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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嬗下楼时,贺雪生正在陪沈晏白吃晚饭,看见云嬗匆匆从楼上下来,瞧着脸色不太好。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让哥哥大发雷霆。
刚从保镖队长才被叫上楼去,云嬗贴身保护她。也少不了被哥哥责备。
这样想着,她本来胃口就差,为了陪沈晏白,才勉强吃了一点,这下是一点都吃不进去。她搁下筷子,叫沈晏白好好吃饭,她则起身,穿过客厅,向一侧的佣人房走去。
她来到云嬗房前,抬手敲了一下,然后推开门走进去。云嬗正站在窗前发呆,时节已经入冬,入夜后。外面就起了雾,路灯传来朦胧的光线,映衬得她的神情有些飘渺。
贺雪生在她身后站定,看她双手抄在黑色紧身裤的口袋里,小脸微微绷着,她道:“云嬗,我哥是不是发脾气了?”
云嬗后背微僵,她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贺雪生,贺雪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说话,云嬗已经移开视线,看着窗外浓如泼墨的夜色。“雪生小姐。你知道我们这行最忌讳什么吗?”
“嗯?”
“最忌讳当事人不坦诚。”云嬗说完,再度看向她,“上次,你在禁止停车区停车,下车冲向天桥,那时候就有所异常了,你为什么不和我沟通?我以为这两年来,我除了是保护你的保镖,我们也还算得上可以说话的朋友。”
云嬗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她只是担心,担心她保护的人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那样的话,她没脸再见贺东辰。
“云嬗,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我并非有意隐瞒。”贺雪生叹息。
“大少爷很紧张你,你对他对这个家都很重要,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请你告诉大少爷,至少很多复杂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贺雪生咬了咬唇,她听懂了云嬗的意思,她神情黯淡下来,“有些事情如果连你都没法说,又怎么可能告诉哥哥?”
云嬗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形容不出来那道背影里都蕴藏了些什么,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垮下肩来。贺雪生不愿意合作,那么情况势必会复杂许多,她失踪那两年发生的事都成了谜,他们甚至不知道谁是敌人。
贺雪生回到餐厅,沈晏白已经吃得饱了,挺着圆滚滚的肚皮靠在椅子上,说不出来的滑稽。看见贺雪生回来,他立即从椅子上滑下来,拽着贺雪生的衣角不放,生怕她再抛下他。
“吃饱了吗?”贺雪生拿纸巾擦了擦他油油的小嘴,他害羞的垂下头去,应了一声。
云姨过来告诉她,已经收拾好客房了,如果沈晏白困了,可以带他上去休息了。贺雪生谢过云姨,领着沈晏白上楼。
上了楼,沈晏白紧紧拽着贺雪生的衣角,不愿意去客房睡,“花生,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贺雪生垂眸看着他那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她点了点头,“可以啊,但是你要先去洗澡。”亚大有巴。
“耶!”沈晏白兴奋的跳起来,嘴巴张得太大,反而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贺雪生笑盈盈地看着他,带他去了她的房间。
沈晏白走进去,就被满眼的粉色迷住了,他睁大眼睛,惊叹连连,“哇,好像公主的房间,我好喜欢哦。”沈晏白说着,踢了鞋子,就在粉色沙发上滚来滚去,不时抱起粉色的抱枕玩得不亦乐乎。
别看他是个男孩子,其实他内心里还是住着一个傲娇的小公主。
贺雪生靠在沙发上,看他在沙发上乱滚,也没有制止他。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扎着小辫子,长得萌萌的小女孩,也这样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卧室门被敲响,贺雪生抬头望过去,就见贺东辰手里拿着一套睡衣进来。沈晏白见有人来,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小脸严肃地望着贺东辰,心里谨记,要在花生的家人面前表现得稳重一点,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贺东辰瞧了一眼小不点,将睡衣递给贺雪生,贺雪生接过去,才发现睡衣是纯棉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这是你小时候穿的?”
