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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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二十一.

    这仅仅是小道消息,谁也没有掌握确凿的事实,再说,这是何之秋的家属在搞废品收购,又不是何之秋本人。可是不久,何之秋就来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参与废品收购和转销的生意。没有等秋朴生回话,何之秋诡秘地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800到1000元收购废品,转手可以卖到1300到1500,这是一桩féi得流油的买卖啊

    秋朴生拒绝了何之秋的邀请,但是他心里一直很疑uò,这些企业凭什么将一些大有用处的废品卖给海关人员的亲属?让海关人员得到如此大的利益?这里边到底存在什么jiā易?

    秋朴生又想起不久前大觉关长跟自己说过的一件事。上个月5号下午,一家废品回收公司到一家经营五金制品的企业拉废品,刚出mén就被两个穿海关制服的人拦了下来,这家叫海光废品回收公司的押车员不甘示弱,因为行内人都知道海关分署保税处处长就叫邓海光,而且是西桐塘边人,谁也不清楚邓处长到底与该家公司有无关系,关系究竟有多深。因此平时一般的人都不怎么敢碰他们。再说,也很少出现海关人员穿着制服大白天地出来干预此事。穿海关制服的人见对方口气蛮大,也管不了那么多,几句话不投机,便把海光的押运员给打了。接着一个电话,招来十几个人,硬是把海光的车给扣了下来。穿海关制服的两名男子却不见了。这还了得,遇到这么点事都摆不平,怎么出来ún?海光公司当即也招来三十几个穿mí彩服手持铁管的男子,带头的两个还穿着现役武警的服装。双方差点就打起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看热闹的老百姓怕出事报了警,市公安局防暴大队出面干预,才没酿成大祸。但影响已扩散出去。谁也搞不清双方的真实背景。市政fǔ为此专mén紧急下了个函,请海关协助了解那两个穿海关制服的男子是否真的海关关员。因海光公司与那家五金制品厂签订合同在先,政fǔ理所当然得维护合同双方的正当权益。但海关也不便得罪。大觉关长觉得好笑,这事怎么个查法?查出来又能怎样?同时,他也感到无比震惊:废品回收行业的水太深了真不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染指的。由于体制等等因素,废品回收至今是个盲点,而废品回收利润丰厚,仅西桐市一万多家企业每年产生的废品利润空间就多达十几个亿。如何加强对废品回收行业的监管,确保国家的税款应收尽收,海关目前还没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来。他向市政fǔ明确表示:此事肯定要调查,查出来一定严肃处理。但不管是否真的海关关员,一切以法律为准绳,照章办事。废品该谁收就谁收。大觉关长将此事向总关汇报后,关党组指示:他们此前也接到不少类似反映。关里的意思十分明确,凡是海关人员,谁也不许ā手废品回收行业。谁ā手谁下岗稍后,总关拟责成监察部mén就此事作一次专题调研……

    今天晚上再次见到这个被何之秋称为“废品王”的王聪,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集团公司的副总裁了呢?

    这使秋朴生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报关企业,他敢断定秦副关长与何之秋,与这个王聪肯定有关系,至于关系有多深,他不敢断定,但是他预感到何之秋,一定在利用职务之便向一些通关的企业索取财物,除了废品收购,大约还有其他什么勾当。

    秋朴生的表情突然yīn沉下来,令阿宝和秀虎有些茫然,秀虎碰了碰秋朴生,说:“你怎么啦?别扫了阿宝的兴吧,我们还是去吧”

    秋朴生看了一眼一直在观察他的王聪,笑了,说:“怎么敢驳王总的面子呢?走吧”

    大家上车。

    三天后,秀虎的画展在一段时间紧锣密鼓的筹备下开展了。

    展厅里的画廊上整齐地挂着秀虎多年来的创作作品,来观展的人热情地与秀虎打招呼,一束束祝贺的鲜uā送到秀虎手里。

    就在这时,阿宝手捧头盔,匆匆进展厅,他环望了一眼展厅,惊喜地说:“阿姐,你好伟大啊……我暂时来不及细细品你的画作,等我比赛完毕,一定前来祝贺……”

