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坐听微钟忆往年

转身、不离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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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意逐步升腾。

    一晃又是几天而过。

    气候真的愈发炎热起来,午后熏染出来的躁动,常常使得夜间都似乎会有愈加多的虫鸣声响起,堪以扰人清梦。

    今日,伶舟皎起来的时间都稍微往后推迟了些,无他,也只因着这夜间不似之前好眠,反倒是黎明后四周都寂静清冷,愈发叫人不愿起。

    现下即便外间晨光已是普耀。

    她却是面色柔缓地坐在梳妆台前,也不叫人上前服侍,只自己顺着乌黑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木梳梳着,行动之间,微有散漫。

    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映出她的面容。

    小巧且恰如其分的五官,披散在肩侧的乌黑顺滑的长发,使得她看起来,在那样的美丽之下,还多了一种描绘不清楚的柔意。

    眉目间的平静,使得她更像是一副用艳丽的色彩构筑的意象平和的画。

    即便艳光无匹,依旧有宁静致远般的风骨。

    被她叫出去打水的丫鬟走了从外间走了进来,见着这样她这样从容的姿态,以及那候在一侧的其他丫鬟都不觉自发安静下来的样子,不由得便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

    伶舟皎抬眼自反照着自己身后景象的镜子里一瞥,施施然就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那柄木梳,将那乌黑顺滑的长发,轻轻柔柔地撩到身后,任由它长长地垂落过腰间。

    随即她开了口,道:“上前来吧。且将发髻先挽起。”

    她没有指明哪一个丫鬟上前,但丫鬟之间自也各有分工,在她话音落下之后。便有相应的那个人上前,为她梳整起来。

    而那打着水来的丫鬟便自觉将那水盆放到了一旁的木架子上。

    丫鬟在轻轻柔柔地为伶舟皎归整着发丝。

    伶舟皎看着镜子,镜中的人也静静地回望着她,她的目光中,忽然浸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渺远。

    恍惚而又有些空落。

    她忽然在想,当年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什么样子了呢?那个时候。伶舟琼早已经对她动手,她本拥有的承继,尽数转移到伶舟琼的身上。

    但伶舟琼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便斩草除根。

    没有取她性命。反倒是将她禁锢起来,她每日里生活在一种不知明日的惶恐中,拥有着,既害怕伶舟琼动手。又害怕伶舟琼就这样拖着不动手给个干脆的矛盾想法。

    整个人日复一日地憔悴下来。

    她一开始并不懂得伶舟琼为何在那样之后。不直接取了她的性命,毕竟,如果这般做了,伶舟琼不是就不用害怕她会泄露出任何秘密了么?

    但后来经历的事情却叫她明白。

    她没有了凰图,没有什么势力,在那样的世道下,根本就什么也不是,即便是她将这些事情都说出去又如何?

    根本动摇不了伶舟琼分毫。

    没有人会为了她这么个没了凰图承继。又无半点势力的人,去与当时风头正劲的伶舟琼作对。毕竟,那时的伶舟琼,才是伶舟家血脉的承继者。

    伶舟皎后来一直都记得。

    上一世,她曾被送到白云观之后,逃出来,却又自个儿回到了伶舟家中,只满心地觉着天大地大,伶舟家或许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她竟没心没肺地认为着,白云观中的种种龌龊或许送她去的西乞俪等人都是对此不知情的。

    毕竟,那时的的她不懂这世间人心险恶。

    就是去那白云观,也是由着西乞俪好言相劝,说什么伶舟琼只有她这么一个姐姐,这可是攸关命格的大事,只消去那观里待上些时日便可破解,她们一脸诚恳,让她帮忙。

    而一开始自进了伶舟家,她们明面上待她看来也有几分好,将将失去了娘亲,并且不知晓娘亲究竟是为何而去的伶舟皎,在自觉无依无靠的情况下,不由便因着她们那样几分好,便对她们表现得格外亲近。

    或许,这样亲近便是当时她们敢直接就来劝她帮忙的理由所在。

    可想而知,这样的天真,后来又误了她多少。

    直到伶舟琼和西乞俪在她回转之后待她的态度明显迥异于前,她一开始都还是满心的不明白。

    后来机缘巧合,因着伶舟琼发现了她身上渐渐起的异常,发现了那份凰图的承继。

    用着那样堪称为残忍的法子夺取血脉承继之后,伶舟皎这才恍悟过来,她所遭遇的这一切,不过是她太过天真,这般三下两下便轻信于人造就的。

    说到底,她最后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未必没有她自己的缘由。

    她曾经是那样天真的人啊!

    在被伶舟琼禁锢之后,她就那样看清了伶舟琼和西乞俪面容之上带着的虚伪,她忍受着一切,在她们面前始终是一副生无可恋般的颓然模样,可是心底知道,她之所以能够安稳活到那个时候,这其间少不了秦姨和她娘亲的付出。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至少,不能就这样毫无抗争地死去。

    因而她时时刻刻地装着,一点一点地筹谋着,竟被她逮住了看守上一时的漏洞,最后,真的就此逃了出去。

    只是她一个女子。

    在那样已经开始纷乱起来的世道,其间,好些时候几乎是心惊胆战地惊险地躲过了些危机,但,前路未卜,她也不是次次都能有着那样躲开危机的好运。

    直到后来一次。

    她差点就要面临被别人羞辱致死的下场,“顺道经过”的秦思罔,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救下了她。

    之后,她就如逮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恳求他帮帮她。

    他是那样清俊如斯。一见之下,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当时。几乎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她如何会不向他恳求呢?

