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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不知道,贤妃却是隐约明白一点儿曾家在乾元帝心中的份量的。
当初先靖平侯曾琰过世,从谥号到出殡,乾元帝统统都推说心中悲痛不曾过问,连圣旨上的国玺都是丞相奉命盖的。
丞相们再老成持重,宫人们再小心谨慎,总还是有风声流露出去,说曾琰白丢了性命、失了圣心。
贤妃一开始也对此深信不疑,差点纵容娘家强买曾家在京郊的庄子。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曾家眼瞅着要倒,就算没有她们沈家,那块肥肉也迟早要落在别人嘴里,还不如她自己笑纳了。
好歹她还养育下了陛下的长子,曾家的东西到她手上也不算辱没了。
谁知那日乾元帝微醺,贤妃小意奉承着他赏了半夜的月色,两人都携手回了她的逸鸾殿了,乾元帝突然冒出一句让贤妃听着脸都白了的醉话。
“曾氏女可配皇儿。”
国朝名门中姓曾的,只有靖平侯曾氏,与大皇子年纪相当的当时也只一个曾家大姑娘。
虽说乾元帝说完也仿佛自知失言,再没有提过这回事,贤妃却被惊得心头乱跳,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一早,她便命心腹出宫阻止了娘家的动作,还与一心要给曾家难看的二哥闹得到现在都没能回转。
听皇后宣召曾家的女眷,贤妃心中不由暗恨。
如今连心腹都以为是她背地里鼓动大皇子,故意与曾家大姑娘闹成那样,天晓得她有多欢喜儿子与曾家姑娘亲近。
是,曾家大姑娘娘家式微,一旦聘她为妃,大皇子势必要比弟弟们少了妻族的支持。
可是贤妃却不觉得妻族在争储的时候真有多大用处。
远的不说,就说陛下这一辈兄弟几人,正室中出身最显赫的莫过于先宁王妃,其父兄领西南十万大军,人称西南王,而这个虚伪透顶讨人嫌的陈皇后不过区区寒门薄宦之女,如今又如何?
贤妃和大皇子要争的是圣心。
宁王最后成了乱臣贼子,后嗣都被屠戮殆尽,无非就是因为先帝虽然宠爱宁王,却又不够宠爱宁王,不肯为他背上无故废太子的千秋骂名而已。
如果大皇子能与陛下特别留心的曾家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至少他又能在圣心上稳稳压住其余皇子。
至于曾家大姑娘会不会有朝一日失了圣眷,贤妃是根本不在意的。
没成亲就找由头退亲,陛下的长子自然可以继续在名门贵女中择选,成亲了也好办,不过就是当一回鳏夫,想做继妃的闺秀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贤妃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在这样要紧的事儿上出了差错,被个小丫头当众打了脸,甚至还遭了乾元帝的厌弃。
她刚听大皇子说完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生的儿子真有这么蠢,看着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就直接拧了下去,痛得大皇子不停求饶也不松手。
贤妃自认以往自己虽然小错不断,也让皇后等人捏住过许多回,但在乾元帝面前却从没有、也绝不敢出差错。是以乾元帝一怒,贤妃面上强作无事,心底却早就有些慌了。
乾元帝对大皇子另眼相看的原因其实简单的很,大皇子是与他同月同日同时生的,爷儿俩连生肖都一样。
写有大皇子的生辰八字折子上奏给先帝的时候,先帝直接皱着眉把折子扔在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乾元帝脚下,呵斥乾元帝生儿子也是这么个倒霉时辰,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贤妃也是一众皇子侧妃中唯一生子却无赏的。
而乾元帝也是从那时起才对大皇子另眼相待,一反孩子出生时的漠不关心。
好好的前程被亲生儿子自己塌了台,这让贤妃怎么能甘心?
