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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分钟后,虽然一路上陈扬担惊受怕,但陈若男总算是平安无事的把车子驶进了燕京中南方位一处红砖青瓦的高墙大院里。这里其实是一处面积约1500亩的超大院子,有山有水有湖有泊,放眼望去,尽是些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五分钟后,陈若男把吉普停在了68号别墅楼前。
“都到家了你还在车上磨蹭什么,不好意思回家么?快下车!”一旁的陈若男边熄火边催促了一声。
陈扬倒不是像别人所说的近乡情怯,只是有点害怕见到养父,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打从前面刚一进入到这个由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把守着的大院时,陈扬就觉得压抑无比,远没有他脸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一年时间没回来了,他记得很清楚,去年他也是拖到了年二十九才硬着头皮从龙门赶回来的。
提起行李箱,他跟陈若男一块下了车,进到了院落里。
别墅的一楼亮着灯,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步伐都很轻。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除了正前方桌上那台长虹彩电稍微能沾上点现代气息外,其余那些檀木古董家具给人的感觉跟回到民国时期没什么区别。另外,还有一个人早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俩了。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陈扬的养父陈耀华了,五十岁年纪,国字脸,五官如斧琢般立体,剑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毅正气,光看相貌也可猜出来,年轻时此人定是个招女孩子喜欢的青年俊彦,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坐的不是沙发,而是一台轮椅。
“爸,我回来了。”陈扬放下皮箱,朝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
中年男人微微仰起头,盯着陈扬看了足足五秒钟,才说道:“先去吃饭吧。”声音很定,有些沉,隐隐有种不容别人拒绝的气势,扔下这句话之后,他双手扶着轮椅,缓缓的进到了隔间的书房里。
陈扬瞧养父这样便知道他气还没消,想追上去跟养父说两句好话,脚又挪不开步子,只好尴尬的立在原地。一旁的陈若男则长吁了一口气,伸手轻拍了一下卡其色衬衫裹住的高耸胸脯,侧过头瞪了陈扬一眼:“都怨你,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你少打电话也就算了,过年这么大事你竟然敢跟爸说不回来了,哼,连带我跟着你一块倒霉。”顿了顿,看到陈扬脸色不大好看,她才一把拉起了陈扬的手,“别愣着了,快吃饭去,今天许姐做了好多好吃的,为了到机场去接你,我都没还来得及吃呢,现在都饿死了。”
两人去到饭厅,都是自己家里也没啥好客气的,各自装了饭,坐在圆桌旁吃了起来。
这顿饭是六菜一汤的标准,比平时多了两个菜,醋溜鲫鱼和红烧排骨,都是陈扬喜欢吃的。看到这两盘菜,陈扬心中微微一暖,虽然从小养父就对自己管得很严,甚至可以称得上苛刻,该打该骂的一样不少,但是他心里明白,养父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是捡回来的儿子,甚至,他隐隐感觉养父对自己的期望值比对陈若男还高。
吃饭时,陈若男的嘴巴就没闲过,边吃还边摆出了一副姐姐的样子数落起了陈扬,用词极尽挖苦之能事,陈扬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这个便宜姐姐的习惯是第一天话头特别多,慢慢的会越来越少,等到了自己过完年离开的那天,估计就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了,板着张脸好比每个人都欠她的一样。
“对了,妈最近回来过么?”陈扬边嚼着一块骨头边问道。
陈若男闻言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朝书房瞥了一眼,用筷子轻敲了两下陈扬的饭碗,压低声音责怪道:“你要死了,说话这么大声!”
“怎么,妈的气还没消,今年又不打算回来了?”陈扬放低了声音,侧过头问道。
陈若男不放心的又多看了一眼书房,发觉没什么异样,才凑近陈扬耳边悄声道:“妈早回来了,就在燕京宾馆里住着呢。噢对了,她还特别嘱咐我,说只要你一回京,就让你马上去见她呢。”
听到这,陈扬头皮开始发麻,暗骂了自己一声,刚才多嘴问这个干啥。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了养母那严厉的模样来,只好点头无奈道:“好吧,我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尽量抽空去一趟吧。”
“喂,你一个小县官现在还牛得不行了?架子挺大的嘛!满嘴的官油子味道,听着真让人讨厌。”陈若男不屑的撇了撇嘴,“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刚才这话跟咱妈好好学学?”
