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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向日月坪山顶驶去,这里是桐城城郊有名的风景区,贺雪生在桐城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有来过。上了山,山上雾气缭绕,能见度就越发低了。
沈存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面的路况。偏头看见她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他将车停在路边,打了应急灯,然后下车去后备箱里拿了备用的毯子回到车里。
将毯子仔细给她盖好,他才继续开车往前行驶。车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她轻微均匀的呼吸声。有她在身边,他总是能轻易的感到满足,拥有她、拥有一个家的满足。
车子驶入风景区,又驶了一段路,才到了日月坪山顶,此刻天幕漆黑,从最高点俯瞰下面的世界,芸芸众生像奔涌的野兽,争先恐后的朝他们扑来。
沈存希选了一处绝佳地看日出的地点,这里地理位置太高,所以山顶上满是积雪。透过玻璃望出去,凌晨三点的夜空上没有雾霾重重,反倒满是璀璨夺目的子夜星辰。
这里就是日月坪上最神奇的地方,阴阳界。
车子没再晃动。太过舒适,贺雪生反倒醒过来了,她眨了眨眼睫,缓缓睁开眼睛。车上睡得并不舒服,她浑身都僵硬得有些难受,一转头,就撞进那双深邃的凤眸里。
她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我们到了吗?”
沈存希倾身解开她的安全带,将毯子裹在她身上。他道:“我们到了,但是要等一会儿,现在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贺雪生迷糊的揉了揉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外一望无际的黑暗,她摇了摇头,“不想睡了,你开了那么久的车,你先睡会儿吧。”
沈存希不想睡。他摇头,“睡不着,我陪你聊天吧。”
透过车顶的小灯,她看见他眼底满是血丝。白天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又全神贯注的开了这么久的车,他肯定又累又困,可却因为她不想睡,他也不睡了,她说:“你想聊什么?”
“你离开的那两年都做了些什么?”四周很静,车厢里传来他低沉如小提琴般的声音,很温暖,没有任何的探询之意,就好像真是随口聊聊。不会让她感到反感。
贺雪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在城市里,几乎很难看到这样纯净的夜空,她说:“沈存希,你很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知道你曾经受过的苦,依诺,我爱你,我想疼你曾之疼,痛你曾之痛。”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
这里是极寒之地,哪怕车里开着空调,也抵挡不住车外的寒冷侵袭,其实他更想做的是抱着她。
思及此,他放开她的手,将驾驶座椅退后,留出足够容纳她的空间,然后握住她的手臂,道:“依诺,坐到我怀里来,这样才不冷。”
贺雪生伸手拢紧了身上的毯子,她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家居服以及他的大衣,而他穿了件衬衣,外面套了件毛衫,两人穿成这样就跑到这严酷寒冷的山顶来,似乎只有靠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
她仅犹豫了一下,听到他打喷嚏了,她红唇微勾,慢慢起身过去,坐在他腿上。
沈存希将她抱在怀里,才终于感觉到一点温暖。他们这么任性的,当真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甚至她身上都穿戴整齐。
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呼吸里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心安宁而平静。
沈存希伸手拿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鼻端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是刚沐浴后的味道,让他感到莫名的舒服与心动。
“现在说吧,我听着。”沈存希淡淡道。
贺雪生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车里蜷缩着,其实很不舒服,可是莫名的就是觉得幸福。她组织了一下思绪,道:“我一直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沈存希倏地搂紧了她,知道她被人用那样几乎是绝决的态度带走,不是最浓烈的爱,就是最浓烈的恨。可她被囚禁了,想到那时候求救无门的她,他的心疼得快要炸开来。
仅仅是听她说了一个开头,他就受不了,心疼得快疯了。
为什么那些人带走的不是他,折磨的不是他?
“后来呢?”沈存希听见自己哑声问道。
“他们折磨我,却带着面具,始终不让我看见他们的真实面目。”贺雪生闭上眼睛,浑身因恐惧而战栗着,仿佛又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狱里,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希望,在那个地方腐烂,没有人再记得她,也没有人会去救她。
感受到她的战栗,沈存希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不用去想,就知道她受了多少折磨,否则她的精神世界怎么会崩溃?
