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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由吴国锦带队。财政局和审计局还有国资委、经贸委几个部门的人员组成了工作组,立即下到了云兰村集团去,对云兰村集团展开了轰轰烈烈地财务和资产大检查、大审计。
工作不知道干了几何,但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这天在市政府机关大楼三楼的走廊上,安在涛与吴国锦走了个对头。吴国锦的办公室在走廊西段,而安在涛的办公室则在东段,卫生间在中部,所以两人在去上厕所的路上碰到了一起。
“哦?在涛同志。”吴国锦慢条斯理地伸出了手去,跟安在涛握了握,眼眸中的一抹得意之色似乎再也遮掩不住。
安在涛淡淡一笑,“老吴。”
吴国锦嘿嘿笑着,“走,走,一起一起。撒尿撒尿。”
安在涛还是一笑,与吴国锦一起走进了厕所。两人并肩站在便池跟前一边撒尿,一边虚伪地寒暄着。
“在涛同志最近忙啥哩?”
“呵呵,正在配合东方市长抓抓行政机关效能建设。”
“哎,还是在涛同志清闲啊。我这两天被宋书记抓了差,带队去下面一家民营企业去查资产,搞的是焦头烂额,累个半死。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能承受得住?所以今天就回来歇半天,下午还得赶过去。”
“哦,云兰集团吧——不知道你们查到什么程度了,有新进展吗?”
“没有啥新进展。这家企业其实还不错,就是银行催债催得急,资金链有些跟不上。我看,只要市里居中调解一下,让他们缓一缓,我看就问题不大了。”吴国锦嘿嘿一笑,“我正准备去请示下宋书记,还是要让宋书记出面去协调哟,银行的这些鬼东西不听招呼!”
安在涛嘴角一晒,随意一笑,提起裤子转身就往外走,身后却传来吴国锦得意的干咳声。
走出卫生间,安在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紧地咬了咬牙。在他布设的这个局中,本来没有涉及吴国锦的存在,但是——如果这个贪婪的死胖子不知死活,愣是主动要往里钻,安在涛也不拒绝捎带着收拾他一把。
……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就是5月底。
安在涛最近将主要精力转移到了市政府的常务工作上,由他主持展开了全市行政机关效能作风大整顿活动。从市政府机关到各区县以及高新区、资河生态农业开发区上下,搞起了以“整改、促进、提高”为主题的效能作风建设整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吴国锦带的工作组在云兰集团的检查审计进展很慢,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确实情况比较复杂,再加上云兰村集团方面不怎么配合。在短时间内可能弄不出一个理想的结果来;而另一方面,也或者是出于宋迎春的暗中授意,吴国锦有意将调查放缓了脚步。
市纪委接过了薛德奎的案子,另案处理。在市纪委书记邹同的主导下,纪检机关正在组织所谓的调查。种种迹象表明,薛德奎真的是可以在未来不久后脱身而出了。这个消息传出,让云兰集团方面更加有底气,云兰股份这两天的走势更是非常火爆,竟然连续四天封在了涨停板上。几乎是上午九点半一开盘,就被巨量封住涨停,之后再也打不开。非常明显,有大资金短线在其中推动主导。
上午,安在涛打开云兰股份股价同步的网页,望着连拉几根大阳线的日K线图,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晒意。股市向来是现实的晴雨表,故事和题材又历来是股票波动的重要因素,薛德奎的“下场”比市场预料得要轻,而且云兰集团很快就会“起死回生”——这样的小道消息传播开去,足以支撑云兰股份暴涨一段时间了。
当然,这种暴涨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炒作的大庄家如果赚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出货变现。云兰股份没有几天就会打回原形。倒大霉的,被套牢的,还是那些闻风而动的中小散户。
