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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刘彦带着竹子上街上吃饭回来。突然安在涛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电话,是一个手机号码。
“喂,你好,我是安在涛。”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一个略带嘶哑的女低音慢慢说道,“小安吧?我是省交通厅的刘芳。”
“啊,刘厅长!您好,您好!”安在涛先是一怔,继而狂喜起来。他从夏天农那里知道了刘芳的私人手机号码,本来想过两天亲自上省城去找找刘芳,争取一笔交通建设扶贫专项资金下来,但没想到,他还没有找上门去,刘芳竟然主动打来了电话。
他马上就醒悟过来,肯定是自己的老丈人抽空给刘芳打了电话。而刘芳能主动打过电话来,只能说明这事儿非常有戏。而这也足以证明,刘芳对夏天农怀有的某种暧昧和情感也不是石青的猜疑哟。甚至……他心里嘿嘿一笑。
夏天农在上飞机前给刘芳打了一个电话,是躲在机场的厕所里打的。接到夏天农的电话,刘芳少不了又说了一些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幽怨的贴心话儿。听说他的女婿要争取扶贫建设资金,刘芳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而且,这个时候。她正带着交通厅的工作组在房山检查扶贫交通设施建设。
“呵呵,小安,我跟你岳父老夏是多年的老战友、老同学和老朋友了,你是他的女婿也就是我的晚辈了,别跟我这么生分,你就跟晓雪一样叫我刘阿姨就是了。”刘芳笑了笑,“我听老夏说了……嗯,你把你们那里的基本情况大体给我说一说,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抽出时间来,亲自带厅里的工作组去实地考察考察!”
安在涛大喜,“刘阿姨,实在是太感谢了!我们资河镇是归宁县最贫困的乡镇……交通问题一直制约着镇上经济的发展和群众的发家致富,刘阿姨,如果再这样下去……”
听安在涛的声音有些急迫,刘芳呵呵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我争取明天上午过去,完了你等我电话,准备好相关材料,做作准备!”
说完,刘芳又跟安在涛闲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看安在涛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的样子,刘彦狐疑了一声,“安在涛,你怎么又跟交通厅的刘厅长拉上线了?天,她还主动给你打电话!你……”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安在涛笑了起来,想了想,立即给焦煌打了一个电话,“焦镇长,你明天一早赶回镇上去,组织好接待工作,上面可能会有一个工作组要来镇上考察!”
焦煌讶然了一声,“安书记,是市里还是县里的领导?”
安在涛笑了笑,“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你先做好准备,我们有备无患!”
安在涛没有跟焦煌说清楚是哪里的领导,也没有说考察什么,简单直接地安排他组织接待,这让焦煌听了心里不由就有些恼火。但恼火归恼火,面对一个带着县委常委帽子的镇委书记,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安在涛沉吟了一下,又拿出镇上的通讯录来,找到了孙晓玲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孙镇长吧,我是安在涛。”
“哦。安书记,您有事吗?”
“孙镇长,你是在镇上还是回了县里?”
听着安在涛的话,电话那头的孙晓玲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她的家在县里,今天本来是不回来的,但宁立刚一天打了好几个电话要她回来解决一下生理问题。这不,两人匆匆吃了一口饭,见孩子在房里学习正用功,便悄悄关上门欢乐了一回。宁立刚刚刚从孙晓玲的身上爬下来,孙晓玲就接到了安在涛的电话。
“安书记,我回家了,我家里有点事情,嗯,安书记您有事吗?”
“呵呵,这样啊——孙镇长,有个挺急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不太放心,就只好让你费心了。”安在涛笑了笑,“你马上准备一份因为交通问题阻碍镇上经济发展的材料,同时谈一谈我们镇上准备建设桔梗加工生态产业特色镇的构想……”
孙晓玲一怔,继而喜道,“安书记,难道是资金有眉目了?”
