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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笙姿势未变,只是睫毛颤了颤,那一双清眸在热粥升腾起的薄雾下显得有些无辜,却不过一会就恢复了清明。舒榒駑襻他握紧了杯子,喉间吞咽了一下嗓音微微干涩地问:“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最沉重剧痛的打击已经受过,所以承受力好似变得强了,面对这些也能听得下去,艰难地应对。
隔着一张小小的餐桌那纤小的人儿把碗推过去给他,顿了顿笑起来轻声说:“我最近经历了一些事,开始慢慢懂得也许我对你……还不是爱。就像我现在和曾经对你好,依赖你,关心你,都是建立在你对我好的基础上。是感激、回报、不舍、珍惜……或者别的我不知道的什么情愫,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你,没有过特别强烈的心动感觉。”
顾景笙呆呆地凝视着她,突然间就轻柔浅笑起来,拳心抵住了薄唇,眼神移向别处像是在思考。
她说。她没曾对他有过心动的感觉妾。
他其实……知道的。
从恋爱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个很被动的小女生,那时候他问她能不能给个机会被他保护她都想了很久才同意,从那之后他每进一步,只要她不退,顾景笙就觉得感激,觉得可以,觉得刹那花开,欣喜若狂。
其实哪怕到现在……也是这样。所以她不会知道那天晚上回家,她亲口求出的那句“景笙,我们结婚吧”的时候,他有多激动惊喜芗。
惊喜到觉得人生就像烟花,腾空那么久之后他终于看见了整个夜空的绚烂繁华。
哪怕最终凋谢;
哪怕很快荼蘼。
拳心慢慢地从薄唇上松开,顾景笙眼底覆上猩红的血丝,压着胸口的剧痛浅笑着哑声问:“还有呢?”
她笑容一点点散去,嗓音有有了一点嘶哑:“景笙,我们之间不是不可以结婚,只是如果要以这样的你来配这样的我,你不值得。我也不是不可以嫁,只是我觉得景笙,你明明,还可以有更好的。”
顾景笙只是笑,却不再说话。
他能够说什么呢?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在为他好,他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不爱他。但是……但是亲爱的,如果我说我还爱你呢?
我要怎么,再去找是你眼中,而不是我眼中的那个,更好的?
“彤彤,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而只是因为习惯和依赖,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他笑着再次挣扎了一句,“你知道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哪怕有一天真的走到白发苍苍,我肯定,还是会在原地。”
她怔了一下,小脸轻轻垂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残忍。
顾景笙心痛地想,原来他已经爱得这么深,深到只是看沉默挣扎便已觉得不忍,一句都不忍,再问。
隔着一张餐桌他慢慢坐起来,压着心底的刺痛笑着握住了她放在碗边的手,紧紧地,沉默着,似是压了千言万语。不想问她,彤彤,是谁让你懂了这样不行?而如今你懂了,我还有没有机会,继续等你?等你有一天对我说,景笙我好像真的爱上了你?
那纤小的身影抬起头,突然迷迷瞪瞪地跟他哑声说:“景笙,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顾景笙笑起来,哑声说:“彤彤,如果是因为你不爱我而做出的事,那在我这里……不叫错。”
那一双水眸顿时颤抖着紧紧盯住了他,胸腔里涨起满腔的感激和温暖来,无以言表。她刚刚没有说一句谎话,一句也没有,可是她觉得自己少说了一句——景笙,景笙,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生命里,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人们都说有知己蓝颜,就是说那个人哪怕不能陪你终老,你都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
比谁都好。
那一瞬他眼底的笑容也告诉了她,他已接受,接受了她的不爱,也接受了她的……分手。
笑着抽回手,顾景笙低哑道:“我还有些饿,等一下我吃完,陪你一起走。”
她一怔。接着轻轻笑起来。
饭后他轻轻压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浅笑着说:“我自己来。”
那纤小的身影跟着他到厨房,轻声说:“我刚刚骗了警察帮我撬门,所以估计等下要跟他们一起去作笔录,还有大概不能陪你一起看伯父伯母了,我要赶最后一趟大巴车去临县报道,过几天就走马上任了哦。”
顾景笙背影一僵,“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她轻盈地走过来倒洗碗精,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小脸上散发着明艳自信的神采,笑容明媚,“实习期结束,这是医院正常的人事调动,临县不错,是吧?不过你不许笑我,好歹我算是军区总院出来的人了,身价不算掉。”
顾景笙怔怔看了她好一会,笑了起来。
送她出门的时候见她一个人搬着大大的箱子要跟着警察走,顾景笙沉吟了一下不禁唤了一个警察过来私声低语了几句,那警察面露震惊欲抬手敬礼,他笑着压了压,回头叫她:“彤彤!”
她回头,海藻般及腰的长发随之而动,眼神清澈明亮。
“去了记得告诉我新的地址,”他顿了顿,笑问,“你的电话我现在可以打通了,是么?”
她愕然,顿时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也忍不住笑出声,点头:“嗯,能!”
