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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玖将苏菜菜拦腰抱起,浮光掠影间便来到海峦洞,溶洞里满是冰雾,内壁布满厚厚的寒冰,寒冰里包裹着五光十色的钟乳石,仿佛蒙了一层细纱,整个溶洞便如仙境一般绮丽飘渺。
宫玖将苏菜菜松开,苏菜菜落地,只觉得寒气从脚心一路窜到她的四肢百骸里头,冻得人嘴唇发白,浑身直打哆嗦。纸人的身子单薄,受不得寒气,苏菜菜对恒温之术也不甚熟悉,此刻便比凡人更为惧寒些。
寒洞里冰雾缭绕,内里伫立着几十个身姿窈窕的人形冰雕,参差错落,冰层之下难掩风华。这些冰雕俱是宫玖收藏的美人囊,取美人之皮,填以寒冰,塑为人形而立。
苏菜菜哆嗦着身子,哈着气,慢慢走到那些被冰封的美人囊面前。
苏菜菜一眼便看到了那副她曾经寄居的身子。
只因其他被冰封的美人囊全部都是光裸着娇躯,而只有眼前这个冰人身上穿着一件绿油油的薄衫,绿腰纤细,闭眸娴静,看起来就如同真人被冰封了一般。
苏菜菜有些恍惚。
……原来宫玖眼中的她,就是眼前这副样子么?
苏菜菜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那冰人脸上的冰层,那细长的柳叶眉,紧闭的双眸,覆着细碎冰花的眼睫,小巧精致的鼻梁,冰粉色的香唇,乖巧得不可思议。
这副皮囊的每一处都是这样熟悉,又是这样陌生,陌生得令人害怕。
若这真的是她苏菜菜的身体,就算它已为陈尸,她此刻心中也不会产生这种类似于惧怕的情愫。
她只会眷念,会难过。
……但这身体是苏采儿的。
而苏采儿的尸体正站在她的面前!
苏菜菜只觉得心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缩回手,骤然的寒意冻得她浑身直打哆嗦。
身子倏地一暖,却是宫玖不知道从何处寻来的一件狐裘大衣,他将那件雪白的狐裘披到苏菜菜的身上,紧紧的裹住,只露出苏菜菜那张瓜子小脸。
宫玖皱眉,漆黑的凤眸里溢满担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很冷么?”他握住苏菜菜冰凉的小手,思忖道,“这里冷得紧,你的身体耐不得寒,我们还是出去吧。”
“师父……”苏菜菜拉住宫玖意欲离开的大掌。
“怎么了?”宫玖蹙眉。
“为什么这里其他美人囊都是光裸着身体,而这副却穿了衣服呢?”苏菜菜将视线落到苏采儿的皮囊上,她总觉得那冰人诡异的很,处处透着森寒之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盯着她似的。
让她浑身不自在。
宫玖捏着苏菜菜的小手沉默了一会儿,寒洞里的冰雾升腾,钟乳石上冰凌慢慢融化,“吧嗒”一声落到水池里,宫玖凤眸微敛,低声道:“其实,苏儿,为师并未将你的身子做成美人囊。”
苏菜菜将视线从冰人身上挪到宫玖的身上。
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苏菜菜诧异地睁大眼睛。
宫玖妩媚的眼尾微抬,视线从苏菜菜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漫不经心地滑过,落到那副冰人紧闭的眼皮上,顿住,秀气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红唇微抿,口气嫌恶道:“你这副皮囊最精贵的地方便是眸子,瞧这张艳若桃李的小脸,若是没有你那双灵动清澈的眼儿,这副皮囊便会显得浓艳逼人,庸俗得很,味道也就变了。能够压得住这张皮囊艳色的眸子不多,而你恰好就做到极致,与其让为师亲自动手毁了它做成美人囊,还不如将它留给真正能够压得住它的艳色让它艳杀四方之人。”
宫玖收回视线,墨玉般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菜菜,轻声道:“所以为师当日并未将它制成美人囊,而只是用寒冰封住了它,再用法术护住它的心脉,如同未死一般。”
苏菜菜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慢慢咧开,眼睛亮晶晶的。
宫玖看了一眼苏菜菜,只觉得这女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添了一句,“毕竟为师可是花了很多心血养成这副美人囊的,故而很是不舍,并非是为你。”
“师父你这是在夸我眼神灵动清澈?”苏菜菜嘴角的弧度怎么掩都掩不住。
宫玖睨了苏菜菜一眼,冷笑:“你倒是会挑重点。”
苏菜菜觉得身上的寒意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消散不见,她喜滋滋地挽住宫玖的胳膊,扬着清秀可人的一张小脸,娇声说:“既然这美人囊是为徒儿留的,那为什么不将它还给徒儿?”
