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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舞台,眼瞅着就要开戏了,但是台下的人熙熙攘攘,如果再继续下去,在上海滩的梨园中拥有非常重要地位的共舞台的生意,也要一落千丈了。
梨园,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娱乐圈。
没有了报纸上的广告,没有了金主的追捧,甚至连戏院都对台柱不冷不落的那一刻,作为一名‘角’,‘露兰春’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20年代的上海,是远东最大城市,没有之一。
作为世界排名第四大的城市,如果‘露兰春’把共舞台的生意都给‘唱’没了,那么可想而知,她除了去小城市的小戏班子混,已经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心急如焚的‘露兰春’似乎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她已经清楚,黄金荣对她的兴趣,淡了下来。
一方面,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脱离红颜薄命的绝境,脱离黄金荣这张虎口;而另一方面,要是她连舞台都容不下她,那么接下来,她的命运只能是嫁人。
乘着年轻,还有点人气,说不定能找一个不错的金主,不过当太太的命没有了,做小老婆,或者外室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能够再吃二茬苦,嫁给一个同行,可能这辈子都要为生活奔波的劳碌中,或许还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但是已经享受到作为一个名角的特权,锦衣玉食,生活优越,除了台上唱戏之外,轻松的挣到穷人想都不想的财富,她是否还有这个勇气,就值得商榷了。
心情烦闷,这戏就更加唱不好了,频频在台上出错,已经在戏院里,被喝倒彩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果黄金荣在共舞台坐镇,就是她瞎唱,谁敢喝倒彩?
而且台下的人也不会这么少。
一时间,‘露兰春’心头的那份失落,从神坛被拉下后巨大的反差,让她根本无法适应,叫住了在共舞台匆匆露面,就准备离开的金廷荪,‘露兰春’第一次从表现出讨好的表情,虽然非常生硬,但还是让金廷荪非常诧异。
“他今天也不来吗?”
金廷荪愣住了,不耐烦道:“谁啊!”
‘露兰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金廷荪,似乎像是不认识似的,吃惊之中带着一点惊恐。而女儿的矜持让她患得患失起来,惆怅之余,留下一个黯然离去的背影。
金廷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吃惊不已。
黄金荣一个满脸麻子的糟老头子,虽然黄老板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也是在黄公馆内做事。但长相这种东西,不是说发工资就能掩盖的了的,其实黄金荣对手下是非常优待的,这和张啸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管理方式。
别看金廷荪表面上不过是一个戏院的经理,他在三鑫公司中也担任着经理的职务。
其收入完全能够在上海滩过上富豪一般的生活,花园洋房住着,汽车开着人前人后前呼后拥。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张扬,反而过的非常低调。
这样的人,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比方说现在,他就在纳闷,这‘露兰春’以前看他,就像是在公园里看到一滩臭狗屎,那种表情,黛眉紧蹙的样子,让他都有些嫌弃自己。当然,他更清楚,‘露兰春’嫌弃他的原因,因为他是黄金荣的手下。‘露兰春’主要是嫌弃黄金荣,连带着把他都一起嫌弃了。
可现在,再看‘露兰春’这患得患失的傻女人样,黄金荣还是那个黄金荣,只不过不来戏院了,想听戏,请人去家里唱去。再说黄公馆这么大的地方,还愁搭建不出一个唱戏的台子吗?
只不过三天,这‘露兰春’就像是对黄金荣的态度截然改变,情深意浓的,像是患了相思病一样。
难不成有高指点了黄金荣?
