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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慵懒的阳光照得人格外的疲惫,春寒料峭的微风从窗户吹入,软酥酥的,让人不觉呵欠连连。昝三邻觉得听课的状态越来越差,博士生课程原本就少得可怜,一周只有几节课,每节课只有,意犹未尽的,可现如今光是在教室里坐上一节课,便觉得腰酸背痛,精神不振,甚至睡意朦胧,要不是同班的博士生人数不多,他一定会放纵自己在课堂上打盹的。
邱粤心疼昝三邻睡眠不足,曾想让他放弃其中的一门学科,博二的时候再重修学分,现在一门心思养胎,昝三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还有两三个月就修完博一的学分,他才不想功亏一篑,况且身边有个像开了外挂的枕边人,他才不担心会挂科呢,再说整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被圈养,也未免太柔弱,太浪费光阴了!
昝三邻不是第一次受孕,以为嗜睡、尿频、拉肚子等症状一件不落,可这一回的呕吐异常严重,胃口奇差,不管芹婶弄什么好吃的饭菜,他都是吃什么吐什么,即便不吃也会干呕,且不再跟以往那样只限于早晨,有时上课途中堵在路上,不仅坐立不安,还心头烦躁,下车透气时,嗅到汽车尾气又一阵呕吐……
他的司机还是阿伟,上回阿伟一同被袁天哲绑了去,并非如同袁天哲所说的那样将他从高空中丢下,其实不过是在扔在高速路上,待迷|药药性消散了之后自己醒来,身上只擦伤了几块皮,身体一点妨碍也没有。
趁着堵车的空隙,阿伟拿出保鲜袋,将切好的酸杨桃递给昝三邻过过嘴瘾,从后车镜看着他一口一块吃得不亦乐乎,口腔里便会莫名地分泌出带着酸味的唾沫。
赶到燕园时,第一节课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昝三邻从后门进去,倒也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听课,坐在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女生旁边,悉悉索索的咀嚼声不绝于耳,那女生见昝三邻打量她,顿觉不好意思,悄悄把正在吃的小黄鱼分享一包给他,这种光看包装就知道是辣味小吃,昝三邻素来是不喜欢碰辣的食物,可这一次鬼使神差的,居然想尝上一口。
这一尝不打紧,好吃到简直停不下来,昝三邻舔了舔辛辣的唇,悄悄取出手机发信息让阿伟帮忙买几袋这种牌子的小黄鱼,阿伟以为他买回去给邱正陵与邱正彦做零食吃,也没觉得哪儿不妥,这对兄弟继承了邱粤无辣不欢的基因,嗜辣如命,邱正陵还曾发出过一个天大的疑问:为什么巧克力没有辣味的?
这天晚饭前,昝三邻喝着鸡汤,他没什么食欲,却不得不吃,于是又惯例地去吐了一回,邱粤陪在他左右,替他擦去嘴边的污秽,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孕夫脾气大归大,昝三邻却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回到餐桌上,认命的继续摄取食物的能量。
一桌子丰盛的食物,一半都是湘地特有的风味小菜,其中青椒酿肉却是邱正彦的最爱,他不喜欢吃家禽的肉类,寝室别出心裁地把瘦肉换成了鲜虾肉,邱正彦食量不大,吃两块几乎饱了,剩余的都归邱粤扫荡。
可这一次,昝三邻忍不住夹了一块,皱着眉咬了一口,口感不错,也不似以往那么辣了,一整块吃完后,居然没引发呕吐,于是他又夹了一块吃了。
邱粤惊喜地看着他,忍不住把手覆在他兀自平坦的小腹上,喜滋滋地道:“酸儿辣女!大家说的!”
昝三邻怔愣了一下,这句俗话他不是没听过,上网搜寻初孕常识时,也没少孕妇分享经验,有说准的,也有说是相反的。昝三邻拍开他的手,懒得跟他争辩,自己酸辣都吃,难不成怀的是双胞胎不成?
