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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涛去滨海百货大楼随意买了一些过年需要的物资,比如茶叶糖果之类,还给竹子买了几件文具之类,花了200多块,就装到车上,先拉回了家,然后才回了市委大院。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中午12点多,走廊里空荡荡地,没有一点动静,看来是都去吃午饭了。安在涛在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了几个面包和几根火腿肠,这便是他的午饭了。
刚咬开火腿肠的红色封衣,突然门轻轻被推开了,安在涛抬头一看,见是杜庚,不由讶然起身道,“杜书记,您没去吃饭呢?”
杜庚微微一笑,“我刚从餐厅回来——呃,小安啊,怎么中午就吃这种东西,不好,不好,对身体不好哟。”
安在涛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杜庚又站在那里随意跟他扯了一会,然后才低低道,“要过年了,这几天如果有人来,你一概替我挡驾——还有,明天你随我去省里走访几个老领导,嗯,你找找老宋,搞一些上好的海参来。”
安在涛应了下来。到了节前,.很多企事业单位都要来市委或者市政府机关大院走访领导,这两天,拉着各种年货的车子在市委大院里出出进进,直接开到办公大楼的底下。一个电话打上去,然后相关科室的人员就开始出来搬运年货。所以,不要说科长处长局长们了,就算是一些个科员,也能分到不少企业和下属单位送的年货,家里的肉鱼蛋之类根本就是吃不完的。
来小常委楼上“走访”的各区县领.导、各局委办主官也不少,还有一些滨海商界有名的大企业老总,送的一般都是名表名烟名酒之类。一般而言,这种礼节性的馈赠,价值不会太大但也不会太少。当然,这是现在的情况,过上几年,在安在涛的前世,已经很少有人走访送东西了,而直接送购物券和代金卡。
下级走访上级,也算是一种跟.上级联络感情和增进关系的方式,也是官场上的某种潜规则。显然,杜庚也需要向上走访,无疑就是省里的领导。
省委省政府的一些要害部门领导,一些省领导那.里,那是必须要走动走动的。不在东西多少,送礼不是目的,目的在于你眼中有领导,下级需要通过节前走访来表达对领导的尊重。
在沙发上迷糊了一中午,到了下午2点多钟的时候,.安在涛就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办公桌后面,手里捏着笔,桌上放着稿纸,看似认真写材料,其实心里却是在天马行空。
到了这个点,下面来走访领导的官员就渐渐多.了起来。市委市府的大领导不比其他,不管是谁要来,都要先问问秘书或者办公室,不能随便去敲领导的门。能直接去敲领导门的,只有级别相当的领导或者秘书。
不多时,他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四十多岁的西装革履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礼品袋,昂首阔步的就走了过来。
在机关,一些眼光毒的机关干部能从官员的走路姿势中判断出此人的级别来,而且,是不是握有实权,是不是得志,大都也能从脚步中体现出来。凡是走路匆匆忙忙的一般是科长,走路昂首挺胸的一般是处级实权实职干部,而走路沉稳不慌不忙目光平视面带微笑的,一般是市级领导。
这是一门学问,一门在机关混下去的察言观色的学问。因为机关官员众多,不是每一个人你都能了解和认识,但通过对他的姿态和神情来进行分析判断,就有助于你甄别出需要逢迎或者避免得罪的领导来,从而让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占据主动。
安在涛抬头瞥了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建委主任孙艺林。虽然跟孙艺林没有打过交道,但跟他的弟弟和儿子,安在涛却是有了几次“交集”。
孙艺林的步子慢慢放轻步履慢慢放小,他走到安在涛的门前,轻轻敲了敲,“你好,是安秘书吧。”
安在涛装作才看到他,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一笑,“请问你是?”
孙艺林走进门来笑道,“我是建委的孙艺林,请问安秘书,杜书记在不在家呢?”
安在涛故作讶然之声,起身来向孙艺林伸出手去,“原来是孙主任,你好你好。杜书记去省里开会了——”
孙艺林的手很大握起手来给人一种很僵硬的感觉,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心里却骂了一声,他在楼下特意看了看,杜庚的车就停在那里,怎么就说是去了省城?
他扫了面前这个突然间平步青云的英挺年轻人,见他神色淡定沉稳,心里的一丝不满刚刚滋生就慢慢消散了去。市委书记面前的红人,夏天农的女婿,不是他一个建委主任能得罪起的。
他定了定神,松开了安在涛的手,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看真是不巧,我前两天回老家刚好带了一些土特产过来,给几个市领导都带了一点,你看看是不是——”
安在涛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孙主任,杜书记专门嘱咐过我,凡是来走访的一概不收,不好意思,抱歉了!”
