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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琼走到了一边
她说,要奏琴。
华清颜自周到地安排了人去拿了上好的琴来,安置到她的面前,配合着那常常可见的与琴一处的小几。
伶舟琼稍微净了手。
方端正了姿态,在那放着琴的小几旁坐下,纤长的指尖,放置在那琴弦上。
不一会儿。
缭绕的琴音就此响了起来。
伶舟皎微微睁大了眼睛,朝着伶舟琼所在那处看去,而她看着伶舟琼起手的姿势,下意识地,就倾身更靠近了夙沙亭,几乎是将呼吸都倾吐到夙沙亭的耳边,她压着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守住心神。”
接着一如她倾身极快,她回身坐直了身子的动作,也是极快。
但一侧的秦思罔仍是留意到了她的动作,只是,她所说的话,他自是没能够听清,因而,他看着伶舟皎的目光,带着若有所思,倒并不怎么留意,在那方将要奏琴的伶舟琼。
袅娜婉转的琴音,缠缠绕绕地响了起来。
那琴音之中像住着一个女子。
她貌美如花,她有着袅娜的身段,她有着足以令人动情的双眸,她在轻言细语,她姿态高洁,但又不觉便引人沉沦。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诱、惑。
光凭着这样的声音,就可以让人颠倒沉沦,但却又并不是那种世人以为的靡靡之音,没有露骨的煽动引、诱,一切都带着些朦胧。偏偏又令人心驰而神往。
好像这琴音只要愿意诉说什么,所有沉沦在琴音里的人,就愿意为之去做些什么。
与大部分人面上的陶醉不同的是。
伶舟皎是越听着这样的琴音。面上神情就愈加沉冷,眸中甚至有一闪而过的阴鸷,眼底全是明明白白的清醒。
夙沙亭在这其中,尽管一开始就有着伶舟皎的提醒,他也稍稍提高了警惕,但真正在琴音响起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晃了神。
坐在夙沙亭旁侧的秦思罔。眼底在琴音初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怔松,但极快地竟就如伶舟皎那般恢复了清醒。
伶舟琼的琴音。
实际上对这世上。所有欲、望深重的人,所有心念不是十分坚定的人,所有心底柔软或是对别事仍存着眷恋的人...都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
而破除的法子。
要么是曾经在她的琴音里挣脱开来的人,要么就是心志无比强大冷硬的人。
夙沙亭在有的时候心性确实足以堪称坚定。但他的心里仍旧存着柔软眷恋的东西。所以,他不够得冷硬。
伶舟皎却是那见识了伶舟琼的手段,曾经从她那琴音之中挣脱开来了的人。
一场琴音过后。
余音竟似足绕梁三日而不绝一般的美妙,大多数的人在琴音歇下之后,都是一副仍沉浸在其中,甚至于还有些不愿意醒来的迷蒙。
伶舟琼却已经站起身来。
款款有礼,而笑道:“献丑了,还望各位莫要见笑。”
姿态一如一开始的时候。那样落落而大方。
华清颜率先回过神来,开口答她的话:“怎会是献丑呢?伶舟家大小姐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名不虚传。这样的琴音,真是足以当得‘只应天上有’如此的称赞了!”
华清颜似对伶舟琼的琴音极为推崇。
剩下的其他别桌的各处的那些人自也极为配合地说着一样用以赞叹的话。
在这样的推崇和赞誉之中,伶舟琼的面上并没有露出特别惊喜的欢欣,就好像这样的赞叹对于她来说,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两样,端的是表现得一派——宠辱不惊,云淡风轻。
随即,她便自款款地回了自个儿的位置坐下。
夙沙亭在伶舟琼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了不对,他先前虽然已经听了伶舟皎的话而提高了警惕,但实也是没有料到,他仍是警惕不足,到底还是有些大意,不然,他觉着怎样也是不可能被这般琴音就晃动了心神的。
思及此处,夙沙亭面上的神色就不由微冷了下来,他不经意间扫过伶舟琼的眸光,也带着不动声色的暗芒。
华清颜又问起伶舟琼想要下一位接到花的人做些什么。
伶舟琼娇娇地笑着,但又令人觉着恬淡而雅致,顿了下,方才道:“既是一开始让秦家主说了仰慕怎样的人,这下,倒不如让下一个接到花的人,说一番对于自己仰慕之人表明心迹的话好了,当然,在说之前,同样饮上三杯如何?”
