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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六月初六的“迎恩门之变”国君被废官员被罢的现实,给予朝鲜的官员、生儒带来很大的冲击,可是绝大多数官员、生儒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在长达500多年的朝鲜王朝中,朝鲜的贵族精英、文人学者总是根据中国这个大陆邻国来确定自己的地位。朝鲜向来自称“东国”或“海东”,甚至就简称为“东”。正如东国这个名字所暗示的那样,中国是朝鲜所参与的一个跨国文化圈的核心。中国是中央王国,朝鲜在这个中央之外的东方。中国是居于统治支配地位的,至于朝鲜人则以“小国事大”来确定自己的身份。
在中国的面前,朝鲜总是谦卑的,总是顺从的,尽管这种谦卑与顺从更多的是出于对皇明的尊思,但在“天朝礼治”的影响下,“小国事大”早已深入朝鲜贵族与生儒之心,数百年间,那种对中国纯粹无条件的羡慕和盲崇,早已经深入到朝鲜的方方面面。
正因如此,“迎恩门之变”后的朝鲜显得极为浪静,除去数年前因政变失败而流亡于日本的“开化党”人于日本报纸发表文章指责清国“入侵”,呼吁日本“解救”朝鲜之外,绝大多数朝鲜人依据数百年的的传统,认同了“迎恩门之变”的正当性,从而使得朝鲜的内部局势稳定而几乎未发生任何风波。
六月初十的汉城,此时已经恢复了先前平静,如果不是因为这当朝的摄政与新王还未来得到清朝的册封,只怕很难会让人想起四日前的“迎恩门之变”,不过那似乎还弥漫着血腥味的刑场,以及那些被砍下的脑袋,倒是在提醒着人们朝鲜的改变。
因贪污**,卖官鬻爵,引起了朝野的普遍不满的闵泳达、闵泳骏、闵泳焕、闵泳韶并称“闵氏四巨头”的四人,被新君下旨处斩,同时处斩者亦多达数十人,更有上百人流放,政变总是流血的,自6年前被拘往中国,四年前返国后多次遭到暗害的大院君,用旧敌的脑袋重掌了朝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句话便是在朝鲜也得了应验,随着大院君的上任,曾被流放的大院君系官员亦重新入朝,而与之入朝者并非仅限于此。
独轮小轿在两名轿夫的推行下,往着汉城走去,坐于轿中的金允植透过窗上薄纱看着阔别三年的汉城时,心中的种种情绪却是一阵翻腾。
从四年前,为朝鲜内外衙门督办的金允植的处境可谓是日益险恶,因对闵氏外戚的荒淫无道的弹劾,使他与王上和闵妃结下梁子屡遭闵氏外戚攻讦,虽有袁世凯力保也无济于事。当时,袁世凯与大院君往来密切,同时有鉴于王上及闵妃背华投俄的行径日益猖獗,所以袁世凯准备废黜高宗,另立新王,由大院君摄政。他把这一计划告诉了金允植,邀请他参与密谋,金允植虽有所犹豫,仍然同意袁世凯的计划,一改敌视大院君的态度,可在另一方面,却又将这一计划告诉了被视为亲华派的闵泳翊,约请共扶大院君摄政。为闵泳翊的告密后,闵妃对他也就非常的厌恶。随后一年间,闵氏外戚竭力构陷他,不久后的二十四年五月,闵妃外戚借口外务督办的他给釜山前佥事金完洙非法贷用的日本人债券盖印一事而将其罢免,被流放到了忠清道沔川。从此便彻底排挤出中枢。
而现在,他再次回到汉城,不再是内外衙门督办,而是任吏部判书,心潮澎湃中,他并对大院君生出丝毫“感恩”,他深知自己这个吏部判书,完全得益于驻朝大臣的推荐,于大院君来说,其又岂会全弃旧怨,当年正是他于袁世凯营前求兵,要求清军镇压开化党,解救高宗勾陷大院君为事主,导致大院君被解押往中国。
“唐子然……”
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这个名字,金允植明白,大院君任摄政之后,在在清国的干预下,以金弘集、金允植、鱼允中为代表的“事大派”开始掌权,但无论是自己亦或是身为领议政的金弘集,都必须依靠唐浩然的支持。
车轿进了汉城之后,金允植并没有直接前往廷中求见新君,而是在一番梳洗后,便直奔南别宫,与其它新委的官员一般,这谢恩也好、会商也罢,总之,这面总是要见的,小国之臣难为,在这些当臣子的身上,倒是全然显了出来,尤其是在如金允植等曾于中枢居于显职,后却被流放他地的官员来说更是如此,奉诏还朝重居中枢是件喜事,可到了汉城是先拜新君还是先拜驻朝大臣,却是两难之择。