    秀虎疼爱地望着比她高出一截的弟弟,伸手为他理理衣领,说:“阿姐对不起你啊,画展时间不能改,如果画展不是定在今天的话,我一定到现场去为你助威”

    阿宝与秀虎边说边往外走。

    阿宝说:“今天爸爸的吩咐,他来庆贺你的画展,妈妈去看我的比赛,可是刚才他又变卦了,说,让妈妈来看画展,他去看我比赛说摩托车赛太刺jī,怕妈妈害怕,所以妈妈一会儿就要来看她的宝贝nv儿,如何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一个天才画家的”

    秀虎把弟弟送出大厅mén,看着他上了摩托车,因为这辆不是赛车的摩托车,是秀虎在卖了几幅画之后,给弟弟买的,那种宝石蓝的颜è,是她姐弟俩最喜欢的颜è。

    当秀虎看着弟弟骑上这辆“雅马哈”牌的摩托车,背影在阳光下闪动的时候,他发现弟弟长得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父亲大觉了……

    她欣慰地想,弟弟长大了,他秉承了父亲的全部优秀品质和外表。

    前两天秀虎曾接到过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都是主动提出要赞助自己这次画展的。一家公司愿出十万,条件是要求冠名;一家公司只要求拉个横幅,表示祝贺,给六万。秀虎都婉言谢绝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当关长的爸爸来的。按照西桐当地的规矩,这些人倒也不会马上提条件找麻烦,但一旦被他们缠上,想脱身就难了。秀虎很注意维护爸爸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绝不让爸爸为难。倒是一家地产公司出于打造jīng英文化社区的战略考虑,主动提出免费提供场地和工作人员,秀虎看与爸爸的单位没有任何关系,便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秀虎深情的目光一直目送弟弟的身影消失,她才转身回到展厅,她四顾观展的人,发现熟人就上前去招呼以示礼貌。

    然后秀虎转到大厅的正面的走廊里,那里挂着的是她最心爱的两幅画,一幅是她7岁那一年画的一幅“全家福”,这也是让她妈妈感动得直流泪的一幅画。

    那是她7岁时对家对父母和弟弟的由衷感受。她把这幅画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了10倍,仍以原来稚嫩的线条,勾勒出她们一家人的幸福情景。

    另一幅则是取名为《恋》的画,画上面是一个少nv姣美的背影,少nv的肩膀上方,是一个英俊男人深情热恋的目光。这幅画画得十分朦胧,似乎整个画面都沉浸在一个月亮朦胧的夜晚,但是一种甜蜜的让人心醉的情绪,却从这种朦胧中,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

    这时,秀虎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立在这两幅画的面前,久久观望没有挪动。

    秀虎心里略有感触,走到这位陌生的中年人面前,正想打招呼,这位中年人转过头来,秀虎感到奇怪的是此人戴着一副很深颜è的墨镜,而且镜框很大,几乎遮去了他大半个脸。

    秀虎友好地点点头。

    中年人上下打量秀虎,用一种西桐口音十分浓重的声调说:“不错,是一个天才画家。”

    秀虎笑了笑,礼貌地说:“先生过奖了,请您多多指教”

    中年人没有作声,仍然透过黑è墨镜看着秀虎。

    秀虎被这双看不清楚的眼睛看得不自在起来,她觉得这个人透lù出的气息有一种怪怪的东西,让秀虎感到极不舒服。

    秀虎离开这个人,到别的画廊去,一种奇怪的感觉使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她发现那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此时也正在专注地看她。

    当秀虎到了别处,这个中年人总在人群中时不时地朝她张望。他的那种样子,给秀虎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后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个奇怪的男人离开了画展厅。

    到了中午时分,秋朴生也没有到画展厅,秀虎一直忙于迎送着观众,目光不停地在大厅mén口张望,她昨天与秋朴生约好的,要在展厅里搞一个小型的庆贺会,好让亲朋好友们都来祝贺秀虎的画展成功。

    可是直到中午时分,也不见秋朴生的到来,秀虎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为什么妈妈也没有来,爸爸也没有来,她的手机除了几个同学打来的电话就没有接到任何家人的电话。

    就在她彷徨不安的时候,秋朴生来了,他一进大厅mén就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秀虎,而且他的面容十分憔悴,脸è格外苍白。

    见了秋朴生的样子,秀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受了惊似的扑了过去,她双手抱住几乎摇摇yù坠的秋朴生。

    秀虎大声问道:“朴生,发生什么事了?”

