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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三. 推广
“行,我知道了。”夏琳为崔大伟的鼓励而兴奋,然后又很难为情地发布出第一个广告帖。她握紧拳头,用手背揰了揰额头,“极限,这就是极限我要突破”
最后,夏琳一咬牙、一闭眼,“这些事不是夏琳干的,都是金丝鸟干的。”然后右手食指轻点鼠标。等她睁开眼时,那个目光迷离的**正如怨如诉地在屏幕上看着她。
迈出第一步,是最难的。
第一步迈出后,夏琳一连在二十多个大型门户网站上发出了自己的广告,然后开始在网络上大大搜罗了一把各种笑话,尽量扩充自己的“产品线”。
发完广告不到十分钟,“草原上的图腾狼”找上门了,“小妹,视频吗?”
“大哥,不行呀,俺这旮旯没有摄像头呢。”夏琳看着显示器上夹着的摄像头,心有不甘地问道:“语音不行吗?”
“也不知道你的胖瘦俊丑,那多不爽呀拜拜了您呐。”
夏琳随手在生存日记上记下:图腾狼,胜算0。还没等她感叹一番,“蓝色的海龟”发来一串文字:“能聊一会儿吗?”
“可以。”夏琳觉得对方的昵称很舒服,而且先征求意见也很礼貌,所以就送过去一个笑脸。双方的语音接通后,海龟以温和的男中音问道:
“金丝鸟,能聊些什么呢?”
“什么都能聊呀,我不是有个目录嘛。你想聊点什么?”夏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诱惑,现在她只有这个小手段来增加胜算。
“我嘛,我也说不好,你能不能给我试着讲点什么?”
“好嘛,你是想先试用一下产品,然后再决定是否成交?”夏琳心里这么一转念,已经对蓝色的海龟进行了客户分析:
“你是留学回来的吧,在做IT对吗?那我给你讲一个外企的故事吧。有一个外企经理,人很能干,但喜欢对漂亮的女下属进行‘身体关怀’。”
“哈哈,你是说性骚扰吧?这个表述倒很有意思”
“但那个最漂亮的女下属,经理却一直吃不到嘴。有一天这个经理对女孩说:‘周末我过生日,我们在你那儿庆祝一下。’女孩知道经理的为人,就很为难地表示:‘我的房子太小了,怕不方便吧?’这个色狼经理很亲密地拍拍女孩的肩膀,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说道:‘放心,我们一起过完生日,我就帮你换到大房子。’
“周末他们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到女孩住所,经理就急吼吼地把女孩拥入卧室。女孩对经理很温柔地说:‘你等一下,我给你个大大的惊喜’然后关上卧室的门就出去了。
“经理心里美滋滋地想:‘她一定是去冲凉了’,于是赶紧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猛地打开门冲出去,只见他的所有下属围着一个大蛋糕,齐声对他高喊
“好,好这个故事我知道,但你讲得味道好极了我先给你汇二十元过来吧。”
夏琳的心里怦地一声,涌起了成交前的兴奋和焦灼,她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临门一脚,尽量沉着地说道:“你通过网上银行就可以汇过来。海龟呀,你就汇元吧。”
“咦,奇怪,为什么要我汇个零头呢?”
“因为汇钱的人多呀,我怕搞混了。海龟的拼音字头是HG,这两个英文字母的排列次序正好是8和7,我一查到汇来的钱有87的尾数,就知道是你汇的了。”
“哎哟,看不出来,你可真聪明既然你这么热门,我干脆汇元吧,正好周末没啥事,你多陪我聊会儿。”
夏琳在心底欣喜若狂地欢呼了一声,正要在生存日记上写下:“订单价值,,成交”,对面的海龟却不放心地问道:“要是我把钱汇来了,你不理我了怎么办?”