安在涛淡淡道,“这倒不是——嗯,你先准备着,明天上午等我的电话通知。”
安在涛本来想跟孙晓玲具体谈一谈细节,但转念又一想,一来事情还没有百分百确定。二来对孙晓玲的了解毕竟因为时间太短而缺乏深入,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过于信任她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上午8点,安在涛跟刘彦一起去了县委机关办公楼上,准备参加县委常委会。本次常委会是临时召集的,议程是审议讨论几个科级干部的任免情况。
走在县委办公楼二楼的走廊上,不时有机关干部主动跟刘彦打招呼,安在涛虽也是常委,但刚来归宁上任又一直呆在资河镇,所以机关上的普通人员也不怎么认得他,几乎没有人搭理他。
但路过县委办那个大办公室的时候,县委办主任童洪刚正在办公室里说着什么,突然看到安在涛和刘彦,赶紧迎出门口,“刘部长,安书记!”
刘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童洪刚,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为人本分,从不乱说话,重要的是很有服务意识,心很细,给刘彦安排的办公室也好,家里的装修布置也罢。都让刘彦很满意。
安在涛呵呵一笑,伸出手去,“你好,童主任。”
童洪刚跟安在涛站在县委办大办公室的门口小声寒暄了两句,突然他看看走廊中无人,又回头来扫了一眼正在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物品准备离开的张婧婧,心下一叹,回头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张婧婧是童洪刚的远房亲戚,大学毕业后能进县委办完全是童洪刚的一力操作,但谁想张婧婧却因为“不识抬举”得罪了县委书记孙谷,被他发配到资河镇去做一个普通的办事员。童洪刚无能为力。但心里却有些不忍。正好看到安在涛,便想为张婧婧说上几句帮衬的话。
见童洪刚似是有事,安在涛向刘彦点了点头,便慢慢跟童洪刚说笑着向隔壁他的办公室里走去。他初来归宁县工作,对于一个实权在握的县委办主任,自然是能拉近关系就拉近关系,最起码没有必要得罪他。
刚进办公室,才坐下点上童洪刚递过来的一根烟,见又走进来一个面容秀美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
童洪刚关紧门,笑道,“小张,这位就是县委常委、资河镇的安书记!安书记,这是我们县委办的小张,张婧婧,嗯,大学生毕业刚两年,文笔很好,工作也很踏实。这不,领导上考虑说要下放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就安排到资河镇了……”
安在涛一怔,扫了张婧婧一眼。张婧婧心情很是低沉,勉强一笑,“安书记!”
安在涛哦了一声,明白了童洪刚的意思,起身向张婧婧笑了笑,“这是好事,什么时候去镇上报到啊?我倒是还没听说这事!”
“我今天就想去报到……”张婧婧细长的柳眉儿一挑,神情便有些悲苦,“以后还请安书记多关照!”
“呵呵,哪里话——童主任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嗯,镇上现在正缺人才……对了,一会我会回去,你要不要搭我的车?”安在涛摆了摆手,“我先去开会,完了你在县委门口等我吧。”
……
……
卖了童洪刚一个面子,这让童洪刚感觉很有面子。觉得这新来的小安书记虽然年轻,但人却很成熟稳重又没有什么架子,是一个可交的领导,童洪刚心情很好,一路说说笑笑就陪着安在涛去了县委的小会议室。
作为县委办主任,县委常委会他也是要列席和作会议纪要的。
在临进门之前,童洪刚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安书记,您来的时间短,县委的情况可能还不太熟悉……今天要提拔的这几个人,都是孙书记的……但是夏县长……”
童洪刚很是婉转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瞥了安在涛一眼,就走进了会议室。安在涛心头一跳,童洪刚这短短几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其实就把归宁县现在的权力格局给勾勒出了一个雏形,传递出诸多有价值的信息。
看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凡是有权力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这话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安在涛嘴角一晒,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些县里的高层们爱怎么就怎么,作为他来说,目前当务之急的是做好自己镇上的事情,至于这些——暂时,没必要掺和进去。
会议室里早已坐满了常委,就连刘彦都已经入座,看来就剩下安在涛自己了。笑着跟几个常委打了个招呼,他匆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在11个常委中,安在涛是最后一位,他的前面是县委秘书长孔翔民,而刘彦排名在组织部长张敬富之后,孔翔民之前。
