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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枯瘦苍白的中指竖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依文伊恩将手放下来,扶在书桌上,皱了皱眉,他看向身前少女:“抱歉,艾菲尔,我有些累了,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白发的女仆长动摇了一下,但是她沉默了一会,看着依文伊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终什么也没说,“是,汝之意志即吾之荣耀,伊恩少爷。”
当艾欧菲塔把书房的房门合拢的那一瞬间,苏佐再也坚持不住了,用右手捂住口,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右手的手背上,银色的纹章一闪一闪地鼓动着,就像是活物一样在蠕动,而纹章每闪耀一次,苏佐的体内的魔力与体力都会被瞬间吞噬掉一成。
随着魔力与体力的消失,阵阵的晕眩感袭上苏佐的心头,被压迫着的气管堵在舌尖,呼吸困难。他脚一滑,扶着厚实的鎏金书桌跪倒在地上,将不断闪耀着银光的右手举到眼前,手心中暗红色鲜血连成了一片。
苏佐苦笑了一下,把手搁了下来。
像是哮喘病人一样地呼吸着——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采用更和缓点的方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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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外,艾欧菲塔背靠着书房房门,紧紧地贴在上面,等到房中的动静消失,她才咬了咬嘴唇,离开了。
。
如果可以的话,苏佐也想等五到十年后,等花旗银行聚集起南岭超过半数的乌银币后,再撬动通货紧缩这把大锁。
但是“依文伊恩计划”开始实施后的第二年的某天晚上,正在自己卧室里抄录魔道书的苏佐身上突然发生了一种奇怪的事情,他惊讶地发现,右手手背上一直静静地隐藏在皮肤下的那个银色符文,突然闪耀起来,而随后他体内的魔力便开始飞快地流失,等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魔力被吞噬殆尽,紧接着巨大的痛苦,他的体力也开始一点点地向着纹章流失。最后在无法忍耐痛苦中,苏佐生生疼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起早的艾欧菲塔发现。
即使是御医也无法查明的病因,与其说是病痛倒不如说是诅咒,随着手背上银色荆棘纹章每隔数天就会闪烁一次,从无间断。
不明原理,不明机理,即使把手背上的皮肤生生撕下来,纹章依然会闪烁着出现在骨头上。
不知为何,苏佐有种感觉,这是根植于他灵魂中的诅咒,在他与魔道书结下契约的一瞬间,就已经附加在了他的身上,并非是物理的手段可以祛除的。
苏佐小心地掩藏着这个真相,一方面安慰着身边的人,不过是流失魔力与体力罢了,一边却悄悄地更改了手上的计划,提前引爆了他所埋下的货币危机这颗重磅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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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银币含银量每年8%的下降,足以撼动整个帝国货币体系原有的基石,在不断做贬乌银币的同时疯狂地打压银价,让整个南岭的市场都发生通货膨胀,逼迫那帮一辈子都不会把储藏的银币拿出地窖晒一晒的南岭贵族们,惊恐于什么都不做,手中的财产就以每年百分之8的速度疯狂下跌的现状,拼命抛售手中的乌银币,把它们换成其他更可靠,更稳定的升值产品——
比如依文伊恩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商品。
只有流动起来的财富才是真正的财富,现代经济学所讲述的并非只是利率,利息,汇率,本息金这样枯版的死钱,而是资金链,资金流,金货通转,只有当货币流入市场,金钱的咆哮才会化作席卷一切的文明洪流,驱赶着所有的人自发自觉地拼命攀往上游——而这一点,永远不是计划经济所能办到的。
精明的贵族倒卖苏佐的工业品,不用苏佐自己筹集空艇队,他的工业品就自然地销往南岭,乃至帝国各处;聪明的贵族用特权换取技术,让苏佐的花旗银行进驻自家的领地,在自家的城市旁建立起工业化的工厂,自明自觉地扮演起民族资本主义先驱者的角色。
即便是普通的贵族,苏佐也提供了公爵府债权,工业品期货券,工厂股票券等一系列的虚拟金融产品,供他们进行投资。
帝国的魔法文明水平,早就已经超越了苏佐印象中18世纪,但是唯有在工业化与工业体制,还停留在小工坊手工业与人畜力农产的程度上。
但是即便如此,改变一个国家,改变一个种群的意识形态,依然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是在南岭,这个刚刚建立起来不到七十年的帝国飞地,保守派贵族的思想依然是如此的根深蒂固,那种巨大的反弹力,只要苏佐稍不注意,就很可能猛然爆起,将他整个拖拽向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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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钢铁的长龙喷吐着滚滚的白烟,这庞然的金属机器,无论艾默生坐多少次,都依然觉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三十头地行龙都无法拖拽起来的钢铁列车,只需要那么一辆吞吐着白气的蒸汽火车头,就可以拖拽着好几千人与装备,在银色的钢轨上轰隆轰隆地行驶,魔法的力量还真是奇妙啊。
“看什么看,走了啦,我们回家了!”同伴笑着拍打着艾默生的肩膀,让他赶紧起身。
艾默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火车到站了。
战争,终于结束了,他,回家了。
即便是沉默如他,也不禁露出来跟同伴同样开心的笑容,他拼命地点着头,鼻子酸酸的:“是的,我们回来了。”
扛起背上的步枪,艾默生跟着同伴,跳下军列。
在月台前的空地上,班长点着人头:
“席伦!”“到!”“乔玛!”“到!”