贺雪生看见中间还是对襟盘扣的,但是睡衣的样式不过时,看起来也很新,不像穿过的。
贺东辰摇了摇头,“没有穿过,一直放在柜子里压箱底,看他没有带衣服过来,拿来给他穿。”
“哦。”贺雪生点了点头,想起刚才云嬗的事,她说:“哥哥,不要怪云嬗,今天的事是我太任性了,这两年她在我身边,付出了许多,为了保护我,连男朋友都没时间去交。昨晚云姨还在和我说,有没有认识的青年才俊,给云嬗介绍一个,转眼她就三十了,担心她留成老姑子了。”
贺东辰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眉心蹙了一下,说:“三十很老吗?现在三十岁未婚的大龄女青年多不胜数,别人都不着急,就她急?”
贺雪生听出他的语气有点冲,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道是因为下午的事,他还余怒未消,她皱眉,“你都知道三十岁是大龄女青年了,云姨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能不着急吗?”
贺东辰今天心情就不好,这会儿听到云姨着急把云嬗嫁出去,语气就更不好了,他说:“她不是还有两年才满三十,就这么缺男人?三十岁,三十岁我就让她嫁出去,行不?”
贺雪生瞪着转身走出卧室的男人,哥哥说话怎么这么刻薄,什么叫就这么缺男人?这又不是云嬗的意思,是云姨的意思好不好?
她回头,就见沈晏白趴在粉色沙发上,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她,问她:“花生,你和哥哥吵架了吗?”
“没有。”
“可是哥哥看起来好生气。”
贺雪生想了想,还是没想通贺东辰在发什么脾气,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清洗了浴缸,往浴缸里放热水,然后出去叫沈晏白洗澡。
沈晏白蹦蹦跳跳进了浴室,等贺雪生进去时,他的衣服扔了一地,他则躺在浴缸里享受泡泡浴,一边泡澡一边说:“花生,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好香啊。”
“薰衣草。”贺雪生弯腰捡起衣服,然后走到洗手池边,放手洗衣服。
沈晏白趴在浴缸边缘,看她将内裤捡出来单独洗,他心里冒起幸福的泡泡,他一定不能辜负给他洗内裤的女人。
贺东辰站在走廊里,想起贺雪生刚才说的话,他眉峰紧蹙,还没来得及细想,已经转身下楼,往一楼佣人房走去。
云嬗一直生活在贺宅,她上初中后,就与云姨分开住了。贺东辰站在她的房门外边,原本想敲门的,手举起来又觉得多此一举。
大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扭就推开,云嬗正在换衣服,冷不防听到开门声,她吃惊的同时,已经迅速捉过衣服挡在胸前,黑脸瞪着走进来的英俊男人,“大少爷,进门前难道不会敲门吗?”
贺东辰一手握住门把,黑眸睨向站在身边的女人,柔和缱绻的灯光下,她双手抓住衣服挡在胸前,露出精致的锁骨与纤细的双臂。黑色的衣料,雪色的肌肤,黑与白极端的映衬下,透着说不出的性感。
他喉结迅速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下楼来是要干什么的,他上前一步,云嬗吓得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抵着床沿,退无可退。
她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警惕地瞪着他,“大少爷,你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喊人了?”
贺东辰停下脚步,瞧她一脸防备,他晒笑一声,倒是没有再往前走。他的目光充满侵略性的从她的.裸.肩缓缓向下移,然后定在一个点上,忽然道:“还疼吗?”
云嬗腿心一软,差点跌坐在床上,俏脸一点点红了,像熟透了的西红柿,脸颊滚烫,她恼羞成怒道:“出去!”
他是故意来这里羞辱她的吧?
贺东辰瞧她反应激烈,心里盘踞着的那股怒气竟渐渐消下去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云嬗跌坐在床上,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她没有贺东辰那样心宽,能做到公私分明,刚才在楼上才吼了她,下楼来就能假模假样的问她疼不疼?