不料他一语成谶,估算着三个月的时间到了,邱粤带着他去做产检时,还是那个女大夫做他的主治医生,b超出来后,她有点激动,第一时间给邱湘报喜。
邱粤一目十行,将手里的报告阅完,嘴角的幅度渐渐扯开,他哈哈大笑了几声,揽着兀自一脸不敢置信的昝三邻的腰身,想要把他抱起来旋转,又顾忌他腹内跳动的两个小生命,是两个!他敢轻举妄动吗?于是跑到窗口,冲着外面大吼了几声,发泄内心的激动之情,声震天际,外头一些正在散步的孕妇不明就里,循声望去,以为是求孕终于成功的新晋爸爸,不由发出会意的笑。
b超单里印着很多专业术语,昝三邻也看不太懂,但彩片下方“宫腔内见两个完整胎体”却是看得清清纯纯,心跳骤然加剧,像第一次到讲台授课一下,浑身颤栗着,手覆上开始隆起的肚子上,一种巨大的喜悦从心头弥漫开来。
昝家有双胞胎的基因,但那也是昝五湖携带,如果“畸形双性”也算的上不完整的双胞胎的话,那么昝三邻确实算得上也是基因双生携带者。
不管怎样,一举得俩的消息传开时,邱家知情者明面上个个带喜,由于受孕的月份还不够,b超上还不能辨认性别,夫夫两人只在意宝宝健康与否,性别倒是其次,邱茴与邱湘则不然,邱茴希望昝三邻怀的是女孩,好从邱湘手里接管话事权,邱湘则希望两个都是男孩,以她的能力,再当二十年话事人也绰绰有余!
于是昝三邻从重点保护对象变成了全家族集中保护对象,各房长者各抒己见,一时说他往返校园不安全,劝他休学养胎比较保险,一时挑剔阿伟不够专业,没经过特殊训练,上次被绑架一点反抗也没有,干脆换了得了,一时又觉得昝三邻太瘦了,得配个专业营养师……
因为觉得她们都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昝三邻索性将婉拒的理由交由邱粤处理,学他是要上的,阿伟也是不换的,至于营养师,他觉得芹婶已经是美食家了,有营养师什么事?
邱粤却不敢大意,将手边的工作圈出了大部分丢给了邱寒石,正大光明的腾出时间陪伴昝三邻,邱寒石倒是无所谓,也打着“为子解忧”的名义,将邱正彦要了过来,满足妻子的恳求,父子俩瞒着昝三邻达成了协议,各自欢喜。
夫夫两人一个工作轻了,一个学业少了,更有充裕的时间享受一家六口的快乐时光,周五一到,两个儿幼儿园也不必去了,被两个爸爸带去了香山的那座别墅,一边亲近大自然,一边亲子教育。
五月份的香山不到枫叶秋霜时节,特意前来赏枫叶的游客少之又少,除了喜欢晨练爬山的本地人,便只有附近住的清闲人士了。
昝三邻一家就属于这种清闲人士,这一日刚散步回来,邱粤忙不迭地给昝三邻端汤送零食,揉肩捏腿,既殷勤又称职,堪称模范丈夫。
昝三邻出了一身汗,对鲜美的鸡汤再没抵触,跟两个儿子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分喝着,见邱粤涎着脸凑过来张着嘴,也舀了一口送入他的嘴里。
“爸爸!我们学校的副园长是不是肚子里也有宝宝了?”邱正陵的脸上还留下满山疯跑之后的红润,他把脸贴在昝三邻隆起的肚子里,实实的,一点也不柔软,他不明白邱粤为什么那么希望贴着昝三邻的这里。
以前昝三邻被请家长的时候,见过邱正陵口中的副园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极懂得养生,肚子圆滚滚的,比现在的昝三邻有过之而无不及。
昝三邻脸色一窘,邱粤抱起大儿子,将他放在院子门口那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蹲在他的跟前,指着旁边的花丛问道:“儿子,是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种在家门口?”
邱正陵赶忙摇着头,他去过几次青穰村,那里有专业的花圃师傅告诉过他,像夜来香与丁香牡丹这种香味沉郁芬芳的花卉就不宜种植家门口,否则就会影响人的健康。
邱粤又指了指正从水龙头里取水的萍姐,继续问:“那是不是所有的水都能喝?”
“不是!”邱正陵大声说,幼儿园里,负责生活卫生的老师把旗下的小孩教得很好,告诉他们喝老化水与千滚水的危害是什么,邱正陵虽不怎么认真听课,但却是个天资聪慧的好苗子,虽然不似邱粤那样过目成诵过耳不忘,但听在耳朵里,便会记住个大概。
“所以你那个副园长的这里,也不会有宝宝!”邱粤拍拍大儿子的肚子,含笑回答他先前的疑问。
邱正陵似懂非懂,侧着头问:“那副园长的肚子会有什么?”
