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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九十.
这天晚上的常委会议不到十一点就结束了更新会上议了几项工作,然后罗书记宣布,由常务副县长何铁夫主持政fu全面工作。{我们的网址}
几个常委包括何铁夫本人都只望了罗书记一眼,没谁觉得这有什么意外。罗书记又笑了笑说:“这是市委组织部临时做的决定,我也没来得及跟大家通气,不过组织上的安排是正确的,何铁夫同志对政fu工作很在行,人又年轻,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今后大家都要配合他的工作。”接着说,“会议就开到这里吧,铁夫你留一下。”
其他常委陆续离开会议室后,何铁夫对罗书记说:“罗书记,由钟副书记去政fu主持工作的呼声不是很高吗?他做了多年的党群书记,在通化县享有很高的威望,他主持政fu工作比我强。”
“事前应该跟你说一声的,可你上市里要财政调度资金去了。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想你会乐意接受这一重任的,个人服从组织嘛。”罗书记说,“钟大鸣同志群众基础确实不错,能力也强,但你从市里一下来就在政fu,对政fu工作很熟悉,很有办法,组织上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啊。”何铁夫说:“不知钟副书记有何想法。”罗书记说:“组织上已经找过钟大鸣同志了,他很拥护组织的决定。”
与罗书记分手后,何铁夫在县委大楼前的坪地上转悠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往大mén口走去。他一直住在市委对面的武装部招待所里,家属没在身边。他原是市政fu经研室一名不得志的科长,四年前市委组织部搞了一次副处级干部招考,本来对官场不抱希望的何铁夫经不住官帽的youhuo,以笔试第三名、面试第四名、考核第五名的优秀成绩被选中,到通化县来做了一名分管文教的副县长。半年后常委班子调整,分管财贸的常务副县长的位置空缺,县里几派势力为此明争暗斗,搞得十分火热。最后市委组织部决定,由不是甲派也不是乙派更不是丙派的财经大学毕业的何铁夫来做这个常务副县长,才平息了这场角逐。常务副县长做了三年多,何铁夫并不轻松,刚下来时的那番雄心壮志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不想这时前头显出一片曙光,原任县长任期未满就调往市政fu做了秘书长。何铁夫知道,有望接替县长这个空当的,县委常委里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党群副书记钟大鸣,一个就是他何铁夫了。何铁夫想,钟大鸣的叔叔就是市委常委兼秘书长,他这个党群副书记就是等着接替就要到任的罗书记的班的,也许用不着再来过渡这个县长了。
何铁夫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书记和县长行政上尽管是同一个级别,但县长却是副书记,组织上要重用和提拔县领导,一般只考虑书记,而不会想到县长,县长必须坐到书记的位置上才会有进步。如果罗书记任期满后,组织上有意安排钟大鸣担任县委书记,那么这个县长的归属就如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在这里了。果然不出何铁夫所料,罗书记今晚宣布由他主持政fu全面工作,这虽然不是宣布他担任县长,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宣布他担任县长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何铁夫还是有些亢奋。他脚下步子快了半拍,不一会儿就来到武装部mé边的哨兵是认得何铁夫的,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并朝他笑了笑。何铁夫也向哨兵扬扬手,觉得哨兵的笑容很灿烂,好像哨兵也知道他心头的兴奋似的。
何铁夫当然无法做到宠辱不惊,当了副县长不想当常务副县长,当了常务副县长不想当县长,当了县长不想当县委书记,若是这样,还待在这县委大院里干啥?尽管如今在政fu做县长、副县长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有时甚至要搞得焦头烂额,免不了让人心生厌倦,可既然已经干到今天这个份儿上,也就只能继续向前,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好在回头自省,何铁夫这几年的宦海生涯并没白过,多少有点收获,无论于己于民。
进了招待所,径直往楼上爬去。何铁夫住在三楼。这是何铁夫为图安静作的选择。上到三楼,走廊里竟然一片黑暗。平时走廊里的灯连白天都是亮着的,如果何铁夫不把灯拉熄,是再也没人愿意多此一举的。大概是灯泡坏了的缘故。何铁夫也不去多想,借着远处高楼上投shè过来的微光,往东头走去。
到了最东头的房mén口,何铁夫掏出钥匙正要开mén,忽然从黑暗里晃出两个人影,将何铁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遭遇了歹徒。
“何县长。”黑暗里一声软甜如饴的nv声,旋即头上的灯也亮了。何铁夫回头,原来是政fu办的打字员于小丽,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何铁夫也认得,是她的丈夫,在财政局一个什么股里工作。
