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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这一路上都忍着胸口那股怨气,以致于这次重要的见面礼都显得兴趣缺缺,不像太皇太后,倒是一脸微笑,看谁都挺好的架势,等全数都过了一遍后,还煞有介事地问她:“哀家觉着这一届里头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儿媳看了觉着如何啊?”
张菱宛被直接点名,心道她要选的人早些时日就选定了,这一趟过来本就是走个场子,主要目的是为了探查沈夙媛同皇上幽会一事,不想却落得个如此狼狈情形,气都气不过来,还有心情鉴赏?心头窝火地想着,脸上还得恭敬地笑迎:“确实有几个聪慧俏丽的丫头,等入宫后……宫里也多一些生气了。再待儿媳好好训诫教导一番,让她们往后里啊多多孝敬您老人家……!”
她胜就胜在面子功夫做得好,虽心里暗自恨得要死,眉眼嘴脸都却满含容光,笑得体态端丽,一点叫人寻不痕迹来。然太皇太后非等闲人,张菱宛装模作样的功夫早些年她就领教过,不过宫里头谁人没张面皮遮盖,没涉及到肋要,她也没必要去戳破这层隔膜。故此老人家也就笑一笑,开口道:“人都看过了,哀家心里也有数了,那就回去罢!”
“恭送太皇太后……!”秀珍姑姑连忙上前,不料张太后一个横眼冷厉地瞥向她,秀珍姑姑心脏一缩,她知晓这位祖宗不会善罢甘休,果然。
就听张太后端着甜腻的嗓音,柔声道:“儿媳听闻这侵泡药浴不得过多时辰,否则对身子会有害处,想来此时沈侄女儿应该出来了,难得来这一遭,终归想要好好看一看沈侄女儿……”她边说边朝太皇太后小心打量,见她老人家脸色微霁,顿时语气变得哀顿起来,“顺趟为方才一事向侄女儿道声歉,确实是做舅母的急躁了……也不知伤到沈侄女儿没……”
见她哭哭啼啼的装得一副可怜相,太皇太后眉心拧起,不耐地张嘴道:“既如此,莫要同适才那般不知礼数,徒惹笑话。你而今身份毕竟是太后,是沈家小的长辈,更该以身作则才是。撒泼浑扯,又非市井村妇,像个什么样子!”
张菱宛被太皇太后说得脸色一白,她顶住心上这口吐不出咽不下的恨意,仍腆着脸笑道:“您教训的是,儿媳都记在心上了。”老不死的东西,待你驾鹤西归,看谁还能护得了你这宝贝外孙女!
上一次匆匆落败都没弄得明白,这一次她必然要弄清楚,抱着要一探究竟的念头,张菱宛二度进攻,没会功夫就再次来到何芳斋内。玉莹远远瞧见,立马转身进去禀报。
“郡主,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来了!”
林妈妈连忙对站在一旁的葛太医叮咛道:“等会儿子葛太医您出去了,可切莫忘记郡主的话,千万不能让太后娘娘看出点什么来,不然这场戏就白演了!”
“……”葛太医痛苦地回望她,难道没人考虑到他的心情吗?他马上就要晚节不保了啊!……明明就是抓壮丁,为啥就抓了他呀!早知如此……葛太医绝不会站在离太医院大门口那么近的地方调配药材,现在想来,那小姑娘绝对是看他最近顺手牵羊的!
沈夙媛顶着妆后的羸弱小脸,眼中含了一丝浅笑,头仰着朝葛太医笑道:“葛太医是聪明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的。林妈妈就别担心了,是吧葛太医?”
无法说“不”的葛太医心灵受创,他终于明白传闻里嚣张跋扈的明珠郡主那还是好的,最起码乍听起来那是真性情啊,可眼前这位……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
葛太医心中长叹,想他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心中简直痛不欲生,然他最终也只能恭声回道:“……请郡主放心,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让郡主有任何后顾之忧。”
沈夙媛轻轻笑了一声,合上眼感慨万千:“就算有后顾之忧,却也怎么都轮不到我头上,总有人能顶罪的……葛太医这样想,是最好的。”说罢,她闭上嘴,似乎有些身子不适地躺下了。而这时,玉莹的声音从外头清晰地传进来,“太皇太后、太后娘娘驾到——”
葛太医浑浑噩噩地出去,脸上凝重的表情一点不似伪装,情深意切,叫人看了就觉得,啊,看来郡主的情形真的不大好?
太皇太后到了门口一看到葛太医的面色,嘴角快速地抿了一下,像是将什么含住,表情镇定自若:“葛太医……”
葛太医却恍然未闻,一脸颓靡的神色,猛然间又似惊醒过来,忙向两位大人物行礼,小心地说道:“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起吧,看来是有人将葛太医请过来了?那么郡主的病情如今怎样?”
