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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辰走出警局,他自小在贺峰身边长大,虽未修读法律专业,但是闲暇时间,他却泡在贺峰的书房里。拿法律专业的书研读,在法律方面,不是专业人士,却更胜专业人士。
沈老爷子动用了一切力量,要将宋依诺封杀,目前薄郭两家通过许多渠道,要将宋依诺保释出去。这件案子由媒体介入,将事态影响扩大到让他们无法估计,警局高层顶不住民声沸腾,不会轻易让他们保释。这个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管用。而宋依诺一句“我没有推她下楼”。让他深信不疑。
他不知道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但是他信她不会撒谎!
他站在低调而奢华的黑色迈巴赫前,司机打开车门,请他上车。他心中忽然不安。转头望着灯火通明的警局,她要在这里过一夜,这一夜会有多漫长?
他挥了挥手,司机会意退开,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我记得宋依诺之前去看过心理医生,在案子没有进一步审理前,出示她精神方面有问题的文件,先将她保释出来。”
“……”
“越快越好,最迟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她走出警局大门。”贺东辰挂了电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警局后面那阴气森森拘留嫌疑犯的牢房,他弯腰坐进后座。
沈存希拿着拷贝好的u盘走到大宅子外面,午夜的寒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一想到依诺今夜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一晚,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他承诺给她幸福,却让她新婚之夜在拘留所的牢房里度过,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路灯散发出惨淡的光芒,面前的大宅子黑咚咚的,他举步朝里面走去。推开沉重的大门,嘶哑的吱呀声像是要撕破寂静的夜空,让人无端的遍体生寒。
沈存希大步走进去,玄关处的感应灯亮起来,他走到楼梯前,抬头望上去,脑海里浮现出一帧帧画面,刚才在监控屏幕上看见的画面不停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半个小时。她们站在二楼缓步台都说了什么?
连清雨摔下来的地方被警方作了标记,那里画着一个人形,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已经被清除,感应灯忽地灭了,人形标记显得有几分诡异。
黑暗中,沈存希一步步往楼上走去,他站在缓步台上,朝楼下看去,忽然手机铃声大作,他冷不防也被惊了一跳。等察觉到是手机响了,他心有余悸的拿出手机,那端传来威叔焦急的声音,“四少,六小姐情况危急,老爷子让你马上来医院一趟。”
沈存希眯了眯眼睛,他看着镶嵌在墙上的摄像头,那些摄像头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红光,他语气温淡,“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刚要下楼,脚步忽然顿住,他抬头再度望过去,数了下摄像头,一共是四个。他心中惊然,又再数了一遍,确实是四个摄像头。
客厅有四个摄像头,其中两个能清楚的拍摄到二楼缓步台,他突然想起,上次放蛇事件后,他让人秘密多加了摄像头,而这件事连安保人员那边都不知情。
他拿起手机,拨通监控中心的电话,不一会儿,一名安保人员快跑进来,他看见地上画的人形标记,心中还有惊怕,“四少,您找我?”
“到楼上来。”沈存希眸色沉沉,安保人员快步跑上去,站在沈存希面前,沈存希指着监控摄像头,道:“你数一下,客厅方向有几个监控摄像头。”
安保人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仔细数了数,“是四个。”
“马上找出第四个监控摄像头的监控录像!”沈存希沉声道,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下楼,他直觉第四个监控录像里拍摄的画面才是事实。
安保人员连忙跟着他奔出大宅子,向监控中心跑去。
他们跑进小楼,冲进监控室,监控室的大门敞开,其中一名值夜班的安保人员倒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而监控屏幕上,第四个监控摄像头的监控画面黑乎乎一片,沈存希冲过去,调出那个监控摄像头的文件,文件夹已经被清空。
他勃然大怒,猛拍了一下键盘,他凤眸狰狞地盯着监控画面,突然看见停车场一辆车倒出来,正往沈宅大门方向驶去,他丢下一句“马上打电话给门卫,不准放走这辆车。”
话音未落,他已经奔出了监控室。那名安保人员愣了一下,连忙拿起座机给门卫打电话,才发现座机的线已经被剪断,他心里惊骇莫名,这上演的简直是现实版的牒中牒啊,他感叹完,又连忙去拿手机给门卫打电话。
沈存希一路狂奔,追到停车场时,看见一个身着紧身皮衣的男人从门卫室出来,他站在车门边,转头望着狂奔而来的沈存希,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甚至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挑衅沈存希。
明亮的路灯下,沈存希看清了那张五官轮廓深邃的俊脸,是他,他居然没死!
