她心内此时已是颇不耐烦了。

    “行了,前面还要对账,少不得我看着。让沁姐儿陪着你们到后头看看苏勒,我便不陪了。”济兰起身,欲送客。

    “哎,姐姐!”临五爷不肯道“我还有几件事未说清呢。”

    “你说。”济兰扯了扯裙摆上的褶皱,道。

    “现如今,既然你已经有了入赘的夫婿,那将来肯定是要生养的。但咱们得先说好了,不管你再有几个孩子,苏勒才是咱们富察家的血统,是你房头的长子,将来势必要继承咱们养正堂家业的。”临五爷也站起身,明白的说道。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为人父亲的。”佟玖起身,又重新打量了下临五爷夫妇,鄙夷的道“口口声声说是来看孩子,可张嘴闭嘴的句句不离家产。你别再是卖儿子罢?”

    “你说谁卖儿子?”临五爷一听当即火了,嘴上也毫不相让的道“那也强过你个吃软饭卖身的下流胚子!”

    佟玖早就忍无可忍了,听他这么口出不逊的羞辱自己,嘴里骂了句“姥姥!”上前一把揪过临五的衣领。

    “行啦!”济兰一甩手,几上的青瓷茶碗“啪”的摔的粉身碎骨,只听济兰厉声道“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说着对佟玖道“你快先出去罢。”

    佟玖一把推开临五,混不吝的指了指临五,道“孙子,你不是怕我加害你儿子么,你最好现在就领了他回去。我们房上就算绝户了,养正堂也便宜不了你!”

    “韩鹿祈!”济兰听佟玖说出的话实在不像,高声断喝了下。

    看了眼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济兰,佟玖拂袖出了正厅。出来后,朝后面的正房喊了声“虹筱、景赋,拾倒东西,咱们走。”

    “九爷,您做什么跟他个外人一般见识啊。”看着拉马就要走的佟玖,追出来的富察沁赶紧拦住她,劝着道“快别走了,这么冷的天,往哪去呢。”

    “你也不必拦我。”佟玖翻身上马,驱马来回踱了两趟,提着马鞭指了指正厅,道“不用她喊着我出去,为这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琐碎,我早就想走了。”

    直到出了养正堂,几个随从几匹马,虹筱坐在车内。赶车的马夫问了句“东家,咱去哪?”

    佟玖这才拉了拉缰绳,放慢了前行的速度,边走边看着街上因近年节到处张灯结彩的新年气象,心内黯然。

    只是继续向前走着,对车内的虹筱怅然若失的道“虹姐,我却忘了,京城没有达正昌,咱们无家可归了。”

    虹筱撩开车帘,看着现下走到哪了,却隐约看到,前边的牌楼过去便快到昔日的佟佳府了。再看现在骑在马上失魂落魄的佟玖,看得她心内顿生感伤,越发的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爷夫人。

    面上要强的道“怎的就无家可归了?离了富察府,难道你还没家了不成。”

    说完拍了拍车身,道“停车。”众人不解,只见虹筱说着话从包裹里拿出沓银票,下了车。

    做主的对佟玖道“咱们到里面租个院子,先安顿下来。回头你看哪的铺面好,拿了钱去,置办个就是了。如今我们有的是银子,做什么非得同她挤在一处,听那些个人嚼舌根子,让自己堵心。”

    一到年底,客栈的生意比平时要冷清了许多。掌柜的看突然进来这一队人,连随行的小厮丫鬟们都穿着绫罗绸缎,知道是来了大贵人,赶紧上前招呼。

    佟玖也没什么心情,随便虹筱说了怎样便怎样,选了处院落先住了进去。

    “这事啊,也怨我。”虹筱看室内也算整洁,亲手重新铺了铺床,道“早看着你这段日子什么活计都不做,偏一味的同她在后面胡缠,我想着你大伤初愈,时下又近年节,就没提。”

    “你说就是了。”佟玖往床上一偎,没精打采的道。

    虹筱打开包裹,从里面拿着衣服,道“白日里,她做她的买卖,你做你的生意,整日同她在一处搅着,混什么?你就不为自家打算打算。”

    “是,她是个清高明白的,视金钱如粪土,合了你的脾气。可你就那么愿意听,他们家人咸一句淡一句的戳你脊梁骨。”虹筱不平的道“况且,咱们主意力气的一样儿没少出,凭什么让他们编排?”

    看她在那摆弄着脖子上的玉锁牌子,虹筱提醒着她道“怎么?今天动气的跑了出来,晓得没去处了。我不是让你跟她分心,而是让你凡事多给自己留条退路。”

    佟玖昨晚没睡好,躺在床上,闷闷的睡了过去。

    虹筱看她睡了,去外面找来沈见平道“档里这么多的跑街伙计,九爷独带了你进京,可见她对你的器重,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平日里,多劝着她出去走走,看看市面上的行情,眼界心境自然就开阔了。”

    “是是是。”沈见平跟了佟玖这些个日子,深知虹筱表面是丫鬟,内地里却能做达正昌大半的主,所以十分尊敬的应着。

    “一会儿,等九爷醒了,你就喊她出去,陪她四处的散散。咱们总在这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看看哪有恰当的门面,早些盘兑一个,这才是正经。”虹筱也是想着佟玖分分心,多在外面的事上下些工夫。

    直睡到晌午,佟玖才转醒,听得沈见平来找自己去街上散散,左右没事,就跟着去了。

    “东家,以后养正堂的事,你还是少管罢,咱自己的买卖还操不过来的心呢。虽说夫人是你的人不假,可那养正堂的买卖,毕竟还挂着富察家其他房头儿的利。不同于咱的汇正升,有你的股银在里面,说话自然作数。”两人散了一会儿,找了个馆子吃饭去了。

    沈见平几杯温酒下肚,看佟玖兴致还是不高,也不见外,直说道。

    “汇正升的份子我拿的也不是大头,一样的说了不算。”佟玖手上掂着果仁,吹了一口,吹掉外面的果仁皮儿,捏了两颗放到嘴里嚼着。

    “这有何难,那这次汇正升在京城开总档,咱也出大头啊,到时不就说了算了。”沈见平为她斟满了酒。

    “可我一时,还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供汇兑庄为相与们做汇兑。”佟玖将酒饮尽,有些气馁的道。自己眼下的财力,比起养正堂,还是有些差距的。

    沈见平咬着筷子尖,思忖了下道“包头府的汇兑也不全是用的咱自家的本银,那在京城同样可以像在草原上那样,拉几个实力雄厚的大相与将银子存到咱们的钱庄。”

    “京城实力雄厚的大相与——。”听他说完,佟玖吃尽了手里的花生,念叨了句。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儿,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心中渐有了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