对于旁人来说,不易选择,但对于金允植来说,这事倒是简单,毕竟他与大院君有旧怨摆在那,所以他办事倒也利索,直接先见驻朝大臣了。
虽说唐浩然并不在意这小臣还朝后,会不会先拜见自己,可是对金允植的拜访倒也算的欣喜,毕竟,这在某种程度上显出了自己的地位来,一番客气之后,在彼此的刻意下倒也亲近了许多,
“现今大臣已稳定朝鲜局势,不知大臣设统监府后,除署理朝鲜外交之事外,对朝鲜之洋务有何指导,”
相比于其它人,在客套之后,金允植甚至都没有过问当前的局势,亦未旁敲侧击的询问如何应对当前的外交局势,就在昨天,驻朝大臣行辕再次通知与朝鲜有外交关系的各国政府,要它们撤走驻朝鲜外交代表机构。在各国外交使团尚未撤离时,唐浩然就关闭了清国驻汉城的领事馆。
对于外交,金允植并不担心,清国朝廷虽对其加以斥责,可却又未否认其对废君之举,更是另派出军舰将旧王解运至中国,金允植在清国支持下,最终各国必然会面对朝鲜外交由清国代署的现实。相比于其它官员关心洋人的问题,金允植更关心将来,将来的统监府将要干什么。
即便是在内心中金允植未曾对唐浩然干涉朝鲜国政,废除朝鲜君妃,心存任何反感,反而认为现在的朝鲜正需要唐浩然这种敢作敢为的驻朝大臣主持大局。虽是如此,他却依然关心统监府的作用尤其是眼前这位有着知洋之名的驻朝大臣于外交之外,于朝鲜还能有何帮助。
“洵卿,既然你问,那我也不瞒你……”
看着金允植,唐浩然的神情随之一正。
“除主持朝鲜外交,挽朝鲜于各国侵凌之境外,本官意于朝鲜实施洋务,推行新政,不过这新政分轻重缓急,中国之洋务,首重兵械,如朝鲜效中国之事,专力于兵械,则民穷财匮,必有土崩之患,因此,我的计划是兴办厂矿,以为富国!”
放下手中的茶杯,唐浩然瞧着金允植,第一次于朝鲜官员面前讲述着自己对未来的计划,现在的局势正如自己意料的一般,只待把日本的问题解决之后,即可于朝鲜推行新政,当然这个新政要分先兵,正如同统监府般,要一步步的收敛朝鲜国权。
“不知大臣意先以何事为先?”
对此金允植倒不觉好奇,甚至在“首重富国”上两人的观点又是完全一致。
“首先当行钱制改革,朝鲜目前钱制混乱,欲推行富国之策必先建立稳定之货币,需废除制钱,发行银元、铜元以及纸币,进而稳定朝鲜钱制……”
唐浩然并没将对朝鲜钱制改革的计划完全道出,毕竟这钱制涉及到另一个关键的环节——铸币税以及对朝鲜经济的全面控制,通过对其的经济控制,进而完全掌握朝鲜,因此对此只是稍稍提及罢了,而后又把话题一转,看着金允植说道。
“然最重者,莫过办厂开矿,考虑到朝鲜内部诸因,本官意将工厂建于特区之中,于特区内推行新政,一来可令国人见其效,二来亦可避免仓促推行新政,因准备仓促而至混乱!”
特区,这正是唐浩然想于朝鲜谋求的地方,尽管内心有意将整个朝鲜并入中国,但在时机尚不成熟,尤其是实力不济时,设立独立于朝鲜国政之外的特区,则是最好的选择,实际上,这特区也就是等同于租界,只不过比之如仁川等地租界,至少在名义上,那里只是朝鲜的“经济特区”。
在唐浩然的解释中,金允植则不住的点着头,是很快接受了唐浩然设立特区的想法,实际作为“稳健开化派”的代表,他亦深知朝鲜内部的保守,建立特区反倒是推行新政最稳妥的办法。
“……特区由统监府代管,如此一来,倒也可免除许多麻烦,以大臣通洋殖业之能,不出数年,必可见其效,不知大臣可有建立特区之心仪之地?”
见其赞同自己的想法,唐浩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冲着其笑说道。
“洵卿,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大局初定,百事缠身,待到局势安定之后,此事还需洵卿助我!”
“大臣的意思是……”
先是一顿,金允植立即明白了唐浩然的意思,建立特区需要朝鲜内廷同意,这意味着于朝中自然难免一番商讨,而且亦需要朝中有人先提办“新政”,统监府才好介入其中,有比自己这个吏部判书更合适的人选吗?
“小臣明白了,到时小臣自会上折倡办新政。”
在同意上书后,金允植又试探着问询道。
“不知大臣对外事交涉有几分把握,如此小臣亦可相机安排上折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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