一连几日怄得饭都不用下,陈皇后居然还当着她的面话里有话的提起曾家,憋得贤妃回宫之后连吃了两丸下火药,第二日却还是雍容华贵的到栖梧殿给陈皇后请安,顺便一道见见曾家大姑娘。
入宫觐见的这一日,福娘真是睡也睡不饱,吃也没吃好。
不但从昨儿夜里就被停了宵夜,还是新年以外头一回天不亮就被奶娘刘氏温柔却不容拒绝的从床上抱了起来,梳洗打扮。
直到被刘氏小心的拿斗篷裹了抱去上房,福娘还困的睁不开眼,皱着脸直打呵欠。
那副小模样让老夫人萧氏一见就心疼的不得了。
“她才多大,哪里熬得住?让她睡吧,快到了再叫她也是一样的。”
刘氏忙柔声应了,轻轻拍着福娘的背哄她入睡,旁边大品梳妆的徐氏也噙着笑一脸慈爱的看向福娘,似乎对自己两个时辰前就起身梳妆到现在却连婆母一个眼神也没得到的事儿毫无怨言,十足的孝顺慈和。
福娘很快就沉沉睡去,萧氏与徐氏也不再多话,各自扶着丫头上了轿,由曾珉亲自护卫着到了宫门外。
眼瞅着宫门近在眼前,曾珉便打马走到萧氏轿旁,低声问道:“可要叫醒侄女?刚下人来报,说她还睡得香甜。”
萧氏原本想带着福娘坐轿,只是看福娘在刘氏怀里睡得正好,怕吵醒了她,就让刘氏抱着她单坐了一辆八宝车。
萧氏正欲开口,一队内侍便自宫门处打马迎了上来。
“可是靖平侯?”
为首的内侍不是别个,正是栖梧殿总管内监的徒弟李德宝。
他翻身下马,对着曾珉恭敬行礼,验过身份后便来到了萧氏的轿前含笑道:“奴婢给老夫人请安。奴婢此来一是传娘娘懿旨,敬老夫人年高有德,赐辇;二来,娘娘怜贵府大姑娘年幼,特命奴婢照看一二。”
李德宝一脸恭敬的说完,后头自然有机灵的抬了宫内制式的步辇过来。
曾珉见状忙隐秘的递上早就备好的上上等红封,李德宝几乎是诚惶诚恐的接过,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傲慢嚣张。
等萧氏上了步辇,李德宝问明福娘所在便走到了坠在最后的八宝车外,踩着脚凳亲自上去把兀自酣睡的福娘抱了下来,还细心的用临来之前陈皇后赏下的猩猩毡斗篷把福娘护了个密不透风。
瞧那架势,竟是要把福娘一路抱进栖梧殿。
自家能得如此荣宠,即使徐氏自己是此次唯一没有得到陈皇后另眼相待之人,还是不由流露出了几分得色。
萧氏与徐氏到的时候,贤妃等人已经给陈皇后请过安,正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谁也不肯先走一步。
一听靖平侯府内眷来了,其他人倒罢了,贤妃一双美目直接就看向了李德宝小心抱着的一团,恨不得将猩猩毡看出一个洞,立时就把曾家大姑娘那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模样瞧个清楚明白。
陈皇后高居上首,自然不会错过贤妃面上的神色。她却只字不提,笑意盈盈的命人给萧氏和徐氏看座后,便命李德宝把福娘抱去偏殿。
“可怜见的,她才多大点儿?这回是我思虑不周了。先带她歇着吧,再把陛下赐给我的安神香点上,不要惊了她的梦。”
一番话说得慈爱又大度,任谁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萧氏徐氏立即起身谢恩不提,众妃嫔也纷纷盛赞陈皇后宽和仁慈,独把个别有心思的贤妃憋了个半死。
还不等福娘醒来,众嫔妃已经将陈皇后从头到脚赞了一遍。
恭俭、宽和、纯孝等等溢美之词充斥于耳,直到后来某个急于出头的小妃嫔一时失言,提起了大家一直避而不谈的皇子皇女们,说都是陈皇后教养的好,终于把始终笑而不语的贤妃激得冷笑一声。
贤妃这一声可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大的足够殿内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众妃嫔就是心里再想攀上陈皇后的大树,到底不敢开罪贤妃,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竟都闭口不言。
陈皇后却似乎根本没觉出殿内的不对劲,也没有察觉贤妃对她威严的挑衅,连眉毛都没动,笑的一团和气看向了默然端坐的萧氏。
“若说会教养儿孙,靖平侯老夫人当算是吾辈楷模。三位侯爷皆是俊杰不说,连孙女也是出挑的。”
说着,陈皇后微微一顿,眼角瞥到贤妃面色一紧才继续笑着问道:“不知道可曾许了人家?”
