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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雪生坐在左侧位置,扭头看着窗外,迅速退去的景致倒映在眼中,车内光线时明时暗,影影绰绰的,她在车窗上看到那道静默注视着她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加快。
沈存希坐得不太舒服,身上的伤还没好,坐久了腰就酸,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就见那个避他如蛇蝎的女人猛地转过头来,警惕地瞪着他。
他薄唇抿了抿,心里升起一抹不悦,也不管前面开车的老王,他沉声道:“反应这么激烈,怕我在车上上了你?”
“……”贺雪生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前面专心开车的老王,他没有听见吧?可不管他有没有听见,沈存希说这种话就有点欠揍。“你说话不能文明一点吗?”亚岛吗技。
“文明?”沈存希嗤笑一声,“你心里把我想得就够龌龊了,不过你没有想差,我确实想上你。”
贺雪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这个男人越说越过分,前面的老王恨不得将自己隐形,察觉到贺雪生瞟来的目光,他体贴的升上了隔绝玻璃,以免听到更劲爆的对话。
前后车厢顿时变成了两个世界,也让后座的空间更为紧密,贺雪生很无语,扭过头去不想理他。老王把隔绝玻璃升上去是几个意思,给沈存希创造机会?
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思绪。她连忙拉了回来,恨不得下一秒就到了贺宅。
豪车隔绝噪音的功能非常完美,根本听不到外界一点声音,后座很安静,安静得谁动一下,就能听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贺雪生虽然看着窗外,全副心神却在身后的男人身上,就好像她稍微一错神,他就会向她伸出魔爪。与她的紧绷相反。沈存希十分悠闲自在,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把他当狼一样防备着,他也没有动怒。
车子平稳的向前驶去,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很快车子停在贺宅外面,沈存希眼角余光瞄到马路边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忽然出声道:“贺小姐!”
贺雪生不疑有他,刚转过身去,后脑勺就被男人牢牢掌控住,在她反应不及时,两片温软的薄唇印了上来。他唇齿间有着清冽的烟草气息,不受控制的占据了她整个嗅觉。
“唔!”
贺雪生双手抵在他肩侧,试图将他推开,可男人的身躯滚烫,像一座山一样巍然不动,贺雪生推不开,唇齿间的缠绵却逐渐深入。
她气极。张嘴欲咬他,男人狡猾的舌迅速退了出去,她咬人不成,反倒咬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一下子涌出了眼泪,身上的桎锢完全消失,男人眸里掠过一抹狡猾的笑意,看着她红肿的唇,以及水汪汪的丹凤眼,他满意的轻抚着下巴,“下车吧,晚安!”
贺雪生忿忿不平的下了车,刚走到马路边,劳斯莱斯已绝尘而去,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给他一巴掌。
她一抬头,就看见贺宅前面的大树旁站着的男人,终于明白沈存希老实了一晚,为什么突然吻她,这是要掐了她的桃花。
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迈开来,慢腾腾走到靳向南面前。靳向南自然也看到刚才车里那一幕,男人故意降下车窗,他岂能看不见?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他早就掉头就走。可是偏偏她不是别的女人,是这么多年他唯一动心的女人。
“回来了?”
“嗯。”贺雪生神情有些不自在,双手抄在大衣兜里,一只脚在地上踢来踢去,“要进去坐坐吗?我爸和我哥都在家。”
“我是来找你的。”靳向南垂眸看她,目光温柔,仿佛刚才没有看到车里那样旖旎的一幕,也没有看到她微微红肿的唇。
贺雪生抬起头来,“有事吗?”
“我还没吃晚饭,你能陪我去吃晚饭吗?”靳向南问她。
贺雪生抬腕看表,已经九点了,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中餐做得不错,步行过去十几分钟。”
“好。”靳向南没有异议。
贺雪生转身,领着他往那家餐厅走去,一路上两人话不多,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淡淡的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们很快到了那家餐厅,装修得十分有小资情调,这个点生意都很红火,服务生很热情,看见他们进去,立即问他们要喝点什么,这里的茶水很贴心,有适合女士喝的花茶,也有适合男士喝的毛尖、西湖龙井,价格小贵,服务态度却让你每次去都想为它点个赞。
贺雪生要了杯玫瑰花茶,给靳向南推荐的是毛尖,服务生很快端来茶水,刚泡的毛尖,在水里旋转跳舞,逐渐舒展开来。
贺雪生点了几个招牌菜,回头就看见靳向南眼神深邃的望着她,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脸颊微红,“怎么这样看着我?”