安在涛扭头看了看桌上的日历,今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周二。下午他还有一个活动,去房山市中心路实验小学去检查指导工作,同时也算是代表市政府向全市少年儿童祝贺节日。
这个活动本来是应该冷梅去的,因为冷梅分管教育。但冷梅最近两天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在家里养病,安在涛体恤她,就主动替她走一趟。反正他作为常务副市长,协助东方筱抓全市行政工作,去走一趟也合情合理。
门被轻轻敲响。
安在涛抬头瞥了一眼,淡淡道,“进来。”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出现在了门口。他长得眉清目秀,戴着一副眼镜,有几分书生气,只是看上去有些腼腆。
“安市长……您找我……”这青年神态有些局促,甚至可以说是还有些手足无措。看这样子,他应该是在机关工作时间不长,头一次单独面见安在涛这样的大领导,心里紧张所致。
安在涛扫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市府办秘书一科的科员李平,去年刚考进来的大学生,也就是彭军最近替他物色的秘书人选。
对于到了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来说,选择秘书其实也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要慎重,否则身边引入了一个“不良分子”,会将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中。彭军仔细考察了市府办两个秘书科的十几个年轻人,衡量再三才给安在涛推荐了2个。李平是其中之一。
安在涛看了看李平的受教育背景和简历以及家庭情况,觉得他还算不错,人本份嘴巴严实,文笔也过得去,主要他还是一块白纸,暂时还没有被市政府机关的官场习气熏黑,具有一定的可塑性。这是安在涛决定用李平的最关键因素。
……
……
安在涛微微一笑,“小李吧,来,进来。请坐。”
李平恭谨地走进来,欠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脸色有些微红。
“今天找你来呢,主要是想跟你谈一谈。市府办的周秘书长,彭秘书长(彭军已经挂了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职务)两人都向我推荐了你……我这个人呢,没有太多的应酬,不需要你早出晚归——但在我身边工作,可能会比在其他的市领导身边工作量大很多。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吃苦。”安在涛没有客套,直入正题。
李平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自我展现一下了,如果再这个样子“紧张”下去,没准给安市长当秘书的事儿就黄了。他壮着胆子抬头望着安在涛,恭谨笑道,“谢谢安市长看重。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努力工作,努力为领导服好务,做好领导的工作和生活上的助手……”
安在涛呵呵一笑,“你别这么紧张,如果你在我身边这么紧张,日后还怎么跟我相处?嗯?放松一点,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不吃人,呵呵。”
正在说话间,彭军匆匆敲门走了进来。瞥见安在涛正在跟李平说话,就向李平微微一笑,“李平,最近我带你一段时间,希望你多用用心,尽快进入角色。记住,在咱们领导身边工作,心要细,考虑问题要全面,嘴巴要严实,你只要做到了这三条,工作就没问题了。”
“是。”李平站起身来低低回道,“我知道了,彭秘书长。”
彭军又向李平扫了一眼,扭头俯身伏在安在涛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安在涛的眉梢一跳,点点头,顺手握住鼠标点击了一下,果然,网页一刷新,刚才还处在涨停板上的云兰股份,突然被打开,并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一路风卷残云走到了跌停板上,在日K线图上拉起了一根上影线非常长的大阴线,触目惊心,非常醒目!
