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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涛在燕京和刘彦、夏晓雪以及孟菊三女过了两天平静而温馨的幸福生活。三女为了陪伴他,都没有再去公司上班,四人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京郊的一个度假风景区玩了两天。安在涛抛开了公务,三女也把公司的事务放在了一旁。
安在涛的手机似乎是忘记了,一直都没有开机。当他知道侯阳明主导推进强拆的事情时,这起发生在东山省的行政强拆事件,已经因为导致警民冲突并有群众在冲突中流血受伤而引起国内媒体的强烈关注,在今天就成为了国内的热点新闻。
一家六口从京郊返回的当天晚上,安在涛从某门户网站上发现了大量的关于“房山强拆流血事件”的消息和报道。而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央视焦点访谈正在播出类似的新闻调查节目——《房山强拆之痛》
夏晓雪随意打开电视机,无意中从电视画面上看到关于房山强拆的节目,吃了一惊,就喊了一声,“老公,你快过来看看,是说你们房山的,强拆,好像还伤到人了”
安在涛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过来,画面上正好出现了令他脸色微微有些阴沉的镜头:房山市新区东山理工大学建设工程拆迁现场,满目狼籍,叮当的铁锤声和轰隆的推土机声,大喇叭里传来拆迁指挥部总指挥——房山市委常委、副市长侯阳明发布拆迁动员令的威严声音。而画面的一角,一个当地农民被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架出拆迁现场。
旋即,电视上又传来女主持人清朗的声音:您刚才看到的是一个拆迁现场,拍摄这段影像以及被拍摄的人都是面临拆迁的当地农民,其中那个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架出现场的人名叫李宗顺,那天他被当场拘留,原因是“阻挠施工人员进行施工,致使施工无法正常进行”。决定给予治安拘留十日……
主持人的画外音一停,画面又是一转,一个20多岁的男子出现在镜头上,正在接受央视记者的采访。
“……随后很多人把家里的一些东西麻利地搬出来,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在一旁围观,随后抓钩机开始启动,将房子变成废墟。扒倒一户后制服和迷彩服们就缩小包围圈。几个穿制服的坐在我家院子里对着我和家人说一会儿扒你家房子时都别动、老实点……”
“……我说:请您出示书面的强拆手续。他说没有。我想看他清他胸前配带的工作证,他立刻用手捂起来,转身而去。一些‘迷彩服’进入我家把家里能拿的一些东西拿了往出搬,扔到院子里,路上,洒落一地。我母亲转身想跑回屋中看家里的东西,这时候一个警察恶狠狠地抓住我母亲的右手两个手指不放,使劲的拽,结果母亲右手的手指被拽脱落,手筋也断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制服’将母亲抬着四肢往出走……”
“……他伸手来抓我,随后围上来几个‘制服’将我推倒在地,一群‘制服’将我围在其中,其中一个用脚用力地在我的后脑踢了一脚,当时只觉得眼镜被从后而来的重力振得飞了出去,随即休刻几秒,后来才知道是父亲奋不顾身地保护着我,才让我没有被那个‘制服’踢第二脚。看到我的飞落在地上的眼镜已经被踩扁了,一个镜片被踩得稀碎,另一个镜片无了踪影……”
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安在涛紧紧盯着屏幕,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孟菊和刘彦也走了过来,讶然道,“怎么回事?”