金廷荪倒是清楚,这些天,黄金荣整天猫在王公馆里,这种情况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地位高的商人,公子哥,是看不起青帮的人的,而黄金荣这样做,似乎是在挑战王学谦的耐性。在金廷荪看来,非常不可取。王学谦可不是普通的商人,也不是一个黄金荣的手腕能够降的住的公子哥。
在金廷荪的眼中,王学谦的手腕简直可以通天。
这样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万一黄金荣惹恼了王学谦,非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劝解的话,金廷荪也不太好说。即便说了,黄金荣也不会听,倒是黄公馆里有了一个好消息,黄金荣和王桂生和好如初。这算是对黄公馆来说,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在王公馆,黄金荣的面前摆好了两只红彤彤的大闸蟹,一碟红糖老姜丝汤,一碟酱料,才几天的功夫,黄金荣就迷上了王公馆的大闸蟹。阳澄湖大闸蟹,谁能想到,在这个时代,在阳澄湖边上的农民,只要给一个大洋,就能给你送来一筐的大闸蟹,而且一个个都在半斤左右,肥美异常。
就是路不太好走,不过王学谦不在乎,就是走水路吗?
可没想到,却被黄金荣吃上嘴了,熟练的翻开蟹盖,张开嘴巴,一口下去,满嘴流香。
“子高,你也太会享受了,怎么会想到甪直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还能出产这种美味。”
上海的大闸蟹其实不贵,但是好的不多,秋冬季节,‘蟹’这种东西在稻田里都是,只要想抓,没有空手而归的。
不过品相好的需要从太湖捕捞,通过水路送到上海。
可太湖蟹比起阳澄湖的蟹,还有有些差别,个头上稍微小了一点。
“黄大哥,你就没有一点要忙的事?”不得不说,和一个糟老头子整天磨叽,让王学谦有些烦不胜烦。
黄金荣泛起眼皮想了想,果断摇头道:“要是有桂花酿就更好了。”
不得不说,才几天的功夫,黄金荣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红光满面,脸上的青灰色的烟鬼相也褪去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精神了,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王学谦和他没有利益纠葛,说话放心。总之在王公馆里,黄金荣异常放松。
“前些天的报纸上,天天都在诋毁我的名声,说什么,我把‘露兰春’当成了摇钱树,逼着她天天上台唱戏,就为一点卖门票的钱,子高,你来评评理,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的名声还用报纸诋毁吗?却街头上随便找一个小孩,你的名字都能吓唬住对方。不哭的已经是不错了。”可这话,也只是在心里头想想,表面上,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我看共舞台挣不了几个钱。”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挣不了钱,而是一直在亏本。你是不知道啊!我是一个江湖人,戏班子也算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吧?在码头上,我是主人,开戏院,名角来我这里唱戏,那是看得起我。别说我了,青帮上下,各个码头,开戏院的人少吗?可凭戏院养家糊口的人有多少?一个都没有。只不过,‘露兰春’这小娘皮还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上头没有男人,她不过是个生娃的傻女人……”
忽然,神神叨叨的黄金荣,脸上笑得像一朵还未绽放的雏菊似的,让人看着有些怪异,伸出大拇哥,对王学谦赞叹道:“贤弟,真是高人啊!实在是高?”
王学谦不解,问:“哪儿高了?”
“你忘记了,前天说的对付文青少妇的办法,哥哥我用了。”黄金荣嘿嘿笑道:“你知道刚才我接电话,听到了什么消息?”
“哎……”王学谦听着有些无语,也挺可怜黄金荣的,这老头,啥好东西没碰过,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
可对付女人的办法,简直就是一个雏。
不过他也不想打听,反正一个女戏子,再牛叉,能够牛还能把慈禧老佛爷给比下去?
就连慈禧太后,也不是得靠着男人,才能上位?
只不过,王学谦不想听,但黄金荣却唠叨个没完:“你是想不到啊!多少年了,这是她主动问起我为什么没来戏院,以前总是给老子甩脸子,给谁看了啊!现如今,老子看不上她了,可不得眼巴巴的望眼欲穿?”
发现黄金荣的自我感觉好的有点让人无语,这那里是望眼欲穿?估计是黄金荣没有镇场,台下喝倒彩的人多了起来,才问起他的吧?