“那个时候,我生不如死,可是我却连寻死都不能。后来,三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你知道吗?那对我来说,是希望,我看到了生的希望。为了孩子,我和绑匪周旋。他们虽然折磨我,却不曾要我的性命,我知道我必须活下去。”
沈存希眼眶发烫,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依诺,你是一个最坚强最伟大的母亲。”
贺雪生摇头,思维也有些混乱,说话也毫无逻辑可言,“我不是,你知道那时候我放弃过多少次吗?我想一死了之,死了就不用受这些折磨,可是一想到肚子里的小雨滴,它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剥夺它生的权力。一次又一次,我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都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后来我不肯坐以待毙,我想到了逃跑。我逃跑了很多次,最后都被人发现抓了回去,然后进行新一轮的折磨……”
“依诺……”沈存希亲吻她的发顶,心疼得无以复加。
母爱到底有多伟大,竟能教一个一心求生的人存活下来?而她又是多么痛苦,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想到了死?
他曾经误会过她绝情,可是听了她这些回忆,他开始憎恨自己。她受苦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她还活着!
“可是孩子一出生就患了重病,因为长期见不到阳光,又因为我当时遭受的非人折磨,导致情绪上的抑郁,得知孩子生病,那一刻,我才真正开始恨你,恨你让我自生自灭,恨你不来找我们。我偷偷给你打电话求救,可是你却说不认识我,后来我没有办法,才打电话给连默,他带着巨款来救我,可是那些冷血的绑匪,非但没有放了我们,没有给小忆治疗,还把连默也囚禁起来了。”贺雪生想起这些,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个时候真正让她绝望的,就是沈存希那句不认识。
沈存希摇头,“依诺,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依诺坚称给他打过电话,可他真的从来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否则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会将她们母女俩救出来。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那个时候他还在国内,她若是打了电话给他,他不应该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贺雪生苦涩的闭上眼睛,“或许这就是命吧,小忆的病情日益严重,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我求绑匪给我和小忆照张照片,绑匪可能是同情我吧,就给我照了照片,那是我们第二次见到阳光,照片照完,小忆就死在了我怀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泣不成声,如今再想起来,她的心都疼得直颤。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可爱的孩子,她却没有保住她的命。
让她来世上被病痛折磨,如果她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生下她。
“对不起,依诺,对不起!”沈存希哽咽道,是他对不起她,她不信任他,对他还有心结,都是他活该。那个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贺雪生靠在他怀里,轻轻啜泣着,这段痛苦的往事一直埋藏在她心里,如今说出来了,沉沉压在她心上的大石仿佛消失了,可是她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空洞,无尽的空洞。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忘记过去,然后重新开始。”
沈存希拥进了她,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隐含痛苦,“好,我们把它忘了,然后重新开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遇到任何的危险。”
贺雪生眼眶肿痛得厉害,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车窗外,外面天色渐渐亮了。所谓阴阳界,一半是满天星辰,一半是初升的朝阳,缓缓从蔚蓝的云海挤出一个头来。
大自然的瑰丽尽在眼前展现,以前所未有的宏伟壮观,动人心魄。
贺雪生看着半边天黑幕上坠着的亮闪亮闪的星辰,再看另半边天的日出,惊叹得忘记了悲伤与痛苦,她坐直身体,新奇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沈存希,快看,好美,好震憾!”
沈存希抱着她坐直身体,大自然的神奇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黑夜与白天,像一副最美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人在这样的自然景观下,突然变得很渺小。
贺雪生再不满足局限在车里看这样的波澜壮阔的景色,她推开车门下车,寒风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她被拥入一副火热的怀里。
她转头望去,红色的日光洒落在男人身上,他是那样的坚韧不拔,她缓缓靠在他怀里,感到格外的安心,“沈存希,我恨过你,但是现在,我不恨了。”
沈存希无声的搂紧了她,看着天边徐徐升起的朝阳,阳光将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最后融为一体。
他知道她恨他,否则一开始不会那样折磨他。
“老天让我们重逢,也许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我们不应该辜负上天对我们的厚待。”贺雪生看着黑夜里的星辰,与壮观的日出。
心里想着,就连星辰与日出都能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上,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呢?