    秋朴生一把抱住秀虎,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像醉汉一般喃喃道:“你千万要坚强啊……秀虎,小弟……阿宝他……”

    秀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首先一个念头就是阿宝比赛出事了。

    秀虎厉声问:“朴生快告诉我阿宝怎么啦?他在比赛时……比赛时?”

    秋朴生搂住秀虎,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在比赛的时候,而是在去比赛的路上,他与江铁岩相遇,俩人正站在马路边说话,就被一辆白è的面包车飞冲过来……阿宝当场撞……死,江铁岩被撞下山沟,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秀虎没等听完秋朴生的叙述,就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医院里,付蓉躺在病uáng上,半昏半mí中她在呼唤着阿宝的名字……

    大觉悲痛得几乎背都弯了,他坐在妻子跟前,握着妻子的手,悲痛yù绝……

    这时秋朴生走进来。

    大觉抬起头,望着秋朴生,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之后,他嘴ún哆嗦了一下,嘶哑的嗓音问:“秀虎醒过来了吗?”

    秋朴生摇摇头,说:“医生刚才对她用了安静剂,让她深睡一段时间……”

    大觉木然地望着秋朴生,说:“江铁岩情况怎么样?”

    秋朴生低下头,说:“他左iōng有两根肋骨撞断,刚从昏mí中醒过来,他的情绪很jī动,要取掉注è起来,被医生把他的手脚绑在了uáng上,他动不了了,就大喊大叫起来。”

    大觉站起身,要去看江铁岩,被秋朴生挡住了,说:“江铁岩正在自责和悲愤之中,你去了他肯定更难过……”

    大觉摇摇头,走出去了。

    江铁岩睁大双眼望着大觉,两个男人对视着默然无语……

    大滴的泪水从江铁岩眼角流出。

    一抹阳光从病房的窗口照进来,照在大觉的背上。

    夜è将整个城市笼罩了,秀虎失魂落魄地走进清静的画展厅,她没去开灯,一道窗外的灯光正好照在画廊里那幅“全家福”的画上。

    秀虎悲伤的泪眼望着这幅画……眼前像放映电影似的,将她与弟弟在成长过程中的种种欢乐祥和的画面展现出来……

    有一次秀虎在一片树林里,与小朋友们一起拾磨菇,不小心摔伤了,疼得她直掉眼泪,没想到比她还矮小的弟弟,背起她就走,边走还边安慰秀虎,说:“姐姐,马上就到家了,我知道你很疼,你别怕,有我呢”

    弟弟上大学走的时候,秀虎和妈妈、爸爸都去车站送弟弟,弟弟已经长到米的个头了,他搂着妈妈和秀虎的肩,故意作出男子汉的口气说:“nv同志,就爱哭鼻子,好事坏事都要哭”

    妈妈生气地拍弟弟的头,说:“都像你,从小到大都没见你流过一滴眼泪,真是的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冷血动物吧?”

    秀虎当时是踮起脚尖,去为弟弟整理衣领。

    弟弟望着秀虎很自豪地说:“姐姐,我的同学和朋友们都说你长得好看……”

    秀虎故意卖关子,说:“我好看吗?”

    阿宝肯定地点头,说:“当然好看,我真担心你将来嫁给谁呢?”

    秀虎乐了,妈妈和爸爸也乐了,一家人在欢快中送走去北京上学的阿宝。

    ……

    秀虎向那幅画扑过去,扯了下来,把画抱在怀里,身子顺着墙根溜了下去。

    秀虎坐在地上,悲声大哭。

    这场人为的灾难,令大觉明白,犯罪分子已经向他和江铁岩伸出黑手了,他们不仅仅是要毁灭他大觉和江铁岩,而且要阻止他们正在追查的大案。犯罪分子故意制造这一场灭顶之灾,是针对这次破获的台湾特大走ī小轿车案来的,走ī分子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手段,令大觉感到震惊,他想,走ī分子为什么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害死他的儿子阿宝?就因为阿宝是欧阳大觉的儿子吗?