何铁夫一边开mén,一边说:“小于你找我?”于小丽说:“我们刚从武装部一个熟人家里出来,估计你们的常委会也该开完了,特意上您这来看一眼。”何铁夫让他们进屋,于小丽往后面一缩,忙说:“何县长先,何县长先。”何铁夫只好自己先往mén里迈。
三人落座后,于小丽用那双水汪汪的媚眼瞟了瞟何铁夫,说:“何县长您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感到孤单吗?”何铁夫说:“天天上蹿下跳的,哪里来得及孤单?”于小丽说:“何县长是个事业心重的男人,政fu的人都对您评价很高呢。”
何铁夫望望于小丽夫fu,心想他俩跑到这里来,恐怕不是为了来说两句奉承话吧,就问:“你们有事吗?”于小丽嗲声嗲气地说:“何县长您也是忙惯了,一到您这里来就要有事,没事就不可以来了?”何铁夫听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又说了会儿话,于小丽站起身来,嘟着好看且xing感的嘴巴说:“好了,我们也不影响领导休息了。”她给丈夫使了个眼sè,她丈夫就慌慌张张地从夹克衫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到刚坐过的沙发上。然后两人往mén口退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何铁夫说着就拿了东西去追,两人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
何铁夫只得作罢,回到房里。打开包一瞧,是两条芙蓉王香烟,市场上要三百多块钱一条。何铁夫心想,他们送这么贵的烟干什么呢?
把烟重新扔回到沙发上,何铁夫进了浴室。热水澡泡得他很痛快,一身的困倦似乎也消失得没了踪影。常委会上罗书记宣布他主持政fu全面工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何铁夫就有了一种想跟谁聊聊的愿望,从浴缸里伸出手来,拿起壁上的分机话筒,准备打个电话,一时却不知该打给谁好了。何铁夫脑壳里晃过这几年比较谈得来的一些同僚的身影。可有些想法能跟他们说吗?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婆董小棠来。他们是大学同学,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平时何铁夫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常常喜欢跟她聊。可自从到通化县来任职后,不知是太忙还是别的缘故,何铁夫跟董小棠谈得越来越少了。是呀,官场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想跟她说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
何铁夫仰着头,目光在扣了塑料板的热雾miméng的天huā板上停留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于小丽,今晚她带丈夫来干什么呢?如果不带着她的丈夫,说不定还真会跟她聊上一阵子哩。
放下话筒,走出浴缸,何铁夫又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也是一个nv人。那个nv人叫做左舒青,中学时低他三个年级的校友。那年月文学还很红火,何铁夫和他的文朋诗友组织了一个名为“山径”的校园文学社,左舒青因为诗写得很漂亮,就很自然地进了文学社,投靠在何铁夫的麾下,两人开始了一段纯真而富于làng漫的友情。只是不久何铁夫就考上大学走了,之后给左舒青写过几封信,都被邮局退了回去。后来才听说左舒青随父母转学到了现在的通化县。许多年后,何铁夫通过副处级干部的考核后,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想到哪里去,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这个离市区并不近的通化县。一到通化,何铁夫就转弯抹角,终于打听到左舒青的下落,她在通化一中当了老师,而且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尽管如此,当何铁夫来到左舒青面前,发现她依然不减当年的清纯、靓丽,许多年前那份异样的感觉又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他知道自己还在暗暗地喜欢着这个nv人。
一串十分稔熟的数字开始在何铁夫脑袋里跳跃。那是左舒青告诉他的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何铁夫第一次接触这串号码时就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可何铁夫一次也没用过这个号码。何铁夫懂得如今自己的位置特殊,是不允许跟左舒青有太多瓜葛的。他一直压抑着心里头的愿望,强迫自己不去与左舒青jiāo往,尽管何铁夫接过左舒青写给他的电话号码时,也在左舒青眼睛里读到了她的一份真意。今天何铁夫碰到了这一生中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也许他有充分的理由给左舒青去个电话了。
何铁夫按下那串数字,话筒里立即传来长长的嘟音。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对方终于有人拿起了话筒。何铁夫正要开口,里面响起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声音:“喂,喂,你是谁?”
