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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进门先要到老夫人那儿站站,奶娘刘氏早早就严阵以待,不仅重新为福娘换了身略厚些的衣裳,还勒逼着厨房熬了姜丝红糖水,亲自拿小瓮盛了,外头锦被包了三层,又搁了两个手炉暖着。
负责抱着小瓮的丫头枇杷被怀里热团似的一堆东西蒸得一张俏脸都红艳艳的,同车回来的樱桃、杨桃都忍不住握她的脸暖手,连平时乖巧的跟鹌鹑似的几个小丫头也眼睛晶亮的望着她。
枇杷当然不乐意,想躲开却又顾忌着怀里给表姑娘预备的姜丝红糖水不敢动作太大,给丫头们坐的车子也狭窄,只好随她们去了。
好在樱桃她们也记得分寸,明白这趟出门不是嬉戏游玩,而是要随表姑娘回家探望卧病在床的靖平侯老夫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让枇杷也松了口气。
结果一到靖平侯府,福娘就直接被婶娘二夫人徐氏态度慈和的接到了正房,让一直紧跟着的刘氏也有些错愕,只得吩咐丫头们先回福娘的院子里收拾她们带来的细软并贴身物件。
不然大大小小近二十个丫头簇拥着立在正房,倒显得福娘是回来示威的,毕竟徐氏这个当家夫人自己现在拢共也就十二个丫头。
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的徐氏一面冷眼瞧着从前唯唯诺诺笨口拙舌的刘氏把两家拨给福娘使得丫头都辖制的服服帖帖的,一面亲亲热热的把福娘揽在了怀里。
“前几次人多,咱们也没捞着好生说话,让婶娘瞧瞧咱们的宝贝疙瘩福娘又长了多少?”
那份亲近熟捻让闷在她衣襟里的福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福娘并不是个圣母,当然记得这位翻脸无情又急功近利的婶娘之前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根本不想与她如此亲密,不然也不会规规矩矩行礼之后坚决守着辈分,不肯到炕上去坐。
奈何徐氏是铁了心要好好疼这个侄女一番,就跟没发觉福娘对她的疏远似的自己走了过去,又仗着力气大些直接把福娘抱起来一同坐着。
可惜徐氏的媚眼注定是抛给了瞎子看。不仅福娘打从心底对她敬而远之,连留下来听使唤的刘氏和樱桃都紧紧盯着徐氏,吓得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压根儿不信这位二夫人会安什么好心,只是碍着奴婢的身份不能开口罢了。
还是福娘憨笑着自己拼命往后仰头,徐氏怕她控制不住真仰倒在地才抱的松了些。不然要是大房侄女在她的屋里嗑着碰着了,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福娘这才好受了些,努力又拉开了点距离才乖巧的问道:“祖母在哪儿?婶娘带我去看祖母好不好?”
她是为了探望突然病倒的祖母才回来的,而不是为了在这儿跟徐氏虚情假意。就徐氏这样子,哪里还有董管家传的那样忧心如焚?