疼他妹,他根本就没进得去好不好?
……
沈存希刻意在公司待到十点半才不紧不慢的往家赶,他放了兰姨三天假,理由是他这几天休息,在家带带沈晏白,联络联络父子感情。
兰姨终于盼到沈存希转了性,要给沈晏白点父爱,她怎么好杵在家里耽误他们父子俩培养感情?于是乐颠颠的收拾了东西,回家去了。
他开车回去时,心里还在想,终于把依诺拐回家了,接下来没人打扰,他们才能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他到依苑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车子驶入依苑,依苑里除了路灯,别墅里黑洞洞的,他皱眉,也许他们已经睡下了,这样正好,他偷偷摸进去,还能陪她一起睡觉。
此刻沈存希心里满是猥琐的心思,他下了车,穿过花园,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按了密码锁进门,玄关处的感应灯亮了起来,他换了鞋子,发现玄关处并没有女鞋。
他没有多想,一边脱下大衣,一边上楼。
一路上去,灯光亮起,他来到沈晏白房间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推开门,路灯透过浓雾照射进来,卧室里的小床上十分整齐,他抬手按开灯掣,屋中大亮,他看清床上确实没有人。
心情没来由的烦躁起来,他转身,从二楼到三楼,每间客房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沈晏白与贺雪生的身影,他剑眉蹙起,心情烦躁到极点。
他掏出手机,也不管现在几点,拨通沈晏白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他已经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满怀期待的回来,结果希望落了空。
他挂断,再打过去。
贺雪生给沈晏白讲了故事,小家伙实在累极,倒在床上酣然大睡。她起身去浴室洗澡,冲了一半,听到手机响,她拿浴巾裹住身体,匆匆走出来,在床头上看见了沈晏白的电话手表,手表上存的名字是希哥。
她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沈晏白,犹豫了一下接通,“你好,这是沈晏白的电话,你哪位?”
“依诺?”沈存希一愣,沈晏白的电话依诺接的,那就代表他们现在在一起。这个不靠谱的臭小子,不是让他把人带回家里吗?
“沈总,小白在我家睡着了,明天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贺雪生以为沈存希是来查岗的,连忙道。
沈存希还要说什么,那端已经挂了电话,他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手机足足有三分钟,到底还残存着几分理智,没有将电话再打过去质问,以免打草惊蛇。
他将手机搁回西服口袋里,手指硌到一个硬壳的东西,他掏出来,抽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吐出长长的烟圈,凤眸中有着说不出的黯然。
窗外的夜风吹进来,掀起他的衣角,他身影透着几分萧瑟与苍凉。如此费尽心机要霸占一个女人,偏偏就是得不到。
……
翌日,沈晏白醒得早,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宫廷风格的床罩,顿时幸福得直冒泡。他转头,就看到睡在他旁边的贺雪生,睡颜恬静,就像童话书里说的睡美人。
他盯着她粉嫩的唇瓣,想着如果他亲她一下,她会不会像童话书里的睡美人一样睁开眼睛来。不过他到底胆小,没敢真的付诸行动。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躺不住了,索性坐起来下床。屋子里是恒温25度,搁在角落里的加湿器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白烟,他站在窗前,玻璃窗上凝结着露珠,窗前的出风口上,他的蓝底奥特曼内裤正迎风招展,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一会儿又趴在床边,看着睡得正沉的贺雪生,小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会信,他揉着饿扁的肚子,转身往门边走去,拉开门,就看到花生的哥哥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他立即跑出去,热情的喊道:“哥哥,早啊,你下楼去吃早餐吗?我和你一起去。”
贺东辰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再瞥了一眼贺雪生的卧室,“雪生还在睡?”