本着对下一代要有正能量的教育,邱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的肚子里呀,当然有渊博的知识,赤城的爱心,还得装有教育像你这样的小调皮鬼的理念!”他捏了捏儿子的脸颊,逗着大儿子“咯咯咯”大笑,想起每次犯错,副园长确实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昝三邻在一旁听着清清楚楚,每到这个时候,他打从心里佩服邱粤从容应对的能力,换成他,未必能将复杂的问题浅显化,有这个人在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觉得心里踏实,自己头顶上的这片晴天,可不正是他撑起的么?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身上的魅力依旧那么的出彩,昝三邻不得不承认,从牵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沉沦在这人编制的网中央,周围阳光灿烂,鲜花绽放,他与他徜徉其中,十指相扣,直至天荒地老……
于是邱粤再次重返燕园,但凡昝三邻有课时,他必定陪着一同去燕园,有时候与他一起听博导的课,他触类旁通,即便阔别了物理专业好几年,也是一点即通,一些教授还刻意点他名字回答问题,每一次都没能难倒他。有时候则跑去录教授们的讲座,回来之后当“摇篮曲”播放给昝三邻听着入眠,孕夫的睡眠质量依旧不好,睡一阵醒一阵,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时而回到了少年时期上湖村的田野劳作,挑着沉重的担子,追在斜阳的脚步往家里赶,时而重回高考试室,做着永远没有尽头的试卷,时而陷身于那座岛屿的奢华囚笼,透过落地窗看着邱粤朝他奔来……
醒来时已在邱粤的怀里出了一身冷汗,脸上也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渍,还是泪水。
邱粤素来浅眠,可这些时日大概也被昝三邻折腾累了,这次居然没被惊醒,呼吸依旧均匀,霸道的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固在怀里,宣示着主导权一样。
昏暗的壁灯下,这人的眉眼下笼罩了一丝疲惫,昝三邻凑上唇,还没把吻印在他的闭合的眼睛里,突然醒来的人已经后发制人,小心的避过他的腹部,反身将他压下,以吻封缄。
“不要!”昝三邻躲避着,“还没刷牙呢!”
“怕什么?又没口气!”邱粤依旧故我,很快就得了手,唇舌相濡间,身体相互交缠,情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个时期不宜行房,最终还是以邱粤去盥洗室洗冷水澡而落幕。
时间悄然滑到了六月,昝三邻除了双脚浮肿之外,其他不良的症状也渐渐消退,胃口也渐渐见好,一日五六餐也是少的,脸较之先前圆了一圈,肉肉的,调皮的邱正陵会使坏地捏上一把,再咯咯笑地跑开。
第二次产检时,胎儿的性别可以一览无遗了,女大夫再三确认了之后,才将非常罕见的同卵双生龙凤胎的报告打印出来。
昝三邻的心情很微妙,他以男儿之躯,为邱粤生下了两个儿子,心里自然而然的以为双生子也是儿子,如今竟然可以得到一个女儿,一个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像贴心袄一样的女儿,一个没有邱正陵那么调皮也没有邱正彦那么沉静的女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邱粤也是喜出望外,一胞龙凤,构成了个“好”字,多少世人多期盼的这个字,他与昝三邻终于也拥有了!
昝三邻怀的双胞胎本来是邱家从族谱诞生至今的首例,更别说是龙凤胎了!据说同卵双生的宝宝相貌一样,两个兴奋的父亲开始在脑中幻想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的情形,只顾着给龙凤胎取名提上了日程,哪去想邱家别的人有什么心思。
从汉语词典到康熙字典,昝三邻几乎逐字逐字仔仔细细筛选每一个文字,有喜欢的就工工整整的誊写在本子上,本子上不下百来个文字了,他还不满足,总觉得哪个字都无法匹配正蛰伏在腹中的两个小家伙。
邱粤将他搂在怀中,故意逗他道:“别挑了!我看一个叫正三,一个叫正四,名字简易好记又好写,考试做题少写了名字笔画,做起试卷也比较快……”
昝三邻脸色一沉,愠道:“取名字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什么三什么四!跟阿三阿四一样,多难听!”粤语话里,“阿三阿四”多指廉价劳动力的人,都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取的名字就输人一大截了,以后还得怎么赶?
