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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街,在这片位于轻风港上城区边缘的街区内,有一座总是萦绕着神秘色彩的宅邸坐落在它的最深处——皇冠街99号。
这是一座带着鲜明北方城邦色彩的三层尖顶建筑,与轻风港常见的精灵风格房屋显得截然不同,它有着颜色暗沉的屋顶与对比鲜明的洁白外墙,又有着花纹繁复,线条庄严的高耸窗户,宅邸前后则有着在城邦中颇为少见的宽敞花园,花园中则种植着各种几乎没人能叫得出名字的古怪花草与灌木。
许多人知晓这座宅邸的存在,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座宅邸的底细,因为它的主人几乎很少露面,平日里只有几位沉默寡言的仆从打理这里的花园与房屋,而在入夜之后,当宅邸内的灯光亮起,便会有一些看上去诡异可怖的影子出现在那些灯光中——
有人坚称他们看到那些在白天打理房屋的仆从在夜晚便会脱下人类的皮囊,变成吱嘎活动的木偶和铁皮人,在房子里来回走动,有人宣布他们在经过宅邸附近的时候被莫名的低语声吸引,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别的地方,甚至有人说他们亲眼看到宅邸前院的那些花草在太阳落山的一瞬间变成漆黑的荆棘,将整座大屋的一楼团团笼罩,宛若牢笼。
由此延伸出去的古怪传言数不胜数,在最离谱的传言里,好事者们声称这座房子里其实囚禁着一位女士的怨灵,诅咒的力量从宅邸的地下室里蔓延出来,转化了这里原本的仆从——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把他们变成没有意识和记忆的铁皮人和木偶。
不过这些最终都被证明只是路人们神经紧张下脑补出来的古怪妄想——而在无垠海上的城邦里,类似的流言与脑补总是不少。
夜幕带来的异变和污染令人神经紧绷,不免会有许多人在过度警惕之余将那些发出风声的洞窟和传来怪响的空屋都当成黑暗中滋生秽物的巢穴,城邦的守卫者们每天会处理许多起涉及超凡的举报,其中难免会有这种神经紧张的“误报”——一般情况下,只要这种紧张感没有越过“精神污染”的边界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单纯的紧张还不至于真的在黑暗中“制造”出什么东西,市民有足够的警惕心总好过在超凡侵染真的发生之后毫无反应。
至于说宅邸真正的主人……
“海中女巫”对那些围绕着自己的畏惧目光和可怖留言早就习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围绕着皇冠街99号的流言有一部分还是她主动向外散布的。
“我需要个在城邦里歇脚的地方,毕竟总是在海上待着会让人神经紧绷,我也不能例外,”回到自己在轻风港的“家”中,露克蕾西娅来到窗前,看着外面颇为清静的门口,“但我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城邦里很难找到真正无人打扰的地方,再偏僻的街区也是人挤人,所以不如弄出点吓唬人的动静,省得有人出于好奇在我门前打量。”
“为什么不考虑学学提瑞安?”邓肯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大房子里的陈设,听到露克蕾西娅的话之后随口说道,“他在冷冽海的无人区找了一座荒岛充当海雾舰队基地,一个世纪都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露克蕾西娅偏过头:“然后偷偷在家看脱衣舞的时候被老爸您撞上?”