靳向南微转了视线,看着窗外的街景,贺宅修得比较早,坐落在繁华的地段,这地段闹中取静,夜景也与别的地方不多,他声音涩哑,问道:“你打算和他复合了?”
那天在石榴园外,她说的话还犹在耳畔,今晚再看他们之间的相处,他明白,自己再纠缠下去,只会像烦人的苍蝇,让人厌恶。
贺雪生咬唇,犹豫着要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要让他彻底死心,她只需要点头就好,哪怕事实不是这样的,最后,她保持缄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靳向南心中苦涩,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果然没有机会了,“我知道了,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
“告别?”贺雪生惊讶地望着他。
靳向南点了点头,“贺氏在国外的分公司出了些问题,你哥暂时不能出国,又找不到可信任的人去解决,他委任我过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贺雪生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如果她没有那段黑暗的过去,也许她会试着和他在一起,“向南,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除非你不要我做你的朋友。”靳向南微笑。
吃完饭,靳向南送她回到贺宅,她邀请他进去坐坐,他摇了摇头,“太晚了,就不进去叨扰了,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贺雪生点了点头,向他告别,然后转身往贺宅里走,走了几步,忽然被靳向南叫住,她转过身去,就被男人搂入结实温暖的怀抱里,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贺雪生顿时伤感起来。
靳向南紧紧抱着她,他想,只要她给一点回应,他就不走了,哪怕留下来与沈存希厮杀,他也绝不拱手相认。
然而,她的手始终都垂在身侧,没有给他一点回应,他的心慢慢的凉了,许久,他才放开她,退后两步,黑眸里翻涌的情绪被他强制按压下去,他静静地望着她,说:“雪生,保重!”
悲伤的情绪忽地涌了上来,贺雪生眼眶酸涩,她用力点了点头,“向南,你也保重。”
靳向南看着她转身走进贺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从大衣包里拿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含在嘴里点燃,幽蓝的火光映衬着他的俊脸多了一抹落寞,他吸了口烟,呛得直咳嗽,半晌,眼里呛出了泪光。
……
贺雪生的日子忽然就平静下来,靳向南走了,沈存希也出差了。星期五那天一大早,沈晏白就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忘记和他的约定,她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要陪沈晏白过周末。
“我记得啊,你什么时候放学,我过去接你。”
沈晏白坐在车后座上,“花生,今天下午要开家长会,爸爸出差了,你能不能来学校帮我开家长会?”
贺雪生挤牙膏的动作一顿,她去给沈晏白开家长会,以什么身份去?“小白,我下午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可能赶不及。”
“可是我和同学们说过了,你会去。”沈晏白声音低下去。
贺雪生想起那天在学校外面,听见别的孩子骂他野孩子的话,心里一抽,脑子也跟着抽了,“好吧,我到时候过去。”
“耶,花生,我最爱你了。”那端立即传来孩子兴奋的声音。
贺雪生心头软软的,又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挂了电话。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弯弯,耳边响起沈晏白那软糯的童音,她叹息一声,继续刷牙。
贺雪生到公司时,特意吩咐云嬗取消下午的会议与行程,把时间空出来,云嬗连忙追进去,“雪生小姐,下午我们要去贺氏开会,年底总结会,你不能缺席。”
“你代我去吧。”贺雪生走进办公室,将包搁在沙发上,一手去解大衣扣子,脱下大衣搁在椅背上。
云嬗瞪圆了眼睛,纤长的手指指着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去?”
见贺雪生点头,她急得快要跳起来了,“你别开玩笑了,我是你的秘书,你让我站到主席台上去和那一群股东们做汇报,他们会吃了我的。”
贺雪生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放心吧,有哥哥在,他不会让他们吃了你。”
云嬗顿时心虚起来,她怕的还不是那号人,“反正我不去。”
贺雪生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说:“云嬗,云姨还等着我和她汇报好消息呢,我要是把那天你脖子上的吻痕和云姨一说,她会不会天天追着你把女婿带回去给她瞧瞧?”
云嬗咬紧牙关,瞪着贺雪生的目光就像瞪着黄世仁,“算你狠!”