“还给你?”宫玖抽出自己被苏菜菜缠住的胳膊,狠狠地戳了戳苏菜菜的脑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还给你之后你好长着翅膀飞出这疏月宫么?别做梦了!”
苏菜菜揉着被戳痛的脑门,也不喊痛,眉开眼笑地重新挽住宫玖的手臂,娇小的身子整个儿都依偎在宫玖宽广的怀抱里,小小的一团,显得格外可人。
她闻着宫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小声的呢喃:“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苏菜菜难得乖巧,宫玖逗猫似的摸了摸苏菜菜的脑袋:“舍不得你什么?”
“舍不得我受伤……”苏菜菜说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得甜兮兮的,“师父那天说的那一番话,其实是在吓唬我的吧,你知道我胆小,所以就故意说得那般吓人,让我以后再也不敢忤逆你。”苏菜菜扬着小脸,看着宫玖漂亮的脸庞,笑眯眯的说,“说什么让我永远寄居在纸人里,等到魂魄受损再拿魂炉养着我破损的魂魄,重新寄居在纸人身上,那些都是骗人的对不对?”苏菜菜眉眼弯弯,“我知道,师父一定舍不得……”
“话不要说得太满,指不定哪天你惹为师生气了,为师真的就将你的魂魄锁在纸人里一辈子。”宫玖冷不丁地泼冷水。他见不得苏菜菜这张志得意满的脸,只欢喜她含泪盈盈柔弱可怜看着自己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会的。”苏菜菜依旧在笑,胸有成竹的模样,完全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宫玖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师徒俩的气氛十分温馨,苏菜菜再接再厉顺杆而爬:“那师父什么时候才把这肉身还给徒儿?”
宫玖一愣,眸光闪烁,含糊其辞的说:“我们择日再议……”
“为什么?”苏菜菜抗议,她实在是不喜欢这副冰凉凉的纸人身体,总觉得自己像是死尸一般,浑身都冷森森的,让她很不自在。她抱住宫玖的手,软磨硬泡道,“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消失在你面前,真的不会有下次了,你就让我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吧,这身体太冷了……”
宫玖闻言,秀眉微蹙,裹紧苏菜菜身上的狐裘大衣,一把将苏菜菜拦腰抱起,“我们就先离开这里,这里寒气太重,呆久了,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可是师父,我的身体之所以受不住,就是因为纸人的身子太单薄了……”苏菜菜小声嘟囔着。
宫玖没做声,只微微蹙着眉头。
光影交错间,将苏菜菜抱到了弥月阁的凤榻上。
刚落床,苏菜菜便一把翻身扑到宫玖,趴到他的怀里,坚持不懈道:“师父就把身体还给苏儿吧,你看看苏儿的手,都冻僵了。”
说罢将冷冰冰的小手滑进宫玖微开的衣襟里头,想要让宫玖也感受感受,但宫玖的身体本就冰凉,因而二者的温度也无甚不同。
苏菜菜耷拉着脑袋,有些泄气:怎么就忘了,他的身体明明和她一样的冷。
“真的很冷么?”宫玖蹙眉,握住苏菜菜的小手,仿佛能够感受到她所受到的寒气似的,“为师传你些内力,让你的身子暖起来。”
苏菜菜原本耷拉的脑袋立马来了精神,她握住宫玖的手,幽幽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及,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啊师父。”
非常苦口婆心。
“这个……”宫玖捏着苏菜菜的小手,眸光闪动,一脸的挣扎。
挣扎就是有戏!