“郡主是得了湿热病,不过……”
“湿热?”张太后皱眉。
葛太医继续道:“不过郡主的症状要严重些……”
“怎么个严重法?”张太后怎么会相信,就沈夙媛这体格,宫里上下谁都能生病,她则绝不会!对葛太医的话张太后完全持怀疑态度,故此再问时语气都加重了几分,“葛太医可是老太医了,有些话可不能随便瞎说!”
“葛太医在太医院行医二十载,曾也替哀家治过病,难道儿媳是怀疑太医院里头的人办事无能?”
“儿媳……儿媳未曾如此想过,只是沈侄女儿这病生得蹊跷……”
“怎么就蹊跷了!”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还道你是改过了,原来还是在疑心外孙女装病?”
张菱宛心头一凛,她见太皇太后说得直白,真当想冷笑三声,她可不是傻子,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会犯了病?还一下病的如此严重……可她能说么,不说沈夙媛是否真的得病,就算是假的,这一干人等作证下来,她就是有理也成无理了!张菱宛左思右想,立马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轻声道:“……这,儿媳也是关心侄女儿的病况啊……”
“你今日是非要分个真假咯?成,那就进去便是,揪着葛太医作甚,没得辱没人的名声!”
葛太医头嗡声一响,想他行医数十载,今儿终归还是给交待了……
然他一侧眸,瞧见太皇太后端重威严的面庞,心陡然震动起来,旋即一声感叹,罢了,两座大佛压下来,他区区一名太医,如何违抗?况且绑上这俩尊大人物,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葛太医匆匆告别,张太后和太皇太后一道进屋,一眼瞧见沈夙媛躺在床榻上,一副无力起身的模样,眼神混混沌沌,哪还是前一刻澄澈犀利的目光?她似是察觉两人进屋,手撑起上半身来,行动勉强艰难:“皇祖母,舅母……快……扶我起身……”
林妈妈眼中满是不忍,刚上前一步,太皇太后挥手道:“不用起来了,都病成这德行,怎么还硬撑呢?快些躺下休歇才是……”说着,几步来到床头坐下,满含怜惜地望着她,“你这孩子……不病则矣,这一病就同中了邪似的,怎生得如此厉害……”
“孙女也觉着怪哉,就是突儿个就犯起恶心晕眩来……”正说着眉头就皱紧了,嘴嚅动了几下,头往外耸动,竟似要干呕。
太皇太后站起身来,忙扶住她的肩膀,抚着她的背,眼中心疼之意充盈:“别多说了,还是多休养一阵,明日面圣无需去了,剩下的事,皇祖母会替你都处理妥当的。”
这么明显的袒护偏爱简直要戳瞎张太后的眼,她在旁围观一阵,瞧着沈夙媛病态显然,人袭一身薄纱素衣,真有几分病人姿态,心中虽依旧不信,却也不似来时那般底气十足。
这老小惯会装的,谁知是不是早预谋好了在她面前唱双簧!
老白莲一侧直勾勾地盯着,沈夙媛怎会没知觉?她将张太后丢一旁晾了会,见她还在隔岸观战,心道你不是特意来要找我的茬么,我怎能不让你逞心如意?想着,她抬起苍白的小脸蛋,身子挨在太皇太后的胸前,目光朝张天后看去,柔弱张嘴:“……舅母怎么站在那儿,难道……是因为方才的事?”
说着,目光微微垂落,似受了天大委屈却因心善而并不发作,反一副错皆有我而起的模样缓缓开口:“想来舅母对夙媛真当有太多误会……不过夙媛不怪舅母,以往许多……确实是夙媛的不对,舅母会疑心亦是正常,然夙媛还是想为自己澄清,方才是病在当头有口难辨,而今缓了过来,夙媛就说一句……舅母若不信,自上前一探究竟罢。”话音落罢,沈夙媛突然捂住嘴,强忍般闷声咳嗽。
太皇太后脸色愈加难看,眸光清清冷冷地朝张天后看过来:“儿媳适才不还说哀家的外孙女儿病得蹊跷,而今怎么不上前来探个清楚明白了?难道是没脸了?”
张太后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肌梗塞,要有凶器在手,怕尊贵的张太后转眼就会变成杀人犯。然能忍到问鼎后位,直通太后这个位置,可见张菱宛的忍功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就比如现下,心口恨意破涛汹涌,眼里却热泪涌现,悔意尽显:“舅母、舅母真当糊涂!是听信了小人之言,因而让沈侄女儿受了侮辱!”说到这,她忽地转头朝身边的秦嬷嬷厉声道,“将那个碎嘴妄言的贱蹄子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