心里对这位二婶娘的评价又低了一分,福娘又加了一句:“听说二妹妹、三妹妹昨儿都守了祖母一夜,福娘也想早点见祖母。”
四岁多的小娃娃正是天真可爱粉团一样的年纪,徐氏却总觉得自己在侄女软糯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深意,心中不免有些嘀咕,面上倒还是慈爱有加。
“你二叔一向侍奉老夫人至孝,昨儿情形又有点急,他才失了分寸。刚派人接你的时候他自己同我说,说不该让孩子们也跟着苦熬。”
这话确实是曾珉说的。当时是因为萧氏的情状十分凶险,曾珉存了万一的心思把女儿们都拘在一处守了一夜,想着怎么也要让母亲床前有孙辈守着。
如今萧氏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曾珉疼爱小辈的心就占了上风,福娘还在路上的时候就让二姑娘、三姑娘都回房休息了,又留下话让福娘到家后先歇息一会儿,他才亲自领了人去接太医院的罗太医。
昨儿那位钱太医医术也十分高明,曾珉也不想中途换太医,奈何钱太医推说另有要事在身,又推了罗太医出来,曾珉也只得再跑一趟。
但是究竟要让福娘歇息多久,曾珉并没有点明。至少徐氏是打算着把福娘留到曾珉回来的。
稍稍垂眼避开了徐氏隐隐带着探究的目光,福娘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摇了摇头:“福娘还没有见过祖母,去见祖母怎么能是苦熬?还请婶娘带福娘去吧。”
那副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看得徐氏暗暗咬牙,轻轻抚了抚福娘的后背才笑道:“既然福娘这么孝顺,婶娘这就带你去。金红,端一盏姜茶来与大姑娘,也好祛祛寒。”
喝过姜茶,徐氏也就不再多留福娘,亲自把她送到了上房,留在正院的金柳则十分有眼色的去把刚刚睡下不久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叫了起来。
大姑娘回来了,要去老夫人跟前尽孝心,二姑娘三姑娘又怎么能不在?
徐氏牵着福娘到的时候是吴嬷嬷亲自迎出来的。
听说吴嬷嬷之前刚刚又喂老夫人吃过一次药,正拿着手绢仔细给老夫人抹脸,还是听说大姑娘回来了,才把手上的活儿交给了跟在旁边的丫头,徐氏险些挂不住脸上的笑,又叮嘱了福娘几句话就借口要去为老夫人祈福,领着人呼啦啦走了。
徐氏在哪儿福娘并不在意。
她静静的守着昏睡中的祖母萧氏坐了一会儿,见吴嬷嬷要热手巾给萧氏抹脸,急忙站起身小声说道:“嬷嬷让我来吧,我保证小心,不会让祖母不舒服。”
福娘的个子在年纪相近的女童中算是中等,不高也不矮,但这个身高给萧氏擦脸却要一直倾着身子举着手臂。对福娘而言,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吴嬷嬷犹豫了一下,有心劝福娘只管安坐。毕竟高门里所谓的子孙侍疾,多半就是一直在床边陪着,真正动手的人并不多。但是一对上福娘坚定的眼神,私心里也希望多个人孝顺萧氏的吴嬷嬷还是吩咐丫头把烫好的手巾交给福娘。
福娘上辈子也曾经照顾过家中生病的长辈,擦脸这种简单的小事她做的十分熟练,也十分仔细小心,即使现在人小干活慢,也很快抹完了一遍。
她正想低声吩咐丫头们再打一盆水来,萧氏却突然眼睛半睁,唤了她一声:“老大……丫头?”
福娘一惊,还当是自己手上力气用的不对,扰得祖母醒了过来,萧氏却又阖眼睡了过去。神情安详满足,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微蹙眉。
一屋子人这才松了口气,吴嬷嬷看着福娘的眼神更是透着难言的感激。她正想说什么,外头的小丫头就悄悄走了进来,说是二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福娘与两个堂妹都算不上熟悉,二姑娘见的多些,也无非就是除夕夜都由奶娘照看着在一张桌子上吃顿年夜饭,初一再一起给祖母拜个年,三姑娘今儿才是第一回见。
三个小豆丁团着互相软软糯糯的问过好后也就没了话说,只能按年纪排成一溜安静坐着,个个都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点儿也没有跟别人说话的意思。
福娘与已经记事了的二姑娘之间隔着个徐氏,即便福娘无意迁怒二姑娘这个真幼儿,二姑娘却敏感的感觉到了家里的不对劲,对福娘这个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一回来就占据了大人们全部注意力的堂姐抱着明显的敌意。