夏晓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安在涛的脸色,轻轻道,“房山发生强拆事件,上了央视了……对了,老公,你不知道这事吗?怎么你才来燕京这么两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在房山,怎么敢有人下这样的决定?是不是那个杨华啊……”
安在涛缓缓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也是刚从网上得到消息。”
安在涛说着,从旁边的茶几上抓起自己的手机,然后默然开了机。刚一开机,手机短消息声就响个不停,数十个未接电话的信息和信息台的留言短信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安在涛看完杨华和马晓燕等人给他的留言,然后默然又拨通了杨华的手机。杨华接到安在涛电话的时候,正在拆迁现场。现场已经被封锁,所有开进来的施工机械都退了出去,废墟上灯火通明,很多房山的干部以及当地的村民都聚集在残垣断壁之上,有人在等待市里的决定,也有人在看热闹。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杨?”安在涛的脸色在电话接通的瞬间,陡然冷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无比阴沉。
听到安在涛的声音,杨华不由惊喜交加,“安书记,终于联系到你了,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
“我家里有点急事,正好手机凑巧也没电了,我刚开机……你不要废话,说正事。”安在涛淡淡道。
“是这样的……安书记,我是昨天上午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我赶到之后,整个房南一村的强拆已经进行了大半,过半的村民房屋被推土机推平,很多村民家里的家具和财物都来不及撤离……”杨华叹息了一声,“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安书记,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安在涛怒斥道,“是谁搞的强拆?我在市里再三强调过,我们房山绝对不搞强拆,绝对不会利用行政权力侵害群众利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侯市长拍的板。”杨华犹豫了一下,轻轻道,“可能是为了确保工期,他有些心急了吧。我已经命令终止了拆迁,所有施工队伍和施工机械全部退出了现场,现在我正带着同志们做群众的安抚工作……”
“侯阳明?谁给了他这个权力?谁让他这么肆意妄为的?”安在涛厉声喝问,“闹得这么大,省里领导有没有过问?”
“安书记,刚才省府办的周主任给我打电话,说阚省长和其他几个省领导非常关注此事,要求我们马上要终止强拆,一边做群众的安抚工作,一边查明事情原委立即向省里报告”
安在涛略一沉吟,“老杨,你控制住局面,做好安抚群众的工作……另外,凡是参与强拆的人员一概就地停职待查,所有在强拆中受伤的群众的就医等各项费用全部由市里承担……我马上赶回去,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
……
当晚9点,安在涛连夜赶回房山。夏晓雪三女派了两个司机开着一辆越野车轮流开车送安在涛回返。走高速,一夜飞驰,在第二天上午9点多就赶到了省城天南。在天南略事休息吃了点东西,又继续往房山赶。
就在回房山的路上,安在涛得到消息,省委省政府领导对这一事件高度重视,省委书记李大年亲自作出批示,要求房山市委立即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将结果报省委,而省长阚新民也让秘书给安在涛打来电话,让安在涛全力做好群众的安抚工作,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同时,立即启动应急机制,在对事件进行调查的同时,妥善妥当地向媒体公开,接受社会监督。
中午时分,安在涛赶回房山,直接驱车直奔拆迁现场。
现场,虽然仍旧是被警方封锁住,房南一村的村口处围上了黄色的警戒绸带,但村口不远处的乡村公路上,还是聚集了不少来自国内和省内各地的媒体记者。其中,安在涛的车进来的时候,竟然还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央视的采访车。
安在涛下了车,匆匆向送他回来的两个龙腾集团司机摆了摆手道,“麻烦你们了,回去告诉晓雪,我平安到达。”
“好的,安书记,您慢走。”一个司机露出头来,见安在涛沿着一片狼藉的土路向村内行去,也没有再做停留,调转车头就往回赶。
安在涛走到了警戒黄线处,刚要越过去,两三个民警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刚要呵斥几声,突然认出是市委书记安在涛,就赶紧都恭谨地问候道,“安书记您来了”