他一阵心惊肉跳,脚下却丝毫未停狂奔过去,混血男人弯腰坐进车里,他看着后视镜,见沈存希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快要碰到车门,他用力踩下油门,跑车嘶吼着冲出沈宅。
沈存希到沈宅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气得用力一挥,“混蛋,你有本事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沈存希气得肺都要炸了,午夜的寒风凛冽逼人,他站在公路边,神色狰狞。他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厉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对方似乎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嗫嚅道:“您好,这里是警局,刚才关押嫌疑犯的牢房发生爆炸,您太太宋依诺女士确、确认遇难身亡!”
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浇得沈存希透心凉,他瞳孔紧缩,漫天的红色在他眼里翻涌,他大掌猛地扣紧手机,犹似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警局发生爆炸,宋依诺女士已经遇难身亡,我们感到很抱歉。”对方说了一遍,这一遍语速倒是流利了许多,但是仍然有着心虚。
这次的爆炸来得太诡异,监牢里所有嫌疑犯包括狱警都未能幸免于难,没有人存活下来,事故现场断垣残壁,血肉横飞,根本组装不完整哪一块属于谁的,犹如人间地狱。
警局从未遇到过如此惨重的恐怖袭击,事故发生原因还在调查中。当他们意识到牢里还关押着一个大人物的新婚妻子时,上层要求他们立即通知他。
这惊天一炸,像是蓄谋许久,竟一点蛛丝蚂迹都盘查不到。
沈存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栽倒在雪地里,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眼眶腥红,似乎马上要流出血泪来,他怎么敢相信,短短不到12小时,他们从新婚变成了天人永隔。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沈存希嘶吼着,他还在积极的查找证据还她清白,他要将她从警局里带出来,有什么误会他可以解释,她不谅解他没关系,不信任他也没关系,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让她学会信任他。
可是现在这些人却告诉她,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接受?
“沈先生,我们很抱歉,沈太太确实已经遇难。”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羞愧的声音。
巨大的悲恸袭卷了他,沈存希坐在地上,绝望的仰天长啸,他凄厉的声音令闻者心酸落泪。他忽然丢掉手机,踉跄着爬起来,转身冲进沈宅。这个向来镇定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跌跌撞撞的随时都会摔倒,他冲到他的座驾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白色宾利欧陆像一头受伤的野豹,狂吼着驶出去,惊耳的刹车声让人心魂皆颤。
……
薄家别墅里,薄慕年好不容易劝韩美昕睡下,手机忽然蜂鸣起来,他坐起来拿过手机,身侧的女人不安的动了动,他按了接听键,低声道:“等一下。”
他轻手轻脚下床,走出卧室,他才道:“什么事?”
“薄少,警局关押嫌疑犯的地方发生爆炸,关押的27名嫌疑犯以及10名狱警无人生还,沈太太已遇难。”男人的声音在午夜安静的长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亦沉入骨髓。
饶是薄慕年这样处变不惊的人,都稳不住,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手机应声碎成两半。
身后传来“咚”一声闷响,薄慕年转过身去,就见韩美昕脸色惨白的跌倒在地,他快步奔过去,欲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韩美昕厉斥道:“别碰我!”
薄慕年的手僵了一瞬,还是执着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转身往卧室里走去。
韩美昕泪眼迷蒙,脸色白得吓人,她抬起头望着男人冷硬的轮廓,声音抖得不成调,“他在说什么?”
薄慕年咬着牙关,“这件事还需要确认,你先别着急。”
“别着急?他妈的我怎么可能不着急,依诺在里面,你知不知道依诺在里面?”韩美昕揪着他的衣领嘶吼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几个小时前,她还告诉她,明天就能将她保释出来,她不会有事的,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要告诉她,依诺再也出不来了。
薄慕年一声不吭地任她发脾气,打电话来的是他的私人律师,他拜托他明天一定要将宋依诺保释出来,他的话至少是九分可信,也就是说,宋依诺可能真的遇难了。
韩美昕眼眶胀痛得厉害,心口更是像要被撕裂了一般,她揪着薄慕年的衣领,不停的推搡他,“你还我依诺,你还我依诺!”