键入“云兰股份”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果然是根据证监会的安排,上证交易所在半个小时以前发布了勒令云兰股份从6月4日开始停牌整顿的通告。证监会和上交所的公告称,云兰股份出现了严重的经营问题,欠下多家银行的高额债务,已经资不抵债,被银行起诉,为了保护股民利益和维护股价的健康有序,特此让云兰股份停牌整顿。证监会要求云兰股份最迟在6月底提交一份截止2004年5月的资产评估报告和债务债权报告。
公告还表示,如果云兰股份不能解决目前所面临的巨大的债务危机和运营危机,证监会将会考虑对云兰股份做摘牌处理。
这个巨大的利空消息一出,股市上顿时就炸了锅。早早得到消息的。当然是操作股价的大庄家——其实从昨天下午开始,庄家就开始利用各种对冲手段暗中进行出货,等消息传到中小散户耳朵里时,大多数人想要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股市硝烟一片,哀鸿遍野。
……
……
安在涛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他早就从燕京得到了消息。听说证监会正在对云兰股份的负债情况进行调查,他就暗中加了一把火,通过关系施加了一点“影响力”进去。其实他也没有夸大其词,只是通过证监会的内部人将云兰集团的真实情况反映给了证监会的上层。
当然,真正促使证监会高层下定决心对云兰股份进行停牌处理的,还是最近股价的不正常暴涨。
停牌了,还要面临摘牌之险。这一回,云兰集团也就只能走资产重组这一条路了,否则就只能破产清算。而且,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资产重组的事情,省里市里都会比较着急,宋迎春肯定会立即“变脸”,转变态度。
毕竟,上市公司也算是一种优势资源,好不容易上了市,如果被摘牌,那损失就大了。为了把壳资源留在房山留在东山,只能马上进行大刀阔斧的资产重组。
安在涛使了一个眼色。彭军会心地扭头望着李平,“李平,你先回去准备一下,领导下午要去中心路实验小学参加一个活动,你下去后跟教育局的人联系沟通一下,安排好领导的行程然后再报给我。”
“好的。”李平恭声应下,匆匆离去。临走时将门给安在涛关紧。
彭军望着李平的背影轻轻道,“老板,您觉得这小子咋样?要不先考察他一段时间,如果不行,就换了吧。”
安在涛微微一笑,“还成,就他了。人稳重内秀,就是有些腼腆,你多带带他。”
彭军点点头,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老板,我刚才在来之前,突然听说李平的姨夫是宋子临宋书记。”
“嗯?怎么会?你确定吗?”安在涛有些意外,吃惊道,“他怎么会是宋子临的外甥?亲的?消息怎么这么严实?”
“听说是宋书记前妻的亲外甥,我刚才听周军说的。李平平时为人很低调很老实,几乎不乱说话,也看不出是个有关系的人……我真是没有想到。而且,也没有听说宋书记对他有过什么特殊的关照呀……”
安在涛沉吟了一下,顿时有些犹豫。如果李平真的是宋子临的外甥,他现在倒是很为难了。用吧,让宋子临的外甥留在自己身边,似乎有些……但如果不用吧,似乎又是不给宋子临面子,让宋子临知道了心里肯定不愉快,破坏两人刚刚建立起来的友好同盟关系。
“算了,就是他了。”安在涛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你这两天啥事也别干,专心跟李杰一起做好重组云兰集团的各项准备。只要时机一到,我们立即推进。咱们这一回不做则已,做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成效来。”
“嗯,我明白,您忙着,我先下去了。”彭军恭声说。
……
……
安在涛沉吟了一会,还是主动给宋子临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宋子临正在办公室里欣赏自己养的君子兰。宋子临今年年底就到点准备退居二线了,时下也不怎么管事,基本上把主要的精力都转移到了钓鱼养花怡情上,充分做好了退养的思想准备。
按理说,宋子临算是一个心态比较好的领导干部。马上要退了,心里虽然有失落,但却还能自控得住。
突然电话响了,见是安在涛的号码,知道他为啥打电话过来,就接起来微微一笑,“在涛同志,今天怎么有空给我老头子打电话?”
安在涛哈哈一笑,“老领导,您这是在批评我哟……我这不是打电话过来向老领导请罪来了。”
“啧啧,看你这话说的,你可是堂堂正正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在市里排名第三号,我这个马上要退居二线的老家伙敢批评你?还想不想混了?以后还想不想有个大事小事的找在涛同志帮忙?嗯?”
宋子临半真半假地说笑着。
安在涛又笑着跟宋子临闲扯了一会,最终还是道出了真正的用意,“老领导,您也真是的。您的外甥李平在市府办工作,咋也不跟我知会一声?”
安在涛早已猜出了几分。李平的真实身份既然瞒了这么久,就应该继续瞒下去,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偶然泄露出来,无非是宋子临通过周军的嘴和彭军传话,暗示自己。
宋子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叹了一声,“李平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孩子,非常老实。他是我前妻的外甥,从小就没了父亲,身世挺可怜的。关键是这孩子还很要强,从来不来找我办什么事。他大学毕业后考进机关,我本来想把他安排进市委机关来,但他死活不来……”
安在涛哦了一声。他知道宋子临的前妻因为生病早亡,现在的妻子是十年前新娶的。
“是这样啊,老领导……嗯,他非常不错,人踏实肯干,工作勤奋,我准备调他做我的秘书,今儿个来请示下老领导……看看您同意不同意?”