“依诺,我爱你!”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这最原始最缠绵的爱语。他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让她打开心结,而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贺雪生转过身去,她只穿了一双室内拖鞋,车外的寒冷冻得她脚趾都变得僵硬,她伸手揽住他劲瘦结实的腰,轻轻抓住他的毛衫,然后踮起脚尖,红唇颤抖地送过去,吻住他冰冷的薄唇。
沈存希浑身一颤,血液在逆流,他看着面前苍白的小脸,她微微闭上眼睛,睫羽在轻颤,像一只蝴蝶震翅,扑进了他的心里,勾得他心痒难耐,他再无所顾忌,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她压在车门上,加深这个吻。
雪地里的吻逐渐失控,沈存希的手探进了她的家居服里,光滑的美背上,没有任何束缚,他刹那情动,“没穿么?”
她在他身边坐了一晚上,他竟没发现她里面没穿。
他如火般的呼吸焚烧着她的耳蜗,贺雪生心尖都在颤抖,她下意识垂下头,轻点了点头,沈存希的手已经绕到前面,如蝶羽般的吻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
雪地里,寒冷彻骨,却冻不到这对有情人,冰与火两重天,她在他身下颤抖得更厉害。
美景、美人,将这一刻永远留在了阴阳界。
天边黑夜勇退,阳光洒满大地,洒落在他们身上,为这一对有情人保驾护航。
……
从山上下来,贺雪生倦倦地靠在座椅上,刚才的一番激.情,让她此刻脑子昏沉沉的,她大约感觉到,她肯定感冒了。
沈存希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呼吸有些重,鼻子浊了,他强打起精神开车下山。
回到市区里,已经三个小时后。沈存希直接带她回了依苑,车子停在依苑外面,他去抱她,发现她脸蛋呈现不正常的红晕。
他心里一惊,伸手覆在她额头,触手滚烫,他连忙下车,用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着她疾步穿过花园,跨进别墅里。
客厅里有人,他下意识道:“兰姨,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一趟,依诺发烧了。”
“好的,先生。”回答的是一道年轻的女声,沈存希脚步一顿,偏头看去,见白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俏生生的站在客厅中央,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抱着贺雪生上楼去了。
兰姨从门外进来,看见外面的劳斯莱斯,她问道:“先生回来了?”
“是,他说叫你打家庭医生的电话,好像是太太生病了。”白若中规中矩道。
兰姨连忙放下菜篮,过去翻电话本,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白若站在她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二楼方向,目光里多了几抹深意。
兰姨打完电话,叫白若把菜篮提进厨房收拾一下,然后匆匆上楼去了。
沈存希将贺雪生放在大床上,她脸颊嫣红,呼出来的气体烫得吓人。都怪他不克制,明知道那地方天寒地冻,还经不住她的诱惑,再三要她。
他给她盖好被子,兰姨就进来了,看见贺雪生一张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她急道:“先生,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病这么重,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沈存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受了寒,兰姨,你去熬点红糖姜汤上来,先给她驱驱寒。”
算起来依诺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烧了,她的身体一向不好,稍不注意就惹了风寒。此刻他脑袋也昏沉沉的,那样的天气,他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她会病也一点都不奇怪。
将她安顿后,沈存希起身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不仅头疼,连喉咙都疼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兰姨带家庭医生进来时,看见两人相拥而眠,她与家庭医生面面相觑,这还要不要看病?兰姨想起贺雪生刚才不正常的脸色,最终还是让家庭医生进去了。
兰姨站在床边,小声喊道:“先生?先生?家庭医生过来了。”
沈存希掀了掀眼皮,两个人都烧成了一颗火球,他呼吸沉重滚烫,眼神转向家庭医生,他道:“麻烦你帮我们两个都看看。”
说完,他已经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兰姨看着两个重病在床的病人,简直哭笑不得,他们这一晚去哪了,怎么弄得一身病回来?
家庭医生给两人测了体温,都是高烧不退,然后开了液体,一边支着一个架子,两个一起输液。输完液,已经下午了,家庭医生一直守着他们,确定他们烧退了,才离开。
贺雪生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有人在播放音乐,然后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那首音乐的弦律很熟悉,她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那个人不停的说话,她听不清,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拼命涌进脑子里,又有很多东西从脑子里抽离。
她头疼得快要炸开来,她伸手想捂住耳朵,才发现手腕被绑在了椅子上,她大声喊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头好痛。”
她这一声大喊,反倒让她听清楚了那人在说什么,“依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沈存希,沈晏白是沈存希出轨的证据,是他背叛你的证据!”