“美昕,你冷静点。”
“我要怎么冷静?你告诉我要怎么冷静,我答应她,今天就会将她保释出来,我答应还她清白,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依诺回不来了。”韩美昕厉声尖叫着,她不敢相信,她只是眯了会儿眼,她没有偷懒,她很快就能将她从警局接出来,为什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薄慕年正欲说话,韩美昕的手机响了,两人死死地盯着手机,就好像那声音是催命符一般,一声、两声、三声……
薄慕年见她不接,他倾身去拿手机,韩美昕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她拿起手机,手机上面的名字是她在警局的一位朋友,她的心缓缓沉入深渊,她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按了接听键,“李队,这么晚有事?”
被称作李队的男人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那个…韩律师,今天我们抓获了一名嫌疑犯,随后警局发生爆炸,初步定为黑帮杀人灭口……”
“说重点!”韩美昕打断他的话,神情已是破碎不堪。
“你让我帮你照应的人,很不幸被牵连,未能幸免于难,已经确定遇难身亡。”
韩美昕一双美目瞪得溜圆,眼神空洞得吓人,眼泪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她整个人一直在发抖,她脑海里回荡着四个字,遇难身亡!
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前,她还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们还拥抱了道别,可是几个小时后,这些人却一个二个的告诉她,依诺遇难了,甚至尸骨无存。
怎么会这样惨?
薄慕年看着这样的她,他心里不忍,他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手机挂断,想将她拥进怀里,她却突然推开他,踉踉跄跄的跳下床,冲进衣帽间换衣服。
不一会儿,她边穿羽绒服边走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朝卧室外走去。薄慕年拿起西装与大衣,紧追了出去。
当他们赶到警局时,警局外面的警戒线外已经围了很多人,有附近的围观群众,也有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大路设了关卡,所有车辆都不允许通过,他们把车停在外围,快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一股尸体被烧焦的焦臭味扑鼻而来,韩美昕胃里一阵翻搅,几欲作呕,却强忍着没吐。
四周停放着十几辆警车,警车车顶闪着红蓝色的光,这一片区浓烟滚滚,警局办公大楼与关押点相距一段路,爆炸炸毁了那栋建筑物,前面的办公大楼受损不严重,看起来真像是黑帮为杀人灭口而来。
韩美昕挤进人群,挤到最前面,看到远处的断壁残垣,她双腿一软,往地上滑去。薄慕年眼疾手快,迅速搂住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
李队看到她,快步迎了过来,看到韩美昕时,他惭愧的低下头,“韩律师,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重托。”
韩美昕呼吸一滞,眼眶红红地盯着那边,警察拉着警犬在那边巡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依诺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她还是问道:“找到她了吗?”
李队看了一下她身后的围观群众,以及不停拍照的媒体,他向两边的特警点了点头,特警收回了枪,让他们进去。走出一段路,李队才艰难道:“爆炸中心点在她隔壁,那人是我们下午抓获的一名危险分子,是青帮的重要人物,他掌握了这个帮很多重要的信息,我们没想到那个帮派行事居然如此猖狂,沈太太完全是被无辜牵连。”
韩美昕站不住,爆炸中心点在依诺隔壁,这意味着什么?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找到她了吗?”韩美昕再问,声音凄厉。
李队咬紧牙关,神色灰败,让他怎么告诉她,宋依诺尸骨无存?“韩律师,这种情况下,哪里……”
薄慕年厉眸扫过去,李队立即噤了声,他看着韩美昕摇摇欲坠的样子,根本不敢告诉她现场的情形。
韩美昕绝望地闭上眼睛,一时间痛彻心扉,几个小时前她从这里离开时,依诺还好好的,她怎么敢相信,她们已经天人永隔了?
她睁开眼睛,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现在还不行,我们正在搜查线索,事故原因也还在调查中,你们进去,有可能会破坏线索。”李队道,他们刚才已经破例放进去一个人,此刻哪里还敢再放进去一个。
“他为什么在那里?”韩美昕指着远处跪在地上扒砖的沈存希,眼中恨意浓烈,如果不是他让警察带走了依诺,依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上头的意思,我们拦不住。”李队挠了挠头,尴尬道。
韩美昕站直身体,径直向那边走去,李队连忙追上去,求饶道:“我的姑奶奶,这是案发现场,不是谁都能随意闯的,要是让上头知道,是要被降职的。”
“他都能进去,凭什么我不能进去?”韩美昕摇摇晃晃的往那边走,现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四周焦黑,浓重的血腥气与焦臭味扑鼻而来,这里俨然已经成了炼狱场。
忽然有人大喊:“李队,这里发现了一条项链。”
沈存希比薄慕年他们来得早,他横冲直撞的冲进这里,看到眼前惨烈的情形,他几乎站不住。下午来时这里还是一片建筑,此刻竟是满目疮痍,而他的爱人呢,在哪里?
