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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骄怀璧其罪,天之佛封后中宫
那少年见楼至满面惊疑全无反应,复又朗声念到,“圣旨下,楼至韦驮接旨。”楼至兀自疑惑之际,不知剑布衣何时越过众人蹭到他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道,“我的菩萨哥儿,就算你是真佛降世,圣驾面前如何立而不跪。”一面朝跪了满地的战云界之人努了努嘴儿。
楼至闻言,便知剑布衣的意思,如今自己几人身陷险境之中,虽有尚方宝剑护身,然则对方人多势众,若是朝天骄振臂一呼,众人趁乱一拥而上,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也难护得王迹周全。
眼前少年手持圣旨,正与自己手中宝剑呼应,虽然来意不明,看来并非敌对,不如趁着这个当口先接下圣旨再说,许是一条脱身之计也未可知,想到此处,手捧罗裙盈盈下拜道:“楼至韦驮跪接圣旨。”
那少年见楼至肯了,面带微笑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楼至韦驮中宫之位,即刻入宫,钦此。”念罢满面春风上前将楼至搀扶起来笑道:“娘娘请起,奴才恭贺娘娘万千之喜。”
楼至再想不到圣旨内容竟如此荒唐,自己嫁为人妇已经十年,又如何还能进宫服侍皇上,又听得皇上圣意,竟将自己立为中宫皇后,不由满目茫然,任由那红衣少年摆布自己站起身子,满面疑惑地看着他。
那少年微微一笑,附在楼至耳边低声道:“娘娘只管放心,一切有我照应,此处有圣上印信,娘娘一看便知端的。”说罢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在楼至手中,楼至打开一瞧,内中竟是自己出嫁之时所佩戴的一套璎珞,此物收在自己卧室之中的梳妆台上,却不知为何如今竟落入那少年之手,楼至抬头以目光相询,见那少年对自己温文一笑道:“娘娘只管接旨无妨,奴才保你离了此处便罢。”
楼至电光火石之际,恍惚记得蕴果谛魂与宫中许多瓜葛,眼前少年既有自己内室之物,必然不是敌对一脉,又见王迹昏迷迹象不见缓和,若再不就医,恐怕亦有不妥,不如就此接下圣旨,借重这少年之力先脱出战云王殿再做打算。
楼至韦驮想到此处,再拜道:“楼至韦驮接旨。”
那少年面露喜色,将明黄宝盒递与楼至收着,挺身护在他身前道:“娘娘已受册封,如今所言皆为懿旨,朝天骄意欲抗旨不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叹议论,满座哗然,朝天骄断没想到楼至韦驮有此后招,竟有本事讨得立后诏书,如今虽未入宫合卺,但名份已定,她身为番邦女王,怎能违抗楼至懿旨,看来今日爱弟遗体归属他人已成定局。
当日她辅一得知爱弟竟被人夺舍重生之际,便有中原朝廷派遣密使来到战云,将一封密诏连同意识之刃的武学,与不知何处招来的意琦行一魂一魄,一起交在自己手中。密诏曾言可选武学精湛之人习得这部武功,万事俱备之时,中原朝廷便假作迁怒之意兴兵来犯,到时只要借助两境联姻之计,便可顺势而为,斩去天之厉魂魄。如今眼看大计将成,怎知楼至韦驮横空出世,搅乱自己多日绸缪。
只是自己人多势众,若是众人之力一拥而上,未必不能将他擒下,怎知他先有尚方宝剑在手,后有封后诏书接应,自己落得满盘皆输,还要听凭楼至差遣,却不是中原王朝虚与委蛇,两面三刀之计?
想到此处心内抑郁难平,豁然站起身子,一旁绮罗生见朝天骄冲动行事,意欲劝阻,却是为时已晚。
朝天骄几步行至那红衣少年眼前道:“此乃矫诏,朝天骄不服。”那少年冷笑一声道:“藩王好大胆子,质疑圣旨,可是死罪,本宫念你身处化外之地,未曾沐浴皇恩,便不与你计较,如今娘娘驾前失仪,还不与我退了下去!”说罢自腰间取下一物,在朝天骄眼前一晃。
朝天骄定睛观瞧之际,却见白玉令牌之上阳文雕刻“烟都内卫”四个金字,不由万念俱灰,自己虽然身在番邦,却久闻京中有一名唤“烟都”的衙门,直属皇帝统御,不在六部之内、文武两班之中,却是权倾朝野,除去皇帝一人之外,竟无人能约束驾驭,今日一见此物,便知京中朝廷之内出了差池,如今中原一方既然偏袒楼至韦驮,料想今日自己再无胜算,既然朝廷如此背信弃义,倒不如反出中原,以谋王弟生机,想到此处扬声说道:“我有皇帝密诏!”
