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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3-03
手里的咖啡杯已经冷却,感觉到指尖微凉,袖珍缩了缩身子。她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她该听谁的了。每个人都有一套呈辞,每个人似乎都在关心别人,可是,谁又知道那种关心背后是什么呢?
高夏看着她的眼睛,不再是带着阳光的和煦,而是,说不出来的忧郁。她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他说的那些,都是哪辈子的事啊?
“我把她当成了你的幻影,不过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不清醒的吻了她一下。
后来,我跟她道歉。我跟她保持距离,除了音乐上的事,尽量避免跟她有私底下的往来。她总是说我太残忍,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就不要招惹她,既然招惹了她,就该坚持到底。
我太碍于面子,太骄傲,所以没说出来喜欢的是你。后来,我包下游乐场的事曝了出来,有人指认出那天晚上跟我出去的人是你,eva才终于按耐不住了。她问我,为什么是申袖珍,为什么会是她?
我说,我只是喜欢,纯粹的喜欢,我想要简简单单的喜欢,哪怕……哪怕得不到也好,只要,正视自己真的喜欢就够了。”
袖珍感觉到四肢有点麻痹,脑子也开始不转了。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谁说的哪句话才是真的。她以为,高夏喜欢她,只是好奇,想得到,就像他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一样,可是听到高夏这样的回答,她麻痹了。
“你生日的那天,我派人送你去夏馆的事,被eva知道了。那天晚上你离开后,她就找来了。现在想想,不知道是该庆幸你当时不在,还是该后悔没坚持让你留下。那天,她来找我,我才知道,她染上药物依赖已经半年多了,程度,很严重。”
听到这里,袖珍才如梦初醒。原来那个药是用来控制毒瘾发作时的疼痛用的。可是,为什么萧诗迁要对自己撒谎呢?
“她毒瘾发作,产生幻觉,在馆里四处撒野,砸坏了很多东西,大吼大叫。我怎么拦她哄她都没用,最后,我唱歌。我唱歌给她听,一首一首,都是本来为你准备的歌。”高夏苦笑了一下,微微晃了晃脑袋,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唱到最后一首,她已经开始沉溺,她说,那是我为她写的歌。她说,她也想要简单爱,她也不想爱的那么辛苦。最后她说,她已经配不上我,然后,趁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用刀子割开手腕上的静脉。”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感觉手冰凉得发麻,头一阵眩晕。
“她流了很多血,好在抢救及时。但是现在,她只能穿遮住手腕的衣服,因为伤口还没好。她连端杯子的力气都还在恢复,所以也弹不了贝斯。不知道,恢复到以前的力道要用多长时间。”
对萧诗迁来说,贝斯就是她的情人。她说过一句话:“我的情人,必须是不跟小贝吃醋的男人。”
萧诗迁喜欢取昵称,小贝就是她给贝斯取的昵称。
袖珍心头涌起一阵痛感,那痛,让她想发呕。想到早上看到萧诗迁那旗袍独到的设计时,她还在感慨设计师的独具匠心,忽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的爱是完整的?爱曾经可以很简单,很纯粹,还是因为过于简单和纯粹,所以总是被摔的面目全非?