贺雪生笑吟吟地看着云嬗暴躁的转身出去了,瞧那样子,小宇宙都熊熊燃烧起来了,她收回目光,垂眸翻开文件,愉快的开始一天的工作。
沈晏白的家长会下午三点半开始,贺雪生两点五十从佰汇广场出发,四十分钟到一小外面绰绰有余。车子开出佰汇广场,驶了一段路,她不经意的朝窗外看了一眼,旁边一辆银灰跑车,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俊脸,她脑子一懵,离得这么近,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时,车窗已经升上来,那辆银灰色跑车加速驶离,她什么也顾不上,用力踩下油门,迅速追过去。
她心跳得很快,是他吗?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了他,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在她面前?兰博基尼嘶吼着追过去,那辆银灰色跑车驶得更快。
城里限速60码,他们皆已经超速,身后交警已经拉响警报,追了上来。
贺雪生根本不管,她只想追到那辆车,看看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是不是连默。两辆跑车在车阵中穿梭,加速的轰隆声惊得路人回头,有人站在天桥上,看见一银灰一炫蓝两道光芒迅速驰过,惊呼一声,“靠,有钱人太拽了,把这里当成F2跑道了。”
车子很快驶上了环城高速,前面的车子办理了ETC,直接加速通过,贺雪生紧追不放,仪表盘上的时速已经飙到150,似乎要飞起来了。
追了一段路,那辆银灰色跑车已经消失在眼前,贺雪生挫败地捶了下方向盘,减速将车停在紧急匝道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连默一而再的出现在她面前,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的?
身后警车呼啸着驶来,几名交警将兰博基尼团团围住,似乎怕她再跑了,“下车,我们怀疑你偷车逃逸,身份证、驾驶证还有行驶证拿出来。”
贺雪生迷茫地回过头来,看着窗外神色肃冷的交警,推开门下车。立即有交警上前,握住她的手扭在身后,另一名交警进车里检查证件。
检查完证件,那名交警钻出车外,神色古怪的看着同事,“不是偷的,是她的车。”
反剪着贺雪生双手的那名交警刚正不阿,“是她的车也不能在市中心超速驾驶,开豪车就了不起,我们在后面一直叫你停车,你没听见么?”
贺雪生现在满腹心神都在刚才那辆银灰色跑车上,对交警的话充耳未闻,那人见她不说话,道:“是不是吓傻了?”
“先带回交警大队再说,她情节严重,已经构成可拘留的范围。”交警抓着贺雪生,将她推上了警车,另一名交警则去开兰博基尼。
追在贺雪生身后的黑色奥迪比交警先到,却只敢停在远处,装作车坏了修车,等警车忽啸着离去时,他们连忙上车,一边给贺东辰打电话,一边跟上去。
贺东辰接到保镖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开会,看到来电显示,他抬手压了压,打断云嬗的汇报,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就见他脸色大变,突然站起来,急匆匆走出会议室,他沉沉如闷雷的声音传来,“我马上过去,联系闵律师……”
云嬗站在主席台上,看着那道俊挺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离,整个人晃了晃。在他面前,她的道行还太浅,永远无法做到他那样的风平浪静。
不过到底出了什么急事,还需要他的御用律师出面?此时的云嬗还不知道,贺雪生被交警带走的事。
贺东辰赶到交警大队,一身风尘仆仆的,交警大队的局长已经迎了出来,一直开口说是误会误会。贺东辰白衬衣黑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神色冷如冰。
警局这种地方,他有阴影,贺雪生更有阴影。所以听到她被交警带回交警大队,他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赶过来。
他以为如今他只手遮天,终能护得她一世安稳,还是一不留神,又让她进了这种地方。
“人在哪里?”
“刚刚闵律师过来交罚款,贺总,我的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贺小姐受了点惊吓,正在休息室里休息,”局长抹了抹额上的汗,在男人强大的气场下,他额上虚汗直冒,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贺东辰薄唇紧抿,神色冷然,大步走进交警大队,局长诚惶诚恐的在前面领路,拐了个弯,就到休息室。休息室里,贺雪生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捧着一杯热开水,那股温暖却怎么也暖不进她心,她一直在抖,抖得杯里的水起了波纹。
闵律师在旁边看着,担心她会直接把水泼自己身上,他刚拿走她手里的水杯,贺东辰已经大步走进来。
贺雪生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抬起头来时,看到贺东辰走进来,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猛地站起来,扑进了贺东辰怀里。
贺东辰牢牢抱住她,只一眼,他已经看清楚她眼底的脆弱,他声音放柔,不再是刚才那能碎出冰渣子的语气,“没事了,没事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哥哥,我看见连默了。”贺雪生嗓音哑得不像话,上次她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并不确定那就是他,可是今天她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侧脸。
贺东辰一怔,随即轻拍着她的背,“雪生,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贺雪生用力点头。
贺东辰带着贺雪生走了,留下闵律师处理后续问题,局长送他们出去,直到车子驶离,他才松了口气,传言贺东辰低调隐婚,贺太太一直没在大众面前露过面,瞧他们兄妹刚才的相处的情形,传说中的贺太太该不是贺雪生吧?