福娘不会迁怒,却也懒得去哄个敌视自己的小丫头,二人就这么僵住了。
至于三姑娘,她因为不是徐氏之前求神问卦卜出来的男孩一直不受宠爱,性格也很是腼腆害羞,这会儿两个姐姐都不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开口。
还是请了太医回来的曾珉到了,才算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三个奶娘一人抱一个,按曾珉的吩咐把福娘她们都送到了厢房,要哄她们睡觉,也是存了让她们缓一缓解解乏,晚上好多点精神陪老夫人的意思。
谁知这一觉却睡出了一场风波。
福娘本来不困,却架不住身边的堂妹们都睡得香甜,她无聊的看了会儿房梁也就迷糊了过去,再一睁眼就听着身边传来呜呜的哭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压得极低却恨恨的呵斥:“扫把星,不许哭。”
这下福娘不用转身,就晓得是二姑娘在骂三姑娘。三姑娘的年纪在那儿摆着,她还没有学会扫把星这么绕口的词儿。
心里腻烦二姑娘这样窝里横欺负亲妹妹,福娘却没有立即开口。俗话说的好,亲不亲一家人,这会儿就算二姑娘和三姑娘不晓得因为什么吵闹起来,她们总是嫡亲的姐妹,她一插话,说不定反而讨人厌。
福娘闭着眼睛不说话,三姑娘似乎是捂着嘴巴不敢大声哭,占尽了上风的二姑娘却不依不饶起来,一声声扫把星没完没了,三姑娘不晓得是不是委屈的受不了,突然哭得打了个嗝儿。
二姑娘的声音瞬间停了,福娘刚想松口气就感觉到毯子被人带的一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二姑娘这是要动手。
福娘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就翻过身按住二姑娘正要掐三姑娘的手,把她拽了回来。她们两个人虽然只差了几个月,但是养得娇滴滴的二姑娘的力气可没法跟福娘比。
“你是姐姐,不许这样骂妹妹。”
福娘也没多跟二姑娘拉扯,见她没有再掐三姑娘的意思就松了手,沉着脸训道。抬眼瞥见三姑娘正咬着手指头往这边看,眼角还带着点泪花,福娘便对她安抚的笑了笑。
这一折腾,守在外面的奶娘们也都听见了动静,急急忙忙进来一瞧,发现大姑娘和二姑娘板着脸对坐,三姑娘哭得小脸都花了,不由面面相觑。
二姑娘的奶娘倒有心把事儿推到大姑娘身上,可看了眼已经围在大姑娘身边的刘氏,到底也不敢拿主意,便叫了丫头去给二夫人送信。
二夫人一来,二姑娘瞬间就有了主心骨,哭着指着福娘告起了状。
“娘,大姐姐骂妹妹是扫把星,我不让她说,她还骂我。”
一句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福娘一挑眉,二姑娘又再接再厉:“不信问妹妹。”
说着,二姑娘便指向了三姑娘,而一直呆呆坐着抹眼泪的三姑娘眨了眨眼睛,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犹豫的点了点头。
无论是否犹豫,她点了头,便是认了二姑娘的说法。
徐氏差点笑出声来,刚想开口教训眉头紧皱的福娘两句,二老爷曾珉突然进了屋,徐氏眼前就是一亮。
“老爷,孩子们有个官司,恐怕要您来断。”
徐氏施施然行了个礼,刚想把二姑娘的话再说一遍,曾珉已经不耐烦的斥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快闪开!”
一句话把徐氏的脸都扒干净了,徐氏只觉得脸上臊的火辣辣的疼,忍羞拔高了声音:“我没什么要紧,你亲闺女呢?二丫头三丫头都受了委屈!”
曾珉的脸色却比她还要难看百倍:“屁的委屈!咱家都让人参了谋反,你还跟我拉扯这些!”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徐氏一呆,曾珉便让刘氏把福娘抱回老夫人原来为她准备的院子里。
确切的说,是福娘已经过世的生父,先侯爷曾琰突然被人参了谋逆,而正在前线效力的陶谦也刚刚被圣旨召回。
有消息传言,说是陶谦也要被治罪。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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