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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深秋时分,叶潜率领十万精兵凯旋归来,带着南蛮国主的降书和一车车的贡品,回到了敦阳城。天子大喜,亲自出敦阳城南大门迎接,并携手同归。敦阳城的百姓们都出门观看,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朝廷不得不派出虎贲营来维护秩序,疏导百姓。
这一年,叶潜不过二十二岁,年轻得犹如一把刚刚出鞘的剑,带着锐利的锋芒,光华四溢地呈现在世人面前。敦阳城多少男女老幼看在眼中,他们远远地观望着那个骑着大马英挺俊美的持剑男子,率领着手下精锐从南大门骑马经过,犹如天神降临世间一般。老人和男人眼中是艳羡和说不出的嫉妒滋味,特别是在听说这个小将军原本不过是一介骑奴而已。本来是比自己这等人低贱许多的骑奴罢了,怎么就能运筹帷幄挥剑斩敌,取得如此功勋呢?
而一旁夹道观看的女子,却是暗暗地打量着这年轻的叶将军的相貌,却见他眉目刚毅身姿矫健,虽是少年得志可却全无骄燥之气,沉稳淡定间军袍翩翩,自有一股耀眼光芒让人几乎不忍直视。又打听得这位将军府中既无夫人,身边亦无妾室,一个个不由得心摇意动浮想联翩。
叶潜自然并不知众人心思,但是当他驱马走过敦阳城中那长长的街道时,听着周围一片贺喜喧哗之声,他知道自己终究做到了自己所希望的。
今晚皇帝必将设宴栖霞殿,届时朝阳公主可在否?
她……作何感想?
叶潜想到此处,胸膛隐隐发热,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胸口,那里依然藏着那片桃红色。
他环顾四周,天子的辇车在前,周围拥簇着文武若干官员,大家缓缓驶向栖霞殿。而一旁围观的百姓有平头百姓,也有豪门富甲,其中更有若干丽人凭栏而望。这些人用如此崇敬的目光仰视着自己,可是这么多的目光中却独独缺了那么一双。
叶潜忽想起上一次得胜归来栖霞殿中她遥遥举杯庆祝,忽然便对晚间的庆功宴充满了期待。
这么多年,等的不过是这一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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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叶潜先向皇上禀报了此次南征的诸般收获,皇上边听边点头,整个人那是喜出望外。接着皇上便开始进行封赏,这次叶潜手下数人皆立了大功,吴门中,孟宗宝以及其他诸将,共有八个被封侯,并各有封赏,众人个个惊喜,纷纷谢恩。而到了叶潜之时,皇上赵彘沉吟片刻,道:“自我大炎朝立国以来,军中名号唯独一品大将军之号最为尊贵显赫,然后近十年以来,此名号一直空悬,概因我大炎朝英才虽多,竟无人能够当此重任罢了。今日叶潜为朕平顶南蛮,降服夷人,实当得起此称呼!”说着,便沉声道:“叶潜,朕今日便封你为大炎朝一品威武大将军,位上公,为朕统领三军,同时增加食邑至两万户。”
众大臣听此,不由得心中暗暗震惊,大将军只为空悬数十年,只因朝中无人威望如此之高可以担任,这个叶潜不过二十有余的年纪,便是有惊天的功劳,当年也不过是朝阳公主门下一个骑奴罢了,怎么能得皇上如此厚爱?
而座中诸位武将也就罢了,他们大多如今为叶潜部下,对平定南蛮功劳之高,其中之艰辛,心知肚明,叶潜得大将军之位实在理所应当。而叶潜手下诸将,因为封侯者众多,他们听了叶潜能够得大将军之位,也纷纷与有荣焉,喜出望外。
叶潜听到皇帝的封赏之时,心中倒无意外。经历了数场生死之战,他望着这行军布阵地图,仿若俯瞰天下局势,运筹帷幄之间也曾细细品味天子心思。经历了数年官场生涯和几次戎马奔波的他,早不是当日的单纯热血少年,此时他已经能够参透皇上意欲统一四海成为天下共主的雄心壮志。而他自己,便是这个帝王宏图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颗棋子,最得力的一把出鞘利剑。
当下叶潜淡然跪地谢恩,皇帝亲自扶他起身,众人恭贺,当下又商讨了南蛮国随军使者献上南蛮国主投降书以及各式贡品的事情,最后皇帝宣布设宴栖霞殿庆功。
叶潜一直不曾得闲,也不曾回府中去,直接在宫中与手下诸将等待晚宴。诸位将领都年纪不大,有的也如同叶潜一般出身低贱,诸如孟宗宝之流,当下能得以封侯,自然兴奋难当,又都是平时熟惯了的挚友,经历了生死的朋友,当下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好不热闹。
个中唯有叶潜,淡定地望着这周围的一切浮云虚华,只心里想着若是真见了朝阳公主,她会如何说,自己又该说什么。往日他与她一直形同陌路,后来一盆冷水泼下,更是让他几乎再也无颜在她面前露面。
如今他已位列三公,统帅数十万兵马,贵为大将军,享邑两万,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这样的他,在她面前亦不逊色的。
想到这里,外表依然平静无波的叶潜,内心忽然有一种急躁的谷欠望,他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些什么。吴门中看出了叶潜的心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过去拍了拍叶潜的臂膀。叶潜抿唇,自嘲地笑了下,对着吴门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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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分,栖霞殿的长信宫灯逐渐点亮,诸位文武大官并后宫妃嫔来到殿中,侍女穿着裹着身子的粉红宫装,缓缓成队步入,端上了美酒佳肴,丝竹声在大殿的角落响起,身着水袖纱衣的舞女也开始拂动如水的长袖。
多少艳羡的目光,多少敬佩的眼神,在叶潜身上留恋,众位百官都知道,这个不过二十多头的年轻男子将是本朝最为出色的大将。那么年轻,那么惊世的战功,甚至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身为储君的外甥。
百官们无论是敬佩艳羡还是嫉妒,都纷纷上前巴结讨好,无论如何,和人家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叶潜虽然已经身为大将军,可是面对百官的恭维,依然谦和淡定,不骄不躁。一边应付着众官,眼神一边在后宫妃嫔以及公主诸侯中寻找,寻找胸膛藏着的那片桃红的主人。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诸位公主已经就座,可是根本没有朝阳公主的身影。
叶潜眉目微微蹙起,他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了,来迟了吗?是阿狸又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说她是要和淮安候想携一起出现的?