苏菜菜赶紧举手发誓道:“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随便消失,不然就罚我……”
“……行了,谁信你这个小骗子,就会哄人,别的什么长处都没有。”宫玖一把打断苏菜菜的话,摸了摸苏菜菜细嫩的柔胰,回味半晌,颇为可惜的模样,小声念叨着,“这徒手撕纸人的滋味着实是令人忘怀,若是能在床上多行几次就好了。”
苏菜菜一愣,面色僵硬道:“……该不会师父刚才挣扎半天不为担心苏儿会逃,而是在在可惜不能够继续徒手撕……”苏菜菜如鲠在喉,有些难以启齿,“……撕苏儿?”
宫玖凤眸微敛,正色道:“为师岂是那种贪欲之人?”
苏菜菜嘀咕道:“你的表情明明就是这样说的。”
“就算如此……”宫玖冷哼一声,狭长的凤眸微眯,射出危险的暗光,“怎么,为师还撕不得你?瞧你这口气,莫不是又想要忤逆为师,嗯?”
简直就是土匪啊!苏菜菜默默流泪,只得忍辱负重道:“徒儿自是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宫玖捏了捏苏菜菜白嫩嫩的小脸,凤眸里堆满了缱绻的温柔。
当夜,宫玖心情愉悦地和苏菜菜在榻上颠鸾倒凤,这次倒是极为克制,并未弄伤苏菜菜分毫,待苏菜菜累极香汗淋漓地入睡之后,宫玖便将苏菜菜的肉身从海峦洞里取了出来,捏了一个风干决之后,将苏菜菜的封印解除,置她的灵魂于肉身中,捏了一个锁魂咒,稳住她的魂魄。
待身体和魂魄完全契合,苏菜菜身子剧烈一抖,发出绵长微弱的呼吸声。
宫玖单手支着下颔,另一只玉手隔着薄衾轻柔的拍了拍苏菜菜的胸口,仿佛在哄着孩子入睡似的,他白玉般皎洁的脸庞上,荡漾着温润柔和的笑意,搁在苏菜菜胸口上的玉手,忍不住钻进被褥里,贴在苏菜菜的肌肤上,指腹下的温度和跳动都让他的心情极为舒慰。
彼时在他指腹下跳动的心脏才是纸人菜们最缺少的东西。
那样鲜活的明媚。
在宫玖的眼里,苏菜菜一直都像是湖泊边上疯涨的芦苇草,坚韧,潮湿,鲜活,它们择水而生,漫无边际地在池边滋生疯涨,包围着一整片碧水明波。明明草木的质地脆弱得可怜,一把火就可以烧尽,却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似乎只要给它一点点水分,它都会拼命活下去。
漫天漫地,接天蔽日。
染成铺天盖地的青绿蒹葭。
宫玖干寂多年的心湖,仿佛也被这泱泱蒹葭染成了明媚葳蕤的青碧,一点点被包裹,一丝丝被缠绕,再也容不下半点干涸,如同被芦苇包围住的湖泊,碧波清荡,芦苇葱郁。
暖风吹过心湖,仿佛秋阳在对着它们善意的微笑。
生机勃勃。
“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活下去吧,苏儿……”
宫玖慢慢俯□子,湿润的红唇落到苏菜菜的眉心间,烙上一个轻柔的吻。
“在为师看得见的地方,牵着为师的手,陪为师一同活下去……”
翌日,苏菜菜惊喜地发现自己恢复了心跳。
她双手按在胸膛上,感受那扑通扑通重新跳动的心脏所带来的起伏,小脸因为兴奋而染上薄媚的嫣红,她雀跃地看着宫玖:“师父,我现在又重新变成人了吗?”
宫玖眼眸如波,勾魂摄魄,他捏着苏菜菜发红的脸颊,笑意盎然道:“是啊,身体还给你了,你说,你该如何感谢为师?嗯?”