她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发凉,连呼吸都紧张起来,“海龟啊,我们已经聊了十分钟,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么低素质的人吧。我要是骗你,你到网上去发些帖子攻击我,把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商誉都破坏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嗯,讲得有道理。那我马上汇钱,你收到后可得优先跟我聊,不要让我排队哦”
五分钟后,夏琳查过自己的银行卡,在生存日记上终于记下了她成交的第一个订单。“我可以熬过极限生存训练。”她在心底大叫一声“耶”,把这些天的紧张和焦虑,统统发泄掉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韩宇还在河源的城郊像个游魂似的,到处胡乱转悠着。
昨天晚上,他果然找到了一张最便宜的床位,但还是花去了他宝贵的二十元。上午他去过几家职业介绍所,但大家的行情都差不多:适合韩宇的包吃包住的工作,“肯定有,但先得交五十元的介绍费”。
中午,他又路过了那个建筑工地,心里总是受到一种诱惑。但现在,他已没钱买铺盖了,就是人家要他,他也没办法在工棚里熬过寒冷的夜晚。
他跟职介所的人说,自己身上没有现钱,能不能先去上班,以后从工资中扣。反正职介所和上班地点的老板有联系,这五十元怎么也跑不掉。
职介所的人听了他这个想法,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衣着整齐的小伙子口袋里连五十元都没有,搞得韩宇真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抵押在职介所。
韩宇拖着疲惫的脚步,满心无奈地穿行在河源的大街小巷上。他觉得自己走过的一个个门面都像一张大嘴,在嘲笑自己的无计可施。“就你这样,还去追夏琳?凭什么?”他不肯这样消沉,就强打精神自我安慰道,“没事,这不过是一个极端状态,在真实生活中不会这样的”
将近下午五点钟,韩宇走过一条不太热闹的街道,看到一座八九层高的酒店,酒店的门口立着一个红底黑字的牌子:张王联姻。
“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人结婚,”韩宇立刻想到了美味的婚宴大餐,“不知道有没有红焖肉?”
这两天他一直处在高压下,从来没有吃饱的感觉,非常渴望放开肚子大肆鱼肉一番。猛然一个想法跳入他的脑海,“我何不假冒成嘉宾,进去蹭一顿婚宴?”这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吓了一跳,马上做贼心虚地将背上的包紧了紧,闪到一旁的小巷子里。
“这倒算是个订单。价值嘛,就是一顿美味的晚餐。不过,做这个订单是有风险的。风险会有多大呢?会被识破。识破了怎么办?会被人抓住吗?”
韩宇站在主人的角度想了想,他觉得这是个喜庆的日子,自己即使被识破,最多会被当面训斥一番,自己好好认个错,可能就过关了。
“嗯,值得一试”韩宇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做点坏事,却可能不被人发现的小小快感。这种快感和对美美吃一顿的渴求,促使他不假思索,就把行李包寄存在自己昨晚住过的小旅店,然后又躲在小巷子里,观察了一番酒店门口的动静。
他发现除了参加婚宴的嘉宾外,还有些客人络绎不绝地来用餐,就定了定神,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婚宴设在酒店一楼的中餐厅,用屏风隔出二十几张桌子。韩宇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屏风旁找了个最角落的餐位坐定。桌子上已摆好了糖果、花生和饮料。参加婚宴的人也陆陆续续把桌上的空位填起来。
韩宇心里有鬼,怕与别人目光交接,就伸手叫服务员拿来一份菜单,佯装埋头研究菜谱。菜单又厚又新,这印证了韩宇的感觉:这酒店开张不久。飞扬严格的销售培训起了作用。韩宇把菜单翻了几遍,很快看出了一点门道,菜单上不仅有客家菜、粤菜,还有湘菜和川菜,甚至连闽菜也列在上面。
“这酒店走的是什么路线呀?难道要博采众家之长?不过这样做,厨房料该怎么备呢?备多了,当天卖不完就不新鲜了;备少了,客人点了两三样菜都没有,下次就不会回头了。”
从这本菜单中,韩宇体会到这酒店的老板的良苦用心和几许无奈,他下意识地探头望望屏风那边,果然只有不多的几桌散客,显得有些冷清。
这时,喧闹的婚礼开始了。
韩宇放下菜单,眼睛盯着台上,表情跟上婚礼现场的气氛,该笑时笑,该鼓掌时鼓掌,但心思全在琢磨自己的事。