看来黄金荣还是没有把‘露兰春’放下。
只不过,在场面上,他不再关注这个让他一度差点离婚的女人。
这其实很好理解,黄金荣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黑白两道的强势人物。只要他表示,‘露兰春’失宠,那么冲着向黄金荣讨好,而起哄的人大有人在。共舞台虽然是他的产业,可拍马屁,不就是要让黄老板知道吗?于是,这些天共舞台下,听戏的人中,有不少人来起哄,给‘露兰春’喝倒彩的。加上她本身的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大家’,说难听点是无法成为共舞台,这个上海滩最豪华的戏院的台柱子,自然有人不会乐意。
黄金荣不管,自然有人不介意给‘露兰春’一点难堪。
王学谦也没有点穿,听黄金荣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就纳闷了,她不过是一个戏子,也没什么文化,怎么就走了文青少妇的路线呢?”
王学谦翻着白眼,心里却也在纳闷,自己什么时候给黄金荣说过这些?
咣,黄金荣发现自言自语的功夫,孟小冬一脸不悦的将一坛子桂花酿,放在了桌上,这才想起来,孟小冬好像也是唱戏的出身。
顿时大为尴尬,满是汁水的手在嘴上轻轻的打了一下,黄金荣嬉皮笑脸道:“我错了,小东不要往心里去。”想了想,决定用一个办法补救,说:“这样,黄大伯明天带你们去看跑狗,狗这东西,早些年都是用来看家的,没想到洋人用来比赛,还卖彩券。这样,明天买多少彩券都随你,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也算是给小东攒一份嫁妆……”
“黄大哥,她还在上学,别教坏她。”用赌博来挣钱攒嫁妆,亏黄金荣说得出口。王学谦也是听不下去了,才打断道。
黄金荣果然善变,一改口道:“读书好啊!就小东的本事,在学校里还不得人见人夸?
可注定要让黄金荣尴尬的是,孟小冬听到人见人这些话,撅起的小嘴,简直就能挂油瓶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学谦苦笑道:“黄大哥还是少说两句吧?”
“怎么,在学校里还会被欺负,小东这么可爱,有天理没有。”
这话孟小冬听着脸上都发烧,红着脸跑了,王学谦却心说:她不欺负人已经不错了。能一个人打一个寝室的同学,她的本事确实不小。
可爱肯定是称不上的,但可气倒是实实在在的。
最后,不明真相的黄金荣决定帮场,这种做法,在江湖上是义气,但是让王学谦纳闷的是,黄金荣的表现是否太热心了一点?
想来想去,他不觉得黄金荣和他又称为异性兄弟的可能,既然只是普通朋友,整天腻在他家里,要是没有一点目的,就说不通了。可让王学谦纠结的,他又猜不出黄金荣的目的。这人就是这样,来的多了,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黄金荣是带着由头来的,法租界不是有一块地,正在建造一个巴洛克风格的花园洋房,出钱的是法国的别儒家族,督工的是黄金荣,而主人却是王学谦。
可这么多天了,黄金荣也只有在第一个天登门的时候,嘴上说过这件事之外,闭口不提。
“黄大哥,都来了这么多天了,总不会稀罕我们家的大闸蟹吧,要是喜欢,我给你送一筐去。”王学谦无奈之下,只好直截了当的说。
黄金荣脸色微变,揶揄道:“子高,你看我这些天气色如何?”
这根本就不用问,摆在脸上呢?
王学谦颔首道:“不错。”
“上次杜前辈指点之后,我回家一试,果然痛到恰当好处,这些天身体也好了很多。更神奇的是,烟土也抽的少了,人就更显得精神了。不知道杜前辈什么时候来家里?”
王学谦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原因:“为什么不直接去杜家?”
黄金荣耷拉着眉毛无辜道:“过了,被赶出来了。”在上海滩也只有杜心武有这个魄力,将黄金荣送去的礼物,钱,都往大街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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