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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前一刻,侍奉太皇太后起床的姑姑们就侯在东暖阁外。卯正的时候,上夜的姑姑朝外面比了个手势,崔吉祥和素满分别带着内侍和宫女鱼贯而入。众人跪地行了早安礼,便由司寝伺候着太皇太后穿了衣服,蘅言适时捧上一杯暖热适宜的金丝红枣茶,见休整了一夜后容光焕发的老太太笑眯眯的坐在床边的软凳上,接过茶用了几口,递给一旁捧茶盘的小宫女,忙又拉着蘅言的手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蘅言忙谢了恩:“回老祖宗的话,奴婢昨儿晚睡得挺好的,还梦见老祖宗了呢。”她跪在太皇太后脚边,偎在她膝盖上,笑盈盈的:“奴婢梦见何仙姑捧了仙桃送给老祖宗,老祖宗体贴我们,还赏给了我们吃呢,那桃儿,又甜又软的,可好吃了,今儿早起来,我还在流口水呢。”
仙人祝寿,寓意富贵长寿。
喜得老太太一早起来就笑得合不拢嘴,直嚷嚷着“言丫头这个泼猴,就是会说话,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
整个寿康宫里都洋溢着太皇太后的笑声,一直到巳时初的时候,皇后率后宫宫妃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她还正抱着宠爱的渡水葫芦猫笑:“皇后你身子可大安了?哀家瞧着你气色像是红润了些。”
皇后裹着厚厚缠枝玉兰花的立领长袄,手里抱着三阳开泰珐琅瓷手炉,盈白的脸颊上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多谢老祖宗抬爱,臣妾这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瞧着是好了。”话间又咳了几声:“老祖宗今儿气色挺好的,臣妾瞧着也觉得心里喜得慌。”
提到这个,太皇太后眯着眼笑得更欢:“还不是言丫头那个泼猴,一大早的就惹哀家发笑,”说罢朝四周瞧了瞧,没看见蘅言,不由得念叨着:“哟,这个泼猴呢,她主子娘来了,还不赶紧上茶?回头仔细她的皮。”
皇后一瞧太皇太后这神色,那是疼到了骨子里了,不由得心里发慌,可千万别赶走了那个又惹来了这个。萧朝歌不过是个前朝公主,要不是万岁爷护着,她有的是法子整她,可这个秦蘅言不一样,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姑娘,要是万岁爷想着给开脸——她又长了一张肖似萧朝歌的脸——那可就不好办了。
素满先端了一盘子芸豆黄和豆面饽饽,摆在太皇太后手边,笑道:“老祖宗先尝尝御膳房新上的点心,蘅言的茶正在泡呢,老祖宗忘了吗,昨儿个交代的今儿要用天泉水煮奶↑子茶,里面要放花生仁、红枣、紫薯、山药,奴婢刚瞧了,那紫薯粉磨得细细的,闻着可香呢。”
太皇太后献宝似的朝皇后笑道:“这言丫头就是个活宝,今儿非得要给我煮新鲜的物什喝,你瞧瞧,你们都在这等半晌了,她那儿还没个谱呢。”话语虽嗔怪,可耐不住满心的欢喜。
皇后越发的不安起来,以前在藩地时,老祖宗可是个巾帼女英雄,当年,先帝爷病逝,万岁爷那时候正带着人攻打后梁的都城洛阳呢,老祖宗硬是忍着丧子之痛,亲手将儿子葬在墓地,还一边隐瞒了消息,恐万岁爷在前线知道了乱了军心。后来葬了先帝爷,先帝爷的老妻思念亡夫,一病不起,老太太又料理了儿媳的丧事。一直到前方传来后梁鸣曦帝萧从嘉自刎太极殿的消息时,一直强忍着未曾落泪的老太太才落下了第一滴泪。
说不定真如淑妃说的,老太太上了年龄,亲人又都离世了,越发的念旧了,那就可是大大不妙。
皇后斟酌了会子,试探道:“老祖宗,臣妾想着,要不赶紧让蘅言调到建章宫去吧,没的再出了什么意外,让那萧朝歌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依旧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边抚着手里的渡水葫芦猫边朝皇后睇了一眼:“万事急不得,不然弄巧成拙可就不妙了,我们巴巴的给送到建章宫里去,倒不如让皇帝亲自来要人,送的哪有自己要的香。”
这话说的虽平淡,但皇后已经脸红了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羞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淑妃忙打圆场,朝太皇太后温和的笑着:“这几日太子要在宫外开府了,皇后主子忙得脚不沾地,想必是没思虑清楚。”
老太太迷糊了一声,“哀家记得前朝的时候太子都是住在东宫的,皇帝差人修缮一下不就成了,怎的还新建了府邸?”