“如果我给老板出个招,让他改善酒店的经营,也许他会把我留下吃住一番?对,这是个可能的订单。”
韩宇从来没有经营过酒店,但飞扬的培训让他大开眼界,使他认识到任何生意说到底都是抢单问题:卖数字交换机做的是行商,需要满世界去抢;而酒店生意则是坐商,需要把客人“抢”上门来,相对显得被动些。
很快热菜开始端上来,第一道就是韩宇垂涎已久的红焖肉。那大块的五花腩肉在硕大盘子里发出酱红色的光泽,韩宇禁不住猛咽了几下口水,对面的男人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菜,显然他是被主人特意安排到这桌招呼大家的。
韩宇马上跟着大家夹了一大块红焖肉放到嘴里,只感唇齿之间绵软爽口,肥而不腻。“这菜的味道真不错呀”他心里赞叹道,看人不注意,伺机又连夹了几块,狼吞虎咽地填到肚子里。“太美味了,要是夏琳也能吃到就好了。”
菜一道道端上来:水晶鸡,咸香鸭、客家酿三宝韩宇吃得爽快舒服之极,肚子吃饱后,心里就开始担心。他跟着应付了几杯酒,脑子急速转动:
“如果按照‘订单的价值=订单金额×订单胜算’这个公式来看的话,这间酒店的订单金额基本取决于人流量,这是老板很难控制的。所以他把菜式搞得很全,希望能吸引各种口味的人,他这样做是为了提高胜算。”
经过这么一分析,韩宇对酒店的情况就看得清清楚楚。
“自己想去提高胜算,肯定不如老板在行。那么能不能提高订单金额呢?也就是提高酒店的人流量,尤其是能在酒店住宿吃饭的有效人流量。”
婚礼的重头戏已经结束,新郎新娘开始给客人敬酒。韩宇注意到很多人都掏出红包放在桌子上,他估计新郎新娘敬到最后自己坐的这一桌,还得半个小时,他决定坐着再琢磨一会儿。河源虽然不是个旅游城市,但有一个万绿湖,还是有不少外地游客来度假的。
“对呀,如果这个酒店能接到旅行团,生意不就火暴了吗?对应该和旅行社接洽,让他们带团来消费。”韩宇想到这里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这种老招数,老板岂不早就想过?我要找他提这种建议,肯定让他贻笑大方。”
虽然韩宇否定了这个念头,却感觉这是提高订单金额的正确方向,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抓住这条思路深入想下去,“我得系统地分析老板的弱项和我的长项,再看能不能帮上他的忙。”
“这老板显然肯动脑筋,但从酒店的装潢看,好像有点老土,这样的老板应该对互联网不熟。这酒店有网站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但老板一定不会用网络进行营销,而这才是自己的长项。”
韩宇把一切想停当时,祝酒的人群已经离他不到五张桌子。他使出培训中学到的表演功夫,镇定自若地喝了最后一口茶,问旁边的服务员,“卫生间在哪儿?”然后就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酒足饭饱,满面红光,全然忘记了口袋里只有十二元钱。他找到穿黑色西装的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值班经理,问:“你们老板在吗?我想找他聊聊。”
酒店老板是个圆脸、中等个的男人,头顶微秃,他在二楼包厢里接待了韩宇。
韩宇介绍自己是深圳的IT工程师,和朋友来河源度假,顺便参加朋友同学的婚礼,看到酒店的厨艺不错,想和老板聊聊促销的事。
“当然,我们这里的厨师是一流的”老板很自豪地表示道。
韩宇一打听,酒店果然没有自己的网站,他于是提出了早已设想好的系统方案:先建一个网站,将酒店的外景、大堂、客房和特色佳肴,都分门别类地呈现在网站上。
“嗯,这个建议有人跟我提过,不过一直太忙,还没来得及弄。”老板以为韩宇想帮他建网站,表现得没什么兴趣。
这反应和韩宇预料的差不多,他庆幸自己想多了几步,于是提出第二招:以网站为依托,向周边城市的旅行社推销酒店服务。
“你让小姐打电话,请那些旅行社在网上看你的酒店,就可以和他们谈合作了。”韩宇的话简单有力,对老板充满了诱惑。
“这个,韩先生,”老板显然对网络营销不甚了解,他为难地挠了挠微微发亮的头顶,“这个营销我们可就不太清楚了。”
“没问题,我可以手把手教你们这里的人怎么做。第…,您在本地招一些兼职导游,对那些旅行团提供免费导游服务,这样更可以增加你的竞争优势。”
“对这可以办到。导游的那点钱,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韩先生,要做这几件事得要多长时间?”老板看到了具体可行的步骤,兴趣倍增。
“只要一周就足够了,我也没有太多时间。”
“那,”酒店老板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道,“您帮我做这件事,要多少钱?”
