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补完

帝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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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汉中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这一场犹如棉絮般纠缠的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三日,等到雪停时,整个汉中都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白布笼罩,行军打仗也愈发艰难。

    南方冬日的气候总要比北方更为潮湿阴冷,北方人大多难以习惯。随行的文士们有一些得了风寒,好在还有华佗在,基本是药到病除。

    曹操已放弃进攻的打算,只打算镇守此地。此前他只着一身铠甲便敢在隆冬腊月上阵杀敌,临到此时,却是极其怕冷,甚至还差点便病倒在床上了。

    曹植与曹丕一同端了汤药在他床前伺候,也被他挥手赶走了。他说:“孤要你们来此地,不是专门来伺候孤的。多瞧瞧,多跟夏侯渊学着点。”

    曹植与曹丕只能无奈应下。

    两人退出曹操营帐,而后相识笑一笑,便错身而过,分别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入夜,整个天地都是一抹白,黑夜显得尤为明亮。这一夜曹丕尚未入睡,他还在思考一些东西。

    比如这一场大战前他的地位,比如他此时的地位又应当做什么事情,再比如此次大战之后他能有什么地位。

    是时候立世子了。

    他们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但以曹操之能,一定可以猜到一旦他百年之前未立世子,成年的儿子们定要争得你死我活。只有他活着,为世子扫平一切障碍,他的江山方才安稳。现在,曹操将他们都带到了战场上,也许正是想瞧瞧,谁能想出办法打败刘备。

    是以司马懿等人也没有睡。他们几人围在一起,商议究竟该如何突破这一场僵持战,好为曹丕加分。

    他们已经商量许久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因为事实上,这场战争已成僵持,纵使曹操亲自坐镇汉中,夏侯渊固守此地,纵使形势尚且对他们有利,只要刘备龟缩起来不出征,他们也没办法在此刻打赢刘备。

    司马懿虽然不如郭嘉那般了解曹操,但他在战事上的天赋却比郭嘉更高。他看得出夏侯渊防御的优势,也看得出他最大的局限。

    ——无力进攻就是他们最大的局限!

    张辽等人驻濡须口防孙权,已分去一部分兵力;后来北方瘟疫,导致军需不足;而今刘备据守单线作战,地势复杂防御亦如汉中固若金汤,同样是难以突破。受这些限制,纵使曹操领兵出征,亦无足够把握在短期内制衡刘备。

    哪怕刘备打不赢他们,只要时间一久,一旦第三方孙权再次觊觎北方出兵攻打濡须口,他们也许就要面临两线作战之况。无论濡须口抑或汉中一方兵力不足,必将导致两方战线崩溃。

    曹丕回过神了。他看着皱着眉一筹莫展的几人,轻声道:“诸位可有建议?”

    几人闻之抬首,然后惭愧叹息。

    曹丕将目光放到唯一沉思的司马懿身上,走到他身边:“仲达觉得如何?”

    司马懿伸手,缓缓将手指放到地图一角:“此地,可作为突破口。”

    这一夜未曾入睡的人太多了。

    郭嘉披着大氅,负手立于营帐之前仰望天幕。这一夜寒露深重,冷得刺骨。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要在脚前凝结成冰。

    天幕星子散漫,唯有北极星闪烁着永恒的璀璨,最为耀眼。

    他已经观看许久了。他也在思考一些事情。只是营帐中炉火温暖,使得他昏昏欲睡,很难集中精力去想那些东西。

    同样睡不着的杨修站到了他身边。

    杨修顺着他的目光仰望天幕。他瞧了片刻,觉得有些冷,便收回目光淡道:“军师大人夜观星相,瞧见了什么?”

    郭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有冷风拂过,他打了个寒颤:“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乱,总有不祥的预感。”

    杨修挑眉:“什么预感?”

    郭嘉轻叹:“就是想不出来什么预感,才头痛啊。”

    杨修笑了笑,声音还是嘲讽:“既然什么也看不出,还是早些回屋歇息的好,否则病了某人定是要担心的。”

    郭嘉闻之,转头去看他。

    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随着年纪增长,杨修也愈发心高气傲起来。但此时此刻杨修能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关心话语,也许他的心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

    郭嘉眼中浮现出笑意。他收拢了大氅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样,转身之际敛眸轻声道:“你也是。”

    杨修嗤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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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议事,曹丕一言不发。反而是曹植,指着定军山对所有人道:“此地可以逆转形势。”

    曹操微笑。

    不久,夏侯渊领兵镇守定军山。

    建安二十四年一月,刘备领大军入沔阳,夏侯渊于定军山迎战,大败,领军退入定军山东侧。

    消息传入汉中,正值曹操头风发作不久。

    近两月他的头风发作愈发频繁,哪怕有华佗在身边,除了所谓的“开颅”,亦无其余办法了。华佗只能尽可能减轻曹操的痛苦。但也仅是尽可能罢了。他甚至已下断言,曹操活不过两年。

    曹操大病之下,无法主持大局。那么此地最重要的便是夏侯渊了。曹操勉强起身与众人商议,最终决定,命曹植为救援将领,领两万兵马入定军山。

    这一夜月明星稀,汉中的夜晚看起来格外宁静。远方定军山一片漆黑,比听不见看不到任何消息。

    司马懿轻笑起来。比起曹丕的忧愁,他显得格外轻松:“子桓不必担心。也许今夜之后,再也没有讨厌的人来同你争那个位置了。”

    曹丕指尖一僵。“先生此言何意?”