这可是何铁夫始料未及的。他有几分尴尬,不声不响地放下了话筒。何铁夫莫名地就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这个时候电话猛地响了。何铁夫被吓了一跳。他双眼瞪着电话机,让它响了好几声,才把话筒提到手上。是财政局长龚卫民打来的。何铁夫好想骂几句该死的龚卫民,你的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打过来。
不过何铁夫并没骂出声,而是换了一种平和舒缓的口气说道:“老龚是你呀。”龚卫民说:“何县长,听说你们刚刚散了常委会。”何铁夫说:“这不,我才进屋。”龚卫民说:“您要主持政fu全面工作了?”何铁夫说:“谁说的?”龚卫民说:“什么事瞒得过我龚卫民?我跟您去市里要调度资金的时候就知道了。”何铁夫说:“怪了,我怎么直到刚才罗书记发了话才知道呢?”龚卫民说:“这就叫做旁观者清嘛。”
何铁夫沉yin片刻,才又说道:“这个全面工作不好主持啊。”龚卫民说:“县长调走后,政fu的工作不是一直由您在主持嘛。”何铁夫说:“那只能叫做维持,因为没正式明确我的职责,我没有压力。”龚卫民说:“何县长啊,您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我龚卫民能够给您出力的,一定为您出力。”何铁夫说:“这我清楚。这样吧老龚,明天上午九点左右,我俩碰个头,就这个月的工资问题合计一下。”龚卫民说:“好,我到白云山庄去等你。”
第二天是星期一,何铁夫仍像平常一样,一早就来到办公室,叫政fu办陆主任把几位副县长喊了来开了个短会,把当前急于要处理的事情布置一下。县长调走已经半年多了,政fu要正常运转,何铁夫这个常务副县长都是这样布置工作的,只是当初罗书记并没要他主持全面工作,而是说政fu的事情暂时由他牵头。主持工作和牵头,字面上看去似乎相差无几,但实际含义却有天壤之别。因此平时这些副县长们可没有今天这么迅速整齐,不是张三迟到就是李四缺席,总是士气不振的样子。
而从今天各位的态度和眼神中,何铁夫已经看出,他们早知道了昨晚常委会的内容。
就在何铁夫正要开讲的时候,一位秘书推开mén,向何铁夫报告说钟书记来了。接着钟大鸣就进了屋。何铁夫和众人便不自觉地弯了腰yu站起来。钟大鸣伸出一双手,手心向下压了压,居高临下地说:“别起身,大家别起身,我说一句话就走。”而后就近坐下来,说是受罗书记之托,多此一举地向大家宣布何铁夫主持政fu全面工作的事。
钟大鸣走后,何铁夫说:“其实我主不主持工作一个样,过去一段时间,尽管县长调离,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政fu的工作一直开展得有条不紊。今后还要靠大家齐心协力,把政fu的局面维持下去。”何铁夫说话向来就是这么低调。在座的副县长们包括办公室陆主任,都是在通化干过许多年的地头蛇,年龄比他大,资历比他深,凡事只有低调处理,并处理得当,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接着何铁夫说道:“各位比我更清楚,政fu的工作难就难在三子——肚子、厂子、票子。计划生育通过多年的强化管理,肚子的问题出得少了。而我县过去就没有多少上规模的国有工矿企业,最大的国有企业通化造纸厂目前还能维持,其他几家小型厂子尽管停机下岗的工人不少,但转产再就业的机会还是有的。不过恼火的也是这个问题,没有几家上规模的国有企业,税收就上不去,财政口袋空空,干部职工的工资难以足额发放到位。而且我们所说的足额仅仅指的是luo体工资,就是工资表上那可怜的级别工资和职务工资,并没包括政策规定应该领取的人均每月150元的其他工资补贴和50元的生活费之类,至于什么出勤费、误餐费就更不用提了。这样,与外地比较,我县干部职工每月就少了三百多元的收入。我的意思是各位原有的分工不变,我呢,主要jing力还是放在财贸尤其是财税工作上。”
又议了几件别的事情,就散了会。
几位副县长分头行动去了,只有曾副县长不想走,他对何铁夫说:“何县长,今年猪rou不起价,屠宰税任务恐怕难以完成。”