“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苏菜菜立即拍马屁。
可惜拍到了马腿上。
“瞎说什么……”宫玖面色不虞,捏住苏菜菜的脸颊,俊美的脸庞凑过去,口气不善道,“什么死不死的,要你的命做什么?为师以后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种话,知道到了么?”
苏菜菜疼得龇牙咧嘴,连连讨饶道:“知道了,知道了,师父,嘶……徒儿下次不敢了……”
宫玖松了手,哼了声:“这才差不多……”
重获新生的苏菜菜仿佛鸟儿冲出囚笼,穿戴好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扑向蓝天碧草感受活着的气息,此时正是正午,长年笼罩在雾秋山上的浓浓白雾终于消弭了不少,倾泻出一片湛蓝的天幕。
空气湿润,仿佛被重重细密纱网滤过似的,清新得近乎甘甜。
“终于变回人了……”苏菜菜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每一次起伏都是那样动人心魄,她张开双手,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杏眸愉悦的眯起:“还是做人的感觉最好啊……”
宫玖一身红衣妖娆,倚在游廊金漆柱上,静静地看着苏菜菜。
魅惑众生的凤眸里,噙着丝丝浅浅的笑意,红唇勾起,弯起的弧度,分明是缱绻温柔万分。
碧草蓝天,桃粉灼灼。
苏菜菜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望进了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
心中一动,苏菜菜捏着裙摆,小旋风似的扑进宫玖的怀里,仰着冰雪染霞的一张小脸,杏眸汪汪,娇娇软软道:“师父……”她心中明白,宫玖肯把肉身还给她,于他来讲,已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了,毕竟他们相遇之初,就是因为这一身绝世的皮囊,“师父,谢谢你……”
谢谢你将我看得比这皮囊更为重要。
谢谢你不是因为这苏采儿的皮囊而倾慕于我。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苏菜菜攥紧宫玖微敞着的的衣襟,在这段感情中,她其实一直都在担心,在质疑,如果当初附身在苏采儿身上的人不是她,而是别的女鬼,那是不是宫玖也会爱上那个女鬼?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宫玖娇艳欲滴的红唇扬起,长臂一伸,搂住苏菜菜细软的腰肢,捏住她的下巴,俯□,青丝如瀑,冰凉的红唇含住苏菜菜微张的嘴唇,捻转舔舐……
男人呢喃般的轻笑声从唇齿间溢出。
“真是个傻姑娘……”
拨云见月,柳暗花明。
两人互通心意,蜜里调油,因而这小日子便过的更加和睦起来。
可偏生有人企图打破这和睦的景象。
玉晚蝉,一个快要被两人忘记的人物,创造出来的破坏力,却是惊人的。
那日,雾秋山九宫宫主均被山主越竺大人唤去议事,说是藏书百万的万景楼丢了一卷被封印的经书,卷宗书有禁术,可通鬼门,召唤亡灵,引阴兵入尘世。阴兵一旦重现人间,必然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危害人间,彼时暴君当道,百姓疾苦,越竺大人悲悯苍生,不想再添灾乱。
宫玖前脚刚走,后脚玉晚蝉就寻上了门。
“宫玖去了山主那里?”玉晚蝉红衣袭身,姿态妖娆,腰肢婀娜,比前几次见面,更多了几分傲然底气,眉眼之间尽是对苏菜菜的蔑视之色,仿佛已然不将苏菜菜放在眼底了。
“是又如何?”苏菜菜见她如此姿态,心中警惕不已,不知这玉晚蝉的底气到底来自何处。
玉晚蝉掩唇娇笑起来,媚声道:“你知道此次山主找九宫宫主所议是为何事吗?”
苏菜菜自然是知道,此次丢失的卷宗将整个雾秋山都惊动了,她怎会不知道,但玉晚蝉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知道些内情,苏菜菜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玉晚蝉勾唇讽笑:“呵呵,我知道些什么?”玉晚蝉欺霜赛雪的玉容上陡然间升腾起一抹黑色火焰般的死尸之气,她以苏菜菜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瞬间移动到苏菜菜的面前,贴着苏菜菜的耳朵,红唇轻启,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魅语调,阴测测地说着,“因为那卷宗就是我偷的……”
苏菜菜还未来不及反应,就被玉晚蝉掐住了脖子。
那张妖媚的脸蛋因为嫉恨而变得狰狞。
“苏采儿,你去死吧!”