那声音反反复复在耳边念着,她头疼欲裂,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中,“走开,走开,我不要听,走开!”
沈存希比她先醒,他出了一身汗,此刻的症状没有回来时严重了,他听到她的尖叫声,他连忙坐起来,看她不停摇头,脸上满是冷汗,他伸手轻轻摇她,“依诺,醒醒,你在做噩梦,依诺!”
“依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沈存希,沈晏白是沈存希出轨的证据,是他背叛你的证据!”
贺雪生终于受不了了,她腾一声坐起来,心有余悸的大口大口的喘气,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汗湿了。
沈存希看着她浑身湿透,他连忙拿被子裹住她,担心她一见风病情又加重。他坐在她旁边,看她不停的喘着粗气,眸色担忧,“依诺,做了什么噩梦,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贺雪生呆呆地转头望着他,想起梦里反复出现的那句话,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沈存希被她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薄唇微勾起一抹弧度,“烧傻了,不认识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次放纵,让两个人都发烧了。可这会儿想起来,那样噬骨的缠绵,病一场也值得。
贺雪生发直的眼珠子慢慢开始转动,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痛得厉害,她哑声道:“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
沈存希起身下床,去圆桌旁给她倒了杯温开水过来,用唇瓣试了试温度,才喂到她嘴边。贺雪生想接过去,他不让,拉下她的手,“就这样喝。”
贺雪生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杯里的水,喉咙处火辣辣的疼痛才减轻了些,她道:“我怎么了?”
“发烧了。”沈存希促狭地盯着她,在阴阳界时,他只是想吻吻她,哪里知道被她一勾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小女人一点有毒,否则他怎么一沾染上她,就没了节制了。
贺雪生哪里看不懂他的眼神,她羞赧的躲开他的视线,听出他声音的异样,“你也感冒了?”
“嗯,和你一样,也是发烧。”沈存希握着杯子把玩,“还想不想喝水?”
“不想,浑身黏黏的难受,我想洗个澡。”贺雪生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透了。
沈存希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起身去浴室里放水,不一会儿他出来,弯腰将她抱起来,贺雪生吓得连忙揽着他的脖子,抬起的目光触到他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她想起刚才梦里的那道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沈存希……”
“嗯?”沈存希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浴室走去。
“沈晏白真的是你捡来的吗?”这个问题是她的心结,她不想去查证,沈存希说是,她就相信他。只有相信,才能免去很多的烦恼。
“是啊,怎么了?”沈存希走进浴室,将她放在地上,微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
贺雪生摇了摇头,“我只是问问,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沈存希看着她的神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他对视,他严肃且认真道:“依诺,沈晏白是兰姨捡来的,是我领养的,相信我。”
贺雪生点了点头,“嗯,那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沈存希放开她,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她胸前的衣扣上,他说:“我也出了一身的汗,我们一起洗。”
“……”贺雪生拍开他的手,这人就是病了也不安分,她道:“你出去啦。”
“害羞了?”
“……”
“在山上那么热情,也没见你害羞……”沈存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雪生捂住了嘴,她满脸羞恼,“沈存希,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沈存希抿着唇笑,他拉开她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逗你了,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刚退烧,不要泡太久。”
叮嘱完,他转身拉开浴室的门出去了。
贺雪生看着浴室的移门被合上,她浑身脱力一般,跌坐在浴缸边缘。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冷了,她才脱下湿透的家居服,钻进水里。
……
贺雪生泡澡泡到一半,沈存希给她送了衣服进去,然后再次提醒了她不要泡太久,这才出去,去楼下浴室冲澡。
他洗完澡出来,浑身清爽了些,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二楼走去,刚穿过客厅,就被人撞了个趔趄。他稳住身体的同时,下意识伸手扶着往地上倒去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女人扑进他怀里,胸前的绵软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沈存希蹙了蹙眉头,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白若连忙站好,低垂着头,急得耳根子都红了,“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沈存希看了她一眼,她的侧脸与依诺真有几分相似,对着这样一张脸,他无法铁石心肠,他淡淡道:“没事,走路小心点,这个家里没有豺狼虎豹,你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
“谢谢先生教诲,我记住了。”白若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沈存希没再看她,转身上楼去了。
贺雪生洗完澡出来,一天没有吃东西,她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她正打算下楼去找吃的,卧室的门推开,沈存希从外面走进来,“洗好了?”