他们今天把贺太太抓了,他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要晃一晃了。
车里,贺雪生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抖得厉害了,贺东辰开车,时而转头看她一眼,他说:“雪生,连默已经死了。”
贺东辰的声音铿镪有力,半点迟疑不带,就是为了安她的心。那个人不会再出现,出现也只会是她的幻觉。
“我真的看见他了,在那辆银灰色的跑车里,哥哥,你相信我。”贺雪生的声音抖了起来,当年,她亲眼看见连默被追过来的人射杀,那些人残暴变态,不可能放过他。
贺东辰叹息了一声,握住她冰冷的手指,“雪生,你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我听赫医生说,你很久没去他那里了,一会儿我带你过去坐坐。”
“哥哥!”贺雪生皱眉,他把她当神经病了吗?她真的确定,刚才不是她眼花,为什么他不相信她?
贺东辰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温柔道:“就当是安哥哥的心,去坐坐。”
贺雪生抽回手,坐在那里生闷气,贺东辰看了她一眼,径直将车驶向市中心赫医生的诊所。
没有预约,但是凭贺东辰与赫医生的私人关系,他们并没有久等。贺雪生对赫医生很排斥,走进心理诊所,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
赫医生对这个尊贵的病人也记忆犹新,他是桐城数一数二的心理专家,他遇到过很多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贺雪生这样戒心极重的。
他打不开她的心门,催眠与暗示治疗对她都没有用,再加上她极端抗拒治疗,他对她的治疗收效甚微。
赫医生带贺雪生进了心理诊疗室,贺东辰坐在外面等,他提前打过电话过来,所以诊所里除了赫医生,再没别人。
贺东辰坐在素色沙发上,诊所里的灯偏橘黄,是为了让病人安静下来。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接听,刚说了几句话,就听到诊室里传来尖锐的叫声。
他神情绷紧,连忙挂断电话,疾步奔向诊室,他扭开门把,推开门快步走进去。贺雪生脸色惨白地靠在墙壁上,冷汗从额上滚落下来,瞪着赫医生的目光充满敌意。
贺东辰看了赫医生一眼,快步走到贺雪生面前,将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皱眉盯着赫医生,问道:“怎么回事?”
赫医生神色严峻,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病人,心防太强,记忆还有黑洞,他在她面前,竟然束手无策。
“辰,先送你妹妹回家,有些问题我需要请教我的导师,我再给你打电话。”赫医生摁了摁眉心,示意贺东辰可以带贺雪生走了。
贺东辰看了一眼怀里抖得不成样的女人,他肯定赫医生在这方面的专业,也清楚他的能力,如果他都要再去请救他的导师,那么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他轻拍着贺雪生的背,让她放松下来,“雪生,别怕,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直到被贺东辰带出诊室,贺雪生的目光都没有从赫医生身上移开,那样充满戒备与敌意的目光,让人脊背发凉。
赫医生目送他们离去,他立即拿起手机,也不管现在那边的时间正是凌晨,拨通了那个电话,“老师,我遇到一个刺手的病人,她的记忆出现缺口,我怀疑……”
……
两人回到车上,贺雪生已经安静下来,不像刚才那样骇人。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折腾了这半日,外面夜幕低垂,贺雪生拿起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下午的家长会,失声喊了一声“糟糕”。
贺东辰转头看她,见她急急的回拨电话,电话无人接听,她再打过去时,那端已经关了机。贺雪生急忙对贺东辰道:“哥哥,送我去一小,快!”