“对啊,我等了好久,她都没醒。”沈晏白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在贺东辰眼前一晃一晃的,30岁以前,贺东辰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有孩子会是怎样的,30岁以后,他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总会特别多留意一下。
不是有多喜欢,大概就是到了那个年纪,自然而然就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对沈晏白,他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听他说贺雪生还没醒,他就带他下楼去吃早餐。他心里是挺诧异的,雪生很少睡懒觉,不是不想睡,而是经常被噩梦惊醒。
昨晚这孩子跟她一起睡,他还担心他会吵到她,这样看来,貌似睡得很好。
沈晏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云姨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沈晏白坐在贺东辰旁边,看见盘子里的鸡蛋,他拿了一颗鸡蛋放在贺东辰面前。
贺东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鸡蛋剥起来,剥完壳,他把鸡蛋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小家伙拿起来就啃。贺峰下楼来,正好看到餐厅里这样和谐的一幕。
他退休在家,早就盼望含饴弄孙的一天,结果谁也不肯结婚生个孩子给他玩。看到沈晏白,他感到非常稀奇,走进餐厅,他在主位上坐下。
沈晏白乖巧的喊了声“爷爷”,不敢抽科打诨的学着贺雪生那样叫爸爸。贺峰眉开眼笑,盛了一碗虾仁粥放在他面前,“你叫小白是吧,多吃点。”
“谢谢爷爷。”沈晏白嘴甜,哄得贺峰开心得不得了。
贺峰给自己盛了碗粥,目光睨着儿子,旧话重提,“东辰,你登记好几年了,什么时候把人领回家里来?别的我都不说,给我整个孙子出来就行。”
贺东辰搁下筷子,“爸,孙子是想整就整得出来的吗?”
“你不行还是她不行?”贺峰不悦道。
贺东辰差点吐血,“爸,这事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该有孙子的时候,自然就有了,您要实在寂寞,我去领养一个回来让您玩。”
“混账东西,一和你提这茬,你就给我添堵,你结婚几年了,不要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贺峰昨晚见到沈晏白后,想孙子的心啊痒得不行,想了一晚上,决定给贺东辰施压,结果他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贺东辰抽了纸巾擦了擦嘴,说:“我吃饱了,您慢用,我先去上班了。”
贺峰瞪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中气十足道:“赶紧给我整个孙子出来。”
“……”贺东辰无语,老爷子倚老卖老,也不想想饭桌上还有个孩子。
……
贺雪生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贺东辰离开前,特意吩咐了云姨不要去吵她,所以她算是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她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摸索着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她坐起来开机,看到手机上面的时间,她惊了一下。已经十一点了,她竟睡了这么久。
而且昨晚好像是唯一没有做噩梦的一晚。
她起身下床,梳洗后下楼,沈晏白在沙发上和贺峰下跳棋,爷孙俩玩得不亦乐乎。听到脚步声,贺峰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望着她,“雪生醒了?”
贺雪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好久没有睡懒觉了,竟然睡过头了。”
“云姨给你炖了血燕,在灶上温着,你去吃点,马上要吃午饭了。”贺峰一边和贺雪生说话,眼角余光瞄到沈晏白偷偷多走了一步,他连忙截住,“该我了,该我了。”
说着又把沈晏白偷偷多走的那一步的玻璃珠放回原位,沈晏白涨红着脸,耍赖,“我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贺峰连忙拽住他,这个小滑头,一看要输了,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先走,他急道:“哎哎,我让你,让你。”
贺雪生站在旁边,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去厨房找吃的。她在厨房里吃完东西才出来,见时间还早,她说:“爸爸,我一会儿送小白回去,他没带换洗的衣服,也没带书包。”
贺峰抬头望着她,苍目里有着不舍,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是沈存希的儿子,就对他有偏见,反倒十分喜欢他。
“这就要送回去了啊,你不是说他家里没人吗?”