曾副县长分管农业,同时负责农村屠宰税的征收工作。何铁夫知道他讲的是实情,就说:“你反映的情况我也清楚,你还是按照原来的办法征收吧,回头我再跟财政局的同志商量一下,一是尽快将上半年多收的粮食差价款子返还给农民,让农民手中多几个钱;二是把干部职工的rou食补贴落实下去,这样也许会使rou价有所回升。”听何铁夫这么说,曾副县长心里踏实了一点儿,说:“我就等候何县长你的佳音了。”
曾副县长走后,何铁夫才坐到停在楼前的桑塔纳2000里,出了政fu大院。看了看表,刚好9点。司机小衣问到哪去,何铁夫说了声白云山庄,小衣就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左边的林荫小道。
十分钟后,小车停在了白云山庄前的坪地里。何铁夫对小衣说:“11∶50再来接我。”然后钻出车子,进了装饰古拙的白云山庄。龚卫民和预算股长小段早在那个最僻静的小包厢里等着他了。这是何铁夫跟龚卫民和小段秘密办公的场所,除了他们的司机和县委罗书记外,再没别的人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通化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远远跟不上支出的增长速度,各部mén、各单位伸手朝财政要钱的人,整天围着何铁夫和龚卫民的屁股转,搅得他俩不得安宁,所以只好选了这样一个秘密地点接头,像搞地下工作一样。
何铁夫还没落座,小段就接过他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竹壳玻璃杯子,盛了一杯浓茶,放到他的面前。龚卫民则撕开自己的白沙香烟,chou一支递上去。何铁夫挡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包芙蓉王,扔到桌上。龚卫民赶紧收起自己的白沙,拿过芙蓉王,迫不及待取一支叼到嘴上。一边说:“我知道何县长今天一定会有好烟招待我们。”何铁夫说:“昨天在市里碰上一位早几年下海的同学,他硬要请我吃饭,我没时间参加,他就送了两条芙蓉王。”
说到这里,何铁夫暗暗好笑起来,心说何铁夫你怎么了,也学会了编故事?大概是要掩盖什么,何铁夫便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芙蓉王。龚卫民见了,说:“何县长您还是少chou,不然县长太太和我都有意见啦。”
何铁夫笑笑,从嘴里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平时他是不大chou烟的,烦恼了或高兴了,才偶尔chou上一支。而且他chou烟是不进喉咙的,所以烟都是从嘴巴里出,鼻孔不会冒烟。做常务副县长,送东西的人自然很多,何铁夫推不掉的时候,也会接几条香烟,这样他就成了龚卫民的半个无偿烟贩,尽管身为财政局长的龚卫民从来不愁没好烟chou。
在通化,龚卫民要算何铁夫最铁的下属了。龚卫民和何铁夫上下相差不了两岁,何铁夫刚管财政那阵,龚卫民仅仅是个不上品的预算股长。可龚卫民办事利索,脑子活,点子多,相比之下,当时的财政局长也许因为年龄偏大的缘故,就显得迟钝得多。这也是通化县的普遍现象了,中层班子都面临着严重老化的问题,下面一批既年轻又有能力的股长都压在那里。何铁夫立即找罗书记和管党群的钟大鸣副书记商量,想提一下龚卫民。罗书记没说的,但具体到钟大鸣那里就卡了壳,是何铁夫又做了钟大鸣的工作,将龚卫民提的副局长,第二年又给老局长解决了助理调研员的待遇,让他退到二线,再把龚卫民提到了局长的位置上。
这个过程,龚卫民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知道,如果没碰上何铁夫,自己能做到副局长的位置就ting不错了,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当上财政局长。他很感ji何铁夫的知遇之恩,工作起来特别卖力。加上两人的xing格、观点和工作思路都比较接近,办起事来合手,这两年的财政工作多少还有点起sè。别的不说,何铁夫刚下来时,干部职工的那点儿luo体工资都不能按时兑现,有时甚至一拖就是三四个月,如今尽管不能在月初发放工资,但每月的月底还是能勉强发到大家手里的。只是如今政策xing增加工资的口子越开越多,加上每年都有大批大中专学生和转业军人要分配安置,干部职工的工资额一年比一年大,要保证每月把几个可怜的luo体工资发放到干部职工手里,也已变得越来越困难。
