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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石友三在邢台苦苦支撑的时候,绿脚兵三十三师突然从侧翼斜插邯郸,一举占领了这座古城。
邯郸处于冀南豫北交界之处,绿脚兵占领这里,石友三的地盘被切成两半,邢台已成腹背受敌之势,愈发的岌岌可危。石友三再也支持不住,准备撤退逃跑。
打输了就跑,军阀混战中常见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保住部队不丢,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不过绿脚兵来得太快,日本人又迟迟没有动静,不再纠结于南下北上的问题,准备向山东撤退。
没办法,虽然日本人的大腿比较粗,但也要抱得住才行,华北驻屯军迟迟没有动静,绿脚兵和王树常、李天宏十万大军却压了过来,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只能往韩复榘的地盘跑了,虽然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但大家都是老兄弟,韩复榘总不至于吞掉自己。
说走就走,石友三当即收束部队,又留下程希贤师坚守邢台阻击敌军,准备撒丫子跑路。
不料祸不单行,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老天爷也来捣乱,石友三被迫又耽误了一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洒遍了华北大地。
大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终于渐渐变小,但是沥沥拉拉总是不停,天空被灰色的云层覆盖,就像石友三和程希贤此时的心情……
邢台南关小河子外,撤退的部队排成两道长长的纵队,冒雨而行。西北军到底都是百战老兵,虽败不乱,队伍还算整齐。
但是重武器都不能带了,撤退的路上有滹沱河拦路,笨重的火炮无法渡河,干脆都留在邢台,算是对掩护全军的程希贤师一点补偿。
程希贤落后石友三半步。两个人也不打伞,各怀心事默默走出南关。
“程军长,就送到这里吧,大敌压境,邢台的防卫任务很重。你尽快回去安排才好。”石友三想尽量表现得体贴一些。自己带着主力撒腿跑了,却把程希贤留在邢台顶缸,任谁都会有点情绪。所以他对程希贤的一张黑脸恍若未见。
“好的,我只请司令答应一件事,主力渡过滹沱河之后,无论敌人的追兵再急,也不能毁掉浮桥,给我们留一条退路。”程希贤一整天都在忧心忡忡,邢台正面的绿脚兵多达三个师,再加上李天宏和邯郸的三十三师,自己这七八千人到底能撑几天?最后能剩下多少人逃出去?
想他程希贤也是堂堂西北军十三太保之一。这些年却越混越倒回去了,给石友三牵马拽镫不说,关键时刻还被当成了丢车保帅的诱饵。
“程军长,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能在邢台坚守三天,孙光前和米文和两师就能赶到接应。必定有惊无险……”石友三强自露出一丝笑容,给程希贤打气,但是声音有些沙哑,明显自己也不太相信这张画饼。
在石友三眼中,程希贤已是一枚弃子。
程希贤不得不牺牲。夏天雨季,正赶上这场大雨,滹沱河的河水肯定暴涨,渡河的困难可想而知,只有把程希贤留在邢台顶着,主力部队才能保全,能把孙光前和米文和接出来最好,实在不行他们俩也可以放弃。
“好说,请总司令放心,我必死守邢台,给咱们西北军挣回一次面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程希贤突然涌起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肚子暗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邯郸丢了,向南去的退路也被掐断,石友三的主力再一走,自己已经无路可去,只能死守在邢台。三天,三天肯定守不住,一天一夜还是有可能,哪怕最后要投降,也得拿出点实力让新东家看看。
和绿脚兵好好打一仗,最后向王树常投降,东北财大气粗,直接投在张汉卿门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程,一切拜托了!”石友三眼角微微发潮,似乎被程希贤感动,动了感情。
三天,程希贤肯定守不了三天,只要能守上一天多两天,绿脚兵就再也追不上自己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左右牵过一匹名贵的“照夜白”,毛色油亮,神骏异常。石友三认镫扳鞍,飞身上马,未曾洒泪亦相别,向程希贤挥了挥手,自率大军而去。(作为一名前任马夫,石友三发迹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名马,而且他也的确擅长养马驯马,手下还有一支彪悍的骑兵部队。)
扔掉了为数不多的大炮,石友三的部队行军速度加快了很多,第二天就来到了滹沱河边,河水果然涨了不少,平日里温顺的滹沱河浊浪滚滚,夹杂着树根草叶和黄沙,明显上流有山洪和泥石流爆发。
等待工兵搭设浮桥,石友三命部队埋锅造饭,已经到了山东边上,缓下来松口气,不用那么着急。
勤务兵烧水泡茶,小心翼翼地端到面前,石友三刚刚接了过来,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慌张。