    司马懿微笑道:“谁都已经料到刘备将会在救援之路上埋伏,但是谁都没有想过,埋伏的人会是谁。”

    曹丕呼吸急促起来:“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懿悠然道:“现在,双方都已将真正战场决定在了定军山上了。刘备好不容易从平阳关出来了,魏王难道就不希望将之一网打尽吗?魏王当然这般想,刘备当然也能猜到魏王所想。那么他为何还要将战场定在定军山呢?”

    “因为他不甘心,他想要赢了这一场战争,想要夺取汉中,想要挥军北上——所以他想到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夏侯渊被围困,张颌前往救援。以他们兵力不足以击败占据优势的刘备。此地两万兵马尤有余力,是以一定有人从此地前往救援,然后一举击溃甚至斩杀刘备收复益州!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必是魏王。”

    “一旦魏王成功与夏侯渊汇合,完全可以反过来围困刘备,将优势逆转过来。”

    “但这也绝非万无一失。因为从此地前往定军山只有一条路,一旦在这条路上布下埋伏,必能重创救援部队。哪怕不能击杀领头之人,也一定能使得这一支队伍失去作用。”

    “但魏王亲自领兵,刘备麾下还有人能拦住、甚至杀魏王,使我军溃败呢?”

    “当然有!”

    “所以我若是刘备,必要命关羽张飞赵云其中一至二人,在半道上埋伏。”司马懿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着曹丕陡然泛白的面色,轻声叹息:“可惜出乎所有人意料,如今魏王抱恙,由四公子与钟繇代为救援。呵……他们现在,恐怕已遇上对方了。”

    曹丕许久无言。

    他紧紧凝视司马懿,张了张口,竟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如此重复几次,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仲达……早就算到了?”

    先前司马懿指出以夏侯渊目前布置,双方除了定军山再无突破口。刘备只有占据了定军山,才能对汉中造成威胁;同理,他们也只有占据了定军山,才能令刘备退军放弃汉中。

    曹丕闻之踌躇满志,几乎瞬间就要起身前往曹操营帐与曹操商议。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司马懿按捺住了曹丕,然后对他说,再等等。

    等候的结果便是曹植也发现了这个战略要地,并且在夏侯渊被围困时,曹操授意曹植领兵救援夏侯渊。

    这是曹植第一次真正领兵,但并没有人太过在意。因为就目前形势看来,夏侯渊虽然被困,但在地形庇护下犹有余刃,形势并不算十分危机。曹植此番救援,主要目的还是将两万兵马带到夏侯渊手中,然后听从夏侯渊安排反击。

    到时候,夏侯渊赢得此次胜利,曹植也算在这场汉中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但岂能如此顺利呢?

    司马懿与之对视。

    他抬手握着曹丕的肩膀,目光坚定而冷静:“是,我早已猜到。子桓,我知道你对曹植心中总是充满了忍耐与宽容。我也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想得快要发疯。可是子桓,现在是曹植卑鄙,不顾兄弟之情来同你争。你越容忍,他就越发得寸进尺,越发得势。如若最初你就能狠下心,一定不会是今日场面。”

    “现在,曹植羽翼日渐丰满。他在邺城势力与你分庭礼抗,在百姓心中威望甚至高于你——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父亲想将大位交给他。”

    曹丕已经连面上的表情都克制不住了。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直白毫无遮掩的谈话,正如他与曹植的争斗从未过界。

    司马懿还在与曹丕对视。他的眼眸似有魔力,令曹丕甚至无法移开目光。他最后说:“想要除去这样的人,与其自己动手,不如借势。刘备,就是现在最好的势。”

    既然曹操既打算培养曹植成为世子,那么,不如借西川之势,除去曹植。

    曹丕已怔在原地。

    纵使曹植与他明争暗斗,但他心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曹植也会有什么危险。包括很久以前他对司马懿说的那一句“他是我的弟弟”,他是真的如此认为的。

    ——曹植是他的弟弟。所以哪怕曹植想要同他争,也是理所当然。纵使觉得悲伤愤怒,纵使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他也从不打算真正伤害曹植。

    他想要争过曹植,争来这个位置。他要让曹植看看,属于他的东西,曹植一辈子都得不到。与其与他争抢,不如安安稳稳活着,继续做那个年幼时懵懂却依赖他的弟弟!

    他是如此恳切的希望,他们可以回到曾经。

    可是司马懿今日说,倘若曹植安稳地活着,他绝对得不到这个位置。

    曹丕深吸一口气。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司马懿的话,但他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这句话。

    他和曹植,也许当真已到了……只能存在一人的地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分割线后的那一段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先文思泉涌一停不停的写好了下面司马懿的想法,正打算写过度的那一段,妈蛋来了个电话,上司问我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挂了电话,发现完全不知道刚才想写的了- -

    无语,有关过度部分放到下一章开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