顾景笙笑着没再说话,乖乖放她跟着几个警察走了,待她身影消失之后眼里的血丝才慢慢腾起来,他关了门缓步走到厨房,透过窗子看到她娇小的身影在几个警察制服之间游荡,接着上了警车走人。他的笑容一点点变深,刚刚一直死死压着的剧痛却慢慢浮上来。疼。疼得好像心被狠狠挖走了一块。他却阻止不了,阻止不了,只能让它疼。
人生都还没散场你却借口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叫我,怎么办?
他妈的他妈的**
寒峰此刻很急。
去机场接人的时候偏赶上堵车,他脸色铁青猛按喇叭,军用车却还是夹在一堆私家车里过不去,他额上冒了汗,跳下车找了旁边协管的交警来,吼了几句之后那交警队小队长终于跑过来,结结巴巴地鞠躬道歉说现在真过不去。
寒峰火了,劈头盖脸地骂着要他立马找辆警车开路,否则要他下一秒就滚出交警队!小队长吓得一个腿软,立马跑去办了。
他急是有道理的。
——电话是机场打来,说他们首长下机的时候被发现晕倒在座椅上,脸色苍白手还捂着胃,如今在机场休息室没送医院,初步诊断应该是急性胃出血。
寒峰火大,说你tmd蠢吗不会先送医院,他出点什么问题你们谁担得起!!
挂了电话他暴着青筋的太阳穴就突突一阵跳,想不清楚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走的时候好好的,哪个见过去外省度了几天蜜月就把人都度到医院里去的?
……
“给你两天假去办好,回来不用跟我报告直接归队,清楚么?”脸色微显苍白的霍斯然在病床上抬眸,冷冷看了寒峰一眼。
寒峰手脚冰凉僵硬,还没反应过来。
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扯了扯苍白的嘴角说:“首长,这种事是必须本人去办理的。”
霍斯然冷冷地拳心抵唇,盯着文件头也不抬:“去。”
寒峰嘴角抽搐。
半晌他紧捏着手里红色的证件本,没办法直起身敬了个军礼,匆匆走出病房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无比。
霍斯然死死盯着文件看了一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索性挥手一扫,支架上的文件便噼里啪啦地地掀翻掉在了地面上!
半晌后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寒峰的手机号,还没等他开口便冷笑着哑声说:“你如果敢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她,小心等回来我会把你往死里练,你掂量清再做!”
这边寒峰正打算拨电话的手一抖,差点没软在地上,待挂了电话霎时什么小动作都不敢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霍斯然觉得痛苦。
很难以名状的一种痛苦。以前挨个刀伤枪伤,疼得浑身冒汗苍白得跟纸一样也都咬牙忍忍就过去了,可是洗胃——还是用冰盐水洗胃,他头一次觉得那么痛苦,那种强烈的恶心刺激感伴随着胃的抽搐紧缩一下下直冲脑门,眼前的白光一圈圈地爆开,强制性的呕吐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闭上眼都是满满的一个影子,突然想起她不是护士么?怎么不来,教教他怎么就没那么难受了。
怪不得曾经一个战友说,自杀千万别选择喝药,万一没喝死,洗个胃却能把你弄死。
等一切过去时候他半趴在病床边,脸色惨白满身狼狈,的确像死过一次一样。
医嘱说要注意休息不能熬夜,饮食清淡但要营养充足。
——谁管?
警卫队勤务兵都被他派出去了,医院那边倒是特意有人来照顾,可他一口都没吃下,夜里整宿整宿地失眠,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一次大量咳血,惊动了上面,被严肃地吼了一顿“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国家的!!”,这才慢慢清醒。
嗯。
霍斯然想。
也怪不得国家肯给那么多福利特权,不过因为命不是自己的,连糟践都由不得自己。
他于是开始定点吃饭休息,睡不下的时候喊医生过来打安定,量多一点总能睡得着,病情果然一天天好转。
梦里那个人还是没走。
一个星期后接到任务再次提前出院,霍斯然穿戴好后到特殊高级病房的洗手间洗漱好,接着一身挺拔肃杀的军装走出来,床铺也是跟军营一样叠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整个病房纤尘不染,就是空旷得厉害。
人呢,没得到的时候也没觉得难熬,可是一旦得到过了再失去,就痛得恨不能死掉。
他撑了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
你看,看看这么些年,他都睡在哪儿?
军营?医院?还是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
他身边呢?就只有听话的下属,冰冷的枪支,还有无数个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危险凛然的前线。
他有些忍不住了。
怎么那些,都不是你??
临行前终是给寒峰去了个电话,问他:“去了么?”
寒峰支支吾吾。
霍斯然站在窗前凝着外面阳光灿烂的风景,沉声低哑道:“归队。不用去了。”
寒峰心里一喜,脱口而出:“首长我没去,我在市区交警队窝着呢,我压根儿就没去!!”可兴奋完了就蔫了,md完蛋,他还没摸清楚首长的心里瞎乐个什么呀?