今天何铁夫把龚卫民和小段约到这个白云山庄来,就是为了算一算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工资账。何铁夫说:“卫民,税务那边的数字过来没有?”龚卫民说:“今天一上班,我就和小段去了一趟地方税务局,他们的收入任务看来没多大问题了。现在关键还是国税,年初他们就没完全接受县人大安排的收入任务,现在还差预算1200多万。”
闻言,何铁夫猛吸一口烟,好一阵子没吱声。国税收入属中央财政,但对于通化这个财政补贴县来说,中央财政是根据国税收入上缴情况确定返还数额的,如果国税这一块完不成,上级财政下拨给县财政的收入将会少好几百万。而通化县国税收入一半以上来源于通化造纸厂,造纸厂要是不合作的话,今年的日子就没法过。
何铁夫问道:“造纸厂的任务还差多少?”龚卫民说:“造纸厂还差800万,那个***吴凤来头昂得像条卵,我和国税的人几次找他他都不买账。”何铁夫说:“他今年的生产和销售情况好像蛮不错的嘛。”龚卫民说:“吴凤来的尾巴也翘得太高了,政fu该派审计去查他们一下子,他们的财务hunluàn得很,群众反映很大。”
何铁夫摇摇头,说:“不可不可,至少现在不可。现在把吴凤来nong得太狼狈,造纸厂还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何况审计查出来的金额要提成30,况且闹大了,上级审计部mén闻风而动,也往造纸厂派人,把资金都提走,那通化县的损失就更大了。”
龚卫民一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也知道这个造纸厂是税源大户,事关通化县的大局,nong不好财政就要吃亏。他只好说:“现在看来只有您何县长出面了,吴凤来可以不听国税的,也许会听您的。”何铁夫说:“有什么办法呢,也只有我去求爹爹、拜nǎinǎ铁夫当即跟吴凤来通了电话,吴凤来答应第二天上午在厂里跟何铁夫见面。
第二天上午,何铁夫别的事情都无暇顾及,带着龚卫民和国税局局长就往造纸厂赶。
按照常规,主持政fu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县长找人谈工作,是用不着走出政fu大院的。可造纸厂在通化县举足轻重,吴凤来作为产值和利润都还不错的造纸厂厂长,是政fu有求于他,他并没有太多巴结政fu的必要,所以吴凤来犯不着像其他政fu官员那样,在县领导面前小心翼翼。何铁夫记得他初到通化的那阵,这个吴凤来是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平时见了面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后来是因为造纸厂碰上了一个大难题,何铁夫给他出了一马,使问题迎刃而解,吴凤来才对何铁夫刮目相看了。
那还是前年的事情,当时何铁夫还没管财政。那一阵为了治理环境污染,上面下文要撤掉一批不达规模的造纸厂,通化造纸厂也名列其中。吴凤来顿时急了。他知道,唯一的办法是扩大生产规模。扩大生产规模当然不难,难的是扩大规模后,产品要有出路。这时吴凤来得到国家税务总局要选择生产税务发票纸定点厂家的信息,他立即带人离开通化,跑省城,上北京,申请生产任务。在上面活动了二十多天,带去的80万元活动经费huā得只剩回程的路费了,生产税务发票纸的事依然没有一点眉目。这时不知吴凤来从什么地方得知,何铁夫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国家税务总局当处长,而且就是具体负责税务发票纸的。他立即找到何铁夫,请他往北京跑一趟,并当场拿出20万元现金,给何铁夫做活动经费。