韩宇知道,到了交易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价码开得高,老板肯定会说考虑考虑,那么自己今晚就要流落街头了;如果价码开得低,老板可能会爽快地接受,也可能会以为自己是个江湖骗子,那就会仔细考察思量。他有意模糊了一下:
“我主要是觉得您这里菜不错,不推广到外面去太可惜了。至于钱,如果您觉得搞得不错,看着给就好了。”
老板当即站起身,双手握着韩宇的手说:“我给您开个最好的房间,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再给您配个大专生做助手。韩先生,咱们明天就开始,好吗?”
十天后,依然是在深圳大学的阶梯教室里,结束了极限生存训练的学员们齐聚一堂,他们仿佛经过淬火的钢铁,脸上都褪去了新手们特有的新鲜劲,挂着崔大伟盼望看到的沉稳和沧桑感。崔大伟总结说:
“大家都回来了,没有一个人出事,这很好。你们的生存日记,我和各位领队都认真拜读过了,写得很翔实。各位的生存方式可谓是五花八门,让我们大开了眼界啊:有到火锅店当小工的;有跟着渔民出海捕鱼的;也有给孩子做家教的;还有在街上烤鸡翅膀的。这烧烤是怎么个卖法的?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
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学员左右看看,有些犹豫地站起来:
“这里可能只有我烤过鸡翅膀吧?那天我在河源一下车,正碰到城管在抓乱摆卖的,当街把一个卖烧烤的摊子给没收了,摊主跟着他们去理论了。不过,那个烧着碳的白铁皮箱子他们没要,就把它扔在街上了。我等了一阵看没人捡,就把那箱子拖到一边。我在深圳经常上街吃烧烤,大概也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就用那五十块钱买了些木炭和鸡翅膀,配上点调料。第一晚是周末,路上人很多,可惜我没有经验,木炭准备得太少,只卖了三十个鸡翅膀就没火了。第二天卖了五十多个。嘿嘿,关键是咱们心不能贪,一定要等城管下班后,才能出摊。”
“好啊,什么时候咱们办篝火晚会,你也给我们每人烤一只”崔大伟笑着示意他坐下。“还有人找到了最安稳的生存方式,去收容所的那位,也来给我们说说?”
“崔总,其实也不安稳,”另一个面容白净的学员也大大方方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是到收容所猫起来了。这得说服他们愿意收容我,而且进去没两天,他们就想把我送回深圳,我又得赶紧换一家,也挺折腾的。”
“好,能利用好社会公共资源,也很不错你能真实地写下来,让我们大家都知道,也算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崔大伟话锋一转: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完全靠营销技巧,就完成了训练。韩宇,你那酒店营销方案最后卖了多少钱?”
“崔总,我不只是卖方案,还长胖了一点。”韩宇站起来说,“网上促销效果很好,他们酒店的营销模式改变了。我在的时候,就有七家旅行社去酒店实地考察,谈合作协议。最后老板给了我三千元。那几天好菜可是吃了个遍。”
“好我们还有个同事,和将近一百名网友聊了天,赚了两千多元。我想让她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她的极限生存经历。”
崔大伟说完,等了片刻,却没有人站起来响应。他只得直呼其名:“夏琳在吗?”
阶梯教室里的学员们互相探头寻找着,只见夏琳垂头坐在后排窄窄的座位上,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睡得正香。
旁边的学员捅了捅她,夏琳才睡眼朦胧地站起来,“崔总,我晚上聊天,白天睡觉,这两天生物钟还没倒过来。”
“你聊天也能赚钱,都聊些什么呢?给我们大家说说好吗?”