孙谷扫了安在涛一眼,清了清嗓子,“好了,同志们,人都到齐了,我们开会。下面,由县委副书记陈德令同志宣读本次县属科级干部的调整名单。”
陈德令显然是孙谷的嫡系,从他们会心的眼神中,安在涛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陈德令慢腾腾地念着文件,十几个县属科级干部的调整名单其实就是孙谷提名,组织部进行了程序性的考察后再提交上来,拿到县委常委会上讨论。这是孙谷提拔干部的一贯做法,无非是走个过场,常委们心知肚明,所以陈德令念完名单,也没有人发表什么看法,就等着最后的表决举手了。
孙谷根本就不看其他人,只盯着县长夏庚。归宁县委在孙谷主政的4年间基本上就是一言堂,孙谷说什么就是什么,常委会上从来不会出现反对之声。但这种情况,从去年新调来的县长夏庚到任之后,就开始出现改变。
对于孙谷的政令或者说是干部提拔任免,夏庚总是能提出不同意见来。所以,孙谷在陈德令宣读名单的时候,就只盯着夏庚,等着他再次站出来跟自己唱反调。至于刘彦和安在涛这两个年轻的新常委,孙谷根本就下意识地忽略了。
刘彦不会管这种闲事,也不会参与这种权力争斗,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而安在涛却眯缝着双眼,静观其变。
他有意无意地仔细打量着县长夏庚。夏庚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看上去是那种非常认真的干部。
但安在涛也知道,对于官场中人来说,千万不能从表象去判断一个人的为人和品性。一个人前道貌岸然的干部,或者人后就是一个无耻的禽兽,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果然,夏庚一如既往地开口了,他干咳了一声,“孙书记,同志们,我有一点不同看法。名单上的其他人,我基本没有意见,但是这个肖进刚同志任副科级干部还不足半年,就直接提拔到县水利局局长的位置上,是不是有些欠斟酌?他的工作能力和综合素质,还需要进一步考察考察嘛,这样提拔过快,无论是对于肖进刚同志本人,还是对于我们县干部选拔的大局来说,都不是好事,我建议要慎重。”
几个常委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有的甚至把头扭到了一边,装作看着窗外。
这个肖进刚是孙谷一力提拔的人,年前刚提了副科级,在县委宣传部企宣科干了不到半年的副科长,但旋即又被孙谷提名为县水利局局长的候选人,这其中的猫腻如何或者说潜规则如何,常委们哪一个都不是傻子。
像夏庚一样心里有意见的肯定还有,但肯出来提反对意见的人却没有。他们不像夏庚,在市里有个挺大的后台大老板,对于专权跋扈且大权在握的孙谷,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举手通过。
反对也白搭,还要得罪孙谷,又是何苦来哉?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夏侯强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夏庚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但夏庚似乎另有想法,反对没用还是要反对,从一上任开始就是这样。
孙谷淡淡一笑,将微微有些阴冷的目光投向了县委组织部长张敬富。张敬富干咳一声,“夏县长,肖进刚同志德才兼备,工作能力出众,经过了组织部门的慎重的考核,完全符合破格提拔的标准,所以我们组织部建议县委对肖进刚同志破格提拔使用。”
孙谷马上就接过话茬,没给夏庚留出一丝回旋反驳的时间来,“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提倡干部年轻化,对于年富力强德才兼备的青年干部,该破格就一定要破格,一切都是为了县里的工作……看看刘部长和安书记这两位年轻同志,如果按照夏县长的逻辑,似乎他们的提拔任命也不符合程序喽。”
众人呵呵都笑了起来,目光都集中在了刘彦和安在涛身上。安在涛见孙谷突然把“战火”扩展到自己两人身上,心里冷笑一声,但嘴上却挂着温和淡定的笑容。
夏庚向安在涛投来深深的一瞥。他这一瞥中,似是含有某种深意,但安在涛没有往下细想。他现在心里正在琢磨,如何在这个常委会上提出重修资河镇通往外界公路的问题来。
夏庚嘴角抽动了一下,淡淡道,“少数服从多数,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我服从常委会的集体决定,但是我保留个人意见。”
孙谷嘴角一晒但一闪而逝,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几个同志的任命就这样决定了,大家鼓掌通过吧。”
掌声虽然密集但却无力。掌声过后,陈德令正要宣布常委会到此结束,突然安在涛站起身来道,“孙书记,各位领导,我有点事情,想要谈一谈。”
陈德令皱了皱眉,在常委会上提出问题,一般是要事先跟一把手通气的,但看孙谷讶然的样子,安在涛显然没有跟他通气。陈德令心道,果然是嘴上没毛的年轻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孙谷笑了笑,“小安书记有话就说吧,反正常委会议程已经结束,你在工作上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跟大家沟通沟通,嗯,我们都是老同志,有责任帮助年轻同志进步!”
