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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易仔细嘱咐了周道中一番,周道中频频点头,并补充说:“除了开京戒严之外,末将以为江华岛的防务也不可松懈,必须随时防备有人暗中作乱。”
李中易笑着点头,夸奖周道中:“好,很好,不愧是老成谋国的能臣。”
周道中完全没料到,李中易对他的评价竟是能臣,听话要听音,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如果都听不懂的话,那就白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
“主公,下臣一定替您看好开京。只是,下臣有个请求,还望主公应允。”周道中单膝跪地,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
李中易也没想到,周道中居然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下跪表忠心,他赶忙探手将他扶了起来,没好气的埋怨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跪不得的。说吧,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周道中偷偷的抹了把泪,细身细气的说:“不瞒主公您说,下臣其实是前任安远伯的外宅子……如若……若是有那么一天,下臣想求主公一个恩典,袭了安远伯的爵位。”
李中易心里打了个突,如果不是周道中挑明了说,他还真心不知道,老周居然是安远伯李进的私生子。
安远伯李进,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本朝太祖心腹,只可惜,是个短命之人。本朝太祖郭威刚刚登基不久,就大肆封赏了从龙的勋贵们,李进在安远伯的宝座上还没坐稳两个月,就因急病蹬腿去了西天。
李进死后,郭威怜惜老臣的不易,便按照李进的遗折,命李进的庶长子李元中袭了暗远伯的爵位。
因为事涉周道中的家事隐私,李中易不方便多问,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若有那么一天,必如你愿。”
周道中一直忐忑不安,惟恐李中易心头起疑,会追问不休。谁曾想,李中易十分大度的轻轻放了过去,不仅没问旧事,更是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受此大恩,周道中再怎么不想暴露家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再次撩袍跪到了李中易的脚边。
李中易蹙紧眉头,狠狠的瞪着周道中,沉声道:“我这里没有军人跪拜的丑陋规矩,实在要跪,你就回开封去跪。”
周道重死死的抱住李中易的左腿,哭泣道:“不瞒主公您说,家母实是现任安远伯母子合谋所害,不仅如此,她们还篡改了家父给太祖高皇帝的遗折……”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是豪门内斗遗留下来的血海深仇,难怪周道中不要朝廷赏的侯爵,反而求了低一个档次的安远伯。
这周道中,只怕是想学还乡团,搞秋后算帐的把戏吧?
李中易心里有数,朝廷为了钳制他李某人的权势,故意在李家军中大肆封侯拜将。此前,张永德带来的朝廷诏书中,已经明确封赏周道中为江夏侯。
周道中舍了朝廷封的江夏侯,反求李中易赐予安远伯,即使李中易明知道周道中的用意,也不得不佩服他:倒是个聪明过人的识时务者。
对于周道中明目张胆的大逆之言,李中易当然不可能申斥他,这是周道中表态彻底投靠的终极试探。
李中易只可能给予大大的褒奖,他笑眯眯的说:“好,就依你。不过,待你处理过的家事之后,安远侯才是理所应当。”
周道中大大的松了口气,李中易的表态等于是彻底去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只要,他周道中继续紧跟李中易,将来的朝堂之中,少不得一个货真价实的侯爵之位。
别看周道中面相老实憨厚,其实属于内秀型的聪明人,瞎子吃汤元心里有数。
朝廷给的别说仅仅是个侯爵,就算是封了王,又如何呢?
等李中易掌握了朝廷大政之后,秉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则,新勋贵代替老勋贵绝对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周道中琢磨着,与其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跟着李中易指引的光明大道,一直走下去。
打发了周道中之后,竹娘从锦幕走出,手里捧着一只托盘,茶盘里除了一盏热茶之外,还有一小碟炒得香喷喷的西瓜子。
“爷,累了吧?歇会子,品品茶,磕一堆瓜子,解解乏。”竹娘将托盘摆到小茶几子上,笑吟吟的招呼李中易用茶。
作为在李中易身旁极为有宠的妾室,竹娘在李中易面前,说话也比较随意。不像叶晓兰和韩湘兰等普通妾室那般,哪怕生了儿子,养育了女儿,依然在李中易跟前战战兢兢,惟恐惹恼了君夫。
这次出征,竹娘恰好坐满了双月子,女儿丽娘交给四位乳嬷嬷喂养,又有一大堆丫环婆子就近轮班伺候着。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惦记着李中易的安危,竹娘死活要跟来,李中易也没招。
此类竹娘之外,同行的还有叶晓兰和李七娘。叶晓兰这次为老李家的传宗接代立下了大功,她所生的男娃旺哥儿,在李中易的诸子之中排行第四。
按照老李家的老传统,李中易的所有儿子,都需要由祖父李达和取正式的大名,所以,旺哥儿这个乳名,还需要叫上一段时间。
在这个时代,女人怀孕生产,形同走了一遭鬼门关。不仅如此,初生的小娃儿,夭折的比例极高。
按照习俗,豪门簪缨世家或是权贵之家,一般都是在小娃儿满十岁之后,方正式取名,并列入族谱。
老李家的情况又和旁的权贵之家,颇有些不同。李达和及李中易,这父子俩,都是闻名整个大周的名医,颇有些照顾婴幼儿的厉害手段。
到目前为止,老李家的孙辈子嗣和孙女儿们,竟然个个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存活了下来,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至于,生了女儿的韩湘兰,则被李中易故意扔在了家里,让她帮着打理开京大宅内的家务事。
当家的男人走了,大宅内又只剩下彩娇,以及一直和李中易拧着干,尚未收房的李翠萱而已,有多少家务事需要打理的?