夏琳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和那些寂寞男人聊的话题,对她来说,“抚慰寂寞的金丝鸟”已经不存在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故意嘶哑着嗓子费劲地说:
“我现在嗓子哑了,说不出来。”
崔大伟总结完毕,江涛赶来对新人们发表讲话。他首先对大家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经受住了严酷的训练,成为一支富有战斗力的军队表示祝贺,然后用一段史实阐述了飞扬的营销战术。
“在朝鲜战争中,我们最先设计的兵力比例是四个中国兵对一个美国兵,基本上是1个军打1个团。但开战后我们很快发现,美军机械化程度高,火力猛烈,空中优势明显,不容易对付。最后变成了10比1,也就是1个军打1个营。
“我们的人海战术显示出很多的优越性,特别在朝鲜山地更加得心应手:我们善于近距离作战,能打夜战。最后迫使具有优势兵力的美国人,不得不坐到了谈判桌前。
“现在的中国市场,也不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里面充满了山地、沼泽、森林。这种市场环境是由条条块块的权力格局,和各种各样的潜规则造成的。这一点崔总已经为你们做了分析,同时也进行过充分的演练。
“你们通过了极限生存训练,表明已经拥有特殊环境下强大的作战能力人海战术非常适合中国市场的需要。对飞扬而言,有了你们这一支强大的销售队伍,再不断地扩充实力,我们就可以在各个电信局和对手们进行5对1甚至10对1的较量。”
江涛谈到了将进一步训练更多的销售队伍,讲到了公司在销售过程中将给前线的资源,同时特别强调了营销过程中的质量管理。
“作为抢单动物,你们的抢单过程就和工厂制造产品一样:拜访客户,商务洽谈,做技术演示,这每一个销售动作,就是制造产品的一道工序。我们在质量管理中强调,要对每道工序进行‘零缺陷管理’。在营销界,我们还不能做到标准的规范化质量管理,但你们在自己的心里,必须养成一个零缺陷的管理意识:在做任何一个销售动作前,先仔细规划,在做完这个动作后要认真反省‘还有哪些缺陷?以后应该如何避免?’”
说到这里,江涛又即兴发挥,讲了一个故事:
“刚才我们说美国军队的实力强大。我现在再讲一段真实的历史,大家认真体会一下,美国人为什么会强大?二战期间,美国空军向一家公司订购降落伞,但质量总是不够完美,公司花了很大的力气,良品率只能达到。但美国空军认为这还不够,必须达到100。公司的总经理很为难,就去找空军谈判,说目前的质量水平已经是尽力而为了,希望能够接受。
“大家知道,如果在中国,通过种种公关,这事可能也就通融通融,高抬贵手了。你们想想,美国空军的态度是怎样的?”
下面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大家素来知道江涛很严厉,不敢贸然发表不成熟的意见。
“军方代表说:‘接受可以,不过我会在你们交货的降落伞中,随机挑一个出来,您得亲自试跳。’总经理一回去,交货质量终于达到100了”
由于前线战事紧张,飞扬的动作极快。开完总结大会的当晚,销售部举行了隆重的会餐,接着新人们的分派名单就公布了出来。由于北京办事处缺少技术型的销售,韩宇被分往北京。而夏琳的去向却出乎她的意料,原来她估计凭自己的努力,和崔大伟对自己的欣赏,能分到广东、上海这些业务成熟、经济发达的地区,最不济也能到华中、华北,但名单一公布,她却被分到了贫瘠的西北,这让她非常想不通。
实际上,按崔大伟的本意,夏琳可以留在销售部,协助他培训下一批新的销售,但在分配人员时,江涛无意中问起了夏琳,“大伟,我推荐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嗯,挺不错,老板还是有眼光。”虽然是恭维话,但崔大伟说的还是实话。
“姜嘛,当然还是老的辣,”江涛平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在老部下面前,也会流露一丝自得,“好,就让她去西北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江涛历来的原则是,要重用一个人,就得让他去最艰苦的地方经受考验。如果崔大伟当时说夏琳“还行”,他可能不会将她再放在心上,也不会干预销售部的分配,但既然“挺不错”,又是自己推荐来的人,当然就得“重用”一番。飞扬的老员工都知道他这个“先苦后甜”的理念。
但夏琳却还不是老员工,这天下午,在听到分配的决定后,她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飞扬的文化是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夏琳知道自己不能去申辩,也无从申辩。但如果说工作是一份职业订单,虽然同在飞扬,但到不同的办事处工作,其订单价值相差甚远,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
晚上,韩宇来宿舍找夏琳时,她还情绪不高,郁郁寡欢。
“小夏,怎么有点不高兴?”