    阿宝是多么无辜的孩子啊大觉在伤痛失去儿子的同时,对江铁岩的生命安危更加担忧,他向海关总署提出了要派专人保护江铁岩妻子和孩子的要求。

    海关总署立即同意大觉的要求,派人严密注视和保护江铁岩的妻子和孩子。

    在病uáng上的江铁岩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内心感慨万千,他最担心大觉承受不了这种丧子的打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犯罪分子会对一个无辜的阿宝下手……他躺在uáng上,心中痛恨jiā集,回忆当时出事前的种种迹象,他依稀觉得那一天早上他的身后总有一辆白è的车在跟踪着他。

    就在他去海关的途中,他与阿宝相遇……

    阿宝可以说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小伙子,他十分喜欢这个活泼聪明的孩子,阿宝见了江铁岩总是毕恭毕敬地问这问那,特别关心破获走ī大案的事,这天见了江铁岩自然也在询问最近破案的事。

    江铁岩在痛苦中苦苦思索,犯罪分子是想报复他,这是意料中的事,为什么要同时对阿宝下手,是偶然还是早已有的预谋?江铁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夜里,在西桐市郊的一幢ī人别墅里,客厅里昏暗的灯光映出一个男人模糊的面孔,另外两个穿黑衣的男人站在他的左右。

    面目模糊的男人低沉的嗓音说道:“这次失误太大,真正要除掉的人没有除掉,倒是nòng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男人说:“他可是欧阳大觉的儿子……”

    面目模糊的男人怒叫道:“放屁你们这群ún蛋,全部搅lun了我的计划,我们被暴lù得没有路可走了……这让谁都明白,这是台湾的走ī巨鳄鹰狐在疯狂报复……”

    这个怒吼的男人停顿片刻之后,说:“把那个叫秀虎的姑娘的身份搞清楚,看她是不是23年前那个疯nv人扔掉的婴儿……我看她太像……”

    男人yù言又止。

    这个男人就是鹰狐,这个始终在天上盘旋地上跑的走ī巨鳄,他一直被国内警方认为在台湾,其实他经常以商人的身份隐居在西桐市,只是他的护照上写着“蒋平运”的名字,而鹰狐的真实姓名却是李国富。而且台湾警方的档案中记载着:李国富死于1998年的一场车祸。

    可是,即便是上帝也无法明白这个叫鹰狐的男人,为什么会在23年前因为一场yīn差阳错的爱情与一个叫画画的姑娘同居,并生下了一个nv婴。

    不幸的是,画画生下孩子三个月后,才在无意中发现了鹰狐是一个潜藏在国内的特务……

    后来那个叫画画的姑娘死了,死前她把那个仅有三个月大的nv婴扔了。

    可是事隔23年后,鹰狐在一次电视新闻中,发现了与那个画画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秀虎……

    鹰狐当时惊愕得目瞪口呆。

    此后,鹰狐就开始了追踪秀虎……在秀虎的画展上,他亲眼见到了秀虎,凭他的直觉,他断定,他与画画所生的孩子,现在已长大éng人,而且是一位崭lù头角的青年nv画家,她的名字就叫秀虎。

    事过境迁,已是年过半百的鹰狐,当看到本是自己nv儿的秀虎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日日夜夜地纠缠着他,他眼前总是出现画画姑娘死前的悲惨模样,特别是在见到秀虎之后,他真的犹如幽灵缠身,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死去的nv人……

    直到他得知那个被冤死的男孩,是秀虎的弟弟,而秀虎原来是被西桐海关的关长欧阳大觉夫fù抚养长大,这就更令他茫然失措了……

    他想干掉江铁岩,江铁岩是他的眼中钉,他做梦都想消灭江铁岩。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之糟。这些日子,他只好躲在yīn暗的别墅里,像一只将要被送上刑场的困兽,静待时局发展……

    尽管鹰狐这些日子窝居在西桐市郊,近在西桐公安和海关的眼皮底下,这是他多年以来寻找到的最安全的藏身方法,前些日子以他为首的三家走ī小车集团一一落网时,西桐市公安与台湾警方联合抓他,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影,台湾警方猜测他逃到了国外。就连与他合伙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然而鹰狐隐居西桐,还有一个更隐秘和更大的犯罪目的,就是他正在纵的一个特大“牛皮”走ī集团。这个集团以鹰狐为首,以西桐市一家牛皮加工厂为名,正在进行着更大的走ī犯罪。