“嗯,我送他去学校拿书包,他周末有作业,不能只顾着玩,耽误了学习。”贺雪生说完,叫沈晏白上楼去换衣服,他的衣服她昨晚已经拿下来烘干了。
不一会儿,沈晏白换好衣服下楼来,贺雪生带他出门。先去学校,找学校保安开了一年纪的教室,拿了书包与作业要用的课本,然后送他回家。
黑色宾利驶入依苑,贺雪生隐隐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心里生了退怯之意。她抬头,看着后视镜里的沈晏白,犹豫了一下,她道:“小白,我……”
沈晏白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劲,他兴奋道:“花生,这是我的家哦,家里没人,小兔子肯定饿了,我要去喂小兔子。”
孩子激动的表情让她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她看着前方静静伫立在阳光下的别墅,那里曾经是她的家。在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车子停在车位上,她扭头看着紧闭的大门,以及花园里种的花草,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沈晏白推开车门,跳下车去,背着一个,蹦蹦跳跳的穿过花园,一边跑一边喊:“花生,快进来啊,我爸爸不在家,你不用怕。”
贺雪生在花园外面停顿了数秒,才鼓起勇气推开栅栏进去,来到门边,沈晏白已经按了密码进去。回到自己的领地,他不再像昨晚在贺家那样拘谨。
贺雪生站在门边,仿佛还记得那日,红地毯从别墅二楼的卧室门口一直铺到花园外面,鲜花做成的拱门下,男人抱着身穿一身洁白婚纱的女人,幸福的走向未来。
可这个未来,是残酷的,又有谁能料想得到,他们就在婚礼上分崩离析。
如今人事变迁,她重新回到这里,竟已物是人非。
沈晏白抱着小兔子出来,看见贺雪生站在门边发怔,他大声催促道:“花生,你快进来呀,我饿了。”
贺雪生回过神来,缓缓走进别墅,玄关处的摆设没变,就连铺在地上的门毯也还是七年前的图案,她拉开鞋柜,习惯性的弯腰去拿拖鞋。
她手指僵住,鞋柜里的放着一双粉色兔拖,是她的。
耳边传来沈晏白在客厅的叫喊,她拿出拖鞋换上,走进别墅。身后别墅大门“砰”一声关上,她受惊似的转过身去,瞪着合上的大门。
走进这里,她浑身都变得很不自在,她努力克制住开门离开的冲动,转身缓缓走进客厅。
客厅正中央的水墨画换了,是一副巨大的婚纱照,婚纱照的场景就在别墅外的游泳池边,沈存希从后拥抱她,她微微靠在他怀里,幸福甜蜜的笑着。
那时候的她那样年轻,即使历经世事,也还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如今的她,怕是再难有这样的笑容。
沈晏白瞧她盯着照片看,他也盯着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他说:“花生,你看,你和我妈长得真像,一开始我还差点认错了。”
贺雪生怔怔地盯着那张照片,风水学上说,婚纱照不宜挂在客厅,容易使夫妻关系破裂。在她消失的这些年里,沈存希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把他们的婚纱照挂在这里?