“人家在水深火热之中,还应该高兴吗?”夏琳不满地斜了韩宇一眼。
“这只是暂时的嘛,我到北京好好表现一下,争取早点让北京办把你要过去,我打听过了,那里还没有女销售。”虽然在河源时,韩宇下决心要加大追求夏琳的力度,但一到实战的场合,还是放不开,只能说些他自己都不满意的实在话。
对于夏琳分配去西北,韩宇倒认为可能增加自己的胜算,但他确实想很快将她调去北京,毕竟距离是追女孩的一大障碍。
在夏琳看来,韩宇的关心都没到点子上,作为一个妙龄女孩,到西北那种不毛之地去待个几年,最佳择偶年龄转眼就过去了。夏琳经过销售培训后,也知道女性的婚姻实际上就是一个重要的人生订单,最佳的年龄一过,订单的价值就减少,获得人生幸福的胜算也会下降的。但她的这种心思却不能和韩宇说,甚至不能和任何人说,只能闷在心里,和命运较劲。
韩宇看她不说话,正想鼓励她一番,夏琳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立刻食指按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电话是崔大伟打来的,他也担心夏琳会对分配有想法,甚至想不通而离开飞扬。
“小夏,对分配还满意吗?”
“崔总,组织分配嘛,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夏琳的回答符合标准的飞扬文化,但有些懒散的口气却反映了真实的想法,她突然想,崔大伟会不会是告诉她,公司收回成命,重新对她进行分配?
但她的这一闪念马上破灭了,崔大伟只是给她解释了分配的决定:
“小夏,你的去向是江总决定的,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西北那地方,苦是苦一点,公司的业务一直没有做开,如果你做出大单来,在公司是很受注目的,到时要调到哪里去,不还是随便你选?”
“江总”,“西北”,“大单受注目”,“调到哪里随便选”,这些词快速划过夏琳的脑际,她迅速权衡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果断地答复道:“崔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让您和江总失望。”
接完电话,夏琳对一旁讶异的韩宇说:“明天你帮我把行李打一下包好吗?我得抓紧去西安。”
查理欧站在一片不知名的荒原中,惨淡的月光照得四周白茫茫的,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青蛙在演奏着喧闹的交响曲,中间夹杂着癞蛤蟆高亢的“呱呱”声,一群萤火虫在空中轻盈地舞着,使这神秘的世界,增添了一股幻境般的色彩。
查理欧皱着眉头,反复回想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但他的头脑仿佛生锈一般,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只见不远处横亘着一片不高的小山坡,上面长着稀疏的丛林,暗幽幽的仿佛隐藏着可怕的生灵。
查理欧朝小山坡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去,他想爬到高处眺望,弄清到底身处何方。
这时,远方传来了“呜--呜--”的嗥叫声,这嗥叫飘荡在荒原广阔的空中,穿透力极强,人心腑,查理欧背上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那是荒原中狼的嗥叫。
千百年来人类的进化本能,使查理欧心跳加速,皮肤收紧,手臂上堆起了鸡皮疙瘩。他自动进入了战斗-逃避的应急状态。荒原里没有可供遮蔽的场所,他惶急地朝山坡奔去。
狼嗥一声声逼近,它们在呼应、在联络、在驱赶猎物。随着嗥叫的接近,查理欧踉跄之中,居然听出嗥叫声饱含的欢快和渴望,那是发现猎物,准备狂欢之前的欢快和渴望。
查理欧没命地狂奔,在全力翻上一道齐人高的土坡后,他不由自主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只见一队灰暗的影子,在银色的月光中朝他箭一般冲来,还没等他站起身,狼群已冲到土坡下,毫不停留地刨着、跳着,激烈的喘息声和狼嗥声,冲击着查理欧的耳膜。他转身绕过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朝山上跑去。山坡中间有棵小树突出在灌木丛上,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很快,狼群突破了土坡,一声不响地疯狂追来,查理欧的后背感到狼呼出的粗气。
猛然,一只狼凌空朝他的后背扑来,但抓了个空。另一只狼从斜刺里窜出,被查理欧一闪而过。最后,查理欧三步并作两步,冲近小树,纵身吊上一根树枝。几只狼在他身下,仰头喘着粗气,绿幽幽的眼睛,贪婪而冷漠地打量着他。树枝被查理欧压得弯弯的,不住地瑟瑟发抖。