这会儿家长会早结束了,沈晏白看见她没去,不知道多伤心。而且她答应要去接他,结果失约了。
“去一小做什么?你今天折腾了大半天,我送你回家。”贺东辰皱眉,他知道她最近和沈存希的养子沈晏白走得很近,他并不想他们再有交集。
“哥哥,我答应过小白,不能言而无信,你送我过去。”
“这么晚了,他早被人接回去了。”
“不管他有没有被人接回去,我都要去看看,否则我无法安心。”贺雪生坚持道。
贺东辰说不过她,只好在前面路口掉头,往一小驶去。车子停在一小外面,贺雪生推开车门下车,迅速往一小里跑去。
一小里除了路灯,教学大楼里一片漆黑,贺雪生心猛地一沉,还是朝一年级的教室跑去。黑灯瞎火的,只有路灯发出惨淡的光芒。
贺雪生怕黑,可是这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能义无反顾的往教学大楼里跑。脑海里没有看恐怖电影里的情形,只有那张失望的小脸一直在盘旋。
“小白?”贺雪生跑到一年级教室门口,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夜里很安静,隐隐能听到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她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又试探着喊他的全名,“沈晏白,你在不在?”
回音悠长,她到底也不是个有胆子的人,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往后退了几步,“沈晏白,你要是在,就回句话,要不我就走了。”
她等了等,还是没有等到沈晏白的回话,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之前小周周说过,沈晏白不开心了就会躲到钢琴室里去捣乱,她连忙往钢琴室走去。
钢琴室的门虚掩着,她透过巨大的窗子望进去,里面光线昏暗,路灯照射进去,影影绰绰的,她看不太清楚里面有没有人,她柔声喊道:“小白,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她轻叹一声,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音符,像是发泄一般。贺雪生吓了一跳,随即心里涌起了满满的喜悦,她推开钢琴室门,抬手按开灯掣,钢琴室里灯光大作。
贺雪生抬手挡住眼睛,等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她才走进去,轻易的找到了藏在钢琴下面的孩子,她缓缓踱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别扭的孩子头一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看她。
贺雪生失笑,她伸手去摸他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拍开,“啪”一声脆响,钢琴室里安静下来。小男孩惊惶失措地看了一眼她被拍红的手背,见她没吭声,他又转过头去。
就那一眼,贺雪生就看到他红红的眼眶,还有他脸上青紫的痕迹,她内疚不已,“小白,对不起,我今天出了点事故,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小家伙就觉得自己委屈,高冷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张嘴就哭起来,边哭边指责,“你不讲信用,你答应了要来参加家长会的。”
贺雪生不停道歉,小家伙非但没有收住,反而哭得更卖力了。贺雪生哄了好半天,才哄得他不哭了,然后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传来。
她看住他,那一串串奇怪的声音不停响起,小家伙小脸涨得通红,他小手按住小腹,瞪她,“你看你都把我气饿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委屈,贺雪生想笑,思及他自尊心强,硬生生憋住了,“那你出来,我们去吃晚饭。”
沈晏白从钢琴下面爬出来,灯光下,他脸上的伤惨不忍睹,还有指甲抓出来的血痕,贺雪生看着心疼,问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揍人了。”沈晏白理直气壮道,下午贺雪生没来,在厕所里,那个小胖子又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他当时又伤心又生气,抡起拳头就把对方打了,当然,他也伤得不轻。
贺雪生皱眉,“我不是说了要用智商碾压他吗?”
“我气都气死了,哪里顾得上用智商?”沈晏白瞪她,就好像她问了个白痴的问题。
“是,我的错,小少爷,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贺雪生无奈,她能够理解沈晏白的心情,就像她曾经双科满分,站在教室门口等着爸爸来给她开家长会,却看见他抱着刚及格的宋子矜欢天喜地的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那种不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沈晏白扭捏地站在原地,贺雪生垂眸看去,才发现他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打着赤脚,很显然是跟人打架,把鞋子也打没了。
沈晏白见贺雪生盯着他光脚瞧,也觉得此刻的自己在她面前十分狼狈,他蜷缩起冻得红通通的脚趾,硬声硬气的命令道:“我腿麻了,背我。”
贺雪生转过身去,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
沈晏白扑上去,贺雪生差点被他扑倒在地,她连忙稳住,将他背起来。到底是男孩子,看着很瘦弱,背起来还挺沉的。
贺雪生背着他走出钢琴室,没有忘记关灯关门。
他们走出校门,贺雪生看见贺东辰正倚在车门旁,手里的烟燃了半截,正在等他们。看到贺雪生背上的小不点,他说:“就是他?”