可是当怀柔郡主也跟随在母亲以及太后出现时,叶潜开始彻底失望了,连太后都来了,她怎么可能还没出现呢。
于是整个宴席,尽管皇上对他各种夸赞之辞不绝于耳,众位大臣各种恭贺声不断,他依然是心不在焉,仿佛如坐针毡。当别人举杯相敬时,他便想起那个女人抬眸遥遥向自己举杯的情景;当别人夸赞他年轻有为时,他便想起当日在她花厅中她那凉薄讽刺的话语;当怀柔郡主幽怨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便想起她抱着阿狸担忧的样子。
周围的丝竹之乐歌舞升平,周围的觥筹交错宫灯摇曳,这一切仿佛都变得遥远而茫然,他脑中一个清晰的声音一直在问,她怎么没来呢,为什么不来,现在在哪里……
在他也许是人生中最为巅峰辉煌的时刻,在他以为自己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平等地与她站在一起说一句话时,她怎么竟然不在了呢?
也许是叶潜神情太过恍惚,以至于连皇上和皇后都看出了异常。皇后叶长云细细一琢磨,便已明白其中原因。恰好此时叶潜上前敬皇上和皇后,于是叶长云便趁机笑道:“皇上,只可惜阿姐不在,要不然他看到潜立此大功,想来也会高兴的。”
皇上瞥了眼叶长云,哈哈一笑道:“阿姐如今带着阿狸离开敦阳,去了淮安呢,真是可惜了,竟然不在。”
这一番话打在叶潜心中,直如重锤一般。
叶潜只觉得头晕脑胀四肢虚浮,心中恍然,却原来她是带着阿狸去和淮安候相聚了。
想来也是,夫妻分居许久,便是思念了,于是要相聚了,又有何不可?
当下叶潜心中凌乱脑中嗡嗡直响,可是他不愿外人看出异样,咬牙忍住。皇上温和地望着叶潜:“叶将军,朕听闻你在南蛮受了伤,如今可有大碍?”
叶潜抱拳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的伤势已无大碍。”
皇上点头:“虽说并无大碍,可是看爱卿喝了几杯酒,精神有些恍惚,想来是伤势发作。若是太过疲倦,朕恩准你早些回府中歇息。”
叶潜听到这个,也不推辞,便告罪告辞而去了。
恍惚中他出了殿堂,翻身上马,在侍卫的跟随下回到阔别的府中,他借着宴席上的几倍酒劲,径自走到后院,合身躺下,瞪眼望着屋顶,脑中回想着这将近十年来的种种,忽只觉得一股悲怆和疲倦袭来。
那个女子,凉薄无情至斯,或许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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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潜原本身上有多处旧伤,后来自责三十军棍,伤上加伤,不过仗着年轻体壮,再加这一路行来皆是喜事,于是硬撑着罢了。如今乍听到公主前去淮安与淮安候相会,忆起自己一路的兴奋期盼,不由得如梦初醒,自己有何可盼。便是自己封侯拜将又能如何,她早已是别人的妻,与自己又有何干?如此一来,他心灰意冷,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于是骤然倒下,躺在榻上,两脚虚软,额头发烫,脸颊泛红,当下很快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朦胧中醒来,只见烛火摇曳中,一个清丽的女子柔情似水的望着自己,见自己醒来,竟然绽唇温柔一笑,上前用手触碰了下额头,莞尔一笑道:“你总算好了呢,将军。”
叶潜皱了下眉,喃声道:“秋娘,你在啊……”
秋娘两颊微晕,抿唇轻笑道:“将军,你身子不太好,我在这里照顾你啊!”
叶潜抬眸凝视着秋娘,却见秋娘月眉星眼,粉腮红润,一笑间温顺柔和中带着几分妩媚。秋娘见叶潜看自己,垂眸抿唇,两颊红潮渐浓,低头柔声唤了句:“将军。”她语调婉转亲昵,那声低唤,仿佛枕榻间的呢喃,仿佛唤着自己多年的夫君。
叶潜席间喝了几杯酒,此时酒意忽然上涌,只觉得心意荡漾,再垂眸间,却忽然见秋娘穿了一件紧身的青色深衣,倒是衬得玉山高耸纤腰一拢,那曼妙身姿,醉眼中望去,有几分朝阳公主的韵味。
叶潜想起那女人,不觉悲从中来,想着她往日不知多少男子入了帐幔,如今又有夫君在侧,而自己孤零凄清一人。他心间泛起浓浓的疲惫,夹带着一股对心间女子的恨,这疲倦和恨在此刻竟然化作一种绝望的谷欠望。
他盯着眼前的秋娘,不觉呼吸气促,猛然间长臂一伸,将秋娘拢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