一只高大的公狼张开大嘴,首先向他跳起来,一次,两次狼牙咬空的“咔咔”声,在查理欧的身下显得极为恐怖。终于,公狼的牙齿咬住了他下垂的后衣襟,这只狼仿佛有灵性一般,身体吊在半空中,身体摇晃着往下撕扯,牙齿却咬得紧紧的,树枝被咬得更弯了,查理欧直往下坠。
另一只狼也一跃而起,咬住了衣服,只听“嘎巴”一声,查理欧像块石头从空中掉下来
查理欧猛地弹起,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赤lu的上身布满冷汗,狼牙的咬合依然在耳边“咔咔”作响。
查理欧捂着胸口四处张望,身旁的姑娘露着光洁的肩膀,嘟囔了一声,翻个身将后背朝着他,又沉沉睡去。窗帘拉得不严实,月光从外面溜进来,正照在姑娘肩头刺着的一朵狼毒花上,朦朦胧胧的乌青一团。
查理欧努力想了一下这姑娘的名字,很快就放弃了。他从床头柜上拿起半支吸剩的雪茄点着火,深深抽了一口,将自己的心思又放回到刚才的梦境中。他粗通东方的周公解梦,也精研过西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但纵使用了各种学派轮番分析一遍,却无法确定那群狼象征着什么。
是自己的上司亚太区总裁比尔吗?不像。
是中国总部那几个爱搞办公室政治的副总裁们吗?也不像。
是西门子、阿尔卡特那些竞争对手吗?似乎也不是。
最后,他的目光移向姑娘的肩膀,觉得正是那朵狼毒花,让他做了那个恶梦。
“不行,要赶紧换人。”
查理欧一念及此,身体不由得涌起了离别前的欲望,他放下雪茄,掀起盖在姑娘胴体上薄薄的羊绒毯
当姑娘在他的身下被激活时,他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叫尼娜。
北京机场的候机楼,体量庞大,钢筋玻璃的结构明晃晃地夺目,从空中看去,像一堆巨大的水晶。
冬天的北风,如太平洋彼岸的金融风暴般猛烈,从遥远的草原呼啸而来,冲击撕扯着这栋崭新的建筑,发出尖利的嘘嘘声。
春节刚过,北京的天空照例布满着阴霾,机场远处高高的塔台四周,围绕着五颜六色的长条形广告。广告们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仿佛街头佝偻着的乞丐,在尽力作揖,争取行人的施舍。
候机楼里却温暖如春,黑压压的人群在不断集中着、流动着,如新年后的人才招聘会,人头攒动。不同的是,人们的脸上没有求职者的焦虑和期盼,节后的喜悦,还残留在他们行色匆匆的表情中。
在忙着办登机手续的稠密人流中,查理欧显得卓然不群:作为一个中年男人,他那一米八的魁梧身材,结实而挺拔,既没有小官僚的挺胸叠肚和方头大耳,也不像一般人那样面容干枯,夹带着与生活搏斗后的憔悴。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查理欧那沉稳宁静的眼神,流露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坦然。
昨夜的恶梦,早被白日的忙碌驱赶得无影无踪。
查理欧留着IT人士流行的平头,根根黑发一丝不乱,闪闪发光,显示出头发的主人营养充沛、精力过人,两旁的鬓角修剪得像直尺画出来那么整齐。他身着一件双排扣的黑色短大衣,只有懂行的人才能从那考究的做工,看出这是英国伦敦制造的正牌货,与中国或东南亚制造的外包产品,毕竟不同。
查理欧左手拎着一只小牛皮旅行箱,右手挽着身材玲珑有致、面容艳丽的尼娜,两人仿佛一对出门做短途旅行的情侣,站在人群之外,面对着长长的值机柜台,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达令,你过两天回来,要我来接你吗?”尼娜问话的时候,眼睛并不朝查理欧看。
尼娜身上传来查理欧熟悉的CD香水味,他很奇怪中国女人为什么特别喜欢跟风,只用那几种牌子的香水,仿佛不用它们,就不够时尚,不够品位。香水是女人的第二皮肤,查理欧觉得,中国女人实际上不是在喷香水,而是在往自己身上涂“钱”:大家都知道CD香水的昂贵,所以涂了这种香水,就可以标示自己属于哪个阶层。
至于这种香水是否适合自己,查理欧认为,中国女人大多没什么内涵,她们不会营造自己特色,因此并不注重这一点。
怪不得中国的男人老换女人,也许,主要是因为她们身上没有多少耐人寻味的特质吧。
听了尼娜的问话,查理欧才回过神来,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道:“还不知道事情会办得怎样呢,到时我再给你电话吧。”
“是啊,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武昌人挺会玩心计的,你还是多留点神,”尼娜还不等查理欧搭话,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臂膀:“贵宾通道在那边,我陪你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