本来,何铁夫是不愿意帮吴凤来这个忙的,何况当时他并没分管财税工作。但考虑到通化的实际困难,如果造纸厂一倒闭,县财政就会一筹莫展,何铁夫还是答应吴凤来去试试。不过何铁夫没有收吴凤来的那20万元现金。他把那叠厚厚的钞票放回到吴凤来的手里时,本来想说,不要以为金钱就是万能的,这个世上还有些东西是金钱无法替代的。但话到嘴边,何铁夫还是咽了回去。何铁夫想,本来是要为吴凤来,准确点说为通化县的干部职工做件好事,如果仅仅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吴凤来,似乎没这必要。
何铁夫只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怎敢收你的大礼?”吴凤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没钱怎么办得成事?”何铁夫真想说,你不是已经huā了血本了吗?可何铁夫只说了句:“我只说试试,并没保证给你办成哟。”吴凤来也就不好再勉强,收回了钱,悻悻道:“那我听您的佳音,事成之后再感谢您。”
按吴凤来的理解,何铁夫不肯收钱,对这事肯定就不会上心。就是上心,在当今世上,没有钱在前面开路,又办得了什么呢?吴凤来以为何铁夫这是打马虎眼,随便应付他的,也就不抱什么希望。
吴凤来当然并不清楚,何铁夫和税务总局的那个同学是大学里最铁的兄弟。大学毕业后,两人一个进了机关,一个考研上了北京,但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三年前听说何铁夫要下县做副县长,已经做了税务总局处长的那个同学还力主何铁夫下县,并表示今后有什么困难用得着他,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了。这一回为了造纸厂的事,何铁夫给那同学打电话时,那同学果然不打一点折扣就答应下来,而且第二个星期就把通化造纸厂生产税务发票纸的通知给办了下来。这样一来,通化造纸厂不但消除了停产的厄运,还扩大了生产规模,保障了产品销路。
吴凤来也就对何铁夫感ji得不得了,特意给何铁夫送来一只良种冻ji。何铁夫知道这只ji有名堂,但他没识破他,只是说:“老吴你是知道的,我家属不在通化,我自己连饭都很少做,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吴凤来说:“何县长您帮了造纸厂这么大的忙,连只ji都不肯收,叫我怎么受得了?”何铁夫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你都是为了通化人民的事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拗不过何铁夫,吴凤来无可奈何地把冻ji拿走了。
望着吴凤来的背影缓缓走出武装部的大mén,何铁夫知道吴凤来不会就这么放手的,转身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去,对妻子董小棠说:“如果有人给家里送冻ji来,你就原封不动地放到冰箱里,等我回去处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晚上董小棠就打来电话,说通化造纸厂的吴厂长和一个科长给家里送去了一只冻ji。何铁夫jiāo代了几句,两天后趁上市里开会的机会回到家里,打开冰箱拿出那只冻ji,将手伸进已挖空了内脏的ji肚里一掏,立即就掏出一包东西来。原来是一包用塑料包好的大额钞票。
何铁夫当然不是不爱钱。这世上不爱钱,还有别的什么可爱呢?可何铁夫知道这种钱他是碰不得的,尽管他曾给予造纸厂以那么大的帮助。他真想把这钱jiāo给纪检委,这样既可免去吴凤来的纠缠,同时又可博个清正廉明的好名声。但这样不是把吴凤来给彻底得罪了吗?何铁夫只能以通化造纸厂的名义,把这包钞票存进了银行,过了两个月,觉得不太唐突了,才找了一个比较适合的时机,把存折给了吴凤来。