“总司令,邢台陷落,程希贤军长被俘……”
“啪!”石友三猛然将茶碗狠狠摔到地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厚厚的嘴唇嘟得更高,胸口起伏,恼怒异常。左右几名手下低头不语,不敢和石友三那喷火的目光对视。
“饭桶,废物点心一个,两个小时就丢了邢台,程希贤肯定是献城投降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拥有坚固阵地的邢台竟被绿脚兵如此轻易地拿下,留下程希贤阻击掩护变成了一个笑话,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那个师一起跑路。
“总司令,邢台丢失太快,绿脚兵必然尾追而来,但是浮桥迟迟不能搭好,得再调部队阻他们一阻呀!”这个时候,只有心腹爱将唐邦植能劝上一劝。
“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不管程希贤搞什么鬼把戏,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石友三沉吟片刻,传令道:“给沈克和孙光前发电报,立即向主力部队靠拢。在何庄土集一带设置阻击阵地,挡住追兵。”
一个不行上两个,程希贤师被吃掉,该轮到沈克师和孙光前师了。
。。。。。。
三个小时前,早上八点30分。
邢台城中枪声阵阵。程希贤坐在指挥部中。木呆呆一直在发愣。
太快了,绿脚兵的攻势实在太快了,竟然没给自己留下讨价还价投降的机会。转眼间就把自己的部队分割包抄消灭殆尽。
花机关枪的声音越来越近,绿脚兵已经杀到指挥部门前,左右手下四散而逃,只有几名心腹死忠在守在身旁。
“把枪收起来吧,停止抵抗。”程希贤的声音非常沉重,就凭这七八个人几支手枪,最多坚持三五分钟,再抵抗下去毫无意义,不如放大家一条生路。直接当俘虏算了。
“咣当!”大门突然被踢开,一群绿脚兵冲了进来,看到满屋子赤手空拳的将校军官,楞了一下没有开火。
“哪个是程希贤?”一名排长问道。
“我就是。”程希贤将风纪扣系好,尽量维护着军人的尊严,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好。柱子,二潘,把他们都押起来看好了,咱们这回可捞了一网大鱼!”
绿脚兵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活捉了这么一大群高级军官。大家人人有份,都得立功受奖。
“我想见见你们的指挥官——李进财。”程希贤风度不失。
“没问题,我们师长肯定愿意见你一面。”
那排长对程希贤还算客气,既不绑也不押,就派几名士兵跟着一起,来到了李进财的指挥部。
上下打量李进财半天,程希贤突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作为对手,我对李长官的指挥能力非常敬佩。”
“好摄,碎碎个撕情。”(好说,小事一桩。)李进财正忙着安排部队集合,程希贤只是一个小虾米,石友三才是大鱼,不能在邢台耽误太久,得尽快追到滹沱河去。
“不会耽误李长官太多时间,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贵军是如何做到在两个小时内攻克邢台的?”作为败军之将,程希贤没有计较李进财的轻慢,又补充道:“我自觉防御部署没有问题,但是这么快就被贵军击败,是不是哪里出了漏洞?”
二个小时丢掉邢台,程希贤百思不得其解。
李进财盯着他看了两眼,招招手说道:“跟俄来一哈。”(跟我来一下。)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停在一块脸盆大小的青石面前,李进财伸手请道:“撕一哈。”(试一试吧。)
程希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那块青石一番,伸手试探着搬了搬,稍微有些晃动,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根本抱不起来。
“不行,搬不动。”程希贤认输,却暗自奇怪李进财是什么意思。
“呵呵,看俄地!”李进财嘿嘿笑了笑,挽起袖子,又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迈上两步在青石前战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俯下身去,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嘿——”吐气开声,“砰!”大青石被他扔出去老远,砸起一片尘土。
“瓤嘞,瓤嘞,碎碎个石头都扔不动。”(身体虚啦,石头扔得太近了。)李进财遗憾地摇头晃脑,噼里啪啦拍着巴掌,院中的绿脚兵却是一脸佩服的神情,跟着将巴掌拍得啪啪响。
“你看到咧,这里头没啥技术,就是个实力问题。”李进财伸出粗壮的胳膊,送到程希贤的鼻子底下:“俄的力气大,你的力气小,能坚持两个小时已经不错咧……”
。。。。。。
穿过晃晃悠悠的浮桥,石友三踏上了滹沱河南岸,一直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轻轻嘘了一口气。
过河之后就是直抵山东的大道通途,再没什么天险拦阻,终于安全了。
不过代价也是沉重的,沈克师和孙光前师都陷在何庄一带,被绿脚兵缠住难以脱身。与程希贤师不同,这两个师都是石友三的心腹嫡系,就这么扔了出去实在心疼。
丢车保帅,只能如此。等到部队渡河完毕,石友三挥手下令。
“炸掉浮桥。全速向济宁前进!”