    大觉的儿子阿宝遇难和江铁岩受伤住院的事一时间在海关上下引起了很大震动,犹如一股yīn云笼罩在海关的上空,这种窒息的空气让海关的每一个人都感到难以忍受的悲痛,内心都很不平静。地方政fǔ也感到压力很大。死个人不稀奇,但这个人却偏偏是海关关长的儿子。海关是“中央军”,上头一旦怪罪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为此,分管打ī的朱副市长专mén打电话过问此事,要求警方尽快破案。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一场谋杀,是冲江铁岩去的,而阿宝的死却是那样的蹊跷,也是那样的凄惨和无辜。

    正在广东检查工作的海关总署副署长在广东分署**夫副主任的陪同下来看望极度悲痛的大觉及其家人。虽然大觉在人前人后都一直表现得很坚强,把一切的痛苦和悲伤都挡在了那一张严肃的面孔后面。可是当他见到曾是自己部队领导,现在又是分署领导的张副主任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脸上紧绷的肌ròu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克制自己悲痛的感情。

    张副主任握住他的手说:“大觉啊,我已将此事向省公安厅主管刑侦的郑副厅长作了通报,请求他们加大侦破力度,尽早给阿宝伸冤同时也给海关的同志们减压,最大程度地净化执法环境——心里不管流的是血还是泪,都把它嚎出来吧……谁不能体会……丧子之痛啊”

    大觉只是感觉两眼发黑,iōng口发痛,他嚎不出来,他浑身颤抖着……

    张副主任大喊一声:“大觉,你给我哭……哭出来,男儿也有伤心泪啊”

    大觉紧紧握住张副主任的手——两个男人、两个为人父亲、两个几十年生死与共的战友,此刻泪眼相对,无语相慰

    查验科的组长海男,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时就抑止不住地大哭起来,因为海男与阿宝从小因为两家父母的关系,一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在海男从小到大的意识中,大觉一家人就是他的亲人,阿宝是他成长过程中最好的朋友。过去每逢过年过节大觉带着全家人回渔村去看望阿宝的nǎinǎi,也一定要去看望杏姑母子。这个日子是海男最欢快的日子,海男带着阿宝到海边从早玩到黑,怎么也玩不够,可是每当阿宝要离开渔村回西桐的时候,俩人总是难舍难分,俩人就jiā换礼物,阿宝送给海男一个小机器人,海男送阿宝一个海边难得一见的鹦鹉螺。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脸的难舍难分。后来海男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出生时是付蓉舅妈接生的,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神秘的好奇。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都得到大觉夫fù的关心和帮助,海男从上小学开始直到中学、高中的学费,几乎全是大觉夫fù支援的。除了经济上的支持,更多的还是jīng神上的鼓励。海男从内心里敬重大觉一家人。

    自从大觉夫fù把刚生下海男不久的杏姑送回渔村,不到两年的时间,海男的nǎinǎi爷爷就因病相继去世,两位老人由于牵挂偷渡过海的二豹,心里愁苦抑郁,加之二豹又杳无音信,两个老人整日以泪洗面,虽然见到自己的孙子,心里有所安慰,可是这一家大小的生计,却让两个老人焦虑不安。他们思念儿子,担心孙子将来的生活,又怕杏姑忍耐不了艰苦寂寞的生活,抛下他们另嫁他人。这一切担忧,使得两位老人过早地去世。这样杏姑母子的日子就更加艰辛,如果不是大觉夫fù几十年一直不断的帮助,杏姑母子是很难将日子熬到今天的。

    其实大觉在二豹父母去世后的第二年,收到过二豹从香港捎来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从家乡的公社转来的,是二豹写给大觉的。二豹在信中告诉大觉,由于是偷渡去的香港,生计十分艰难无靠,不久就和一个当地的nv人结了婚,那个nv人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fù,比二豹大13岁。二豹让大觉打听一下杏姑的下落,并要大觉转告杏姑,如果杏姑还没嫁人的话,让她千万别等他,让她另嫁他人算了。