安在涛也不是不懂规矩,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孙谷沟通,就接到了刘芳的电话。如果在刘芳到来之前,再不把这件事说出来,恐怕会引起孙谷和县里其他领导更大的反弹。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作为资河镇党委书记,在常委会上为资河镇争取一点利益,这也属于情理之中。
等安在涛将资河镇党委决定重修公路并向县里申请资金的事情说出,孙谷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关于资河镇的公路问题,他前不久刚定了“调调”——还可以将就凑活几年,因为县财政非常紧张;但他的话才说了没几天,安在涛就公开站出来说要重修公路,这不是摆明了要跟他唱反调?
孙谷从焦煌那里得知了安在涛要修路的计划,他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不点头,县里根本不可能批复资河镇的申请。可谁知,安在涛竟然在今天的常委会上提出了这件事。
孙谷皱了皱眉,“小安同志,资河镇的公路问题,县里已经考察过多次,也研究过多次,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再缓一缓。县里财政紧张,城市建设、教育投入、社会保障哪一项不在等着花钱?有钱要使到刀刃上,不能浪费哟!我看,你还是回去做做群众的工作,再坚持几年,嗯,等县财政缺口缓一缓,就优先考虑资河镇的公路重修问题!”
安在涛心里冷哼了一声,什么有钱要使到刀刃上,还不是为了维护你独断专权的威权,城区建设重要,乡镇建设就不重要了?
安在涛非常明白,如果不重修路,他在资河镇就会一事无成。修路是一个基础,他后面一系列的计划都要依托修路来完成,没有一条跟外界联系的畅通无阻的纽带,一切都是空想。在小镇的工作成绩关系着自己将来的前途命运,在这个问题上,安在涛没有任何退路,必须要竭力争取,哪怕是因此跟这个专横的县委书记产生隔阂也在所不惜!
“孙书记,各位领导,大家可以去实地看一看,资河镇通往外界的公路实在是已经无法凑活了,拖拉机能跑,一般的轿车或者面包车跑起来非常地困难,10公里的路程却要跑上一个多小时!而且,到现在为止,因为路况不好,全县这么多乡镇,就只有我们资河镇没有通上公交车!”安在涛顿了顿,又朗声道,“所以,我恳请诸位领导考虑一下我们资河镇的实际困难……”
安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德令打断了,“小安书记,你来县里工作时间还短,你还不太了解县里的情况,资河镇公路的问题,是县委常委会集体讨论决定的——呃,这个问题就不要再继续讨论了,孙书记,我看今天的会就到此为止吧。”
孙谷笑了笑,正要摆摆手宣布散会,突然刘彦霍然起身来大声道,“我赞成安在涛同志的话,县里财政再紧张,也不至于连一条公路都修不起!资河镇是全县最贫困的乡镇,如果再不修路,当地农民怎么致富?”
陈德令面色一沉。组织部长张敬富站起来打着圆场,“刘部长,我看这事儿还是让安书记再做做调研,县里呢也在研究研究,好不好?”
安在涛面色淡定地缓缓起身,环视众人,心里非常平静,“既然县里有困难,我想,我们资河镇也不能给县里添乱。孙书记,各位领导,这样吧,省里有专项的交通建设扶贫资金,我看可以去争取一笔下来!”
“那感情好,如果小安书记能争取来省里的资金那是最好,即给老百姓办了好事,又给县里减轻了负担,我举双手赞成!只是就怕小安书记要不来哟!”孙谷不阴不阳略带鄙夷地笑了起来。
安在涛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心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