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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虹筱在养正堂帮着吴氏置办着要用的东西,一抬眼儿,佟玖失魂落魄的挪了进来。往床边一坐,问话也不应,闷头直抹眼泪儿。
“又去对面找气受了,是不是?”虹筱把手里的布头儿掼到桌上,推了推佟玖的肩,看她还是不言语,火“腾”的涌到了嗓子眼儿“你别哭,我去问问她们到底什么意思!”说完快步朝养正堂赶了去。
“富察·济兰!”虹筱一进后院儿,就是一嗓子。
“哎呦,小姑奶奶,这是又怎么了?”富察沁赶紧从厢房里出来,拽住虹筱,打着噤声的手势劝道“主子才睡下,你快别喊了。什么事儿,跟沁姐说。来来来,消消气儿,怎么了这是?”
虹筱被富察沁连哄带劝的扯进了厢房,按到太师椅上坐好。
“不行,你把她叫起来,我问问她。她到底意欲何为?”富察沁才回手给她倒了杯茶的工夫,虹筱又站了起来,夺门就要出去。
边走还边朝门口高声嚷道“你们既然后路都铺得了,就抓紧着要走痛快的走。总惹我们玖哥儿干嘛啊?看她心眼实,好欺负。看她脑袋伤的没死,轮着番的糟踏她是吧!”
“别喊了,别喊了。”富察沁又扯过她,按到太师椅上,道“你喝口茶,这呛风冷气的,仔细一会儿肚子疼。”跟虹筱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富察沁知她秉性,吃软不吃硬。
虹筱冷着脸喘着粗气,别过头不去看她,没好气的问道“你们主子不是惦着进京给那什么御史做填房么,怎么还不走啊?非留这招惹我们玖哥儿做什么,存心?”
“哎,虹丫头,看着你没私心,护着你们主子。从一进门儿就口出不逊的,我不跟你计较。”富察沁不满的道“可你怎么血口喷人呐!谁惦着进京做填房了?我们主子再不济也是你家夫人,你这么毁她名节,好听么?”
虹筱拍案而起,又欲高声争辩,被富察沁拦住,再次按回到太师椅上。
好言相劝的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你们主子着急。可这事哪是急的来的啊。你要听姐姐的,赶紧前面什么药好拿什么药,给你们哥儿好好治治病。”
虹筱眯了眯眼,瞪着富察沁,问道“我们哥儿什么病?”
“你就别为他瞒着了,我们小姐都跟我说了,你们哥儿好龙阳。跟女人在那方面不行。”富察沁压低声音,对虹筱小心的道,还一副深表同情的神情。
“哈?”虹筱被气的顿时语结,连连点头,指了指门外正房的方向。
缓了几口气儿才咬牙道“她还真什么都能说出来哈!我们哥儿不行?我们哥儿哪不行了!我看是她不行。要不然他们俩深更半夜睡好好的,她拿枕头砸我们哥儿?”
富察沁抚了抚额头,其实说心里话,她对自家小姐和虹筱的各执一词,谁的也不相信。
“行,就算我们玖哥儿她——她好龙阳,你们都找好了下家儿,赶紧走不就得了么!”虹筱想起今天过来,是找济兰要说法的,话锋一转的道。
“什么找下家啊?”富察沁索性看门见山的道“如实跟你说了罢,因为这桩婚事,瓜尔佳府上把我们主子告了。主子为了疏通关系,允了陈景逸认他儿子做义子。以后养正堂的资产的继承,有他儿子一半。”
“一半?”虹筱对富察沁竖了竖大拇指“你们主子出手可真大方。”
“哎呀,主子们生意上的事儿,就不该是我们当下人的操心了。我这几天呐,也为这事发愁呢。你说,姑爷要真是有那方面的毛病,那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这些个家业,将来都传给谁呀。”富察沁忧心的道。
“送人呗。”虹筱无所谓的道“任凭什么青梅竹马,寡妇老妈的,想送还有送不出去的?”
“得,您慢慢愁罢,我那边还好些个活计没操持完,先告辞了。”虹筱觉得跟这主仆二人,真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落落的起身,素着张脸,回去了。
正房内,床上的济兰睁着眼,看着床帏。
若不是今天佟玖的那一番话,她也不会像眼下这么静下心来,算着两人从相识到如今,已经有不少时日了。起初,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好生有趣,想帮帮她,自己也跟着平添些乐趣。
可如今,这个孩子的确如她预期所想,渐渐地扭转了生意上的颓败。据她所知,达正昌近期在很多地区分档的盈利,相当可观。可却也应了那句饱食思淫1欲的老话儿,这兔崽子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想到方才朝自己歇息底里的发了通癫的佟玖,济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看着这段时日佟玖躺的地方,自语道“还反了你了!”