爆炸中心点在这里,他来的时候才刚刚将火扑灭,四周一片焦黑,泥泞之中,甚至连灰都找不到。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眶赤红得厉害,他怎么敢相信,依诺就这样消失了,尸骨无存,连给他忏悔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留。
过了许久,他才跌跌撞撞的冲进案发现场,拼了命的徒手挖着,他要把她挖出来,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眼睛被泪水糊住,他不停的挖着,十指被尖锐的砖头磨出了血,他也顾不得,只知道他要把她挖出来。
“依诺,你出来,我不许你躲着我,出来,我们好好说说话,我错了,我错了,你想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出来,我随你处置。”沈存希凄绝的嘶喊着,心口痛得撕心裂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她离开了他,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当他听到有人说找到一条项链,他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冲过去,一把夺过那条项链,项链一部分被大火烧得变了形,隐约可以辩认出,那是他亲自给宋依诺戴上的骨头项链,她摘过一次。
后来他发狠不准她再摘下,她就再也没有摘下,就连今天婚礼,她也没有摘下。
他手心颤抖的捧着这条项链,眼泪滚落下来,他踉跄着跪倒在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掌心里的骨头项链,她说过她不会再摘下来,除非死!
“啊!”沈存希将项链紧贴在胸口,他凄厉地大吼,一颗心疼得似被炸开来,顿时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他恨他自己,恨自己的刚愎自用,恨自己的自负。
如果他阻止老爷子报警,如果他阻止警察带走她,如果……,哪里还有如果,没有如果了,依诺死了,她死在他的不信任中,死在他的自负中,他怎能原谅自己。
“依诺,依诺……”巨大的悲恸袭来,沈存希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韩美昕听到沈存希凄厉的大喊,她悲痛欲绝,这条项链她见过,她还记得依诺说起沈存希送她项链时娇羞的模样,她的话犹在耳畔,“这是沈存希送我的,他说他把他的第三根肋骨送给我了,让我珍惜。”
当时她还打趣,“哪里像肋骨,倒像狗骨头。”
依诺还不依,笑着要打她,可是现在这条项链被高温毁得面目全非,依稀能辩认出那个骨头吊坠,连高温做成的项链都变成这样,何况是一具肉身。
思及此,韩美昕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倒过去。
薄慕年刚扶起沈存希,就见韩美昕一头栽下来,他心跳都吓得停顿了,又没法放开沈存希,好在一双大掌及时接住韩美昕,是闻讯赶来的郭玉。
现场乱得一团糟,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薄慕年抱起沈存希,大步向马路边走去,郭玉抱起昏迷的韩美昕,跟在薄慕年身后。
救护车停在外面,医生接过昏迷的病人,薄慕年随车,郭玉留下等待最新情况,他看着救护车忽啸而去,转身向案发现场走去。
……
连清雨经过抢救,情况稳定下来,沈老爷子年纪大了,被她这一吓,也着急吓得不轻,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鬓边的白发竟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
威叔接了通电话,他神色沉肃,快步走回沈老爷子身边,附在老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沈老爷子腾一声站起来,瞳孔收缩得厉害,“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威叔凝重道,宋依诺被捕入狱,是老爷子执意而为,偏偏就遇上帮派杀人灭口,遭受牵连,活着进去,却连尸骨都找不到。
四少一旦醒了,一定会把所有怨气发泄在老爷子身上,他们父子间刚刚破冰的关系,因此会更加僵持。好好一个婚礼,好好一个家,最后竟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沈老爷子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灰败,他自然知道宋依诺一死,将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老爷子……”
沈老爷子摆了摆手,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定定出神。沈遇树站在他们对面,看他们凝重的表情,他道:“出什么事了?”
威叔抬头看着沈遇树,迟疑了一下,他道:“关押四少奶奶的警局发生爆炸,四少奶奶遇难身亡了。”
“什么?”沈遇树一惊,转身就往走廊外走去,他刚走了几步,就被沈老爷子厉声叫住,“你去哪里?”
沈遇树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来,盯着沈老爷子,目光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他冷笑道:“您还管我去哪里?要不是您,我和四哥怎么会这么悲惨?这辈子我们到底欠了您什么,您要破坏我们的幸福?”
“五少!”威叔低喝道。
沈老爷子笑了起来,笑声苍凉,“是啊,你们到底欠了我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得善终?”