“嗯。”贺雪生应了一声,对沈晏白道:“小白,这是我哥哥,叫叔叔。”
“哥哥,你好,我是沈晏白。”沈晏白心中羞涩,花生这么快就带她见她的亲人了,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贺东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贺雪生皱眉,“小白,要叫叔叔。”
“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花生,不让她受委屈。”沈晏白笑嬉嬉道。
“……”
贺东辰扔了烟,伸脚摁灭,没和他废话,“上车,我们先送他回家。”
贺雪生放下沈晏白,让他先上车,然后跟着坐进去,沈晏白不安地望着贺雪生,“花生,我不要一个人回家,我害怕。”
贺雪生看着紧紧巴着自己的小男孩,她抬头对贺东辰道:“哥哥,沈存希出差了,佣人也回乡下了,他一个孩子在家,我着实不放心……”
“那就回我们家,明天再送他回去。”贺东辰直接打断她的话,她现在的情况,他不敢让她回到她曾经的“家”去,他担心她会受不了。
沈晏白酝酿好的二人世界,就被贺东辰一句话戳破了,但是能去花生家,他也很开心的。
车子经过百货公司,贺雪生带着沈晏白进去买了双新鞋子,出来后他们就直接回家。车子驶入贺家大宅,沈晏白兴奋极了,“花生,你家好大,好像城堡。”
“下车吧。”贺雪生推开门下车,等他下来了,她才关上车门。贺东辰站在她旁边,三人一起进了贺宅。贺雪生突然带回来一个孩子,自然会引起全家人注意。
沈晏白也不畏生,贺雪生叫他打招呼,他一一打了招呼。贺峰和贺允儿都挺喜欢这个漂亮斯文的孩子,看到他脸上的伤,贺允儿连忙去拿来医药箱,要给他处理伤口。
他往贺雪生身后一躲,说:“我不要你碰,我要花生给我擦药。”
贺允儿动作一僵,也没和熊孩子计较,贺夫人听说他是沈存希的儿子,表情不显山也不露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贺东辰瞧着客厅里其乐融融的一幕,他扯了扯领带,解了两颗纽扣,喊住云姨,“云姨,让云嬗来我书房一趟。”
云嬗下班时就接到贺东辰的电话,让她回贺宅一趟,母亲去叫她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让母亲瞧出什么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二楼贺东辰的书房。
她刚到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贺东辰严厉的声音,“今天的失误,若再犯,你们知道后果,出去!”
门开了,保镖队长脸色泛黑的走出来,与云嬗对视了一眼,那人低声说了一句“云小姐,自求多福”,快步离去。云嬗站在门边,一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还不进来,要我去请你吗?”
云嬗正犹豫时,突然听到贺东辰冷沉的声音,她头皮一紧,连忙走进去。明亮的灯光下,男人扯了领带扔在书桌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衬衣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衣袖挽到手臂处,腕上带着一块名贵的腕表,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她走进去才发现书房里的烟味很重,下午雪生小姐被交警大队的人带走的事,她已经从保镖队长那里听说了,警局对他们兄妹来说,都是一个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贺东辰会大发雷霆,她已经有所预料,但是他的情绪恶劣的程度,还是让她心里不安。
书房门合上,云嬗有些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在距离男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主动认错,“大少爷,今天的事是我掉以轻心,以后雪生小姐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绝不让她再出任何意外。”
“掉以轻心?”贺东辰眉目泛冷,语气中隐约带着杀气,“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差点崩溃?我把她交给你,是出于我对你的信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信任?如果今天她开飞车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负责?”
云嬗被他吼得连连后退,贺东辰大多时候都是冷静自持的人,只有事关贺雪生,他才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我……”
贺东辰站直身体,慢慢踱到云嬗面前,看她明显带着惧意的小脸,他语气放柔了些,“云嬗,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严峻,上次化妆舞会的事,我没有责怪你,但是被你保护的人接连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事,你难道就没有深刻反省过自己的不足?”
“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贺东辰严厉地打断她,“不要再有下次,否则我另请高明。”
云嬗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贺东辰这句话比他吼她骂她还要诛她的心。
贺东辰已经背过身去,继续道:“利用你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去查一个人,查查他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雪生信誓旦旦说看到连默了,如果这个人活着,不可能一点蛛丝蚂迹都没有留下。他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不能让他再在雪生面前故弄玄虚。
还有赫医生那里,雪生的病情应该比他们想象的都复杂。
思及这些,他眉峰蹙得更紧,太阳穴一阵阵刺疼。
“查谁?”云嬗问道。
“连默!”
云嬗知道这个人,她接手贺雪生时,就查过一切与她相关的人物,不只是现在的,还有七年前的,连默是宋依诺的追求者之一,为她做过很多事,后来她“死”了,他也消失了。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你结果。”云嬗望着他透着凝重的背影,点了点头。
“出去吧。”贺东辰挥了挥手,他突然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