霍斯然脸色白了白,薄唇冷冷抿着血色褪尽,手都有些颤,接着无声地挂了电话,丢在病床上。
你看,连旁人都看得出,他离不开。
他一身挺拔地坐在病床上,弯下腰双肘枕住膝盖,十指交握,暗自深深地想——你呢?
彤彤。你呢?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临县很小。
可那么小的县城,竟然也会堵车。
霍斯然冷冷抬眸,一句话没说却给了前面司机最大的威慑,司机浑身冒出冷汗来,说:“今天县城里面集市开放,可能附近各个村子里的人都往这边赶,提前准备年货的,首长您看,都是农用车。”
霍斯然的眸光这才软了软。
说是农用车最好,他最体恤的不过是寻常百姓。可是……
霍斯然眉心紧蹙起来,隔着车窗看着这小县城低矮的楼房和不算干净的街道——她就在这种地方呆了将近一个月?
怎么呆得下?
不耐地等了二十分钟后路总算是通畅了,抵达县城附属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停了车霍斯然才微微心慌起来,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准备,甚至话都没想好该怎么说,他怎么过去??
司机这下又忐忑起来——这首长,不到的时候紧催慢催眼神能杀人,真正到了之后却闭眼在车上假寐,不下车,这是干什么?
最终霍斯然睁开眼,俊脸冷淡地说:“你去别处走走。2点前,别回来。”
司机一愣,接着猛点头:“是,首长!”
顿了顿,霍斯然下了车。
整个医院里急诊科总是最忙的,遇到病人多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没个消停,林亦彤刚接到个打架的电话便叫了医护车去接,到了医院那打架的两拨人竟然还要继续打,一个口角就惹得怒火燎原,吓得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脸色苍白地往里躲,护士长到别的科室去了没人敢拦,只见一个浑身沾血的纤小身影从里面跑出来,怒目圆瞪,“啪!”得一声摔了病历本在诊台上,厉声道:“闹什么?警告你们这里的医疗器械全部都是公家的,摄像头挨个盯着谁砸坏的给我一个子儿都不少地赔!你——就是你,手里拿的仪器是德国进口七万五一台,你摔啊,摔不下去别拿自己当男人!还有想打的都给我出去打,没死的再进来看病!”
逞凶斗狠谁不会?这下两拨人都蔫了,两个头上正缝着针还怒目互瞪的男人如牛般红着眼喘气,各自撂了狠话才坐下来乖乖缝针。那纤小的人儿也累得不行,拂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重新拿起病历夹,冷冷地问:“姓名。”
那男人嘴角一咧,见她拿病历本就发憷:“医生,我们不住院。”
她冷笑:“不住院?你腿瘸了,我们病房夹道里不许塞床位,你要回家治还是乖乖掏住院费?”
男人这下眼睛发红:“那我们住不起啊,太贵!”
“嫌贵你打什么架?你当这年头逞凶斗能是资本,身体拼上了不用掏钱治是吗?”借机狠狠批了男人一顿,她小脸泛着冷艳的光,回应了一眼他老实巴交的妻子感激的目光,“再说一遍姓名,没有的就编一个,我开药单用。”
男人一噎,这才明白过来,脸霎时红了,讷讷低下头去,交由旁边的妻子去说了。
满地星星点点的血,霍斯然一身挺拔地走进来,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有个小护士拿着拖把说:“麻烦起一下脚。”
接着看他一身的挺拔帅气没半点毛病,小护士脸红地问:“你是来干嘛的?看病?”
霍斯然顿了顿,抬手看表:“你们中午不休息?”
“休息呀,等会就休息,我拖完地就回家了,你找谁?”她听出来了是找人的。
霍斯然难以启齿。
半晌后才沉声开口:“没事。我等等。”
一个月不见,她好像更瘦了点,下巴变得小小的,脸型愈发精致勾人,好像还……厉害了不少。
这么被人盯着看,饶是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林亦彤得空往这边扫了一眼又回头,纤睫却一颤,疑似看到了什么让她心脏停跳的东西,小脸白了白又看过去,这下真的看清楚了,霍斯然一身挺拔地站在急救科门口,眼神淡然而深邃地盯着她看。
“医生,这腿没事吧?”那妻子忐忑担忧地问了一句。
她一怔,小脸扭过来,刚刚还清冷无比的声音有些尴尬:“没事,一般骨折。还有我是,护士。”
那妻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照顾自己丈夫去了。
林亦彤心神不宁,不敢随意过去。
不是没有被这个男人刺伤过,她只是怕自己过去之后说句话,他会冷笑着跟她说你想多了,我没在等你。毕竟一个月前他说离婚的时候,整个人,凶神恶煞。
小脑袋甩了甩,真是的,她在想什么?
看来,她没打算过来。
霍斯然眼神黯了黯,思忖了一下还是自己抬脚走上去,待那纤小的人儿从病房出来时正好撞上他,她小小的呼吸明显一窒,僵在原地。他薄唇微微泛白,与她近距离对视恍如隔世,哑声道:“医生……我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