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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开始后悔进入这间“科学站”。
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自称为“理月”的人对我做了什么,而是我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得越久,知道得越多,惹上的麻烦就会越大。
这里藏着的秘密,并不是我这种没有实权,没有靠山也没有超能力的人可以涉足的。我当然也享受知晓秘密的感觉,但我更不想被迫变成炮灰。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未知的另一面,代表了可能性。
“既然你能说出蒲玛星人这个名词,也了解现在幸存人类的下落,这是不是代表着蒲玛星人或者其他幸存的人类里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理月浅浅地扬起嘴角,对我点了点头,像是一位在赞赏学生解题思路正确的老师。
“蒲玛星人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亚隙间有人类知道,这批人,你应该能猜到是谁。我相信他们不会换个环境就愿意碌碌无为。”
“第一批‘移民’吗……”
“确切的说,是没死亡的第一批移民。这批人现在是不是成立了什么组织?你所说的归察,多半是他们发起的吧?”
“我不确定……或许我和你说的太多了……”
我示弱退了一步,看他如何回应。我不擅长和人周旋,况且这几天太多冲击已经让我的精神非常疲惫。万一其实这里才是那群外星生物真正的老巢,眼前这个人是那批侵略生物的核心智囊,他能通过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说服我,获取关于亚隙间的情报,然后彻底将人类剿灭,那我就成了遗臭万年的白痴人类叛徒了……这样的发展并不是不可能的。
一直以来,我们最提防的,就是像无形人那样拥有致幻能力的外星生物,而且我们的确从未在地球上目击过高智力的外星生物。
“好吧,”他耸了耸肩,“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对你也一样很防备。即使你通过了那些数据化验,我也会担心,会不会这只是你们致幻能力的一种,让我误以为自己看见了正确的数据。”
“既然你不想被发现,又为什么要带我过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把你带进来当然是经过了一番考虑。我在开枪前其实已经观察了你一段时间,从你和那个男人飞出洞口起,我这里就已经有提示音了,但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表现出像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样子,那个男人跟着另外两个女人走了以后,你就开始沉浸在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我。没。有。”
“你有。另外就是,如果真是有心要欺骗我,大可以变成我之前就认识的人,那样我更加容易放下戒心。”
“你应该不是这种天真的类型吧?”是我的话,看到认识的人反而会觉得更可疑。
“当然不是,我看到熟人戒心会更重,但是想钓我上钩的那批人不会这么认为。”
“他们完全不了解你,但你却很了解他们?”
“是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你是一个路过的带有致幻能力的外星生物。”
“可是外星生物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跑来调查你,看见你的时候直接啊呜一口吃掉你就好了嘛。”
“或许它们有什么我不了解的目的。不过那种情况下,只要读取到我的性别是男性,应该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会被女性蛊惑,从而变成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女性才对。”
“也是。”虽然这段话里微妙地表达了一种对我的嫌弃,但考虑到他的确比我漂亮的多,嫌弃我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预读了我的心理后做出的变化,照着这样思考下去就没有尽头了。总之,我现在对你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剩下的风险我可以承担。”
百分之八十也好,百分之二十也好,我能隐隐感觉到,他的行为逻辑并非基于这种靠不住的数字。
“好吧,我刚才说的事情其实也够多了,我当然也希望你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尝试向他索要情报,但一开口就意识到这样的交流方式太过直白生硬。
果然,他把问题又扔回给了我。
“在那之前,我希望能获得你们亚隙间的组织分布情况,你可以适当保留你认为不便透露的情报,只告诉我一个大致框架,否则我很难决定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
这实在是麻烦。我虽然不算单细胞生物,可向来讨厌算计、猜心和布局,最省力的方式当然是一股脑把能说的都说了,但这种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又远非我可以承担。
“好吧,我只能告诉你,第一批移民在亚隙间成立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在亚隙间处于领导地位,并且和蒲玛星人也往来密切。我之前说的探测组,虽然不算该组织直属,但核心成员都来自于那里。”
“我明白了,那么你们所谓‘归察’的目的是什么?”