    大觉看了二豹的信,肺都快气炸了,觉得二豹对杏姑、对父母造成的伤害太大了于是写了一封信指责二豹的不忠不孝,给全家人造成的痛苦,同时也告诉二豹,在他离开杏姑不久,杏姑就生了一个儿子。

    大觉知道二豹并不知道杏姑怀孕的事。

    可是大觉把信发出去以后,再无二豹的音讯,直到海男长大éng人,到了部队当兵,海男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海男只知道他与母亲最亲的人就是大觉一家。

    然而大觉没有把二豹在香港已经成家的事告诉杏姑,他觉得杏姑太苦了,太无辜也太纯朴了,大觉不忍心伤害杏姑,觉得自己除了有责任帮助杏姑之外,没有任何必要将一些让杏姑悲伤的事情告诉她。他想时间会让杏姑忘掉这段尴尬而辛酸的往事的,孩子长大给予杏姑的安慰也许会慢慢淡化杏姑对二豹的思念。

    海男参军转业到海关这件事,是杏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当她把转业回家的儿子送到大觉面前,求大觉把儿子收下那天起,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海男身上了。因为她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她这一生最信任的人就是大觉,大觉见证了她与二豹这段有头无尾的情感,大觉见证了她杏姑一生为了儿子含辛茹苦的风雨日子,也见证了她为了守住对二豹的诺言,一辈子不嫁的事实。

    大觉对杏姑与二豹的事,一直很内疚,他无法打破杏姑内心的那点可怜的希望和祈盼,如果把二豹的真实情况告诉杏姑的话,这对她太残酷了,她会撑不住的。

    然而,海男到海关工作,是大觉从事海关关长工作以来,唯一的一次接纳自己的亲朋到自己身边工作。当时海关还没开始实行公务员招考制度。他把杏姑的遭遇和海男在部队时的优秀成绩和表现,向总关领导汇报过,不料总关领导听后打趣地说,这点事也要通报我呀你大觉大小也是一关之长,接受一个与你非亲非故的小伙子,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海关多么需要这样能文能武、品质纯朴的年轻人啊

    这样,大觉才决定要来了海男。海男到海关工作后,大觉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有时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刚开始海男有些不适应,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心里ǐng委屈,工作专拣最苦最累的做不说,还常常遭到一些报关员的指责。后来在核销科工作了两年,才被调到了查验科。慢慢的海男明白了大觉的用意,这是大觉在有意识磨炼他的意志,了解海关最基础最本质的工作,使自己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握海关这个特殊工作领域的基本技能。

    海男平时当着他人的面叫大觉关长,背地里却叫大觉舅舅,叫付蓉舅妈。大觉夫fù俩十分疼爱这个从渔村出来的既憨厚又聪明的小伙子。他们也为辛苦的杏姑高兴,觉得杏姑终于将苦日子熬到头了,可是就在阿宝出事之前,杏姑突然感到浑身不舒服,当时就晕倒在路上,被乡亲送进了医院,被查出来患了子*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杏姑没有把这事告诉儿子,她怕影响儿子的工作,而且治疗这个病的费用,是杏姑想起来就很恐惧的事情。杏姑听说自己的病情之后,想了一个整夜,决心不治病了,也不将生病的事告诉大觉和儿子海男,回到渔村去,等待命运之神对她最后的宣判。

    海男对母亲生病的事一无所知,阿宝的逝去,让他悲痛得无法自已。他是在上班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想立即去大觉家,看个究竟,但是工作在身,他无法擅自离开。他冲进厕所里,放开水龙头,用水哗哗地冲洗自己不止的泪水。海男哭得浑身都在哆嗦,他为自己失去一个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关注和影响着自己的朋友而感到揪心的疼痛,他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令他担心的是大觉夫fù如何经受得住这种打击?

