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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航班直达粤地的省会g市,从g市坐高铁回到h市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h市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太阳收敛了它那不可一世的火焰,风带着凉凉的湿润气息拂上脸颊,依稀还闻到了空气中不知名花粉飘荡的幽香。
辗转了许多交通工具,昝三邻虽然不至于晕车,但气色不太好,现在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平县,把从孔庙求来的信物交给马上要上战场的双胞胎手上,坐上阿伟的车上时,瞳眸还带着迷糊的困倦之色。
由于在飞机与高铁里都睡了一觉,虽然浑身疲乏,此刻的昝三邻却毫无睡意,眼睛里看着一闪而过的行道树发呆。
他想起了第一次坐上大巴到市一中报名的情景,三年的光景里,一切变化如此之大。他由壮志未酬的少年,变成了经了人事的毕业生,曾经要好的同学渐渐没了联系,却又新交了更多的朋友畅谈理想,而目之所及,公路上的绿化带比之三年前更宽敞了,一簇簇勒杜鹃正盛开娇艳的花迎风摇曳,两旁旷野的平地也竖起了好几座高楼大厦,有的尚未竣工,民工正在高空中忙碌作业,勤劳得就像花圃里的蜜蜂。
邱粤就坐在昝三邻的旁边,自然而然地凑上前去,伏在他的耳际笑道:“是不是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觉得h市美丽啊?”
昝三邻认真对比了一下,纵然h市没有奇山异水,也不曾有深远的人文沉淀历史,可它恬静祥和,花海蔚然,尤为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承载了他的成长历程,又邂逅了他此生的最爱,别处的风景再美丽,也无法与之相媲美!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邱粤叹息着将昝三邻搂入怀中,自己的心头好啊,总是这么长情,又那么的念旧,教他既安心,又担心,安心于他的长情念旧,不会轻易辜负了彼此的情谊,却担心于他太好,总遭居心不良的家伙觊觎。
想起了此去目的地里,就有一个棘手的赵嘉楷屹立不倒,实在令邱粤膈应得紧啊!
到了平县之后,由于所有的乡镇都不设考场,双胞胎不同班,考场也被分在不同的学校,住在设有考场的学校宿舍里,所幸有陈老师相帮,将双胞胎的班主任电话号码都发给了昝三邻,昝三邻联系了双胞胎的班主任,于是先驱车前往高级中学接了昝四海,再上县中把昝五湖接了出来。
双胞胎很高兴,大考在即能见到曾为中考状元的三哥,就算是蹭了他的喜气吧,多少能将淤积在心里的那份紧张感也消退一些。
被挤到副驾驶座的邱粤却不太高兴,自家的心头好有了弟妹,就冷落他了,于是幽怨的眼神透过后视镜落在昝三邻的脸上,后者兀自没有丁点的自觉,只将邱粤很得牙痒痒的。
昝四海把玩着手中的孔子印章,笑道:“三哥,你真的替我祈愿了啊!那我要是考上了是不是要去还愿啊?”乡下烧香拜佛的人很多,如果祈愿灵验了,务必要带上三牲前去还愿,以证诚心。
昝三邻不曾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道:“孔圣人没有位列仙班,应该不用还愿吧……”
昝五湖摩挲了手中同样的孔子印章,幻想着它曾经落入过邱粤的掌心里,体温依稀未曾散去,她瞟了一眼副驾驶上一语不发的邱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轻声道:“三哥,你跟粤哥一起去祈愿的吗?粤哥祈了什么愿呢?”
“问你哥啊!”邱粤转过头,朝昝三邻挑了挑眉,样子十分的不正经。
昝三邻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这人根本就是个无神论者,又怎么会向孔夫子祈愿?在大成殿前也是依样画葫芦而已,就跟第一次看豆腐婶祭拜神灵的时候一样,新奇得不得了,当时还是新年,他见豆腐婶虔诚地对着三牲祭品叩拜上香,也像模像样地敬了一根香,吓得豆腐婶连连向神佛请罪,原来敬香也有讲究,一根敬鬼神,三根才是敬佛法僧,豆腐婶让他重新上香请罪,他从善如流遂了老人的意愿再次敬了三根香,只为让老人放心而已,而非发自内心的敬畏。
昝五湖皱着眉,放在膝盖上的手收拢了一下,死死地攥住掌心里的印章,恨意与嫉意吞噬着她的心,她不喜欢三哥跟邱粤这么亲密无间,非常不喜欢!
四人在一家海鲜酒店里入了席,因为生恐双胞胎明天上战场拉肚子,像螃蟹这类海鲜较为寒气都不点了,不过大龙虾很受欢迎,一大盘很快就双胞胎被秋风扫落叶了,昝三邻吃了一块邱粤夹给他的龙虾肉后便兴致缺缺了,总觉得口感不似以前那么鲜美了,邱粤只道他让给双胞胎多吃,索性就又点了一盘上来,这回双胞胎吃不动了,摸着吃撑的肚子后悔中午那餐不该吃那么多。
“再吃一块,不要浪费国家粮食啊!”邱粤说着,又夹了一块肥厚的龙虾肉放到昝三邻的碗里,昝三邻皱了皱眉,勉强咬了一口,便搁下筷子不愿再吃了。
邱粤奇异地看着他:“怎么了?今天没胃口吗?”他可是记得昝三邻对海鲜的狂热程度,以前连龙虾的那对大鳌都不放过的!
昝三邻“嗯”了一声,今天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又辗转了高铁、大巴、汽车,没有呕吐已经很了不起了,除了一身的疲乏,总觉得吃什么都没胃口,尤其是爬泰山带来的酸痛有增无减,每走一步,就像有无数把利刃在小腿的肌肤上狠狠划开一刀,划得他体无完肤,疼得呼吸都困难,又怎么吃得了东西呢?