此言一出,旁人未及反应,却见那红衣少年眉目一凛,冷哼一声,衣袖轻扬之际,随身宝剑应声而出,电光火石之间却见红云一朵,那红衣少年早已跃至朝天骄身后,但观朝天骄面目茫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一颗螓首颓然滚落在地,脸上依旧残留着讶异与怨怼的表情。
绮罗生在旁听得那少年冷笑一声,便知他竟起了杀心,只是断没想到他一个皇帝内卫,竟敢当堂诛杀一国之主,看来此人必然带有旨意前来,纵然楼至韦驮乃是国色,怎知中原王朝竟为他一人安危,不惜削藩。
自己应邀前来斩去天之厉的魂魄,救回故友遗体,多少知道中原与战云之间勾结,只是不想那上邦皇帝如此机心,想到此处,越发替朝天骄不值起来,眼见她螓首落地,身子兀自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不由心中大怒,也不等旨意,站起身来扶住朝天骄的尸身,抬眼与那红衣少年怒目相对。
那少年见他面露杀意,却全然没有惧色,缓步行至绮罗生跟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圣上口谕,若朝天骄对皇后娘娘不敬,立决无赦,念其并无子嗣兄弟存世,邻邦东宫之主九千胜大人烦请暂行太子监国之职。”说罢对绮罗生点头一笑,取出监国印信交在他的手中。
绮罗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中原皇帝好深的算计,他心知命人制裁朝天骄,自己心中定然不服,如今战云地界虽然广袤,中原朝廷到底鞭长莫及,倒不如将这片势力做个人情,送在自己手上,便可保楼至韦驮安然离去,此所谓釜底抽薪之计。
绮罗生想到此处不由心下大怒,心道“那中原皇帝忒会玩弄人心,只将人命看得便如棋子一般,当我绮罗生与旁人一样,皆是见利忘义之辈不成。”
想到此处手按雪璞面带凛然,冷眼看着那红衣少年却不言语,那少年似是料定他必然有此反应,轻笑一声道:“殿下人品贵重,自然是好的,想必亦是聪慧机敏,也早有对策如何向父兄解释抗旨因由了?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肯为了一己之私伤及两国交情,致使万千生灵涂炭,岂不是罪过……本朝圣上曾在天佛原乡修行佛法,最是见不得杀伐之事,还请大人体恤今上一片慈悲之心。”
绮罗生听闻此言,便知自己年少轻狂,如何敌得过此人竟盘算得滴水不漏,自己以庶出身份被立为太子,早有嫡长子一派虎视眈眈,如今贸然为挚友报仇,与宗主国结下梁子,只怕回到国中轻则贬为庶人,重则性命之危,自己虽然不曾恋栈名利,怎奈那嫡长子为人轻浮骄纵,十分极端,若是自己卸下太子之职,来日王位落入那人手中,岂非苍生劫数?想到此处咬紧牙关收敛行迹,平复片刻道:“绮罗生领旨谢恩。”
那红衣少年闻言一笑道:“殿下果然是聪明人,圣上不曾看错了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罢躬身再拜,回身对楼至施礼道:“一切齐备,请娘娘凤驾回銮。”
楼至今日经历几番生死变故,如今只想速速离开此地,正欲转身离去,复又回头看了那绮罗生一眼,心中怜悯他小小年纪,却处在权力漩涡之中周旋迎待,将自己的真性情都掩在心内不得发泄一二,便对他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我楼至韦驮答应过你的事,一定设法为你周延,还请殿下不要挂怀仲王病体,助他料理国丧为要。”
那绮罗生却未曾想到楼至一旦得势,却如此顾念自己处境,他虽然颇具机心,到底尚在豆蔻年华,年轻心热,点了点头道:“绮罗生感念娘娘心意,凤座后事,还请娘娘放心。”楼至见状点了点头,回身往喜筵出口而行,那红衣少年十分乖巧,早行至楼至身旁,伸手搀扶他迤逦而去。
众人从云梯出离了战云王殿,彼此之间恍如隔世一般,楼至一抬头,迎面却已不是自己来时那架琉璃八宝七香车,不知何时换了一驾黄金凤辇,内外上下,皆是纯金白玉打造而成,八匹汗血宝马耀武扬威,伫立车前,以作凤辇助力。
楼至看罢犹原摇头赞叹,厉族小弟兄几人更是不明就里、暗暗咋舌,唯独剑布衣一人笑道:“果然好大架势,虽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我可不敢攀这个高枝儿,我的菩萨哥儿,你安心跟这孩子回去,到家记得报个平安,彼此问个好吧。”
楼至见了这凤辇的架势,心下早已猜着了几分,便知剑布衣再不肯与自己一道回去的,不由眼圈儿一红,上前携了他的手道:“赶明儿闲了,得了空便来瞧瞧我。”剑布衣对他顽皮一笑,眨了眨眼睛。
楼至复又回身吩咐小弟兄几人道:“你们几人功体在此受制,保着你家兄长速速离开此地,好生调养,他若醒了……”说到此处前行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他若醒了,就对他说是我的话,他的命是我楼至韦驮救下的,若他再有什么荒唐的念头,碧落黄泉,无相见也!”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左传·桓公十年》:“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楼儿这才叫倾城倾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