吴凤来给何铁夫送钱,当然并不只是感谢何铁夫,还另有用意。吴凤来从这次何铁夫给他办成的这件事上面,改变了过去对何铁夫不以为然的态度,觉得何铁夫毕竟与通化县那些土生土长的县领导不完全相同,他有能力,人年轻,前途未可限量,能跟何铁夫搭上,以后不会有亏吃。不想何铁夫并不吃他那套惯用的且从未失灵过的手段。这就使吴凤来感到很恼火,口上虽然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免不了要记恨何铁夫。
何铁夫自然不是傻瓜,知道吴凤来这次拖着该jiāo的税款不jiāo,实际上是做给他何铁夫看的,意思是你何铁夫也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你不买我吴凤来的账,我还不把你何铁夫放在眼里。他是等着何铁夫亲自去找他,他要让何铁夫知道他吴凤来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何铁夫几个人的车子已经开到通往造纸厂的资水桥桥头。这时桥上挤满了人群,好像在看什么热闹,车子无法通过。司机小衣下去了解了一下,原来是一伙人正在往吴凤来家的小洋楼里送huā圈。何铁夫感到奇怪,刚才从政fu大院出来时还跟吴凤来通了电话,并没听说他家里出事,怎么现在就有人往他家送起huā圈来了?
几个人钻出车子,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厂里一伙离退休工人所为。何铁夫认得其中领头的,他在政fu召开的老干会上见过,是退下来多年的杨老厂长。何铁夫走上去,将杨老厂长截住。一见常务副县长何铁夫,杨老厂长把举在头顶的写着“吴凤来永垂不朽”条幅的huā圈放下来,愤慨地说:“何县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向政fu和纪检委反映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吴凤来这兔崽子吃喝嫖赌,贪污腐化,家里的洋楼比宾馆还高级,却拖着我们这些老工人的工资不发,我们要用这些huā圈把他的家mén堵死,让他进不了屋。”
何铁夫把杨老厂长拉到一边,同情地说:“杨老厂长,你们的困难政fu是清楚的,我们正在和劳动部mén商量对策,准备责成吴凤来尽快兑现厂里的承诺,可你们采取这种过ji的手段,反而于事无补。”杨老厂长说:“何县长啊,我们对政fu尤其是对你没有意见,如果不是你给我们争来定点生产税务发票纸的指标,造纸厂早就不存在了。我们只恨吴凤来那狗咋种,他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今天我们要给他一点儿颜sè看看。”何铁夫说:“老厂长您是懂政策的老领导了,吴凤来如果有问题,组织上总会查出来的,而你们这样做,只会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强调稳定压倒一切,你作为老党员、老领导,怎能带这个头呢?”
何铁夫这几句语调不高却有些分量的话,将杨老厂长镇住了,他的目光中显出了几分犹豫。何铁夫趁机又说:“您老把大家劝走,就说我何铁夫表了硬态,今后大家有什么困难到政fu找我,如果我不能给大家解决,再把huā圈塞到我的房mén口也不迟。”
见何铁夫说得这么诚恳,杨老厂长不再啰唆,走到人群前头大声喊道:“伙计们,刚才何县长跟我表了态,今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我们今天看在何县长的面子上,就饶了吴凤来这一次,他下次还要与我们过不去,再找他算账”
杨老厂长本来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他又把何铁夫抬了出来,大家也就不再坚持,抬着huā圈退了下去。
当吴凤来闻讯赶回家mén口时,看到的只是拖着huā圈的人群的背影了。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