席间昝三邻问起了昝家的情况,昝五湖口齿伶俐,一一把昝家的近况说与他知,昝一清合股的农家乐已经开张了,吃客还真不少,已经计划在平县买房了,昝*也被送去上了镇上的幼儿园大班,放学总有昝父昝母相送,昝父昝母还留在上湖村,不过明显少耕种了,毕竟年岁渐长,体力不如以前了,再者长子出息,每月都会给家里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比他俩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赚得多,只是开始催昝一清的婚事了。
昝四海嘴巴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昝三邻皱了皱眉,待散宴后,邱粤下楼去结账,昝三邻才问昝四海:“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昝四海吃了一惊,赶忙道:“没有啊!”
昝三邻拧着眉看着他。
昝四海像想起了什么时候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犹豫地道:“咱们家没什么事,不过……”言下之意是有事发生了,但不是昝家人。
不好的预感突然在心里蔓延,昝三邻霍地站了起来,惶急之色从眼瞳的深处慢慢渗开,一股后怕涌入心头,他想到了上湖村还有一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那人对自己有再造之恩,他此生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是……是哑伯……吗?”昝三邻颤抖着唇问,急切的眼神盯着昝四海,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否认的答案。
昝四海却点了一下头,昝三邻只觉一个霹雳从天而降,将他最后的期翼击得粉身碎骨。
“哑……哑伯他……”天旋地转之后,昝三邻扶着桌子,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惨白着脸,嘴唇颤颤抖抖的,一句话也说得不利索。
他灰败的样子吓坏了双胞胎,昝四海赶忙扶住了他,焦急地叫道:“三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昝五湖赶忙抽了一张餐纸替他擦满额的冷汗,埋怨昝四海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她也是受了昝父昝母态度的影响,对哑伯抱着很大的成见,心里也很厌恶那号人物,就是不知昝三邻为什么总要跟他来往得那么密切。
“你说,哑巴他发生什么事了!”昝三邻一把抓住昝五湖的手腕,慌忙问。
昝五湖咬了咬唇,手腕被昝三邻抓得有点疼,但她还是忍住了,只皱了一下眉,眼神稍微一沉,略显不屑地道:“他不是好人,我不想说他!”
上湖村村民对哑伯的印象确实很不好,他性格孤僻,相貌丑陋,独来独往,常年住在阴森森的祠堂里,身上的煞气也很重,大人小孩对他又怕又厌,逢年过节去祠堂上香祭祖的时候最不愿的就是看到他。
昝三邻冷冷地睇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昝四海。
昝四海结结巴巴地道:“我听村里的人说,他……他做了不好的事,被警察抓了,已经被关了很久了……”
昝三邻暗自松了口气,先前他关心则乱,从双胞胎的言行上以为哑伯生病去世了,如今不过是被警察抓进了派出所,他相信哑伯的为人,左右再严重不过是占摊不交税,或者别人欺负他不说话,讹了他钱财,他不忿,把人打伤了罢了。
只要哑伯无病无疼,一切事情都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挽回!
邱粤结完账上楼来时,意外的见到昝三邻眉宇不展,神色凝重,于是看了看双胞胎,见他俩的视线移向电视节目上,于是坐在昝三邻的旁边,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怎么我只是走了一会儿,你就不高兴了,嗯?”尾音带着浓浓的宠溺。
昝三邻哀哀地看着他,眸子里隐隐闪着泪花。
邱粤心里一揪,脸上的笑意尽敛,昝三邻由来坚韧,从不向人示弱,如今却流露出哀戚之色,只道是双胞胎说了什么冒犯的话,目光瞬间凌厉地投向那对看着电视节目的无辜者。
两人驱车赶回百花镇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方一层浅浅的晚霞洒在灰色的云里,高压电线上站在一排燕子,正冷冷地俯视着驰骋于公路上一辆辆渺小的人类文明产物。
邱粤搂过昝三邻的肩膀,柔声宽慰他道:“你别担心,马上就能见到哑巴了,林副队已经联系了百花镇的派出所所长,咱们去到就能接他走了。”
昝三邻摇了摇头,他先前还松了口气的,可当得到哑伯因何事被关了之后,便知道善了的事有点棘手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不是什么大事,昝三邻却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哑伯一定会一蹶不振。
哑伯清苦一生,倔强了一生,到头来背负了这么嫖|娼罪名,乡下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往后的日子让他怎么活?
事情的原委并不复杂,无妻的老光棍不知什么原因被失足妇女纠缠了,或许是五十来岁的老男人总也有生理|需求的时候,又或许是失足妇女编了什么不可抗拒的理由,总之一个暗房里,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事儿还没办,就被埋伏着的打黄的民警端了。
哑伯因是初犯,只要家人交款赎人也便了了,偏偏上湖村里,哑伯的唯一哥哥与他交恶,死活不愿给他交那500元赎款,这也罢了,丑事传了千里,百花镇不大,十里八村相连,谁家发生了丁点的事儿,里里外外好事者都能把它唱到家家户户都知晓,张口哪个村的有个老光棍嫖|娼被抓了云云,哑伯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失足妇女刮走了,祠堂里是藏有大半生的积蓄,可人被拘留着,没法回去取,他也不愿回去遭村人指指点点笑话他是老淫|虫。
哑伯在拘留所关了15天,拘留的期限过了,人却没脸回去了,于是便也不愿离开拘留所了,百花民警也很苦恼,第一次看到被释放的人还要赖在拘留所的,可人家上了岁数,也不敢硬赶人家走,生怕老人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可不是有罪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