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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山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婆婆的身前,手腕粗的拐棍狠狠地砸在身上,不带一丝怜惜,每一棍都用了足足的力量。
他的脸色惨白,以双手支地,汗珠一颗颗地滑落,后背已经青紫一片,素白的短褂子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红。
这样的色彩,不禁让人想起了寒冬的腊梅,虽是娇艳动人,却只有在冰彻的时节才能得以绽放。
阿芙坐于一旁,眼中隐有不忍,终于开口,眉目间尽是疼惜“婆婆,别打了。”
婆婆看着身前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沈长山,便停了手,她缓缓侧眸望向阿芙,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怪婆婆,当日竟看错了这个畜生!”
沈长山嘴唇已经发紫,却倔强地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阿芙心下不忍“长山,他经不起这样打了。”
婆婆立时打断了她的话语,转而望向了沈长山,语声沉闷“你说,可还经得住罚?”
沈长山的眼前有些模糊,许是汗水滑落润进了眼珠子,一时有些刺痛,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意识也渐渐模糊,只隐约听见了婆婆的问话声。
低低一笑,如斯凄然“长山经得住。”
婆婆冷哼一声,眸中不带有一丝光彩,长眉紧蹙,拿起拐棍作势便要再打下去,阿芙却冲了过来,护在沈长山的身前,双臂展开,凄涩一笑“别打了,婆婆。长山他,知道错了。”
婆婆痛然道:“这样的男人你竟还要去护着么!”
阿芙垂首看了眼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尽是温柔“他为了我,抛弃了他的妻子,女儿,难道。这还不够么?”
婆婆凝视她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怅然一叹“阿芙,听婆婆一声劝吧。离开他,南疆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赫城才是。”
阿芙执意地摇着头“不行,长山若走了,腹中孩儿可怎么办?”
婆婆历经沧桑的双眸泛起了泪光。她用拐棍杵着地,慢慢地转身离去,阿芙看着婆婆离去的身影。顿时觉得那个养育她长大的人,是真的老了。
现下却顾不了那么多,阿芙转身搀着沈长山,叹息声简洁而哀伤。“长山,你怎么样,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他的眼前一片朦胧,阿芙的面庞时隐时现,可她细柔的声音倒听得十分清楚,痛苦间还带了丝笑意“阿芙。对不起......”
她眉头深深蹙起,沈长山此时已经晕倒在她怀中,阿芙用尽了浑身力气将他托了起来,又扶到了床榻,背部朝上。
阿芙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短褂子给脱了下来,腥浓的血沾满了她的双手,她拾起脏污的衣服出了屋子,门口有处洗衣亭,她蹲了下去,将衣裳浸入了流淌的河水中,细细漂干净。
村口的范晴将阿芙的这一举动看的一清二楚,她作势便要进去,却是刘贺拉住了她,劝道:“夫人,你别冲动。”
范晴猛地一甩手,低低喝道:“你是没长眼睛吗!她手上拿的衣裳不就是夫君穿的,那么多的血,这个狠毒的女人究竟对夫君做了什么!”
刘贺的声音沉沉,如滂沱大雨“不论她对主子做了什么,现在都不能轻举妄动,夫人,主子好歹是那女人孩子的父亲,她不会要了主子的命,您不如等到深夜,在所有人都歇息的时候......‘
他没有将话说完,范晴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她转身看了眼远处安置的士兵,心下暗暗算计了一番。
这村子人不多,即便是个个身怀绝技,也是敌不过我带来的这些士兵的,贱人,你给我好好等着。
阿芙为沈长山上了药后,感觉有些疲累便躺于他身侧歇息了。
沈长山做了个梦,他似乎听见了许多人的哭喊声,那样的凄厉,还看见阿芙满目仇恨地瞪着自己,想要伸手去拉她,可阿芙却一步步地朝后退去,沈长山便跟着行了过去,谁知竟是处万丈深渊。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这个梦好长好长,似乎有一辈子那么久,他就看着阿芙一直在往下坠去,可脸上却又带了抹笑意。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
“刘贺,怎么会这样?”
“夫人,您先别急,主子可能是受伤太重,导致虚弱过度,才会一直昏厥不醒的。”
“夫君,没事了,那些伤害你的人已经通通消失了。”
“夫君,我带你回家去,阿萝已经会叫爹爹了。”
沈长山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似一根〖针〗刺进脑仁,周身都要爆裂了一般。
“这都三天了,为何还不醒?”