“不能炸,不能炸!总司令,后面还有两个师的弟兄呀!”唐邦植大惊失色。
“我说了,炸掉浮桥!”石友三的脸色越发阴沉,唐邦植不敢再劝。默默退在一旁。
“轰隆——。轰隆——”随着几声巨响,浮桥断裂,船只进水。慢慢飘走下沉,士兵们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河中的断板碎片,脸上一片木然。
“出发,今天晚上赶到济宁休整。”石友三翻身上马,亲自催促部队匆匆而行,身后两万余大军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乱轰轰地涌了下来。
唐邦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撤退,已经变成了一场溃败,却根本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将为军之胆,石友三怕绿脚兵怕成这个样子,宁可抛弃部下也要把浮桥炸断,难怪士兵们都慌着逃命。
石友三一骑白马。在众军之中非常耀眼,只见他的位置越来越靠前,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前卫部队的最前方,一看就是亲领大军的统帅。
河岸边一带茂密的树林,尖兵连顺利通过后打来旗语。通知一切正常。
“邦植,这里倒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石友三多年为将,已经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地方都以军事眼光评判一番。虽然明知滹沱河南岸不会出现敌人,却还是举起望远镜看向那片树林。
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有点不对劲!石友三脑子里刚刚一闪念,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
下意识猛地一提马缰,训练有素的“照夜白”喺溜溜叫了一声,两条前腿人立抬起,胸口突然迸出一朵血花,庞大的马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在了地上。
“总司令落马,快救,快救!”
随着唐邦植的喊声,树林里响起爆豆般的枪声,一片片弹雨洒来,唐邦植犹如被铁锤击中,头下脚上栽下马来。
摔了个七荤八素,晕过去足有十分钟,再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歪坐一旁的石友三,衣服上沾满血迹尘土,也不知受伤没有。
“总司令,你怎么样?”
“被马砸了一下,左腿动不了。”石友三的样子还算镇定,不过却有些茫然,很明显,他也不清楚敌人到底是谁。
唐邦植抬眼看去,那匹名贵的“照夜白”已经成了掩体,几名士兵趴在马尸后面,架起轻机枪和树林里的敌人对射。
“照夜白!”石友三也看见了这个场景,牙齿心疼地哆嗦了两下,这匹爱马素通人性,关键时刻又救了自己一命,此时却被飞舞的流弹不断击中,马身上很快千疮百孔。
“把它的尸体拖回来……”石友三的话音未落,一枚迫击炮炮弹落在轻机枪旁边,机枪高高跳起来然后摔成两截,几名士兵和马身被炸得血肉模糊,难以区分。
是绿脚兵!这是他们标志性的掷弹筒发射的迫击炮炮弹,和绿脚兵交手几次,石友三和唐邦植都很熟悉。
怎么可能,这支绿脚兵从哪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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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远保安司令部中,肖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尽力压抑着焦虑的心情。
一名通信参谋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电报,满脸喜色:“报告,三十三师杨海翔师长来电,已在滹沱河南岸黑林子一带拦住石友三主力,敌军猝不及防陷入混乱,石友三带小股护卫部队突围逃走,我军正在追击。”
“好!好得很!”肖林大喜过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告诉杨海翔,尽量抓住石友三,交给张汉卿处理。”
中原大战结束的时候,张学良率十万大军入关,石友三叛乱威逼京津,张学良又从关外调入数万精锐,加上绿脚兵四个师,东北军在关内已达二十万人马,关外却异常空虚。与此相反,半年来日本关东军异动频频,肖林隐隐感到,“九一八事变”很可能在今年爆发。
东北军主力都在关内,关外大都是不服调遣的地方军队,张学良总以为日本人不会来真的,所以疏于防范。
以有备攻无备,难怪历史上东北军一溃千里,肖林觉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重演。现在是七月中旬,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得尽快解决石友三。
正在走神间,蒋百里笑着说道:“肖林兄,还是你有魄力,这一仗大胆启用年轻将领,他们也都争气,一个比一个打得好。”
入关剿灭石友三这一仗,肖林没有派出曲南杰、郝梦龄等大将,而是力推王铁胆、李进财和杨海翔等人挑起大梁,旨在锻炼新人。以绿脚兵的实力,对付石友三一个过气军阀自然手到擒来,一个难得的练兵机会,当然也可以练将。
“是啊,杨海翔这一仗打的很漂亮,一天一夜奔袭百余里,正好在滹沱河南岸拦住石友三,简直比手术刀还要精准!”
王铁胆、李进财、杨海翔等人,是绿脚兵新一代将领的代表,一天天日渐成熟。这三个人作战风格也各有特色,王铁胆其疾如风,李进财稳扎稳打,杨海翔一剑封喉,后来分别获称“快刀”、“钝刀”、“手术刀”,号称“绿脚兵三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