“嗯,我饿了。”贺雪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昨晚胃口不佳,没吃什么东西,早上又虚耗了体力,再加上大病一场,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沈存希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去找来吹风,插上电源,他道:“再饿也等头发吹干了再下去吃东西。”
“嗯。”贺雪生乖乖坐在床边,让他给她吹头发。
他的长指温柔的穿过她的头发,有着缱绻与眷恋的情深,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给予的照顾,心里甜甜的。
有时候放下过去,放下负担,原来人可以这样轻松。
过了一会儿,沈存希给她吹好了头发,他拔掉电源,揽着她的腰,道:“走吧,我们下楼去吃东西。”
“好。”
两人相偕着下了楼,楼下兰姨在厨房里忙碌,见他们下来,连忙盛了两碗姜汤端出去,“先生,太太,先喝完姜汤祛祛寒,饭马上做好了。”
“不着急,兰姨。”贺雪生冲兰姨笑了笑,然后端起姜汤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别墅里有了变化,可具体哪里变了,她却说不上来。
她想她可能是受了刚才的噩梦的影响,对什么都疑心起来。
她刚才还说放下负担,怎么又开始多疑了?她甩了甩头,继续喝姜汤。
吃完饭,贺雪生想起昨晚被贺东辰带走的云嬗,她一直没联系上他们,后来沈存希来找她,她手机都没带,就和他去了日月坪,她一整天没他们的消息,心里很担心。
“沈存希,我想回贺宅去。”
沈存希放下筷子,眉心微蹙,“为什么?要拿什么东西吗?我叫人去给你拿。”
“昨天我闯了祸就跑了,得回去看看。还有些疑问,也想问问哥哥。”贺雪生担心云嬗,哥哥能明目张胆的去盛世豪庭抓人,那就说明对云嬗是势在必得的。
她担心自己一番鸡婆,反而会害了云嬗。
三观与道德,在有钱人眼里,一文钱不值。只是她还在心里希望,哥哥不会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
沈存希明白她是放心不下她的保镖,他道:“上楼去穿件厚衣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让王叔送我就是了。”贺雪生想到他也病了一天,不想让他太过劳累。
沈存希二话不说,站起来拉着她上楼,两人都穿上厚外套才下楼来。出门的时候,沈存希还拿围巾给她围上,生怕她着凉了。
开车送贺雪生回贺宅,目送她进了贺家大宅,他才发动车子离开。
贺雪生走进别墅,贺峰正在客厅里打太极拳,一个人自娱自乐,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贺夫人最近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已经到了冰点。
“爸。”
“哎,我闺女回来了。”贺峰比到一半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下来,看到贺雪生站在客厅入口,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听说你昨晚和老四出去了?”
贺雪生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贺峰看着她红润的脸庞,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贺雪生在他的话里,竟听出了落寞的味道,她伸手主动抱了抱他,“爸爸,我陪您下会儿棋吧。”
“好啊,好久没和你厮杀一场了,不知道你的技艺有没有退步。”贺峰高兴极了,连忙吩咐佣人去拿他的棋盘。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下的是最简单的跳棋,别看这个简单,谁都会玩,也是挺考技术的,贺雪生连跳了几步,挡住了贺峰的路。
贺峰看着棋盘,急得吹胡子瞪眼,“鬼灵精,每次都把我的路封住,这次看我怎么破你的局。”
贺雪生轻笑着,一步堵一步让,贺峰也不甘示弱,最后以一步之差,险胜贺雪生。贺峰高兴的嚷着再来一盘,贺雪生陪他下了一小时,直到看出他脸上有倦色,她才收了棋盘,扶着他回房休息。
从卧室里出来,正好遇到云姨,她压低声音问道:“云姨,云嬗回来了吗?”
“昨晚后半夜回来的,一早上说在外面租了房子,要搬出去住。”云姨眼眶红红的,女儿十八岁去读军校,后来接了些任务,一直在外飘荡。两年前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了,以为她们母女就会一直在一起,却没想到她现在要搬出去。
她好话狠话说尽了,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气得一整天胸口都郁结。
闻言,贺雪生知道这事肯定和哥哥脱不了干系,云嬗搬出去住,是为了远离哥哥,还是搬去和哥哥同居了?