沈遇树瞳孔微缩,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他不想再待在这里,这个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的地方。可是哪里才能喘气,宋依诺死了,四哥的心也死了,这个世界上,他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法喘得过气来。
……
沈存希做了一个梦,梦里宋依诺坐在婚床上,对他微笑,他快步走过去,快要碰到她时,她身后喜庆的床铺上却漫开了无垠的鲜血,从床上一直淌到地上,慢慢将她淹没。
他神色大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见她嘴角鲜血直淌,然后砰的一声爆炸了。
他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鼻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四周刺目的白,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黑暗的一夜过去了,他要去找依诺,她在等他。
他拨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床,刚穿上鞋子,病房门被人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晃悠悠弹回去,又被人推回去。
他抬头望去,唐佑南如地狱归来的夺命使者站在那里,他满身杀气,满眼戾气。他这几天在国外出差,是专门挑了避开她出嫁的时间。昨天下午母亲打电话给他,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宋依诺将连清雨推下楼致重伤,性命堪忧,爷爷将宋依诺送进监狱,而四叔居然没有阻拦。
他顾不得手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就定了机票匆匆赶回国。他刚下了飞机,微博里已经传开了,警局发生爆炸,疑似帮派杀人灭口,大人物的新婚妻子受牵连遇难身亡。
他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打电话询问好友,才知道依诺真的死了。他如何能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没了?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赶去警局,警局已经封锁现场,拒绝透露任何消息。
他怒发冲冠,再也无法冷静,冲到医院来找沈存希算账。此刻看见沈存希好端端的,他眼睛腥红地冲进去,抡起拳头给了他一拳。
沈存希没有躲,硬生生接下他这一拳,也许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减轻心里的痛。
唐佑南揪着他的衣领,怒声质问:“依诺呢,我把她好好交给你,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沈存希没有说话,依诺的死,仿佛将他的灵魂也带走了。唐佑南目光狰狞俊脸扭曲,他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说话,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还给我!”
说完,他一拳头又打过去,沈存希木然承受,嘴角溢出鲜血,他恨不得就此死去,痛,太痛了。沈遇树赶来,沈存希已经被唐佑南狠揍了几拳,他连忙将唐佑南拉开,却被他不长眼的拳头打到下巴,疼得他直吸气,“唐佑南,别打了,你打死他也无际于事。”
“打死他?”唐佑南冷笑一声,他推开沈遇树,诅咒道:“我为什么要打死他,我要让他活着,让他后半辈子都在日复一日的悔恨与自责中腐烂!沈存希,我要你时时刻刻都记得,依诺是被你害死的!”
沈遇树看着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的沈存希,四哥什么时候像这样一撅不振了?他收回目光,瞪着唐佑南,喝斥道:“够了啊,现在没人比四哥更难过,那是他的妻子。”
“妻子?”唐佑南粗鲁的扯了扯领带,喉间压抑着一股怒气与悲痛,让他如在油锅上煎熬,“他要真把她当妻子,就不会任由警察将她带走。”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我滚!”沈遇树劈手指着病房门口,火冒三丈地瞪着唐佑南。
唐佑南提了提衣领,他冷笑道:“你以为我喜欢待在这个地方?沈存希,你给我好好活着,就算生不如死,也给我活着,向依诺赎罪!”
沈遇树恨不得揍他一顿,看他转身离去,他才快步走到沈存希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四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他话音未落,下巴再挨了一拳,他被打得蹬蹬后退了两步,下巴都快被他揍得脱臼了,他瞪着他,沈存希也瞪着他,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她没有死,我不准你说她死了。”
沈遇树揉着疼痛的下巴,四哥这一拳真是下手不留情,他无奈道:“好好好,你先让护士处理你脸上的伤,我记得你最恨别人打你的脸,你怎么还由着唐佑南下手?”
沈遇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医院外面全是记者,被保镖挡在医院外面,新闻二十四小时循环报道最新情况,微博上这则新闻也上了实时热搜榜的头条,所有人都在关注这起事件,作为当事者的沈存希宋依诺,更是热门话题人物。
昨日大婚,今日就变成了亡魂,悲哉戚哉!
医生给沈存希处理好伤口,沈存希站起来,沈遇树连忙跟过去,“四哥,你现在身体不好,你要去哪里?”