华清颜不由接话道:“哦?便是那仰慕之人不在此处也是要说么?或者说,要是没有仰慕之人又该如何?”
伶舟琼回到:“仰慕之人不在此处,那也终归是有的吧,那就当这表明心迹的话是先练习练习好了,自是要说的,如是没有仰慕之人,那就看看在场的人有没有什么比较符合心中仰慕之人的样子,然后,对着那人说吧。”
“不过游戏而已,”伶舟琼客客气气地说着,“这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情,自是无伤大雅的,不需有多么的顾忌。”
男女大防,这些年来早已不甚严苛。
况且,怎样的准则,在这样的世道里,对于手中掌有实权的人来说,早都没有了多么大的约束之力。
君不见,某边陲小地方。
还有那兄及弟妻等不遵礼教的事呢!世人哪里能管教得过来?
世俗礼制愈被削弱,论好也有好,论不好自也有不好,端看各人如何看罢。
所以这会儿伶舟琼这样说话,确实也不能说有多么过分的地方。华清颜却是饶有兴味一般地看了伶舟琼一眼,就叫人又敲起了鼓。
鼓声再起。
这一回倒是敲得柔柔而绵长,每一下鼓槌落下。都是相应的节奏,间隔有序,倒叫人有些想不透这样的鼓声会在什么时候停下。
而当它真正停下来的时候。
倒叫人有些没太能缓过神来。
那大红色的绢花,此际,意料之中又预料之外地落到了伶舟皎的手中,但这样的问题,对她来说。就已经不是甚么为难的事了。
毕竟她是随着夙沙亭来的‘妾室’,这样要表明心迹,自也只能谨守本分地对着夙沙亭言明。
不过是说一场假的情话而已。
还能有多难?
此处宴席上的人的目光。走随着这绢花的递送而落到伶舟皎的身上,她还未及开口,旁侧就已经有丫鬟前来,将她面前摆放着的酒杯斟满。三杯而已。对她来说,不过了了,她饮得极快,一仰头一低头之间,干脆而利落。
她面上璨璨的艳色,因着这酒色的晕染,愈加叫人看来更为动人心魄。
平心而论。
单论这容貌而言,在座的女子。少有能及得上伶舟皎的,就算是那伶舟琼自然也不是例外。但伶舟琼的优势在于,她那样落落大方的清雅可能更为符合世家偏好的那种似文人风骨一般飘渺的姿态。
伶舟皎这样的艳丽,他们或许会觉着并不是正流。
可即便是这样。
她那样恰到好处的瑰丽,艳艳灼灼的风华,仍会叫人无法不心笙摇曳。
她只要坐在那里,不刻意遮掩住自己的风姿,就自会有人要为她颠倒神魂,甚至用不着辅以甚么乐曲之流的东西。
就算有些人面上是一副轻蔑的神情,但不能说他的心底,就一点都没有升起波澜。
饮过了酒。
伶舟皎都没稍稍擦拭一下唇角边上的那些酒渍,她将那朵大红色的绢花,抬起到自己视线所及之处,忽的,便说不上是个怎样的意思,就勾唇而笑开了来,那笑容,简直要更晃了人的心神。
就是坐在伶舟琼旁侧的傅余信,见着伶舟皎这般模样,都不由得眸光微闪。
而华清颜也不由碰了碰自己面前的酒杯,只是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异常,就像他开始那样的欣赏之意,只会对着伶舟琼那样的大家小姐才显露出来,对着这么个姬妾身份的人,他当然不会平白露出什么,免得掉了自己的身份。
但那一开始就对着伶舟皎好似有些不一样的秦思罔,仍是温和地不经意地会朝着伶舟皎看着,就好像他确实于她有不一样的意思。
可是伶舟皎却看得清楚,他的眼里,在对着她的时候,其实从来都极是清明,连一丝一毫可能的恍惚都并不会存在。
她其实还很好奇,他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会为了一个女子跃动的心?
