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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隐念着书,见马车摇晃木容竟睡了过去,抿嘴轻笑,拿了薄被给她盖上。
不过几日路程便要转入水路,行舟南下数日也就要到峦安,峦安这一行也就为着处置些事,那些人跟着也就跟着,实在无妨。新帝无非不放心,现如今还是内心纠葛的时候,到底是权势还是血脉亲缘。而太上皇就干脆的多,自然是要看石隐什么时候会死,他好从朔奉那样的地方出来回京,虽说再为帝王无望,可到底新帝是他的亲儿子,和他自个坐皇位也就差了一半而已。
至于康郡王,无非此次被利用的不甘心,想要找补回来些,就是为着寻个间隙对他下个毒手,只是他本事也就那样,能拿出手的人也有限,实在不必放在心里。倒是云深,他忽然有些想不透,都到这个地步了,跟着他们是要做什么?
没有对云深下手只是因为时至如今这般已是对他最大惩罚,一个爱惜名声看重权势的人,没什么比毁了名声仕途无望更叫他痛苦。可他如今派人跟着,难道是为了木三?
石隐低头看一眼睡着的木容,轻轻捋了捋她散开的发丝,不仅沉吟。
阿容曾对他提过所谓前世的事,云深前世便和木三一处纠葛了一辈子,今生倒是想要甩开,却叫阿容算计的不得不娶,到底一辈子,再坏的人心或许也能生出些真情意。
只是木三那人心思不善,自幼对阿容不知动过多少手脚害过多少回,即便阿容和景炎肯放了木三,他也不许。
这般思量着也行了半日的路程,到了一处村庄,莫桑寻了一处偏僻却干净开阔之地停了马车,后头跟着的四架马车也停了下来,莲子先跳下车,径直来到这边车前守着,莫桑却是瞧见天上飞来信鸽,取了怀中鸽哨吹了一声,那信鸽果然在天上盘了几圈落下,足上挂着苇杆,莫桑抽了短笺出来,寥寥三行字,看的他抿嘴一笑。
“什么事儿?”
莲子凑上来问,莫桑却挤眉弄眼不说话,径直去了马车,掀帘一看,石隐仍旧坐着看书,因木容在他膝头枕着,他一动也不动,见莫桑掀帘投进一缕光恰射在木容脸上,立时伸手挡住,一眼扫向莫桑,吓得莫桑赶忙缩回了头。
“该!”
莲子捂嘴笑,引得莫桑颇为怨念。马车里倒是有了动静,木容本就趁着马车颠的这才浅浅睡去,停了车也就醒了,只是觉着乏这才不肯睁眼,现下也懒懒起来整理衣衫,本要唤莲子进来侍奉,石隐却亲自上手给她把衣衫抚平又将发丝理顺,她无以回报,只得对他笑笑。
不多时二人下了马车,早已有人摆好小桌椅,更是有人策马前行提前预备了午膳,二人用了饭又等着莫桑莲子等人用饭,便四下走动走动疏散筋骨,待走远了些石隐方才同她说起:
“南疆那边已然安顿好,洺师叔和玉瓶儿寻个机会便会先行,咱们处置完峦安事后也往南疆去。”
“那静安侯呢?”
木容听了半晌却都没听见石隐提赵出。
“师兄半辈子都在为这些事奔波,现如今的日子是他上战场用命换来的,总得叫他为自己活下半辈子。”
说着忽然促狭低头看她:
“况且木五姑娘还在上京。”
“你又阿宛消息?”
木容实在又惊又喜,她查了许久都未曾查到阿宛的消息,可听石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阿宛行踪。
“她并未远离,大约是担忧你,只是极少出门又是在个贫瘠人家聚居的地方。”
木容心下恻然,很是想念阿宛。却也没责怪石隐没早些告诉她,毕竟她若一得知消息必是要前往相探的,可依着阿宛明知事已过去却未曾现身,可见着是有自己的主意,也或许是为躲避赵出也说不定。
她叹息一声,没了她从中斡旋,就怕赵出那直白的性子,从此就要和阿宛分道扬镳。
“你送去周家别院的箱笼,我留了地址给周家人,叫悄悄将东西送去,只是我寻思木五姑娘那般的性子大约还是不肯受的,必还要退回来。”
木容一怔,转念一想便是忍不住一阵轻笑。
这人现如今心思真是愈发多了,这手段使得不显山漏水的,阿宛退东西回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赵出若有心,自能觉察,若无心,那二人缘分仅只如此,也不必再叫他们这些人费心了。
还是他想的周到。
木容大方夸赞,却叫石隐趁机邀赏,硬生生把她挟去树后避人耳目偷香窃玉了一番才肯放过,回来时衣衫倒好,只是木容一张脸羞的通红,众人心知肚明却假装憨傻,一个个退避的眼神叫木容更恨不能挖地三尺钻下去,恨的不行便往他腰间拧了一把,不过只一触上这人便夸赞嘶了一声,反倒叫她一心疼松了手劲,这人立刻得逞回头朝她笑:
“谢夫人留情。”
一句夫人叫的木容又羞起来,咬牙切齿:
“油嘴滑舌!”