她揣测不出他的心境,也无力去揣测,最近所发生的事情,逐渐将她原本所知道的世界摧毁,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
沈存希不是她原本认为的冷酷无情的男人,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太过深刻的感情。越是接近他,她那个世界就越是摇摇欲坠。
她知道,如果要保护好自己,现在就止步,可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推着她,却由不得她半途而废。
她回过神来,将包搁在沙发上,看见沈晏白已经打开电视,在看熊出没,她脱下大衣,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应该是佣人离开前准备好的。
她先把米饭蒸上,然后拿了几样菜出来,放在水龙头下面洗。
沈晏白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见沈存希从楼上下来,他惊得瞪圆了眼睛,随即心里又涌起愤怒,大声质问道:“爸爸,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沈存希眯眼扫了他一眼,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大半夜,一直睡不着,天亮才勉强睡着。一觉睡到现在,手机一次也没响过,他才记起,昨天和严城打了招呼,今天不要打扰他。
刚才听到楼下传来引擎声,他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射到落地窗前,他拉开了一点窗帘,看见依诺从车里下来,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看到她缓缓走进别墅,他的心砰砰直跳,长久以来的渴望变成真的,他一时还不敢相信,她真的来了。
“去出差就不能回来么?”沈存希步下楼,扫了一眼电视里幼稚的画面,径直往厨房里走去。
沈晏白刚站起来要跟过去,接受到他警告的目光,他忿忿地坐回沙发上瞪着他的背影,他和花生的二人世界又泡汤了。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沈存希站在门外,听着水声,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伸手握住门把,微微用了些力,缓缓推开门。
贺雪生正专心的洗菜,没有留意到沈存希走了进来,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音,她才猛地转过身来,还没看清眼前的男人,她先撞到他结实的胸肌上,鼻头酸疼,眼泪泛了上来。
“依诺,撞疼了吗?让我看看。”男人没想到会吓到她,他连忙伸手过去,还没碰到她,她已经戒备的后退,躲开他的气息笼罩的范围。
贺雪生忍了忍,等那股酸疼过去,她道:“你不是出差了吗?”
言下之意,他怎么会在家里?
一大一小都这么嫌弃他的存在,沈存希一脸受伤,看见她眼中泪光闪烁,他自动忽略她的问题,“手拿开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贺雪生摇了摇头,她的鼻子又不是隆的,哪能那么容易撞伤?他在家,她心里很不自在,眼角余光瞄到洗菜篮里的水满出来,她伸手关了水龙头,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贺雪生抬手将散落在面前的头发轻抚到耳后,看到那边正在冒热气的电饭煲,她说:“你要在家里吃饭吗?我只做了两个人的份量。”
言下之意就是,没做你的饭,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多炒一个菜就好了。”沈存希毫不客气道,绝不会轻易被她打发走。
贺雪生默默地转过身去,她低估了沈存希的脸皮,她话里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了,他还是要留下来。思及这是他的家,她又不能强行赶人,只得走到冰箱前,伸手拉开冰箱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手背上。
她一僵,如触电一般,急急缩回手,沈存希看了她一眼,拉开冰箱,从里面又拿出两样菜来,说:“你炒菜,我来洗。”
贺雪生咬了咬唇,有他在的厨房显得很拥堵。显然的,他并没有想过要出去,还直接把分工都分好了。她瞧了他一眼,他穿着灰色格子的家居服,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凌乱,不似在外人面前一副精英的模样,反而多了几分亲和力。
她努力控制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拿起菜刀切菜。
半个小时后,两人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贺雪生将菜端上桌,招呼沈晏白去洗手,准备吃饭。沈存希端着三碗米饭出来摆好,沈晏白已经洗了手出来。
三人坐下,沈存希坐在主位,沈晏白和贺雪生分别坐在他两手边的位置,沈晏白看见坐在他对面的贺雪生,端着碗想去和她坐,被沈存希一瞪,瞬间老实了。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沈晏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埋头扒饭。
沈存希给贺雪生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
贺雪生刚说要回公司上班,沈晏白抢先一步,洋洋得意道:“爸爸,花生答应我下午陪我去逛超市买面粉,晚上我们要包饺子。”
“是吗?”沈存希看向贺雪生,贺雪生不想让沈晏白失望,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沈存希没说话,吃完饭就上楼去了。贺雪生瞧着他这样子,应该不是要和他们一起去,她顿时松了口气。之前他们明明已经说清楚了,结果现在她跑他家里来,他会不会以为她欲擒故纵?