安在涛沉着脸点点头,“杨市长呢?市里其他领导谁在?让他们出来见我。”
一个民警往回跑去喊人,一个民警恭声道,“安书记,杨市长,马市长,侯市长,薛市长,建委的欧阳主任,我们局的邢局长都在,领导们在村里的小学校里开会。”
不多时,杨华打头,带着一群市里的领导和干部们匆匆从村内走出,见到安在涛,杨华笑着扬手道,“安书记”
安在涛向杨华淡然一点头,没先询问事件的具体情况,而是突然向公安局的新局长邢永生皱眉沉声道,“邢永生,谁让你派出这么多警力来这里的?你这个公安局长不在你的岗位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全市人民养着你们这些警察,就是让你们跑出来搞强拆的?你们是国家机器,是维护法律尊严和社会稳定的公权力量,不是谁的打手”
安在涛的这话就有些严厉,甚至可以说很重。邢永生面色一变,旋即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还有,谁让你们在这里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你们把这里封锁起来干嘛,还让群众怎么生活?这道什么警戒线赶紧给我撤了,马上撤”
邢永生面红耳赤,一时间也无言以对,只是偷偷地扫了杨华一眼。杨华笑道,“安书记,是我让他们维持一下现场的。我主要是怕事态进一步扩大。对于村民,我们没有任何限制。”
安在涛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大步走了进去,站在了一片废墟当中,眼望着前面不远处好几幢拆了半截的房子,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老杨,咱们就在这里开一个现场会。”安在涛转头望着杨华,“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一说。”
“安书记,具体的情况是这样……”杨华简单明了地把事情的经过一说,然后又笑道,“安书记,被强拆了房子的村民目前被安置在房山宾馆,受伤的群众在医院接受治疗,轻伤了三个,重伤一个,两男两女,其中一个是房南中学的初三学生。我已经安排市长助理张致恒亲自靠在房山第一人民医院,全力指挥救治受伤群众……至于如何善后和处理,还请安书记指示。”
“如何处理……”安在涛神色不变,心里却冷笑一声,心道如何处理自然有上面决定,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先做善后工作,至于如何处理相关责任人,再等等省里的指示。”
“目前我们需要妥善做好善后工作,尽量挽回负面影响。第一,马上公开宣布此次行政强拆是错误的违规行为,是滥用行政职权,立即停止强拆;第二,常务副市长马晓燕带领建委和民政部门的同志,尽快拿出一个补偿方案来,损害了群众多少财产,都要一一核实清查清楚,按照市场最高价予以赔偿,赔偿款从市财政列支;第三,薛烈,你带房山新区和乡镇村的同志深入群众当中,与群众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交流,尽量满足群众的合理合法要求,安抚好群众;第四,老杨,你代表市委市政府去医院探望一下受伤群众;第五,立即开放欢迎外边的媒体记者进村采访,组织一个新闻发布会,安排市电视台进行现场直播,我要发表一个电视讲话,向房南一村的村民和全市人民公开道歉……”
安在涛站在那里一一安排着工作,看也没看侯阳明一眼。侯阳明神色苍白地站在人群之后,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
……
半个小时后。房南一村的封锁警戒撤了,除了少部分留在现场维持秩序和预防突发事件的民警之外,大部分警力都撤离房南一村。
房山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孙广生和宣传部的人带着一群媒体记者赶了过来,而房山电视台的直播车也开了过来,在现场四个角度架起了现场直播的摄像机。
狼藉不堪的废墟上,一群市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站在后面,而安在涛一个人站在前面,独自面对着黑压压一群媒体记者,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另类味道。
安在涛面前临时搬来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话筒和录音笔。他手里持着一个扩音器,面色凝重地朗声道,“各位媒体朋友,首先我代表房山市委市政府欢迎大家的到来……对于这起违规的错误的行政强拆事件,我们市委市政府感觉非常痛心和沉重,我们的态度很坚决,立即整改纠正,欢迎媒体的同志们来房山采访,对于这一事件,我们是完全开放的。”