苏菜菜被尖利的手指扼住呼吸,心中大惊,连忙挣扎,却不知为何玉晚蝉的力气突然变得如男子一般大,她竟无法从玉晚蝉的手心中逃脱,只能痛苦地被其扼住脖子,难以呼吸。
苏菜菜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着一张脸,冷汗涔涔,眼看着自己现如今不是玉晚蝉的对手,手中连连捏诀,想要先逃到天外天去,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法术仿佛如水落漏斗一般尽数从身上抽去,连掐诀的神力都没有。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玉晚蝉,却见玉晚蝉的面色已然全黑,密布森森尸气,苏菜菜拼命捶打着玉晚蝉掐住她脖子的手,死亡这个名词头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浓重的黑色尸气包裹着两人。
苏菜菜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宛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苏菜菜头晕目眩,最后一丝力气也渐渐从身体里抽走,原本还在激烈挣扎的双手因为渐渐失力而慢慢垂落下去。
身上似乎有万斤重,压得她不断下沉,又似乎如同鸿宇般轻薄,吹得她的灵魂直往上窜,苏菜菜恐惧至极,怕是大限已至,阴间使者前来勾魂了。苏菜菜心中绝望不已,脑海里全是那人的脸,那人的音容相貌,她们分明刚刚才和好,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不想以后再也看不到他。
“师、师父……救……救……”
眼皮缓缓阖上,流出滚烫的眼泪。
一道红影划破沉沉尸气,尸气如同黑雾般撕裂弥散。
“苏儿!”
天旋地转之间,苏菜菜被大力拥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苏菜菜重获呼吸,浑身瘫软地趴在宫玖怀里张着嘴巴喘息了许久,直到闻到宫玖身上熟悉的药草香气,苏菜菜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得救了。重获新生,苏菜菜情难自禁,猛地扎进宫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攥着他的红袍,委屈又喜悦地唤着他:“师父……”
宫玖揽紧苏菜菜,摸着她的脑袋,一双冷冽凤眸扫向玉晚蝉。
他的声音比眸子更冷:“玉姐姐这是何意?”
玉晚蝉雪肤如玉的脸上布满黑色的尸气,如同藤蔓一般蔓延,升腾在空气里。
“你问我是何意?呵呵……”她娇笑着,笑得妩媚至极,眸子里却无一丝笑意:“从前我们明明生活得那样快活,一起抚琴弄笙彻夜欢笑,何等肆意,可你为什么还要有她?!”玉晚蝉恨恨地伸手指着苏菜菜,“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和你快活,你甚至将她看得比我还要重要!她不过是月斩花的祭品,不过是你为救活我而找的一个血奴而已,你怎么能要她而不要我?!”
苏菜菜身子一颤,宫玖立马感觉到了,他拧眉,抚摸苏菜菜脑袋的玉手一顿,凤眸染寒雾,对着玉晚蝉冷声道:“她与你不一样,你是友,她是……”
宫玖蹙眉,似乎也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苏菜菜。
察觉到怀里的小女人瑟缩颤抖得厉害,知道她心中不安,宫玖揽紧了她,眸如冷玉,对着玉晚蝉寒声道:“她是本宫倾身相护之人,玉姐姐不该打她的主意。”
“可我如今已经伤了她,你待如何呢?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玉晚蝉流着眼泪,凄凄然的看着宫玖,红唇凄艳,“你忘记我当初是怎么一步步教你做人的滋味,怎么将你从一只面目全非的蛊兽养成一个风姿卓绝的美人了吗?阿玖,我们明明是一体的,你看看你的眉,你的眼,你的样子,明明和我那样相似,我们两个才是命中注定要厮守一生的人,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女人而伤我?”
蛊兽?苏菜菜心中“咯噔”一跳。
什么是蛊兽?