孙艺林尴尬地身子一顿,嘴角抽动了两下,但也没再说什么,匆匆向安在涛勉强笑了笑,就扭头大步离去。
……
……
孙艺林走后,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又来了几个区县领导,安在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概挡驾。过了一会,公安局的黄韬也来了,这黄韬也算是安在涛的熟人,见到他,黄韬倒是也不客气和生分,笑呵呵地就进了他的办公室,跟他闲扯了一会。
黄韬是空着手来的,这让安在涛有些意外。想起这黄韬是蒙虎一系刚刚倒过来的人,杜庚会不会另眼相看——他想了想,还是敲开了杜庚的门,“杜书记,公安局的黄局长来了,您看——”
果然,杜庚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黄韬笑吟吟地深深望着安在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投过一个会心的眼神,“小安秘书,谢了。”
黄韬进了杜庚的办公室,两人究竟会谈些什么,就不是安在涛所要关心的事情了。他坐下来继续看报纸,一会的功夫,手机滴滴答答地就响了起来,见是夏晓雪的手机号码,安在涛先把门关紧,然后才接起电话来,“晓雪!”
“老公,我已经想好了,我爸妈也同意了,既然你们都同意我出去,嘻嘻,我就决定要出去读研了,我已经正式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嘻嘻,今晚老公你不替我庆贺一下吗?”夏晓雪的声音明显有些兴奋,她刚刚办完停薪留职手续,走出了市政府的大门。
安在涛讶然,“晓雪,你是不是也忒着急了一些吧?就是出去,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哦?总要过了春节再走吧。”
夏晓雪嘻嘻一笑,“我才不急着走呢,我只是非常厌倦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我刚才跟菊姐通了电话,她说4月份走最好……我是想辞职了,这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和我爸**。”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算了,辞了就辞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你就是没有工作,我也养得起你。晓雪,还是那句话,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也不能亏了自己,免得人生留有遗憾。”
安在涛说这话的时候,话音微微有些感慨。他毕竟是一个重生过来的人,前世今生加起来数十年的人生际遇和风雨沧桑,使他对人生的感悟自然就比这个时代的人深了几分。
夏晓雪虽然没有听出安在涛的人生感慨来,但也从他的话音里听出来对自己的深深爱意和呵护之心,于是就嘻嘻笑着,“嗯,我知道了。老公,你在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了——记着哦,今晚我们两个一起吃饭,不许迟到、不许早退、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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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安在涛坐着老赵的车直接去机关家属院在楼底下接上杜庚,他们要直接去省城走访。老赵的车里早已装满了一袋袋的上等海参,虽然现在的海参还不像安在涛的前世那样价格昂贵,但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品了。
杜庚还带着一个小包,安在涛明白,这小包里的东西才是杜庚真正要送给他在省里后台领导的礼物。老赵将车开得飞快,轿车在高速路上跑了2个小时就赶到了省城。
……
……
省委组织部在省委机关大楼后楼的三层,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两小间办公室打通了的大办公室,那就是陈近南的办公室。其实组织部的一把手张部长98年以来因病基本上泡在医院休养,真正主持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正是陈近南。
适逢年关,他接任组织部长进入省委常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中组部已经找他谈过话,就等年初的**一开完就要宣布任命。其实,陈近南从地方调入省委机关,就是奔着组织部长这个肥缺来的,为了这个位置,他的老丈人可是没少费心上下打点。而自打来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后,省里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明白,他就是来接替的。
陈近南嘱咐下属严禁任何人打扰他,然后关紧房门,坐在了豪华的老板椅后面,盯着桌上的一张报纸看着,神色有些阴沉,也有些变幻。那张报纸,是安在涛当初在东山晚报发表的关于滨海高架桥的报道。
滨海最近的政局变幻,陈近南一直在关注。
在夏天农进入常委的事情上,其实他是能帮忙的,只要他一句话,蒙虎就不会再反对。而只要滨海市委提名,由他来掌握的省委组织部又焉能不批复同意。
但他绝对不可能去主动为之的。上回夏天农来省城找他,他之所以闭门不见,本来是怀着某种私心。在他看来,为了老丈人的前途,安在涛会放低身段亲自来省城求他——他倒也不是想要自己的骨肉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而是想借机跟安在涛缓和一下关系,纵然是不能相认,总是父子,不能搞得跟仇人一样吧?