殿中气氛霎时一凝,坐在下首的徐氏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只提着心听身边的婆母朗声答话。
“不知娘娘问的是哪一个?”萧氏心中不是不担忧,面上却是一片坦荡,语气也依旧不卑不亢。
陈皇后眼中的笑意愈深,她没有立即说话,反而不慌不忙的品了口茶,又慢条斯理的吩咐人去赏今儿煮茶的小宫女,耐心的等到贤妃都快遮不住面上的焦躁,才温和回道:“贵府二姑娘。”
不等萧氏答话,一直垂首不语的徐氏已经猛地抬起了头,无礼的瞪视着陈皇后失去了言语,片刻之后才掩饰一般垂下眼。
然后心底的狂喜便几乎冲断了徐氏紧绷的神经。
人人都看重大姑娘,人人都瞧不起二房,谁能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会对她的女儿青眼有加?
徐氏欢喜的都快要落泪,就听得婆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回,萧氏不顾宫人的劝阻直接跪在了地上。
“谢娘娘垂怜,臣妇二孙女已经定了人家,就是她的舅家,亲上作亲的好婚事,两家人都极满意的。”
舅家?
似乎有一桶冰水兜头泼下,徐氏愕然的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看了许久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的大哥徐茂至今无子,只有在原籍伺候父母的二哥徐菖育有二子。可是二哥不过是个秀才,身上连官职都没有,所有家业都是依靠大哥徐茂和徐氏的帮扶置办起来的。
况且徐家的门第怎么能跟侯府相提并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婆母要把他们二房的嫡长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徐氏整个人都有些懵,连陈皇后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深深的垂下头,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几乎刺破掌心。
清远侯陶家。
世子妃林氏忿忿推开丈夫陶谦的手,恼道:“快离了我这儿,叫你去接福娘你也不去,她才多大点儿,就要跟着进宫遭罪。”
陶谦平白无故受了嫌弃也不生气,刮了刮听到表姐名字后猛地睁大眼睛的儿子的小鼻子,无奈道:“福娘就是在咱们这儿,娘娘召见也一样要去。”
“那至少在我眼前。”林氏翻了个白眼,看着左顾右盼之后一脸失望的儿子陶心邑道:“你瞧,夏至早就想福娘了,他们俩哪里分开过这么久?”
陶谦正看着儿子的傻样暗乐,闻言晓得林氏是真的想一手养大的福娘了,也只能叹口气:“你最近总是同娘家争执,接了福娘来也诸多不便,且等等吧。”
陶谦不提此事还好,一说林氏的火气真是压也压不住。
“有什么不便?莫非你也觉得我不该出头,觉得我那大侄女天性卑劣?”林氏恨的直拍桌子:“她怎么天生爱说谎了?不就是别人都说母亲待自己如何好,她也说顾氏惦记着她、常给她捎东西?就为这说她爱说谎?凭这就红口白牙咬死了是她污蔑顾氏再嫁的那个畜生?”
不论说多少次,林氏都忍不住心口揪的生疼。
她一直都知道继母对礼教的追求近乎苛刻,却没想到即使面对嫡亲的孙女,继母也会把这种情有可原的小儿心思当成了大侄女过往的污点之一。
想到继母那句,大丫头为了博得她母亲的注意说不得能做出什么事儿,林氏心底都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最悲痛的事情,就是当你闲下来准备开心看留言的时候,发现自己设置的更新时间。。。。似乎。。。。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