玉晚蝉的话,令宫玖墨玉般漆黑的的凤眸里笼上一片追忆的瞳雾,但也不过是片刻,那绵密的瞳雾稍纵即逝,宫玖沉声道:“本宫谢你当日入世之恩,故而耗千年时间种养月斩花,还你一命。恩怨早已两清,而你如今竟然胆敢伤害我最心爱的徒儿,这仇,玉姐姐也必须得还……”
玉晚蝉大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还?阿玖要玉姐姐拿什么还?”
“我知玉姐姐的性子,就算玉姐姐今日没有杀死本宫的爱徒,他日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宫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苏菜菜的脑袋,一边看着玉晚蝉,凤眸微挑,柔情似水:“想来玉姐姐一个人在世上也过多寂寞,不如……就去地府陪着千杀吧。”
说罢,宫玖玉手轻翻,雪白的指尖凝出三滴猩红饱满的血珠,手腕翻转,那三滴血珠齐齐射向玉晚蝉的眉心,谁知就在那三滴血珠即将要并入玉晚蝉眉心之际,玉晚蝉的身前突然凝出一道森寒黑影,黑影袖手一拂,那三滴血珠便如同落入墨水一般,消弭不见。
宫玖一愣,冷笑道:“本宫就说,以玉姐姐之资,没道理能从万景楼里偷得密宗来,原来是找到了好帮手……”他揽紧怀中的苏菜菜,防备之色溢于言表,唇角却依旧扬着慵懒冷冽的笑容,仿佛故人相见一般亲切熟络,“真是好久不见了,千杀,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寄居在玉姐姐的身体里。”
那道黑影没有实体,不过是一缕染上浓浓尸气的魂魄。
黑影的双眸处倏地燃起两道幽幽蓝焰,如同睁开眼睛一般。
黑影的声音粗噶难听:“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的确也是,从前你就喜欢她喜欢得厉害,可惜,她却只喜欢貌美之人,就算你后来养出情蛊种到她身上,她也不过是因为情蛊喜欢上你被虚构的容貌罢了。”宫玖轻轻的笑着,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过,“想来也是那情蛊坏事,本宫一直以为玉姐姐身上那道难闻的蛊气是那残留的情蛊作祟,却没有想到,那蛊气竟是源自于你千杀身上,真是失策失策。”
黑影沙哑道:“我死前,曾将一魂一魄封印在魂蛊身上,咬破她的地魂,寄到她的地魂里。”
“那便是了,本宫用月斩花复活了玉姐姐,你的一魂一魄又寄在她的地魂里,自然能够跟着复活。你死前魂魄受损得严重,故而玉姐姐刚刚复活的时候,你的魂魄依旧无法觉醒,后来被玉姐姐身上同源的情蛊滋养,才能慢慢复苏,也就是近些时日才醒过来的吧……”宫玖叹了一口气,秀眉微蹙,“你的一魂一魄不成气候,于是便附在玉姐姐身上去万景楼偷密卷,习得禁术,开往生之门,将地狱十八层的魂魄补齐……”宫玖眯着凤眸,暗自责怪道,“本宫不过是一时间没有注意查看玉姐姐的身体,竟然闹出了这么多的破事儿……”
说罢,宫玖低下眼睫,狠狠的戳了戳苏菜菜的后脑勺。
“就是因为你扰了为师的心神,不然哪里会出这么多幺蛾子!竟是咱们宫里的人偷了万景楼的密卷习得秘术,这让为师怎么向山主大人交代?”
苏菜菜抱着脑袋,泪眼汪汪,仰头委屈道:“这干徒儿什么事啊,秘术又不是徒儿偷的……”
宫玖敲了苏菜菜脑袋一下,虎着脸道:“为师教训人,你还敢顶嘴!”
可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啊!苏菜菜抱着脑袋兀自流泪。
摆明就是柿子拿软的捏,妥妥的迁怒!