“有错就要承认和面对。下面,我简单向各位通报一下事件的起因……”安在涛站在那里,朗声说着,语速不急不慢,再三强调这一次强拆事件的发生,不是房山市委市政府集体决策的结果,而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分管副市长侯阳明一意孤行擅自*板滥用职权推进的结果。
“安书记,我是央视新闻频道记者薛红艳。我有一个问题,想必这也是在场所有媒体同仁的共同问题。那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这样大规模声势浩大的行政强拆,如果没有您这个市委书记点头或者没有杨华市长这个市政府主要领导点头,下面的分管副市长怎么可能擅自做主?请恕我直言,这不太符合常理。不知道安书记作何解释?”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记者挤上前来,将手里的话筒对准了安在涛。
安在涛默然点头,没有任何犹豫道,“薛记者,你提的问题很好。东山理工大筹建工程是建在我市的全省重点工程,一般而言,没有我这个一把手点头,强拆是不可能推进的。但是,这一次有些特殊情况,事发突然。强拆当天,我按照组织程序,向省委有关部门报告请假、并跟市委其他领导同志通气,我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回燕京休探亲假三天。而当时,杨华市长在省政府的组织下去了临州参观考察,也不在家……”
“记者同志如果不信,可以向省委省政府有关部门调查核实求证。”安在涛淡淡一笑,又沉声道,“在我们两位党政主官不在房山的短短两三天时间里,分管主抓这项工作的市委常委、副市长侯阳明同志为了保证工期顺利完成省里交给的工作任务,急于求成,错误地作出了强拆的决策。这项决策,是错误的、违规的,是非常严重的滥用职权行为,市委已经对这项错误决策进行了立即纠正,对侯阳明同志提出了严肃批评,同时暂时停止了他的工作。”
“侯阳明同志错误决策的领导责任,我们市委常委会今天马上要开会研究确认,完了会上报省委省政府予以追究问责。对于事件中粗暴强拆、伤害群众的相关干部和工作人员,我们也会进一步调查取证然后予以严惩。该查办的查办,该开除的开除,该绳之于法的绳之于法,严惩不贷,坚决不姑息养奸整个过程,我们都会向媒体放开,欢迎大家随时监督。”
“同时,市里已经紧急启动对受伤群众和财产受损害群众的补偿安置工作,我们会尽最大可能地满足群众的合理合法要求,对群众进行补偿安置。这也欢迎朋友们监督。”
“最后,我代表房山市委市政府,向房南一村的所有村民、向全市人民进行公开检讨道歉。作为房山市委书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立即向省委省政府作出书面检讨,请求处分。请大家相信,我们的党委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这一次事件,是一次沉重的教训,我们会牢牢铭记……在日后的工作中,欢迎全市人民和媒体朋友对政府的工作进行严格监督。”
说完,安在涛深深地躬下腰去,弯腰道歉的姿势保持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现场一片寂静无声。不管事件多么恶劣,产生了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但房山市委市政府此次紧急应对、承认错误、敢于放开舆论管制和立即纠正行政错误的态度,以及安在涛个人公开检讨道歉的政治姿态,都是可圈可点的,引起了在场记者的一致赞赏。
说白了,现在国内经济高速发展,各地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哪个城市里没有强拆事件发生?只是房山这一次凑巧引起了舆论的高度关注,成为舆论焦点而已。
而作为地方党委政府,能够公开承认错误并立即纠正错误,放开媒体采访,市委书记本人还代表党委政府公开检讨道歉——安在涛以到位的实际行动和开放开明政治作风,赢得了不少“同情分”。
所谓舆论能杀人也能救人,安在涛的这一番公开表态,看似自爆短处,其实是化被动为主动,站在了一个可以扭转不利局面的制高点上。
当然也有人在背后猜疑,这事儿似乎有些太过“凑巧”和诡异:一个副市长怎么敢在没有征得市里主要领导同意的前提下就敢擅自做主?
不过,这种小范围内的猜疑很快又有了其他的消息来加以“冲抵”了。有外地记者通过某种渠道,在采访的过程中得知了侯阳明本人的背景和身份。而这样一来,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不少记者感叹着鄙夷着,离开了房山。到了这个份上,这起事件已经失去了继续跟踪下去的新闻价值。
果然,第二天,各大媒体上的报道多数都对房山市敢于承认错误并立即整改的态度,对安在涛这个市委书记本人开明开放的民主作风,给予了相应的赞赏。中央党报《中央日报》还在二版刊发了一则署名评论《房山强拆事件:过程可悲结局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