“可是我觉得你家里人喊你‘三子’很好听啊!”邱粤与他耳鬓厮磨着,“难道你不觉得吗?”
昝三邻怔了怔,他是不排斥家人喊他“三子”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哪有子女的名字跟父亲一样的?”半晌,昝三邻似乎才抓到重点,以此打消邱粤的念头。
邱粤不过也是随口的一说,见昝三邻较真,心里不由很舒畅,原来自己不管说什么,枕边人都记在心里头,合理则听,不合理则反驳,这个人,即便再千倍万倍的呵护他也不足以表达此刻快乐的心情。
整整一个暑假,昝三邻还没能选定哪两个字配给自己的儿女,最悠闲的邱茴却参合了进来,也送了几个寓意很美好的字送了过来,邱茴是长辈,昝三邻也美好驳她的面子,选了一个“钰”字为女儿的名字,另外一个名字实在不能难以定夺,最后邱寒石大手一挥,从昝三邻筛选的上百个字挑出了一个“旭”字,一对儿女的名字这才尘埃落定。
9月份,邱正陵终于去了燕园的附小上一年级,邱粤带他去报的名,校车因为回这边不太顺路,邱粤索性自己接送,带往后昝三邻做了燕园的讲师,接送燕园附小邱正陵正合适。
昝三邻因为怀的是双子,早在暑假时就显怀了,现在肚子更是圆滚滚的,看着变薄了的肚皮,昝三邻免不得一阵心悸,每次胎动时,他都有股错觉,腹内的两个小生命在迫不及待要出来看看这个精彩的世界。
国庆节前夕,邱正彦的幼儿园组织了一场亲子运动会活动,邱粤以家长的身份出席参加了,游戏正酣时接了个电话,昝三邻腹中剧痛,胯|下出血,正送往医院,吓得邱粤手脚一阵冰冷,带着邱正彦火速赶往医院。
七|八个月大小的胎儿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刻,好在送医及时,昝三邻的身体还算养得不错,病情虽然稳定了,但昝三邻依旧在医院足够了一周才被允许回家。
自此,邱粤连接送儿子上下学的任务也交给了阿伟,自己寸步不离昝三邻左右,时常隔着肚皮警告腹内两个不安分的子女。
香山的枫叶红了落了之后,一场小雪偷偷侵临大地,飘了一个晚上之后,次日外出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
昝三邻就在这一天被送往医院,足足煎熬了十二个小时,才脱力地分娩下一个小男孩,体内的女婴卡在宫口迟迟不肯下来,出现了难产的症状,女大夫不得已,只好剖腹取出另外一个在体型上显然比男孩还要大上许多的女婴。
昝三邻悠悠醒来之后,看到邱粤淌下了两行热泪,他身上的麻醉药还没消散,浑身提不起力气,邱粤紧紧的扣住他的手指,嘴里喃喃道:“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好……”昝三邻应了一声,只觉得掌心暖烘烘的,一直流淌在心田。
同卵双生的邱正旭与邱正钰长得像昝三邻,只是妹妹在胎内就开始抢哥哥的养分,所以才因为身形过大无法正常分娩,现在更是霸道,同样分量的牛奶,她先喝完了,必定要抢哥哥手里的奶瓶过来喝才罢休……
为其浑然中体现出的霸道,邱正钰很受邱家女性的欢迎,就连即将未成劲敌的邱湘也颇为欣赏她的个性,觉得将来她能从自己手里继承了话事权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年的四月初,清明节的这一天,邱家再次大祭祖先,邱粤与昝三邻各自抱着一个小孩跨过了门槛上的火盆,祭过了邱家列祖列宗之后,由邱茴请出了族谱,要把这对双胞胎名字添在上面。
昝三邻只远远见过这本泛黄的族谱一次,那还是两年前带着两个儿子入驻的时候,这一回靠得近,他没忍住,探头看了一眼。
邱寒石旁边的有个括号,括号内写着“邱漪如”,那大概是邱夫人的名字,昝三邻想,原来邱夫人也姓邱啊……
往下便是邱湘与邱粤的名字,邱粤旁边也一个括号,里面写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昝三邻脸色变了变,霍然回头,无视满室寂静的祠堂上占满了邱家各房的长者,对邱粤怒嗔道:“我什么时候改了姓的?”
却原来括号里俨然写了三个大字:邱三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