“谢夫人夸赞。”
他竟不以为杵,气的木容索性不理他,将他赶下马车同行礼一处,叫了莲子上车来伺候,谁知石隐一道眼光,莫桑一阵呜呼哀求把个莲子又一阵风似的掳了去,石隐这才撩了衣袍又上了马车。
石隐怕长途跋涉木容坐马车疲乏,特在马车里摆了矮榻,他上去时木容已然脱了绣鞋躺在矮榻上,见他进来不仅恨恨,却赌气不理他,他便坐在一旁看书,这般闷不吭声又叫自己憋不下,耐不住伸脚去踢他,却叫他一下擒住了脚,隔着袜觉出她脚有些凉,便直接送进了怀里暖着,这一下叫木容再难发火,出口的话也化作了软绵绵的抱怨:
“无赖……”
石隐勾唇一笑,却仍旧盯着书,他须得多看看书,往后再给她说故事的时候就不必再看书,可以盯着她瞧了。
可这时候石隐看书,木容却在看他,她读书不多,不知怎样形容,却只想喟叹,这样的人,实在天上才能有,好看的叫自己挪不开眼光。只是本就饭后发困,这马车摇晃不过多时又睡了过去。
因着不是着急赶路,这一路上本就怕颠簸了木容行走极慢,又是去到一处有什么好玩的好景色都要停留一日半日带着游玩一番,故而本就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叫石隐安排的走了十多日这才下车登舟。木容还没坐过这样的大船,更没在江河里这般行舟过,自是万般好奇,前几日的功夫也就这么新奇了过去,谁知到了第四日,竟昏昏沉沉有些晕船起来,所幸不重不曾呕吐,可也叫石隐担忧的很,日日寸步不离,搬了矮榻在木容房里,连莲子的守夜也一并替代了,倒便宜了莫桑,日日缠住莲子。
好容易又在穿上过了三五日,总算到了峦安地界,石隐为方便是直租下了一整艘大船的,那五架马车也是赶到了船上的,此时倒了地方自是将车赶下船,众人又换了马车慢慢行了两日,方才算是到了峦安城中。
木容掀了车帘往外看,马车经从前太守府过而不入,径直行了过去。
大门未开,想来如今木府居住人口已然不多,为着方便照料大约是都住在了西跨院的,如此只消开了西跨院门也算是方便。
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却是物是人非。
可木容却没什么可叹的。
马车是直去了从前石隐赵出在峦安置办的那座宅子,正是在周家旁边的那一座,待马车到时大约周家已然先行接了消息,周景炎等在府门外,接了他们一同进了府,石隐自是和他留在前院叙话,木容便和莲子往三进深处的后院去了,自有周家的婆子打点行礼,去到三进果然见了青梅,整个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表嫂。”
木容含笑招呼了一声,青梅先红了脸,却没嗔怪她,甚至含羞带怯往内瞧了一眼,木容觉出些什么,果然往内一看,周少夫人也缓缓接了出来。
“舅母。”
木容赶忙行礼,周少夫人含笑点头,青梅上前搀扶起她来,木容上前两步去到周少夫人近前,周少夫人上下打量了木容几眼,这回的眼神中,总算没有夹缠着疏冷。
“还要多谢舅母提点。”
当初若不是周少夫人特意点出周茹爱吃的是荷花糕,恐怕她总要绕不少弯路才能找出杏雨那叛徒来,更摸不清梅夫人那根线。
“也是你聪明。”
看来周家大仇得报,周少夫人的心结也就去了,木容只笑,她总算还有亲人。
“既回来了,还是先去看看你娘吧,她若在世,最忧心的还是你。”
木容心下恻然,此番回峦安自是最心急去见周茹,只是现下不过刚刚午后,出城倒是来得及,只是拜祭过周茹恐怕来不及回来,木容正是踟蹰,莫桑便进来报说马车还在前头等着,若要去净慈庵便也能去,可在净慈庵留宿一夜。
石隐将她的心思摸的通透,都这般安顿妥当,木容自是也无后顾之忧,拜别了周少夫人和青梅,进门连衣裳都没换便又出去,就见石隐和周景炎还站在前进院里说话,见她出来周景炎只笑笑,推说铺子里还有事便先走了,她二人自是又出门上了马车往净慈寺去了。
上到山路时天已近黄昏,待安顿好往寺后去时天色也已渐渐暗了,木容去到周茹墓前时便觉着心里发酸鼻尖发涩,眼中滚烫蕴着泪,石隐紧紧攥住她手。她想起上回来见娘时是四处蒿草一片衰败,虽简单打理可如今一年过去,恐怕又是乱草横生,荒芜的叫她心里难受。
谁知去到墓前时竟发觉周茹的墓碑已然换过,那漆黑透亮簇新的墓碑上只刻着显妣周氏四字,下落孝女容四,从前的木门二字早不见踪迹。且不仅如此,此处一片竟是打扫的极为洁净,一根杂草也不见,墓后的柳树顺风轻摇枝条。
“这……”
木容忽然有些不太明白起来,正是疑惑就忽然听着有脚步声,还未回头去看就已听见了催促声:
“快着些,天快黑了,我们姑娘今夜晚膳还没用上。”
木容诧异回头,就见两个粗壮婆子正在催促两个提着篮子的女人前行,两个女人唯唯诺诺加快了脚步,这一眼叫木容登时惊异万分,而来人显然也发觉此处有人,抬眼一看之下,两个婆子露出惊喜,可那两个女人却显然毫无喜色,甚至愤恨难堪。
“你……”
木容蹙眉,盯着那个大着肚腹的女人,那女人恨恨别过脸去,却还妄图用手遮住肚腹。
她这身子,少说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而五六个月前……木容心一沉。
木容入云府却从未和云深同房过,直至叫陈青竹算计被数个乞丐□□破了身子。而云深在那之后也必不会再碰木宁,如此看来,她的孩子,大约便是那些乞丐们的。
而木宁身旁站着的,自是梅千云。
此时的梅千云哪里还有从前分毫气度,早已半白了头发,虽未曾受到苛待,穿着还算体面干净,头发也梳的整洁带着首饰,可那眼神浑浊,显然的头脑不清楚了。
木容叫眼前这幕震荡了心底,不知是心慌还算怎的,手只紧紧攥住衣袖,石隐低头看她指尖发白,便伸手过去攥住她手,她的手,冰冷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