苏菜菜默默在心中愤怒咆哮鄙夷。
咦,不对。
苏菜菜突然一愣。宫玖为什么会突然转移话题扯到她的身上,就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柿子拿软的捏,反过去推论,苏菜菜是软柿子,黑影则是硬柿子……
难道宫玖真的打不赢眼前这个黑影么?
苏菜菜捏袖子,开始不安起来。
“你们有时间打情骂俏,还不如想想怎么活命吧……”玉晚蝉嫉恨的眼神射到苏菜菜脸上,看也不看千杀一眼便吩咐道,“千杀,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苏菜菜哽住。
你眼睛瘸了么?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在打情骂俏了?分明是宫玖一人在打骂而我默默承受好么!
真是比天线宝宝还要无辜。
“啧啧,千杀也算是本宫的半个师父,与他缠斗,的确是是有些难以应付呢……”宫玖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继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舒展开来。
他勾着唇角,凤眸生辉,明波流转:“好在,本宫的救兵也到了。”
像是在印证他这句话似的,几道黑影倏地破门而入,红门木屑翻飞,卷来劲风阵阵,不过转眼间,玉晚蝉和黑影就被赶来的雾秋山山徒团团包围,为首的一人正是山主越竺大人。
这还是苏菜菜第一次见着山主越竺大人,却见他一袭青衣碧衫,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颇具仙风道骨之貌。比起他的容貌,他的眸子更加引人注目。
那双眸子朗如清空,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见底,仿佛任何污秽都在这双眸子里都无处遁形。
明明那双眸子明净澄澈得堪比初生婴儿一般,但苏菜菜却一点都不喜欢,只因为婴儿的眸子虽然澄然无物,但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灵巧可爱。而这双眸子却是不含任何感情,如同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是被医院里的消毒水彻底消毒过似的,干净得令人难受。
宫玖说山主大人胸怀天下,受世人敬仰,于是苏菜菜下意识便也对山主大人盲目崇拜,可今个儿见着了山主大人这双干净得近乎无情的眼睛,苏菜菜决定要收回自己对他的崇拜之情了。
一个连感情都不具备的人,如何胸怀天下。
苏菜菜做正义凛然状。
……不过,话又说话来,人家好歹也是来救自个儿的,总得领情啊不是?
所以苏菜菜两眼冒光无比狗腿地盯着山主大人,炙热的眼神满是崇拜敬仰之情:求搭救!
宫玖脸色阴沉地看着苏菜菜对山主大人暗送秋波,忍了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一把将苏菜菜按进自己的胸口里,口气凶恶道:“再看一眼,为师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下酒喝!”
自宫玖的魂魄在魂炉里复苏之后,便再也没有披过美人囊。此时苏菜菜被他突然一把蛮力按在胸前,却没有*扑鼻的软绵绵迎接,他那平坦的胸膛将苏菜菜的鼻子撞得生疼,眼泪都出来了。
苏菜菜抬起脑袋,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怨念无比。
热切怀念起从前脸埋□□时的绵软感觉来。
至少鼻子不会被撞疼,并且还软乎乎的,舒服得紧。
“你们二人已经插翅难飞,还是束手就擒罢。”山主大人越竺的声音仿佛像是在云端似的,裂石穿云而来,掷地有声。
“束手就擒?呵呵……”玉晚蝉冷笑两声,“我已习得秘术,法力大增,你以为区区雾秋山就能困得住我?”说罢,她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重重尸气如同蔓藤一般缠绕在她的指尖,继而那黑气大盛,地动山摇,不断有阴气从地面冒出来,慢慢升腾上窜,迅速凝成凡人的黑影形态。