李中易盘腿坐到榻上,顺手端起茶盏,撇掉碎末,小饮了一口,嗯,还是竹娘更贴心一些,茶汤的水温不凉不热,适合饮用。
“家里的小东西,毋须担心的。”李中易放下茶盏,抓了一小撮瓜子在手里,含笑安慰竹娘,“伺候丽娘的乳嬷嬷以及丫鬟婆子们,都是在开封那边的老人儿,从接生到喂奶,到照顾长大,自有完整的规矩,另外,还有她们祖父亲手教养的三名医婆子,就近伺候着,断无照看不周之理。”
竹娘闻言后,不禁幽幽一叹,她跟在折赛花身边的那些年,被她砍下的脑袋,没有两百颗,也有一百多颗。
在开封的时候,竹娘听得道的高僧说过,杀人太多有伤阴德,恐怕会祸及子嗣?
古人,大多比较迷信。尤其是内宅的女性,包括薛夫人和折赛花在内,也不例外,她们都信佛。
以薛夫人为首,楚国公府每年白送给大相国寺的布施银钱,至少过万贯。
然而,李中易却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鬼神。
只是,家中的女人们平日关在宅门里,实在是闲得没事做,她们花钱买个开心乐意,李中易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只当不知道的。
“唉,爷,以前奴家不太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如今,奴家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作母女连心。”竹娘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让李中易心里颇有些不是个滋味。
李中易柔声说:“竹娘,说正经的,今日不同于往昔,我身边的近卫多达几千人。趁现在骑兵营还没登船完毕,船队还没出发,你不如回家里照看着丽娘?”
竹娘没好气的瞪着李中易,摇着头说:“奴家心里放不下丽娘,但更担心您的安危。算了,不提这些了,奴家去巡视暗卫布置的情况了。”
见竹娘起身欲走,李中易手疾眼快的将拉住她的右手,将她硬拖进怀中,死死的搂紧,情意绵绵的说:“我绝不是想赶你走的意思,千万别误会,我是担心……”
竹娘抬手捂住李中易的嘴,温柔的将螓首靠进他的肩窝,红着眼圈说:“大郎,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李中易搂着竹娘,好一阵甜言蜜语的哄她开心,直到她展颜笑了,这才松开怀抱,由着她去了舱外。
目送竹娘离开舱室之后,李中易穿过卧室,信步踱入书房。这里是他在船上办公的机要所在,没有他的亲口吩咐,包括竹娘在内,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坐在小案几前的叶晓兰,装作全神贯注投入公文的样子,其实,她的心早就飞远了。
这次,李中易没带韩湘兰来给她添堵,叶晓兰明面上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单独伺候在李中易身旁的机会,对于叶晓兰而言是莫大的幸福,却是韩湘兰的灾难,她岂能不喜?
李中易只看叶晓兰绷直了背脊,就知道她如今已经开心得忘却了自我,又在神游天外。
说实话,李中易带上叶晓兰一起北上,或多或少是因为她生了四郎。只是,如今看来,叶晓兰的尾巴又翘了起来,搞不好就是个恃宠而娇的局面。
李中易略微琢磨了一下,随即走到舱外,吩咐身边的近卫,赶紧快马回城,去把内伤惨重的韩湘兰过来。
垄断必出妖孽,竞争才是王道!
叶晓兰明明听见了李中易那熟悉的脚步声,却没见他说话,心里多少有些奇怪。问题是,叶晓兰一向是怕极了李中易,从来不敢多嘴多舌,即使满腹狐疑,也只得闷在心里。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叶晓兰随便找了个借口,从书房里出来,想往李中易的身边凑,“爷,贱妾坐月子的时候,闲着没事,新学了几道菜品,不如就由贱妾下厨,亲手做来给您尝尝?”
李中易从公文上抬头,瞥了眼满面堆笑的叶晓兰,刚欲说话,就听见舱门外传来了悦耳的女声,“爷,奴家最拿手的麻辣豆腐做成了。”
你妹,韩湘兰那个贱婢的声音,就算是隔开二百丈远,叶晓兰也绝对不可能听错的。
李中易不露声色的注意到,叶晓兰的嫩颊瞬间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令人触目惊心。
嘿嘿,这就对了嘛,有竞争才有选择,才不至于让内书房这么重要的地界,被叶晓兰一人所独自掌握。
李中易克制住暗爽的心情,故意没吱声,韩湘兰迈开妙曼的身姿,提着食盒飘到李中易的身侧,甜甜的说:“爷,您今日个起身很早,八成是饿了吧?”
李中易察觉到,叶晓兰的脸色眨眼间恢复了正常,他暗觉好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演得好不好,演得妙不妙,就端看演员们的道行了,嘿嘿。
浩浩荡荡的船队,破浪而行,直奔北边的榆关而去。
伴随着,时不时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李中易的这顿午膳,吃得很香。他不仅连饮了几杯酒,更将韩湘兰亲手做的麻辣豆腐,吃了个精光大吉,连残汤都泡了开水喝下肚内。
一旁侍膳的叶晓兰,看似笑面春风,心里恨不得生吃了做妖做怪的韩湘兰。只可惜,哪怕是借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李太岁的头上动土。
和李中易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连男娃儿都生了,叶晓兰岂能不知道男人的脾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社会。在老李家的后宅之中,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一般情况下,李中易也懒得去理会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李中易绝对不会容忍,女人们越过底线,肆无忌惮的撕破脸皮,搅得家宅不宁。
“爷,您这些日子眼看着瘦多了,奴家伺候您小憩如何?”
韩湘兰原本以为生下女儿后失了宠,却不料,李中易居然中途发话,命她随行侍奉,情不自禁的大喜若狂,岂能不使出十八般武艺,将男人伺候得妥妥贴贴?
骚蹄子,浪狐狸精,慢了半拍的叶晓兰,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恨不得将当面争宠的韩湘兰,彻底的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