“艾默生!”
盯着班长的嘴唇,在他嘴型蠕动的一瞬间,艾默生张开了口——
紧接着艾默生的肩膀就被狠狠撞了一下,他身形不稳,差点扑到前面同伴的步枪上。
“哎呦!抱歉……”
脑后传来道歉声,被撞得晕头转向的艾默生转回头来,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英俊帅气的金发男人。
“格……格奥尔阁下!”艾默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撞了自己的人是谁,神色瞬间局促了起来,他连忙站好,敬个军礼。近选官不在新模范军的军衔体制内,所以他只能这样称呼对方。
“啊……这里太挤了,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格奥尔谦逊地笑了笑,他用胳膊护卫着怀中的少女,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战场上的那副骑士打扮,宽沿帽,白色衬衫,收腰短风衣,英俊绅士再加上精准地把握住了当今时尚,也不怪乎有那么多白蔷薇城的妙龄少女被他迷住了。
而他怀中的少女打扮则古典多了,一身传统的南岭宫廷长裙打扮,但是即便如此,缀满了云纹的鹅黄色华贵长裙,却反倒突现出了少女身上那沉默而略带忧伤的气质,柔亮的长发从脖颈垂落到腰际,看起来像是黑色,但是在光的折射下却散发出淡淡的,宛若黑金般的色泽,隔着很远发香就淡淡地飘了过来,真是曼妙无比。
艾默生的眼睛一落到她身上,就有些拿不开了——即便那只是个背影——连格奥尔的询问,他一时间都忘了回答,直到他身边的同伴推了推他,他才猛然咳嗽着反应了过来:“额?!啊!没…没事!”
“那就好。”格奥尔点了点,然后伸手按了按帽子,低声对怀中的少女说道:“小姐,请跟好我。”
艾默生呆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月台上的士兵中,然后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
即使是格奥尔,也要恭恭敬敬对待的少女,根本不是他所能企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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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文伊恩看着手中的邀请函,这封来自幼龙学院的入学书,是曾经的苏佐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但是对于如今的依文伊恩而言,这只是一张他只要坐在家里,等到了年龄,就自然而然会送上门来的废纸。
对,没错,就是废纸。
随手把这张废纸丢到了垃圾桶中,依文伊恩揉了揉肩膀站了起来,他处理了一上午的政务,在伊恩大公不在的时候,南岭太守,蔷薇郡领主,白蔷薇城城主的三重职责就全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每天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光是签署命令就要签一百多张,更别说审阅所花费的时间了。
外面的人只看到了公爵府在这九年来的辉煌,却没有看到依文伊恩日益消瘦下来的身体。繁杂的政务,尤兰蒂尔的诅咒,日思夜想,改了又改的四个依文伊恩计划,仅仅是为了创造出自己心中的地上神国,就已经将依文伊恩的精力与体力消耗殆尽。依文伊恩有种预感,再继续这样,任凭尤兰蒂尔的诅咒发展下去,还不等费尔德南老死,他就很可能因为体力虚脱而病死了。
依文伊恩眼神复杂地看着就放在他书桌上的黑色魔道书,被数道银色的锁链紧紧捆绑着,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依文伊恩叹了口气,睡了一觉之后,他体内的魔力已经恢复了将近一半,但是身体上的虚弱感却更严重了。诅咒的每次发作,都会让这种虚弱感变得更加明显,而与之相对的却是魔力的提升,现在的苏佐在奥术理论水平上只能说是一个中阶的奥法师,但是如果有哪位大法师不经意地察看一下他的魔力水平的话,却绝对会被他体内那浩瀚的魔力之海给吓到。
如果依文伊恩还是九年前的那个苏佐,那么他大概宁愿背负上这种以体力换魔力的昂贵代价,也会继续去追寻力量;但是对于现在的依文伊恩而言,这只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他杀死的可怕诅咒。
依文伊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有种预感,他总有一天会被这个诅咒给杀死,而这个时限距离现在的他很可能已经不远了,所以他要赶在最后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平定南岭目前平静的局势下,暗流涌动的乱局。
虽然苏佐最初时所考虑的方法并非那么激进,但是平稳有平稳的过渡法,激进派也有激进派的解决方式。
而依文伊恩面前的书桌上摊着的四份报告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南岭反叛联盟“新月”的情报。
改革必然伴随着痛苦与新旧淘汰,新鲜的血肉可以在合适的引导下生长向正确的方向。但是无法改变的,化脓的病疮与脓瘤,却必须在它们污染正常的组织之前,干脆利落地一刀剜掉。
苏佐准备好了砧板,依文伊恩准备好了刀子,舞台上的演员准备就绪,演剧的帷幕即将徐徐拉开。
苦苦等待了八年的,何曾只是那些意图暗杀依文伊恩的反叛者们。
在苦等了八年后,终于等到了这场谢幕盛宴的,还有依文伊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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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汝等所愿,谢幕的序曲,第二卷是华丽(大概)的舞台风(大概)。
另外,上一章设定水传到我耳里的评价很糟糕,但是为什么推荐票却比平时涨了一倍?
彻底风中凌乱,累感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