“不好,她在召阴兵,快阻止她!”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有数道身影朝玉晚蝉攻去,卷起刀风无数,千杀身影迅速移动,以一当十,为玉晚蝉护法,将来者一一击落,她们二人习得万景楼里的秘术,法术之高,自然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刀光剑影之间,竟将那几个雾秋山山徒尽数击败。虽然千杀中了裴言一掌,但转眼间玉晚蝉已经召了十几阴兵,若是那些阴兵个个都如同千杀这般厉害,杀出重围并不是不可能。
越竺浓眉紧锁。
宫玖也是收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没想到那密宗上的禁术,竟然如此了得。
苏菜菜也是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心想着:竟然如此厉害,早知道她就先去万景楼偷了练级。苏菜菜转而想着,这作者可真是不厚道,当初看《暖酥消》的时候,竟完全没有提及雾秋山的秘术。
真该和作者好好谈谈人生。
“阴兵听命,给我杀了那个女人!”玉晚蝉娇喝一声,纤纤素指直直向苏菜菜指来。
谁也没有想到,玉晚蝉召了阴兵竟然不为逃,而是为了杀苏菜菜!连苏菜菜自己也没有想到,玉晚蝉竟然这样恨自己,恨得连她和千杀的命都不管不顾了。
所以当十几阴兵迅速向苏菜菜攻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苏菜菜自己,只有宫玖一个转身,将苏菜菜挡在身后,后背露敌,硬生生接了那直直向苏菜菜面门击来的一掌,那一掌避无可避,绝无正面迎击的可能,只得先替她受过,宫玖强自压住喉咙翻涌的血气,运神提气,脚尖一点,抱着苏菜菜飞至屋外,待落到实地,便将苏菜菜放下来,扶着桃树“噗”地呕出一滩黑血。
“师父,你怎么样……”苏菜菜连忙扶住身姿不稳的宫玖。
宫玖惨白着一张脸,伸手擦去唇角的血迹,柔声笑道:“无碍……”
阴兵和其余人在弥月阁里缠斗,越竺已经亲自出手和玉晚蝉对招,手风所到之处,刀痕遍布,木裂石碎,可饶是如此,在千杀的护法下,玉晚蝉又召唤出来十几阴兵,加入她们的阵营。
苏菜菜害怕地抱紧宫玖的身子。太快了,玉晚蝉召唤阴兵的方式太快了,按照这个速度,不消半柱香,整个山头都会被那从地狱杀上人间的阴兵占领。
越竺也意识到了这点,迅速撤出战局,由裴言接掌,替他迎战玉晚蝉,越竺咬破手指,双手猛地在胸前结印,动作快如闪电,金光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符文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慢慢从他的头顶上扩大,那巨大的金色圆盘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一道道,一幅幅,堆叠交错,直到那金色圆盘里的符咒密集得再也看不到纹路只余下金色的光芒一片,越竺才停下符咒的吟唱,手腕翻转,伸手遥指,将那金色的符文光圈落到玉晚蝉的头顶上。
“网!”越竺大声念道,金色的实心光圈迸裂出刺眼的白光,如同被锐物切割了一般,生生割上数刀,泾渭分明,金色的光芒顺流而下,渐渐将金色一片的符文变成巨大的网状光圈。
苏菜菜看得眼睛都忘记了眨,扯着宫玖的袖子问:“师父,那是什么法术?”
宫玖喘息了一会儿,方才道:“那是菩提净,能够将世间的任何污秽抹灭,从此魂飞魄散。”
“罩!”越竺大喝一声,那金色的符文光圈便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玉晚蝉盖住,玉晚蝉在那金色的密网下无处藏身,只能痛苦地在符网里打滚撕扯,发出凄厉的叫喊。
千杀虚晃一下,猛地扑向那道金色的光网,拼尽全力想要将玉晚蝉救出来。
“净!”越竺低喝一声,金色光网将玉晚蝉紧紧裹住,玉晚蝉大叫,脸上的黑色尸气被金色的符咒吸收洗净,那金光越来越耀眼,她痛苦地睁大眼睛,声嘶力竭:“不要!”
金光大盛,随着她的声音落地,玉晚蝉姣好的身体化作金色的齑粉,消散在空气里。
连尸首都没有留下,仿佛人间从未出现玉晚蝉这人一般。
周围死一样寂静。
因为玉晚蝉的灰飞烟灭,被召唤到人世的地狱阴兵也一个个如同黑雾般倏地散去,只有千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幽蓝的火焰在他的双眸处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二更完毕。
两万字呢,应该很肥吧~
希望可以顺利写完大结局啊……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