她洗好碗,收拾完桌子,正准备带沈晏白出门,就见沈存希换了出门的衣服,灰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腕间搭着一件驼色的大衣。
他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对着客厅里的一大一小道:“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了,我们有车,不耽误你去上班。”贺雪生婉拒,抓起搁在沙发上的小方包,领着沈晏白出门。沈存希也不强求,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走出别墅。
贺雪生开车驶出依苑,透过后视镜,她看见沈存希那辆劳斯莱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她心神不宁,几次想告诉沈晏白,她公司里还有事,但是听到沈晏白不停念叨着晚上的饺子要做什么馅的,她的话就说不出口。
前面路口左转,是去公司的路,贺雪生发现沈存希并没有左转,一直跟着他们,看样子他今天不打算去上班了。
车子驶进超市的地下停车场,贺雪生停好车,就看到沈存希穿着驼色大衣站在那里等他们,像颗甩不掉的牛皮糖。她皱了皱眉头,当着沈晏白的面,也不好赶他,只得往超市里走。
周末,超市里本来就很多人,再加上超市里搞活动,人山人海的。
沈晏白去抢了一辆购物车过来,蹬着腿的往购物车里跳。沈存希见状,伸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放进购物车里。沈晏白抬头望着沈存希,这是第一次和爸爸来超市,他心里酸酸的。
人太多,沈存希并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眉心紧蹙,看见贺雪生推着购物车,被人挤来撞去的,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购物车的扶手,将她牢牢的护在怀里。
贺雪生心里一震,她回过头去,额头擦过他的薄唇,留下温温软软的触感,她顿时羞赧,转回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超市里的温度太高,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不让背贴在他胸膛上,但是两人离这么近,再加上周围人山人海,根本就避无可避,她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耳根子红透了。
沈存希原本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单纯的将她护在怀里,以免被人撞到。可是她回过头来,额头擦过他的薄唇,他顿时心猿意马起来,尤其是她身上还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他咽了咽口水,结实的胸膛更贴紧了她的后背。
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困难,超市里的人流量都赶得上年底购卖年货了,他们举步维艰,尤其是贺雪生,她后悔死了来超市,才让自己处于这种骑虎难下的窘境。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她眼角热了起来,全身都像快要着火了似的,好不容易走到面粉区,她后背已经被汗打湿,分不清那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
面粉分了好几种,高筋低筋与普通的,她仔细看看了使用说明,最后选择了最适合做饺子皮的低筋面粉。
这个区域人不太多,沈存希已经放开她,看她专心的挑选面粉,他很有耐心,也不催促。选好了面粉,沈晏白去零食区抱了一抱零食过来扔进购物车里,一起去生鲜区选猪肉。
采买好他们需要的东西,再加上排队付钱,用了快两个小时。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是各开各的车。
两辆豪车先后开进依苑,沈存希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径直进了别墅。贺雪生站在车旁,踌蹰了一下,被沈晏白拽着进了别墅。
客厅里,购物袋搁在茶几上,沈存希已经不见了踪影。贺雪生长吁了口气,见时间不早了,连忙拎着购物袋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包饺子。
她想着早早包好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不用再提心吊胆的面对沈存希。
沈晏白手里拿着一筒薯片,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贺雪生发面,他连忙将薯片放下,嚷着要去帮忙。贺雪生让他先洗手,才准他碰。
结果他不是水放多了,就是面粉放多了,弄了一半,人就跑了。贺雪生听到客厅里传来播放动画片的声音,她看着厨房里一地狼籍,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存希回书房处理完公事,他下楼来,看见贺雪生与沈晏白坐在餐桌旁包饺子,他边挽袖子边走过去,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们。”
贺雪生抬起头来,看见沈存希已经脱了西服,套了一件黑色针织衫,下面是一条亚麻休闲裤,很随意的穿着,却又透着他这个年龄才会有的成熟与稳重。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对上他促狭的目光,她连忙收回视线。
沈存希走过去,在贺雪生身边坐下,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顿时将她包围,她脸一红,瞧他伸手去拿擀好的饺子皮,她一急,伸手轻拍了他的手背一下,说:“去洗手。”
沈存希一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刚才拍他那一下,就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他薄唇微勾,轻扯出一抹笑意,起身去厨房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