邓肯顿时干咳两声:“咳咳,别这么说你哥哥——下次当着他面说。”
露克蕾西娅:“……”
女巫小姐眼角明显抽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父亲现在的性格,但她知道自己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不过很快,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我学不了他。占据一座岛屿,就意味着要建造、管理数不清的设施,还要统御一支舰队,维持从后勤补给到对外交流的整个体系,我没这个脑子——这会挤占我大量用于研究的时间,要知道仅仅是维持璀璨星辰号的运作就已经用光我的精力了。”
脚步声从旁边传来,一个穿着黑白双色制服,手中端着托盘的仆从走了过来,托盘中放着加热过的毛巾与解除旅途疲惫的清凉饮料——这仆从向露克蕾西娅和邓肯微微弯腰致敬,脸上露出僵硬如尸体般的微笑,体内传来发条和齿轮运作的滴答声。
“你和提瑞安有各自擅长的领域,”邓肯从托盘上取过一杯饮料,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似与真人无异,但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察觉那似人非人的违和之处,从而产生心理恐惧的“男仆”,随口对露克蕾西娅说道,“在重新见到你们之前,我听了许多跟伱们有关的传言,传言中你们兄妹关系冷淡,甚至近乎对立,现在看来真是偏差的离谱。”
“毕竟……失乡舰队的分裂是一个世纪前的大事件,而在那桩大事之后的事情又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得到,他们只知道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分道扬镳,几乎跑到了文明世界的两个尽头,这不免会让他们脑补出……一堆大戏。”
露克蕾西娅说着,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在您……离开之后,我和哥哥曾短暂相聚过几次,那时候失乡号已经完全消失在现实世界,但我们却能感觉到您还……‘活着’。”
她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那些外人无从知晓的往事。
“在边境附近,在入夜的时候,在您曾经探索过的航道上,只要精神稍有放松,我们就会‘听到’您的声音,那种没有理智的,饱含恶意与破坏欲的嘶吼,一次次从世界深处传来,仿佛在挣扎着上浮,想要撕碎现实世界和亚空间之间的屏障……
“有好几次,我们甚至在昼夜交替时的昏暗中看到了您和失乡号——那艘船从黑暗中上浮,如末日般向我们靠拢,所过之处,皆是死亡。
“然而后来我们发现,只有我们自己能看到那一幕,它仅存在于我们的视野、我们的思想中。
“再后来,我哥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他发现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会吸引您的‘目光’,我和提瑞安离得越近,这种吸引就越强……您知道吗?就像灯火,两团灯火聚在一起,会发出更明亮的光芒,而我和提瑞安,就是您从亚空间返回现实世界的‘灯塔’……
“于是,我们分开了,分得越来越远,提瑞安去了北方边境,我则一直向南方航行——当我们之间相距半个世界时,我们终于不再看到您的幻影,而当我们离得更远一些……就终于听不到您的吼叫了。”
露克蕾西娅轻轻呼了口气,就仿佛有重担落下,一席话憋了一个世纪,一口气迟了百年。
邓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位“女巫”此刻缅怀、讨论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他本不必因为她的讲述而有什么负担,也不必有什么遗憾和歉疚,但不知为何,他又很难做到无动于衷,甚至心底都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你们了。”
“其实……还好,”露克蕾西娅笑了笑,轻轻摇着头,“在最初十年,我们很想您,甚至听到那些声音、看到那些幻象的时候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想着如果您真的循着‘灯光’返回了现实世界,或许一切还能好起来。
“而在之后的十年里,失乡号频繁靠近现实世界导致的恐怖灾害日渐增多,我们便开始害怕了,再加上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责任感’的心态驱使,我和哥哥开始寻找能真正彻底放逐您的办法。
“又过了几年……我们的‘放逐’似乎开始奏效,当恐惧渐渐消退,怀念又忍不住浮上来,哥哥偶尔会提起以前的日子,我们很小心地不要提及您和失乡号的名字,却又忍不住会讨论那些伟大的航线,和令人记忆深刻的远航……
“而到了最近三四十年,能讨论的都已经讨论过了,我们终于渐渐不再提起失乡号的事情,一切似乎都过去了,甚至在大部分城邦的官方文件和船长们的航行经验里,失乡号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一个传说故事——连带着,世人们对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的恐惧感似乎都消退了不少。
“然后,您就出现了——白橡木号从风暴中逃离,将可怕的消息带到了普兰德城邦……您知道吗?提瑞安收到消息之后整整三天都没睡好觉。”
她突然笑了起来,似乎这一个世纪里都没有笑的如此轻松。
在她的发梢,那带着海浪与羽毛形状的银白色发饰随着笑容而晃动着,泛着暖洋洋的光。
邓肯轻轻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尖叫却突然从客厅方向传来,打断了他和露克蕾西娅之间的交谈。
那听上去是妮娜的声音。
邓肯和露克蕾西娅迅速对视一眼,转身便向客厅跑去。
刚跑到一半,他们便听到了妮娜饱含震惊与气恼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要在松饼上!放臭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