“高夏,你会对eva好吗?”她愣愣的问,感觉自己问的有点傻。其实从早上看高夏对萧诗迁那样呵护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只不过,她怕他对她的好,只是建立在怜悯之上。
“我会对她好。”高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说:“因为,我理解一个人绝望至极的心情。”
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渐渐变弱,屋子变得阴暗,老板往壁炉里添了点柴火,火焰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高夏走了,怕萧诗迁等太久,他得赶紧把药送去。老板过来收走他的咖啡杯,像上次一样递给她一包纸巾:“申小姐,这是纸巾。”
“谢谢。”她愣愣的接过,头也没抬的微微点头。
高夏走之前说的话,久久在她耳边旋转。就像是,她手里搅动起来的咖啡漩涡,搅啊搅,看得她头晕目眩。
她一直把高夏当做她生命里不经意流入的阳光,只顾享受他给的恩泽,只顾体验那样美好的感觉,却没有好好了解这个男人。
她只当他纨绔不羁,她只当他天生率性,却不知道,他偶尔透露出来的感伤气息,都在渴盼她的好奇。只是,她一直没有去在意。
“两年前,我也染上过毒瘾。我知道一个人要到多绝望,多失落的地步,才会沉沦。”
高夏说,他能理解一个人绝望至极的心情。
袖珍不解的看着他,觉得他突然像从另外一个世界降临在自己眼前一样。他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茫茫雪地。他吸过毒,这对袖珍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她没有问过为什么。
“两年前,我母亲去世。她走得很凄凉。”
高夏对母亲的死,没有做太多的描绘。他三言两语,说的很简单,可是,袖珍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至今还残留在心底的遗憾和哀伤。他像一个祈求原谅的小孩,在她面前久久的低下头。
高夏的父亲在高夏生下来不久就离开了他们母子。他的父亲是个音乐人,风流成性,不喜束缚,母亲出身名门贵族,心性高傲,多年以来都忘不了这个耻辱。高夏才一岁多,会坐正的时候就被母亲摆到钢琴台上,才刚学会拿东西,就逼迫他练指法基本功。
如果单凭袖珍以前对高夏的了解,绝对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爽朗的男生,他的童年竟然是在那样的黑暗中度过的。
高夏被那位韩国教授调去韩国之后,母亲肆机,让儿子留在那里,小小年纪就开始接受艺人训练。在韩国训练的日子很难熬,可是没有母亲给他的训练难熬。他的母亲,会在他嚷着不想练琴的时候拿鞭子抽他小小的身板,会在他偷偷提前十分钟休息的时候,罚他站两个小时。
他跟母亲的关系是古怪的,他生下来就是母亲报复父亲的工具,他受母亲的掌控,命运由不得自己安排,就为了,有朝一日做出比父亲更大的成就,就为了,满足母亲那可怜的的自尊。
“我的笑,全都是艺人训练的结果。”高夏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看到你由衷的笑,我就喜欢,看到你笑里带着忧伤,我不喜欢。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不要跟我一样,承担过多的苦恼。”
这个男人,所有的开朗和率真,都是伪装,在她面前,一一卸下面具。她看到的,是一个遍体鳞伤,伤的跟鳄鱼似的他。
他跟母亲的感情是淡漠的,一度很害怕回国,所以经常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也只把家里当旅馆,停留两三天便离开。他甚至觉得,有天他跟母亲会沦落到形同陌路的田地,而那天真的就到来了。
母亲患上老年痴呆症,抱着高夏小时候的照片,逢人便问儿子在哪儿,就连高夏回来了,她也不认识,只是求他,帮她找儿子。
“她不认得我了,但她记得我,还一天天给我做红油抄手。其实这些年她没有给我做过吃的,只是因为小时候有一次我饿了,家里只剩吃剩的几颗抄手,我半夜起来吃光了,所以,她就记下了。她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她都记得,她都记在心上,可是她不说。
她患病之后,我没能陪她多久,因为事业太忙,只陪她度过一个星期。没想到,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回到家,翻冰箱的时候,看到里面满满都是她包好的抄手,压得所有冰箱柜都要踏了。”
袖珍心情很沉重,莫名的沉重。总觉得,高夏说的是自己。可是,谁说不是呢?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到头来,那些东西在别人眼里都不值一提。他的父亲,也许早已默默无闻,也许早已不做音乐,可是他母亲,为了一时意气,牺牲了一生的幸福。
高夏在母亲死后回了国,守住原来的家,因为一度抑郁,染上毒瘾。经纪公司以演出的名义派他去德国,才秘密帮他戒掉毒性。高夏看到萧诗迁毒瘾发作,甚至产生自杀念头的时候,就想到过去的自己。想到过去的自己,就为她感到不值。
那种超越了极度快乐和极度痛苦之后的人生,也许跟普通人从粗茶淡饭里体味出来的人生有太多的不同,也许跟普通人从正常的人生轨道走出来的人生也不同,所以,才造就了这样的高夏。
他说过,“我用了30年学来的教训,就是不再隐瞒自己的感情。”她今天终于明白了,可悲的是,谁都抵挡不了命运的轮回。他想摆脱不堪的过去,他想学会真正的放开,他想重生一个快乐的自己,他想简简单单的爱,最后还是回到命运掌控的长流。
窗户上又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雾珠,袖珍用手指在冰凉的水汽上漫无目的的画上一个圈,两个圈……最后,手掌贴在窗户上,印出清晰的五个手指,看到外面白皑皑的世界。
走出小店时,脚步犹豫了一下,回头问老板:“大叔,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老板光亮的额头从柜台底下抬起,用那只浑厚的嗓音问:“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问完她就后悔了,可总感觉这样偏僻的小地方,能认出她的人应该不多。
老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的样子,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