陈扬被噎了一下,扬了扬筷子:“我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点吃饭,吃饭!”,低头大口吃起饭来。
饭后,因为保姆不在,陈若男很大方的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的工作,还跟陈扬往书房方向努了努嘴:“快去吧,爸估计正等着你去跟他认错呢。”
陈扬知道躲不过,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即开。
进去后,陈扬对正捧着一本大本头研究着的陈耀华喊了一声“爸”,然后在小桌上取过一只开水壶,走到脸盆架旁,把暖壶里的开水倒了半瓶,接着又去水龙头附近兑了些凉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合适后,才取下一块毛巾搭在搪瓷脸盆边上,捧到了轮椅边上,扯过床底下一只小板凳坐下,把陈耀华的双脚抱起轻泡到了脸盆里,一点点的边按摩着这双残废了的腿边帮陈耀华洗起脚来。
整个过程陈耀华没说半句话,依旧捧着书聚精会神在看,而陈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的便做了,就仿佛他之前做了无数次似地,手法熟练老道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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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外,陈若男像个小偷似的悄悄躲在门背偷看。看到这个场面,她禁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眶也有些温热。不知为何,她最喜欢偷看陈扬帮父亲洗脚按摩,以前陈扬还在家时,她就养成了这个怪癖,可自从两年前陈扬毅然决定到龙门参加工作时,这种机会几乎就没有了。
她曾经试探着问过父亲,为什么只要陈扬有空在家,您就喜欢让陈扬帮您按摩?父亲骄傲的答道,陈扬是我养大的儿子,我受得起!她听了后不服气,又问,那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从来都不让我帮您洗脚按摩呢?得到的却是父亲冷冰冰的回答,若男,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就是个被你母亲宠坏了的公主,你能做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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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还生我的气呐?”
书房里,陈扬手里忙活着,嘴上问了声。
陈耀华哼了声,把书翻到了另一页。
“爸,我之前不是打电话跟您解释过了么,我才刚当上县委书记没多久,工作上太忙走不开啊,您当时不是也没说什么吗?”陈扬并不气馁,继续说道。
陈耀华放下书,低头看了看陈扬,“陈扬,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何生气么?”
陈扬的手顿了一下,知道父亲这气儿怕是两年前就落下了,想了想,他拧了一下毛巾,抬起头道:“爸,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是怎么安排我的,您希望我读完本科就到六部委里工作,然后工作两年又再回到学校镀金,读研究生读博士,之后就到地方去挂职锻炼几年,等资历年纪都上来了就回京看能不能选上委员。”
说到这,陈扬停住了,抬眼看了看陈耀华才继续说:“爸,我不是说您这么安排不好,可是,我真的不想按照您所安排的那样,一切都按步就班的跟个机器人似的,您也知道,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我都会听您的意见,但这一次,您就让我自己来拿主意,好吗?”
陈耀华再次哼了一声,重新捧起书本,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陈扬,你想自己拿主意,是不是也包括那个叫项瑾的女人?”
陈扬面色一僵,虽说早知道自己和项瑾的事不会瞒得了父亲,但此刻真从父亲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还是难免咯噔了一下。不过他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说道:“是的,爸,项瑾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的感情很好,而且还打算这两年内就跟她结婚。”
“你不打算问问看我的意见么?”陈耀华看书的速度很快,又再翻了一页。
陈扬的心倏地往下一沉,他很清楚,权宦之家,婚嫁完全是为了政治利益服务,自己刚才那些话,已经可以被打上离经叛道的标签了。此刻,他甚至能感觉到父亲那两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书本,直勾勾的盯在了自己脸上。又扫了一眼父亲手里那本书的封面——《梅兰芳》,暗道一声奇怪,他记得父亲最喜欢看的就是各[***]史或者历史典籍,今天是怎么回事?
“爸,本来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带她来见见您的。”话都说开了后,陈扬也镇定了许多。
陈耀华没说话,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合起书本,揉了揉眼睛,“行了,今天先到这吧,我有些困了。”
陈扬的嘴角动了动,有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拧干毛巾帮父亲把脚擦干了,然后从轮椅上把父亲抱了起来,很小心的放到了一旁的床上,扯过一床被子,盖好了之后才转身离开。
“陈扬,等过完年回去就把那个女人忘了吧。”
转身的瞬间,陈扬耳边传来父亲淡淡的话语,声音不大,但隐隐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他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很想马上转过头去冲父亲怒吼一句:“为什么?就为了在两年之后逼我跟陈若男结婚么?可您知不知道,那样做我和陈若男都没什么好处?对不起,爸爸,之前那些我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我想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但幸好,他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是个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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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书房门打开的同时,一直躲在门背的陈若男“啊”的掩嘴低呼一声,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到陈扬怀里,幸亏陈扬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肩头。
等陈若男站稳后,陈扬才放开手,撇撇嘴不悦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门背后干啥?想偷听我和爸说话是不?”
陈若男假装整理衣服,掩饰了一下,不屑道:“切,真好笑,我在自己家里用得着偷听嘛。”说完,一扭腰,慌里慌张的转身上了楼。
“古里古怪的!”陈扬看着陈若男的背影,在心里嘀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