以前不敢跟安在涛相认,是因为顾忌到老丈人家的“反弹”,为了保证自己的仕途前程,可如今以不同以往了,他已经做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有绝对的信心和能量为自己的私生子遮风挡雨,弥补一下这些年内心纠结不已的亏欠。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安在涛竟然没有来,理都没理他。后来,他又侧面了解到滨海的政局变化。前段日子,当刘彦赶往滨海并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采访风波”来,他立即就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竟然另有谋划!
陈近南是又惊又欣慰。他暗中为安在涛争取了这一次特殊青干班培训的名额,本就是想要给安在涛创造一个进入机关的机会。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胸中自有一番乾坤,心思缜密行事从容不迫颇有权谋手段,这个市委书记的小秘书当得是风生水起,似乎,似乎还真是一个做官的天才。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啊。陈近南慢慢抬头居高临下地向楼下望去,见省委大院里车来车往,嘴角浮起一抹傲慢的笑容。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陈近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起电话,他轻轻地喂了一声,便不再讲话。在省委机关大院里,他是一个作风雷厉风行颇有几分架子的领导,管组织管干部,再加上为人不苟言笑,往往给人留下一种专权冷酷的印象。
“你好,陈部长,我是滨海的杜庚啊。”电话里传来杜庚那清朗地微带恭谨的声音。
陈近南打了个哈哈,也笑了起来,他虽然不苟言笑,但对于自己儿子的这个“老板”,他还是要多少给几分面子的,“原来是杜书记!你好。”
“陈部长,快过年了,我带着小安来省里看望几个老领导……嗯,组织部的领导对我们滨海的工作非常支持,一年了,我有一点小小的心意……”杜庚慢腾腾地跟陈近南扯着一些闲话,虽然听出了杜庚有意套近乎,但陈近南还是“默许”了下来。
“杜书记客气了,应该是我去看望杜书记才是。”陈近南知道这种走访是一种惯例和礼节,也不再推辞,就随意客套了几句。
“这样啊,陈部长,一会等陈部长下午下了班之后,我让小安给你送到家里去,一点我们滨海的土特产,不要嫌弃就好!过年了嘛,让省里的领导也尝尝鲜,呵呵。”杜庚扣掉手机,回头来望着安在涛,刚要说什么,却见安在涛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些扭曲。
杜庚皱了皱眉,“小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在涛身子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但他难看的脸色旋即一缓,马上就变得平静起来,他摇了摇头,“杜书记,我没事,可能是有一点晕车,坐了这么久的车,我有些难受。”
杜庚释然,也没多想,就匆匆道,“老赵,一会你跟着小安就行了——小安,陈部长那里你去送吧,我要去看望一个老领导,可能要留下吃饭,这样吧,你们晚上9点钟在天桥上等我。”
杜庚提着小包独自向省委机关大院走去,他并不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便渐渐拉长起来。安在涛抬头望着西坠的血色残阳,敞开大衣的怀,任凭寒风吹拂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杜庚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去给那个男人送礼!去见那个他这一辈子不愿意再看到的那个男人,还要去他的家里!一想起马上就要面对那个男人和他的家人,他心里就没来由地一阵绞痛。
老赵点燃一根烟,突然皱了皱眉,“安秘书,杜书记也没跟咱俩说,这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到底是住哪里,不知道地儿我们怎么去送?”
这个时候,杜庚的身影已经走进了省委机关大院的大门。安在涛淡淡一笑,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你跟我走就是了——去省委机关小家属院!”
老赵哦了一声,蓦然瞥了安在涛一眼,心头自是一紧。他突然想起杜庚对于这个秘书不同寻常的器重和关照,心头暗暗疑惑起来:按理,这陈近南是省委组织部的主要领导,又即将进入省委常委,杜书记应该亲自拜访才是,但为啥却要让安在涛去呢?莫非这小安秘书不仅是夏天农的女婿,还大有来头?
但想归想,疑惑归疑惑,老赵却不会问什么。他给领导开车接近20年了,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关心什么不该关心。
但心里有了这么个心思,他再望向安在涛的眼光就似乎跟以往有了些许不同,而话说间的神色似乎也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安在涛点燃一根烟,默默地迎风站在那里,抽完这根烟,他猛然钻进车里,一把将车门关紧,“走,我们走!”
去他娘的,想个**,有什么好犯难的?他当他的组织部部长,我当我的市委书记秘书,送完东西大家一拍两散互不相干。安在涛在车里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