“这,这,属下也不知啊。”
“没用的东西!通通给我滚,滚!”
沈长山梦见了初遇阿芙的场景,那个明媚的笑容,还有她手上的一小串铃铛“叮铃。”“叮铃。”
沈长山笑了,后来,他梦见阿芙生了孩子,是个大胖小子,阿芙满面笑意地抱着他,问沈长山“长山,你说,我们给儿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再后来,儿子已经会说话了,他微微启唇,软声软语地唤了声“阿爹,阿爹。”
“你个贱人!你到底对夫君做了什么啊!”
“......”
“你说话!别给我在这儿装哑巴!”
“......”
“夫人,这妮子倔得很,您就是对她太客气了,我们得让她尝尝苦头!”
“哼,你看看你那副德行,真不明白,夫君怎么就看上你了?”
“夫人,药来了。”
“去,给她灌下去!那个孽种断断留不得。”
“不,不要,那是我的孩子。”
“你们滚开!不准碰我!”
“掰开她的嘴,使劲灌。”
“啊!我不喝,咳咳,咳......”
“你们不得好死!我就是做了厉鬼也要索你们的命!”
阿芙,你怎么了,为何那样悲伤?
沈长山微微睁开了双眸,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四周静的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
他慢慢地呼吸,似乎清楚了些,微眯了双眸,这里,是床榻。
阿芙,对了,阿芙呢?
沈长山猛地睁大了双眸,之前隐约听见的那声凄厉地叫喊声,不正是阿芙的么!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痛的不行,使劲摇一摇头,这才将周围看的清楚,这不是自己同阿芙的屋子么,可为何一个人也没有?
是了,之前被婆婆打到昏厥,阿芙只怕是去给自己熬药了吧。
“你可别把人给弄死了,还是喂着点儿吃的。”
“是,我即刻去办。”
屋外似有什么声音传来,沈长山做起了身子,他费尽地摸一摸后背,咦?怎么竟结痂了,这伤口好的这样快?
范晴拿着细长瓶颈的药水走了进来,一见沈长山坐在床沿,便急忙上前去,眸中立时含了泪水,她拉起沈长山的手,泣道:“夫君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背还疼得厉害吗?”
沈长山看着范晴的泪水,叹道:“我没事。”
可随即又疑惑地看向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范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将药瓶子拿起,柔声道:“来,夫君,我给你上药,大夫说了,你的伤须得每日擦药才不会留疤的。”
沈长山有些虚弱地挥开了她的手,摇头道:“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耐,范晴只当是没听见,笑道:“既然醒了就好办,我待会儿让刘贺去炖些淡淡的莲子粥来,大病初愈喝那个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长山欲要起身,范晴忙摁住他,道:“夫君你现在还是别乱动,扯到伤口的话......”
“阿芙呢?”他冷冷抬眸看她,范晴从未见过这般的表情,不带有一丝温度和情感,冷的就像是寒冬的冰,刺骨的痛。
范晴垂首不语,沈长山心下已隐隐觉得不对劲,便瞪着范晴道:“我问你话!”
范晴此时也来了脾气,把药瓶子一放,怒道:“那个女人都伤你至此了!你为何还要念着她!”
沈长山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似是没听懂范晴的话一般,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可范晴却没有再说话,她知道沈长山听得很清楚,根本就不需要她再重复一遍。
沈长山垂首黯然,喃喃道:“她何时伤过我?”
范晴抬手轻轻指一指他的后背,还未说话,泪便先落“夫君你昏迷了这样久,这背上的伤,不就是那女人弄的么?”
见沈长山愣愣不语,她又继续道:“南疆女子果真是心肠狠毒,不过现在没事了,已经不会再有人来伤害夫君了。”
说完,她还长长叹了声气,沈长山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低声问道:“她在哪?”
范晴还以为他是心生恨意,便没有多加在意,脱口道:“我把她关在了后院。”
沈长山没有说话,执意起了身子,虽是疼痛难耐,但还是表现出自然的样子,他踉踉跄跄地朝屋外行去,范晴见状急忙上前去搀住他,担忧地道:“夫君,你还再多休息休息,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沈长山泠然望向她,轻声道:“我只说一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