沈存希声音嘶哑,“我要去找她。”低引上技。
“四哥,你找不到了,四嫂她……”接受到沈存希暴戾的目光,沈遇树下意识挡住下巴,再被他揍一拳,他就毁容了。
“总之你好好养身体,警方再在全力搜救。”沈遇树道,搜救这两个字他说得勉强,四嫂怎么可能活着回来,爆炸中心点就在她隔壁,火势那么凶猛,就连离得远的都被烧得面目全灰,何况是她?
可是他不敢说,不是怕四哥揍他,而是不想让他绝望,但是事已至此,他迟早都要接受。
沈存希坚持下床,他拿起一旁的大衣,大衣上沾了很多黑乎乎的东西,分不出那是什么,他看见大衣,就想起昨晚的情形,一时悲从中来,捏着大衣的手紧得似乎要将大衣揉碎。
沈遇树望着他苍凉萧瑟的背影,他喉间像塞着一团棉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四哥!”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遇树,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吗?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去九泉之下找她赎罪。”沈存希闭上眼睛,眼泪滚落下来。
沈遇树心中哀恸,其实四哥什么都明白,只是无法接受,又怎么能接受?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是做了一场噩梦。昨天在婚礼现场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才是他的四哥,此刻他们都还在梦中没有醒。
“四哥,四嫂不会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如果昨天我陪她回房,就不会给歹人可趁之机陷害她,如果我没有想引幕后黑手出来,任由她被警察带走,她就不会被炸死,都是我的错,我说过要给她幸福,却将她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沈存希声音悲凉自责,可无论他如何自责,他都已经换不回安然无恙的她。
沈遇树不知道如何劝他,因为这世上没有如果。
“四哥,我让严城去给你拿衣服了,换了衣服再出去吧。”沈遇树没有再劝他休息,此刻他又如何能睡得着,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沈存希哀莫大于心死,当警察找到骨头项链时,他就知道依诺再也回不来了。思及骨头项链,他连忙伸手摸向口袋,两边大衣口袋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骨头项链,他大惊失色,“我的骨头项链呢,我的骨头项链放哪里去了?”
沈遇树也紧张起来,“四哥,什么骨头项链?”
“我送给依诺的,她一直戴在身上,已经被大火熔掉,只剩一个骨头吊坠还没有变样……”沈存希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住,再也说不下去。
沈遇树闻言,也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连铂金都被熔掉,何况是一具肉身?“四哥……”
沈存希眼眶赤红得厉害,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骨头吊坠,那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不能丢。他放下大衣,拉开床头柜一阵乱翻,床头柜里没有,枕头下面也没有,到处都没有,“我的项链去哪里了,我的项链……”
沈遇树看着向来从容淡定的大哥像个小孩子一样找东西,他眼角划过一股暖意,视线有些模糊,他走过去,低声道:“大哥,我帮你一起找。”
两人将病房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最后在床头柜角落里找到了骨头项链,沈遇树将项链递给他,沈存希一把抢过去,如获至宝般,紧紧将项链攥在掌心,自己却已经潸然泪下。
严城送衣服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沈存希这个模样,他心酸不已,拎着衣服袋子走进来,他道:“沈总,我把衣服送过来了,您快换上吧。”
一夜不见,沈存希憔悴不堪,双眼浮肿,眼眶赤红,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外面谣言漫天,所幸沈氏上市的股票早已经申请整改,才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否则内忧外患,他怎么撑得过去?
而现在最关键的是,警方紧急封锁了后续处理消息,昨晚爆炸事件,无一人生还,宋小姐已经被警方定为遇难身亡,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尽快让宋小姐入土为安。然而宋小姐连尸骨都没有,如何入土为安?
再加上媒体无法从警方下手,所以一定会聚焦在沈总身上,他们一出去,必定就要受到媒体的狂轰乱炸,此时的沈总根本就经受不起他们的摧残。
沈遇树接过衣服放在病床上,他望着沈存希,轻声道:“四哥,我们在外面等你。”
沈存希一言不发,他盯着手里已经变形的项链,心痛得无法呼吸,他眼里泪光闪烁,在心里悲呼:依诺,依诺……,你就这样抛下我,你让我怎么独活?
一声声催人泪下,教他如何接受,如何接受?
门外,沈遇树倚在墙壁上,他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扉,这一道坎四哥将如何迈过去?迈不过去又该怎么办?严城亦是眼含担忧,他低低道:“小沈总,我真担心沈总撑不下去。”
“他会撑过去的。”沈遇树长长的吁了口气,他相信,四哥一定能撑过去,只不过撑过去,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