    但她也只是说自己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希望能寻着个安顿之所这样的话,关于伶舟家的一切,她也不会傻到第一次见面就对秦思罔提起。

    当时,几乎是他眉目间要露出一点点的为难,她都恨不得能直接扑到下来,跪在他面前恳求。

    伶舟皎直到现在好像还能记得起来当时秦思罔看着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清远。和着他眉目间总是带着的温和,像有一种奇异的悲悯。

    他同意帮着她。

    她当时看着他的目光,大概说是如仰慕天神一般。都不为过。

    接下来,她待在他的身边,不过寥寥几日。

    就已经是控制不住地暗生情愫。

    他是那样好的人啊,那样温和的为人。姿态翩翩的公子。那样清俊如斯的容貌,他还在那样的时候帮了她,她怎么能够不动心呢?

    而就在她愈加陷落下去。

    愈加害怕离开他的时候。

    他将她竟带到了伶舟琼的面前,当时,伶舟琼看着被秦思罔领来的她的时候,那目光中,一开始透露着的微妙而奇异的悲悯,与先时秦思罔看着她的那样的目光。何其的相似!

    就这么绕了一圈,又回到伶舟家。

    伶舟皎那时几乎已经开始神思恍惚起来。整个人的状态都像是游移在这世间之外,她始终不肯相信,自以为抓住的救命的稻草,偏偏是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的毒药。

    她已经不能够存着再一次逃将出去的想法。

    秦思罔不是第一个向伶舟琼示好的人,但想来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就算是再逃出去,不用伶舟琼开口,大概,就会有各种打听到了这些消息的人蜂拥而上,将她再带回到伶舟琼的面前。

    凰图啊,那样神奇的血脉传承,在那个时候,几乎已经被印证清楚了一定在伶舟琼的身上,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不在她面前卖乖讨巧呢?

    但如果仅仅只是因着秦思罔将她送到了伶舟琼的面前。

    她想,她大概还是不会多么地恨他。

    毕竟,在她逃出去之后那样的境况之下,他如果不出现,不护着她那么些时日,她大概也早都没了可生存下去的余地。

    而她对他动了心。

    当年那样天真的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他这样做了,她也会在心底一遍一遍地为他开脱,拿着并不能让自己信任的话语,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欺骗着自己。

    但大概也是因着,如果连这点念想都没有,她不知道,在这样她看来已经是漫漫的生命里,如何能度却残日。

    可是,有些微渺的期望的存在,便是要让人来将其打破的。

    在秦思罔将伶舟皎带到伶舟琼的面前之后。

    大约也没过几天。

    伶舟琼竟出现在伶舟皎的面前,对着她,清丽婉约的面上,浮出浅浅淡淡的笑容。

    当时伶舟琼具体说了些什么,伶舟皎已经是不记得了,反正在之后,伶舟琼就让人将伶舟皎带到了秦思罔的面前。

    那时好像是傍晚吧。

    天际蔓延着翻滚的红色,让人觉着,看来是那样蜿蜒的美丽。

    她被带到秦思罔的面前。

    在当时秦思罔暂住的居室里,他姿态悠然地坐在屋内摆放的大大的藤椅上,见她进来,他的眸中并没有什么特别诧异的神色。

    一开始,就在那房间里,房门被人带上,屋内,就只有她和他相对而沉默。

    她的双手垂落在身侧,紧紧地攥住了自己两侧衣襟,胸中翻滚着什么,偏偏却是越发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咬住了唇,她只是看着他,瑰丽的眸中好似有波光粼粼,如同看上去平静,实则不然的湖面。

    她无法再靠近一步,也不能后退一步,就那样僵持在那里,好像被什么紧紧地箍住,只能定定地站着。

    秦思罔却抬眼看她,那双始终看起来澈然的眸中,仍旧是那样的干净,眉目间也是常见的温和,和她初初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沉默一会儿。

    她好像有些恍惚地听着自己问出了声,那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那样相处之后,陡然将她带到伶舟琼的面前?如果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截了当一点?

    秦思罔当时说了些什么呢?

    哦,他从藤椅上起了身,站在她的身前,他那样挺拔的身形,立在她的近前,有一些阴翳就那么散落下来。

    当时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闪避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分辨清楚,他面上那些可能有的细微的表情。

    但她看不出来。

    他是那样极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何况,在他的心中,她大概也不是那能够影响到他情绪的人。

    她只听着,他用着那样惯常温和的声音,不答反问着:“需要有什么原因么?”

    只是这样的回答,她大抵是不能够死心的,于是她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在知晓她的心意的时候。

    秦思罔好似笑了下,又好似没有,却道:“有关系么?”

    对她来说那样重要的事情,可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在意的,始终是在意,不在意的,始终是不在意。

    既不在意,又还能有什么顾忌?

    当时,伶舟皎的面色,几乎是在倏然之间,便变得煞白,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来几乎没了什么红润之色。

    偏偏秦思罔的声音却没有就此停下来,他接着仍在说:“你觉得,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么?伶舟皎,你要清楚,你现在可是什么也不是!”

    既不在意,又为何还要说着这样伤人的话?

    伶舟皎仿佛能够听到心中汩汩流淌着什么东西的声音,她面色煞白,偏生还要逼着自己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笑,但那样的笑意,看来实是有些惨淡:“你想要得到些什么?你既消息灵通到连我这般在你眼中什么也不是的人都可以注意得到,没道理你会不知晓,伶舟琼早已与傅余家的少主傅余信结成了同盟吧?”

    秦思罔道:“这些事情,已与你并不相干。”

    “怎么会不相干呢?”伶舟皎看着他,看着他那清军如斯的面容,那样有些熟悉又极是陌生,“毕竟我也算是你讨好伶舟琼的条件不是么?”

    讨好这样的词汇,用来甚是微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