归察的目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许多次,但我最后都只能得出一个答案:没有目的。
漫无目的地在地球上扫荡,分析外星生物数据,分析地球动植物的生态变化情况,美其名曰给回归地球解除人类的茧状态找线索。说老实话,对我而言,归察就像是回地球看外星生物展览一样,时不时还会变成身临其境参加动作游戏。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直接告诉理月。
“目的就是……找这群外星生物出现的原因,找解除人类茧状态的办法,找地球上任何依然处于活动状态的动植物样本,找新的外星物种……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想起当时法01写的那本新人手册的内容,结果手册写完后进来的唯一新人就是绫17,也是有点好笑。
“这是那个起领导地位的组织给你们树立的目标吗?有没有先后顺序?”
“他们倒是没特意强调过……”
“那他们会和你们一起归察吗?会和你们做一样的事情吗?”
“不,一般分开行动,所以我们一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哦……那看来我又要说你不想听的事情了。”
他似乎是打算在语气上加一点同情来说这句话,但声音和表情都没有丁点的情感起伏。
我朝他摆摆手手,表示让他给个痛快。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目的里,前几条第一批移民中有不少都知道答案,最后那个寻找新的外星物种,可能就纯粹只是为了安抚你们的情绪,让你们有点事干才列出来的,实际上毫无意义。
下面我要说的话,不确定你能接受和理解多少,但你可以先尝试了解一下。
在宇宙里有一批作用特殊的星球,它们的存在意义就是供高等生物来关押各行星间的危险生物,我们人类称之为‘流刑星’。因为宇宙间的星球数量众多,每个星球的成分以及自然条件都有差异,星球内部生物的生存方式、外形、依赖的生存条件也不相同。因此,流刑星往往是兼容性最好的星球,它拥有可以容纳各式各样生命体的条件,要找到符合这样要求的星球,本该近似奇迹,但因为宇宙的飘渺与繁杂,所谓奇迹,反而等同于必然,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和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在宇宙的‘无限’面前,是等同的。
事实上,这样的行星不仅存在,而且不只一颗,宇宙的高等生物于是给这些符合成为‘流刑星’条件的星球做了分类,专门关押对应的生物。你可以当成地球上的监狱来理解,就好比一个监狱专门用来关押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性犯人,一个监狱专门用来关押身高一米六以下的女性犯人。只不过流刑星的种类更多,分得更细。要概括的话,每颗流刑星上关押的,都是体型、生态习惯等等都能适应该流刑星自身条件的生物。当然,流刑星要适应这么多种生物生存,必然等同于不能‘完美’适应任何一种生物生存,如果只是换个地方安家,也就不能算是‘放逐’了。流刑星对于这些被放逐的生物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但绝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生存起来舒适的地方,于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是进化。这些生物会为了适应环境进化,环境也会在这些生物的影响下发生变化。”
我张开嘴想和他提起以前曾在地球上流传过的,某个关于“人类是好斗的外星种族后裔”的观念,但他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至于什么样的生物应该被送到流刑星,担任‘评判者’的种族有不少,蒲玛星人就是其中历史最古老也最专业的一族,它们甚至专业到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追捕、监管和运输流刑星犯人的路上,所以它们没有作为自己故乡的星球,而是生活在那个被你称为‘亚隙间’的大型移动空间里。蒲玛星人相当于宇宙间的流浪者,它们拜访过太多行星,接触过太多文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它们拥有的是整个宇宙里比较先进的科技。以它们的技术,就算把整个人类的肉体都回收到亚隙间里养着,还保证每个人不老不死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它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蒲玛星人对一切生物都是用平等眼光看待,即使是那些可能捅出宇宙级篓子的生物,它们也很少想过要彻底灭绝某个种族,最多只是送到流刑星。它们目前对待你们采用的方式,以它们的立场来说,反而才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但是,这是过一会儿才会跟你谈到的问题。
刚才说到的流刑星,你应该能猜到,地球就是流刑星中的一颗。并且它的高适应度还被蒲玛星人分析为是未来最适合它们定居的星球之一。”
“他们也想安定下来了?”