伶舟皎脑海中翻覆着不着边际的想法,但嘴下却很清晰地,在对着坐在她旁侧眉目精致而秀美的夙沙亭说着:“...主子,有些事情大概是不必言说的,彼此相知,便是足以。”
这样表明心迹的话,模棱两可,好像什么都说尽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叫人听来倒乏善且无味。
况伶舟皎这下子就只这么称呼了声主子,听来倒更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
可是她的声音却又带着轻柔缓缓。
格外地动听。
夙沙亭看着此刻,面上似乎都是认真的她,眉眼瑰丽而动人的她,声音轻柔无端更加动听的她。
她在说着这样的话。
明知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刻下,似乎并算不得什么,但或许是因着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他竟觉着心神微动,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的感觉浮起于心上。
他将那小小的心思遮掩得不露毫分,面上却还是配合着伶舟皎的话,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意。
眉眼都弯弯。
众目睽睽之下,自不会刻意表露出多么亲密的举动,来示以别人。
这样两人相视一笑。
便已足够让旁人觉着,其间或有情深款款在其间蔓延。
秦思罔的面上竟配合地将显露出的温和的笑意都收敛了几分,变得淡淡。
这让看见这般情形的旁人,不觉就会认为,秦家与夙沙家,因着这样一场缘由,恐怕绝不会有多么和睦的情状出现。
游戏到此。
其实已经玩不下去。
就算是刚刚那些,觉来也并无甚有趣的地方,索性宴席上该上的菜色,此刻都已经上了大半,华清颜也就顺水推舟般地道:“好了好了,菜都差不多要上齐了,虽是已要近了夏日,放置一会儿也不易变凉,但还是该莫要放多久才好。”
他转而向一侧的侍从:“且将那鼓撤下去吧。”
伶舟皎眸中存着潋滟的光彩,出声道:“还是莫要忘了这绢花。”她似乎是在对着那个华清颜吩咐的侍从说话,但不可避免地却使得华清颜朝她瞥来了一眼。
她不为所动。
华清颜对着那侍从微微地点了点头,侍从便在撤走那鼓之际,也带走了被伶舟皎拿在手中的那朵大红色的绢花。
有一下子就那么安静了下来。
伶舟琼不经意间落到伶舟皎身上的目光,倒愈发地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下子,剩下的菜很快就上齐了。
华清颜令得丫鬟又斟满了一杯酒,接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像一开始开场的时候那般,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菜已上齐,这会英城的菜色不知与各处所用是否有不一样的地方,不管怎样,还望能得各位的满意。”
他又坐了下来。
待得他拿起了筷子,进了餐。
这周围的其他人,方才开动起来。
在正式用饭之前的响动,这会儿,便全收敛了起来,各处宴席的人,都端着正经的姿态,一点点地品着那摆在面前极为丰盛的菜色。
偌大的一块儿地方。
现下竟无一丝大的响动。
只是明面上的安静,却不代表就不会有暗地里翻腾的波澜。
而在伶舟皎和夙沙亭他们这些人没有留意到的地方,一处实际上与他们相隔并不是多远的另一边宴席所在。
有着两个对于伶舟皎和夙沙亭都并不十分陌生的人在那儿坐着,此际,同样是在安安静静地用着饭。
不过伶舟皎和夙沙亭所在的地方,是在那样会引人注目的宴席所在的位置上,少不得,早就叫此处的两人注意到了他们。
而此处的两人,并不是别的什么人。
正是那一早言明要来赶赴百花宴的许家派出来的人——许绮莲和许明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