济兰摸着拇指上的扳指,太久太久了,她一直是这样,一个人躺在床上,熬过无数个寂寥黑暗的夜晚。
早些年,打理生意时也很累,入眠并不是什么难事。近来这几年,尤其是冬天的夜晚,她几乎是彻夜难安枕,觉得屋子就像个冰窖一样把自己困住。
可自从成亲以后,佟玖在身边,就算她晚上夜不能寐,无论什么时辰,都会喊醒佟玖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虽然不过几句后,佟玖就瞌睡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她从来没像昨晚和今日这般,对自己大喊大叫过。
想到陈景逸,济兰用戴着扳指的手指一下下的轻磕着自己的额头。
她尤记得幼年时,在一片江南烟雨的园林中,他穿着湛蓝色小褂,腰系灰色丝绦。时常神情专注的立在湖边,微笑着看着湖中的鱼。
那种无忧无虑的闲适和身上的恬静气息,就像佟玖骑着马疯跑了一阵后,回到自己身边,随意的往草地上一倒,眯眼随口哼唱着牧歌时傻乐的样子。
上次在京中,草草的与陈景逸有过几面之缘,毕竟那会儿,鳏夫寡妇,不甚方便。
人近而立之年的陈景逸,与她平日里所见的那些个打着官腔儿的朝廷命官没什么二样,一板一眼毫无生气。
想到这,济兰叹息,又是望上手指上的扳指。
再过几年,你的主人会不会也终将被这岁月涤去今日的无邪。会不会也像今天这些,企及自己的人那样,跟自己尔虞我诈的讨价还价。
当陈景逸在信中不止一次的感慨着养正堂在京中的分档,生意如何如何红火时,她透过信笺,似乎看到了陈景逸的父亲。
那个昔日在富察府上,身份并算不上什么高贵的私塾先生。
那个总是捏着山羊胡,之乎者也的念着拗口的文字。而眼睛却紧盯着私塾墙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泛着精光。
早年间,她行走在生意场上,不断接触着各行各业,形形□□的人。
起初,她根本不相信什么出身之说,朱门照样酒肉臭,豪杰多不问出处。
可随着长年累月的营营碌碌。她发现,那些出身名门或者世家的人,即便是些纨绔子弟,耍起手腕来,远远不及那些个早年白手起家,后天富贵的人,对你算计时来得阴狠,狡诈,让你恶心。
那些人穷过,他们知道在意此刻的权利,他们比那些纨绔子弟更会利用手中的权利,而与此同时,那种贪婪的本性也会显现的淋漓尽致。
同样是为了图自己的钱,出身世家的佟玖,图的坦坦荡荡。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很明确,我就是家道中落了,我就是冲你富察·济兰的钱来的,我就是要跟你借钱。这样的态度,让自己一度很欣赏。
而陈景逸,几次拐弯抹角的话中有话,时而也提起些童年的往事,归根结蒂还是会绕到钱上。
这让济兰觉得,他脏的不只是他自己,最重要的,是还有脏了自己那些个关于青梅竹马的童年。
“我饿了——。”虹筱才到养正堂去,佟玖就去了酒坊,直忙活到虹筱带着丫鬟婆子给吴氏送布料,跟她大抵说了同富察沁的对话。佟玖回到养正堂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辰。
一进屋,看着济兰正在用晚膳,佟玖立在门口瞅着她,直白的道。济兰对她视而不见的嚼着自己的菜。
倒是富察沁,热络的吩咐着小丫鬟为她添碗筷,还亲自为她盛汤,装饭。
佟玖是着实的饿了,从昨天晚上闹了那一通,今天根本就没吃下什么,听了虹筱的话后,心也宽了,此刻食欲自然就来了。
先是接过富察沁递来的汤碗,“咕咚咕咚”的喝着。喝完后心情大好的夹着菜,用力的嚼着,边嚼还边摇头晃脑的仿佛吃了什么山珍海味的模样,颇为享受。
吃着吃着,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案上的菜,最后夹了根青菜放到济兰碗内。
济兰看了眼那根还挂着饭粒的青菜,放下筷子,看着佟玖,道“你回来做什么?”
佟玖已然吃光一碗米饭,对富察沁举了下碗,示意她为自己再添碗饭,道“我忙了一整日,这个时辰回家,当然是用晚膳。”
“回家?”济兰冷笑着端详着佟玖,她真想敲开她的头,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脑袋真的出了问题,怎么变脸比她翻账本还快,说变就变。
“这个这个鲤鱼做得好,鲜而不腥。”佟玖指了指盘中的鱼,搜肠刮肚的赞道。
“姑爷,这是鲥鱼——。”富察米提醒着。
“我当然知道这是鲥鱼。”佟玖强持夺理的道“鲥鱼多骨不失为一大憾事,想起未免有些感伤。鲤鱼多好,意头也吉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大略的码了发上来,有什么纰漏的诸位畅所欲言,下次更新时,一同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