    正在埋头ōu泣的海男,突然感觉身旁有人在轻声叫他,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泪流满面的海男转过头,发现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叫阿四,是一个报关员,人们都称他“蛇仔”。

    所谓的“蛇仔”,就是西桐当地人里熟悉海关,能通过非常规途径为企业办理通关手续解决疑难杂症的人。

    阿四面带忧戚地说:“节哀吧,我知道你与大觉关长一家的感情好,阿宝的确死得冤,我想为这事表示点意思,安慰安慰你……另外在通关上,以后也请你多给些便利……”说着将一叠人民币塞进海男的工作服口袋里。

    海男用湿手掏出那叠钱,还给阿四,说:“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再有第四次,我……你别乘人之危……前几天我扣住了你报关的货柜,我是有真实根据的,我做过调查,认真审核过你们厂的生产合同、报关单和货物,根本不符合通关要求。”

    阿四凑近海男,压低嗓mén说:“何必呢?你以为你正直、清正廉洁、拒收贿赂,人家就无法通关啦?告诉你吧,以前你认为有问题的几批货我们全从别的关员手中通过了……”

    阿四狡黠地对海男笑笑。

    海男严厉地问:“谁?这不是犯罪吗?”

    阿四扬了扬眉头,说:“你别问是谁,反正海关内部有那么一些人是吃了公家吃ī家,吃了ī家吃国家,就凭你们一月几千元的工资,能买得起高级轿车,买得起别墅养得起二nǎi吗?你知道海关有多少人已经拥有了……”

    阿四说着诡秘地四处张望……

    海男睁大眼睛望着魔鬼一般的阿四,他简直不敢相信阿四的话是真的,但是他知道阿四是海关里人人都认识的蛇仔,他对西桐的几千家企业的情况都有所了解,特别是对海关内部,阿四更是知之甚多。很多企业在报关上遇到难题都要请阿四帮忙搞掂,凭着阿四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他暗地里的手脚,确实让他在海关为许多过关困难的企业,疏通了道路。

    其实阿四早已盯上了这个朴实又正直的海男,盯准海男的最根本原因是海男与大觉的关系,他指望在打开海男这道mén之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找海男,而海男又有大觉撑腰。

    海男在听了阿四的一番话之后,神情恍惚了片刻,然后甩开阿四的纠缠,走出卫生间,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尽快见到大觉。

    可是中午下班时间已过,查验现场没有jiā通车去西桐,海男站在公路边准备打的或者搭便车去大觉家。

    正在海男心急如焚等不到车的时候,一辆车牌有3个“8”的红è小车从他身后悄悄驶过来,停在他的身边,阿四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近海男,说:“上车吧,我载你去要去的地方。”

    海男厌恶地盯着阿四,阿四却笑yínyín地说:“别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一套咱老百姓都看腻了,唬谁呢”

    海男冲阿四怒吼起来:“你说什么?一上午你都像苍蝇一样围着我嗡嗡叫你离我远一点”

    阿四做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说:“兄弟,别发火嘛,想当年我从一个贫穷的农村来到西桐,没少比你老实和纯洁,可是十几年磨炼下来,我算是把什么都看透了,我那点纯洁和老实,早已像海边的泡沫一样dng然无存了,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看透了这个世界一切虚假的伪装,所以我干了这一行,拿人金钱,替人消难,而你呢……哎”

    海男气得面孔涨得通红,他一时冲动,真想伸出拳头砸在阿四这张他越看越像魔鬼的脸上。

    海男深吸了一口气,冲阿四吼道:“你……快点走吧”

    阿四嘻笑着,钻进车里,朝愤怒的海男挥挥手,并不介意地说:“兄弟,那你就在这儿慢慢等车吧,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走了啊”

    阿四的车开走了。

    海男在路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在大觉家里,海男首先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悲伤气息,顿时一股痛从心底涌起,他见了大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滞重的嘴ún动了动,泪水就掉线似的落了下来。

    大觉见到看到这个血气方刚、虎虎生威的小伙子,就无法不去想自己已经失去的儿子……他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把手搭在海男的肩上,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

    海男大叫一声:“舅”

    这时秀虎从里屋出来,见到海男双手扶着父亲,父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的悲哀。

    秀虎突然发现一向坚强的父亲,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在母亲和nv儿面前,一直表现出来的坚强,那只是怕她们更加悲伤,当见到海男——这个与他的儿子差不多同龄的海男时,他内心的脆弱和伤痛马上显现出来,他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秀虎顿时泪流不止,她把父亲扶坐在沙发上。她默然无语地望着憔悴到极点的父亲。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