“老祖宗有所不知,”淑妃长得白净,一笑起来,更是有两个小酒窝,瞧在太皇太后眼里就欢喜地不得了:“咱万岁爷说了,储君是国之本,万不可毁于富贵骄奢中,东宫虽好,但毕竟离内廷近,出了通顺门就到东宫西苑了,怕太子爷养成了娇骄二性。”
“子詹才不过十岁的孩子,”太皇太后嘟着嘴,不大乐意:“皇帝也真是狠得下心。”
皇后拿喜鹊登梅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臣妾也是舍不得,可子詹不仅是我们的孩子,还是天下的储君,若是毁于妇人之手,就对不住列祖列宗辛苦打下的江山。”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正说着,蘅言捧了描漆麻姑献寿的茶盘进来,上面搁翡翠碗,盖子扣着,瞧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已经隐隐约约闻见里面香甜的气味。
太皇太后将渡水葫芦猫递给专门管猫的小桃,又用温热帕子擦了手,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等着这碗茶:“你瞅瞅,一碗茶罢了,让你摆弄了半个时辰了,哀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才用过早膳不久,何况,平时这个点老太太也顶多喝杯润肺的冰糖雪梨茶或是奶茶,怎么也扯不到饿得前胸贴后背上,蘅言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故意打趣她,也为她在皇后和宫妃面前解围,她倒也乐得顺坡而下,将茶盘递给一旁服侍的宫女,端了翡翠碗递给太皇太后,娇笑着:“老祖宗这么说我可不依,明明是老祖宗贪嘴要吃,不然我才不会忙着么长时间呢,您瞧瞧我的手,”她将一双小手伸到太皇太后面前,白嫩白嫩的爪子上红了一片:“都被热水烫到了呢。”
“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将手里的翡翠碗递给素满,然后拿着她的小肉爪细瞧,连连心疼着:“可怜见儿的孩儿,在掖庭那里吃了多少苦了,你瞧瞧这指尖上的茧子,定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拿你使唤。”
蘅言尴尬的让太皇太后拿着她的手瞧,可重点不对啊喂!(#`O′)她只是撒下娇而已,真的不是说指尖的茧子-_-
太皇太后又横了皇后一眼:“皇后你管着后宫,掖庭局那里,经常有些姑子仗着年纪大些,资历老些就欺压小宫女,你多瞧着点。咱大邺才建国,可不许出现后梁那样奴大欺主的事儿。就像蘅言,虽是在宫里为宫女,可她毕竟也是顺天府府尹的女儿,她姐姐,”太皇太后在宫妃里瞄了一眼,嘀咕道:“姮嫔呢?”
皇后轻咳了一声:“姮嫔昨儿晚上侍寝,这会子身子不大舒服,已经告了假了。”
太皇太后也没太在意,又接着说道:“姮嫔和蘅言都是秦府尹的闺女,虽蘅言是个宫女,可到了年龄也是要放出宫许给个好人家的,怎能就在宫里白白被欺负?没的传了出去,说咱大邺和后梁一样,九千宫女十万太监都当畜生一样对待。皇后啊,你身子不好,这事……”
皇后忙跪了下去,低着头,发髻上的血红色珠子颤巍巍的垂在脸庞:“臣妾知错了。”
“好了,起来吧。”太皇太后将蘅言拉到身边,亲自端了翡翠碗,拿勺子搅了搅,细细品了一口,赞赏不已:“可真是好东西。”从头发上摸了个金镂空镶珠扁方递给蘅言:“姮嫔在宫里三四年了,哀家一直不喜欢,不过这次她举荐你来哀家身边,哀家觉得这事做得不错,素丫头,”又朝素满道:“将前儿庄太妃送来的那枚百子榴花玉如意送到绛珠殿,赏给姮嫔。”
蘅言拿着那枚金镂空镶珠扁方不知所措,苦兮兮得:“老祖宗,这扁方奴婢用不着啊,而且太贵重了,奴婢可不敢要。”
“这是为何?”
“万一,万一丢了,奴婢,奴婢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奴婢要是收了,以后可不得天天想着它念着它,那不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么,多不划算啊,”她将扁方又递给太皇太后:“最主要的是,能想办法让老祖宗开心,老祖宗平时对我们多笑笑,奴婢就觉得比赏奴婢金山银山都开心呢。”
这话说得多好啊,瞅瞅多贴心的小棉袄,要是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心就想着哪天爬上皇帝的床,晋了位得了赏,再想着将挡在面前争宠的一众人都害个干净,她才不敢将这样的人放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呢。太皇太后将她揽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
蘅言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第一天上任,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