以云嬗的性格,她是万万不会给哥哥做小的,否则她不会说出想要解脱的话,所以她这么做,肯定是想要远离哥哥。
“我哥哥呢?他回来了吗?”
“大少爷在楼上,不知道和谁生气,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云姨叹息一声,这一家大小都让人不省心。
“哦,那我上去找哥哥。”贺雪生转身上楼,来到贺东辰的房间外面,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贺雪生推开门,屋里光线明亮,贺东辰穿着家居服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他周身笼罩在烟雾里,有些模糊。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脖子上有几道抓痕,她咬了咬唇,道:“哥哥,是我让云嬗去相亲的。”
贺东辰回眸看着她,眼神看不出喜怒,连语调都没有起伏,“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贺雪生听出他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继续下去,“哥哥,你和云嬗……”
“雪生,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你不要干涉,我们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贺东辰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到她说些惹他不高兴的话。
贺雪生怔怔地望着他,虽然他并未动怒,但是这话已然表明了立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初衷。
她心底一片荒凉,这是她最敬重的哥哥啊,在他身上,有着她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幻想,可是现在哥哥出轨了,还出得这么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贺雪生垂下目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受,可是就是难过,很难过,她转身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去,看着那道格外清冷的身影,离得这么近,她却觉得远得再也不能触及,“哥哥,云嬗搬出去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贺东辰回答得很快,语气里明显有着恼意,神情更是冷冽如冰,她以为她逃出了贺宅,他就拿她没办法了是吗?
她妄想!
在这世上,只有他贺东辰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贺雪生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最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去了。回到卧室,她找到手机,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找到充电器,将手机充上电。
手机在待机,她坐在床边发呆,想着刚才哥哥说的那番话,她的心像刀割一般,心底的信念,已经塌陷了一角,她多么希望哥哥不是她看到这样,他还是那个顾家的好男人。
充了几分钟电,手机能开机了,一串和弦铃声响起,手机上有好多通未接来电,有公事上的,还有美昕与云嬗打来的。
她怔怔地翻着未接来电显示,一时心乱如麻,没有立即回电话。她倒在床上,眼睛刚闭上,耳边再度响起那道声音。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沈存希,沈晏白是沈存希出轨的证据,是他背叛你的证据!”
她心底生寒,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从床上坐起来,她甩了甩头,那道声音一直存在她的耳边,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她不能继续这样一个人,她要找点事做,摆脱这道声音。她走出卧室,来到小厅里,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婚姻与法。
很现实的一个题材,丈夫出轨了,妻子身边的人都瞒着她,直到她撞见大腹便便的小三,才知道自己成了一桩笑话,一个被抛弃的弃妇。
她看到如此负能量的东西,心里更乱了,她连忙换台,是娱乐八卦新闻,女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某知名真人秀的人气演员,前不久与某个影星开房,被记者抓拍到,其妻正大腹便便为他孕育孩子。事情闹大,他的妻子登上了某电视台的人物专访,这个时候还在维护老公的名声。
可是那位演员却在微博上骂妻子,说她两面三刀,恬不知耻,一时激起广大网友的愤怒,群起而攻之。
贺雪生不敢再看电视了,她直接关掉,不能再看这些影响心情的新闻。现在这个社会,连出轨都出得这么理所当然么?那三观呢,道德呢?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贺雪生双手捧着脑袋,她的信念在一点点的坍塌,这就是现实么?无论你做得多好,都比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给人带来的诱惑强烈。
她走进卧室,手机充了些电,她拨掉插头,拨通一个电话号码,不一会儿,那端接通,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宋姐姐,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贺雪生听到厉家珍的声音,忽然想起厉家珍离婚,也是因为宋清波婚内出轨,还有了那么大的孩子,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了。
厉家珍听出她声音消沉,她道:“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没事,我很好。”贺雪生连忙摇头,“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小煜乖吗?”
“嗯,他特别乖,这会儿还没睡,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遇树哥哥在陪他玩。”厉家珍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幸福,之前的消极与忧郁全都不复见。
“哦,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家珍现在很幸福,是她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她身边亲密的朋友,几乎全都在闹婚变。
她想,她需要这些正能量,来让她走出阴影,走出梦里那道诅咒的声音。土休丰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