“是的,这个‘游牧种族’希望给自己找一个落脚点,至于这‘定居’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是中转站形式还是家园形式,一切未知。蒲玛星人进化到这一代已经掌握了拥有接近永恒生命的方法,它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一颗星球进化到对它们而言最理想的状态,所以,它们物色了众多星球做‘实验田’。它们实验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让一颗星球出现自己的文明,然后让那个文明代替它们进行星球改造。至于原先那批被流放的生物,它们被蒲玛星人‘锁’在了‘某处’,这个地方被地球的科学家称为‘渊扉’,当渊扉被开打时,出现的一系列现象,被称为‘扉变’。至于究竟是锁在了哪里,地球上只有几个人知道,而这几个人现在都在冷冻库里。我个人的推断是这些生物可能被关在了地幔之中,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想。
总而言之,原本被流放的这批生物虽然关在‘渊扉’里,但不代表它们永远不会出来。蒲玛星人考虑过一旦这些生物回到地面,人类的文明一朝就会被毁灭,这将让蒲玛星人的定居计划又挪后数亿年的时间,所以蒲玛星人做了许多防护措施。其中一个措施,就是茧化。让地球上各种动植物茧化的东西,是一种漂浮在地球空气里的微粒,一旦渊扉被打开,微粒就会迅速通过化学反应让地球上的所有生物茧化。”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地球是一款蒲玛星人在玩的游戏,茧化是蒲玛星人的存档,所以想要消除茧化,直接要求它们重新读档就可以了?”
“对,你比看上去要聪明一些。”
“但是它们怎么能确定‘茧’不会被那些外星生物破坏?因为被关押在流刑星上的外星生物都有统一性?”
“就跟你知道会下雨,所以会提前带伞而不是带份报纸出门的道理是一样的。”
“好吧。”
“目前地球的状态,蒲玛星人不可能读档,但它们也不会直接干涉,人类已经进化到宇宙间中等智慧生命的阶梯里了,有独立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蒲玛星人无权也没有必要干涉他人的‘家事’,但可以协力或者怂恿人类做出一些决定,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情况就类似于,一个高中生看一个两年级小孩不爽,但一是没有动手理由,二是动手会被人说欺负弱小,三是懒得自己动手,这时他发现又有一个一年级的小孩和两年级的小孩起了争执,要打架,于是五年级小孩暗地里塞了个弹弓给一年级的小孩当武器。
但是,这个一年级的小孩,自己也有别的想法。人类本来一直都不知道蒲玛星人的存在,直到某个自称为梵锡星人的生物出现在地球上。”
梵锡星人……是说R5和M6他们?
“梵锡星人和蒲玛星人一样是高智慧生物,甚至可能更高级,对他们来说,老和死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他们能自由变化肉体形象,也能适应任何环境,可以说是究极生物的一种形式。但他们来地球是担负着截然不同的目的,更类似于一个意图推动进化的观察者。那个梵锡星人一直试图让人类相信外星生物的存在。他的行为本身可能没有恶意,只是像一个迫切地想教一堆文盲认字的语文老师罢了。可面对这样一个没有科学背景、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物提供的结论,大部分人都只会当他是痴人说梦,只有一个人相信了他,他叫史文逊。你所在的这个地方,曾是史文逊的研究所,而我,算是研究所留下的看守人。”
“外星人遇上疯狂科学家,感觉不会有好事发生。”我渐渐觉得自己像是单纯在听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理月从背后的桌子上抽下来一块平板,对着我举起来,“要看吗?人类和蒲玛星人‘历史性会面’的‘珍贵’影像资料。”
事到如今,“好奇心”已经彻底压过了“后路”的存在意义。
“好的。”我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