宋子临又是轻轻一叹,“敢情好啊……在涛同志,我老头子马上要退了,以后就指望在涛同志照顾他了。好在这孩子很自强,想必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嗯,让他留在你身边多锻炼锻炼,将来也好混个一官半职的……我也总算对得住素琴了。”
……
……
下午,安在涛在市政府副秘书长彭军,教育局局长孙吉和市区教育局一干官员的陪同下,视察了中心路实验小学,跟学校的师生联欢了大半个小时。刚从学校出来,就接到了市委办的通知,说是宋迎春紧急召开常委会,要他马上赶回去参加会议。
安在涛接完电话,就坐在车里向彭军笑了笑,“彭军,我们改道去市委,宋书记又召集常委会了……呵呵,最近市委这常委会召开的非常密集,倒是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了。”
在这种话题上,彭军不敢乱接口,只能虚应着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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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常委都到齐了,就只剩下安在涛。安在涛夹着自己的黑色小公文包,推门进来,匆匆笑道,“让诸位久等了,路上堵车,呵呵。我刚才去参加教育局的一个活动,今天是儿童节嘛!”
说着,安在涛大步奔向自己的座位。
宋迎春勉强一笑,“在涛同志来了,好了,同志们,我们开会。同志们,现在事情有些突然的变化。上午,证监会会同上交所勒令云兰股份从6月4日开始停牌,要求他们在月底前报送资产评估报告和债务债权报告,措辞非常严厉,表示如果云兰集团没有实质性的应对措施,不能解决当前面临的债务危机和经营危机,就要对云兰股份实行摘牌处理。”
“大家都知道,作为咱们地方来说,培养一家上市企业也不容易,所以,我们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云兰股份,最起码,也要保住这个壳资源,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一个企业上市,要经过数年的操作,不是那么容易的。”宋迎春摆了摆手,沉声道,“大家都广泛议一议,看看怎么应对。在涛同志,你有什么高见?”
安在涛刚坐下,就听宋迎春点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就笑笑,“吴国锦同志正按照市委的安排,带领工作组在云兰企业集团搞资产调查审计,我前天还听他说,根据工作组调查的情况来看,云兰集团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市里协调一下银行,不要催债催的这么急,他们很快就会缓过劲来的。宋书记,我看是不是这样,您这个市委书记代表市委正式找几家银行的领导谈一谈,让他们撤诉给云兰集团留一点时间……这样一来,云兰集团的债务危机一接触,事情就好办多了嘛。”
听安在涛不阴不阳不咸不淡地反将了自己一军,宋迎春的眉头微微紧蹙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安在涛的话音一落,宋子临也轻飘飘地附和了一句,“是啊,市委应该跟几家银行谈谈了,他们是怎么回事?虽然是条管单位,但就只看到自己的经济利益不顾市里的稳定大局了?让他们给云兰集团留出一点时间来,也算是他们支援地方经济建设了。”
宋迎春面色阴沉下来,但宋子临根本就不怎么在乎,继续坐在那里,大咧咧地说着。他反正自觉要退了,说话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顾忌太多。
突然,宋迎春有些恼羞成怒地拍了拍桌案,向着列席会议做会议记录的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皇甫刚沉声道,“皇甫刚,你马上去给吴国锦打一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工作组都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调查结果出来?他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快去,让他马上赶回来向常委会汇报!”
皇甫刚不敢说什么,立即起身应下,匆匆去打电话。
安在涛坐在那里神色淡定,暗暗与东方筱和宋子临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皇甫刚离去,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沉闷压抑起来。一众常委闷坐在那里,有的抽烟,有的扭头望着窗外,而有的则低头在会议记录本上瞎写着些什么,宋迎春手捏着水杯子,面色渐渐变得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