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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药房的门紧紧的掩着,浓郁的酒味从门缝中飘散出。谢策敲了许久门,无人前来开门;他从轻声叩门变成了用手掌拍门,边拍边喊道:
“公子,开门啊!”
“公子,宫里来人说是皇上昏厥了,让您速速进皇城!”
“公子!公子!公子!”
药房中沉寂无声,谢策突突的心跳声与拍门声相和鸣,他胡思乱想着,莫要自家公子出了何事。
谢策抬脚用力踹开了药房的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进门慌乱的左右环顾一眼,在火炉跟侧找到了醉酒横卧的萧渃,萧渃手中握有两张人皮面具,脚下亦散落着许多张。
谢策移开那些似人皮制成的吓人面具,摇晃着萧渃,“公子,快醒醒啊!”
萧渃被晃醒后,双眸依旧半合半睁,大声道:“酒后小睡,夏日好景长!”谢策又用力的摇了萧渃几下,萧渃费力睁开双眸,含糊不清道:“昔日平常往事,已不能如愿以偿!”
一丝冷笑浮在他昔日温润似玉的面容上,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横躺的酒瓶子便喝,酒瓶中却只滴落下几滴酒珠,他把酒瓶子一扔,合眸倚在桌子腿上,“谢策,去拿酒来!”
谢策一直为难的看着自家公子,既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他跪在萧渃身侧,苦心劝道:“公子,大半个月来,您都萎靡不振。以前您不是日夜盼着老夫人回来么,可如今老夫人回来了,您怎么反倒郁郁寡欢起来了,日夜饮酒。老夫人知道了,定会伤心的。”
老夫人?母亲?
萧渃猛地摇了摇头,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许,头痛令他眉眼紧皱,“老夫人可还安好?”
谢策见萧渃清醒,忙点了点头,“小的只每日告诉她,您在皇城中当差,并未回府。老夫人吩咐我要好生随侍着您,恐您累坏了身子!”
萧渃摇晃着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后,边换衣袍边问谢策道:“你方才唤我时,说何处来人寻我?”
正在为萧渃整衣袍的谢策忙拍了一下脑门,急急道:“哎呀,我给忘了!皇上在阖闾门迎皇后娘娘时突然患了急病、昏厥了过去,赵公公派人来找公子即刻进皇城!”
正午的日头炽烈的烤着勤政殿,殿庭中不断有随行圣驾的大臣们赶来。远处的宫殿里的丝竹声透过耀眼的云层传到大臣们的耳中,大臣们却无心聆听醉人乐曲。
勤政殿的大臣们个个神情肃穆,脚踏在暑气袅袅的沥青色宫砖上,背承着炎热的金光,身上朝袍已有多处汗津津一片。
兆泰王坐于凉风阵阵的廊檐下,冷眼斜睨着匆匆赶来的诸位大臣。郑太傅站于他身侧,花甲之岁的身躯早已脊背佝偻,汗珠不断。
络尘闻讯,带着太医夏长立先太后一步赶往勤政殿,却被李奶娘阻拦在了正殿之外。她双手比划了一阵,赵忠立即尖起阴柔的嗓音道:“李奶娘说,皇上的龙体一直是由萧院首照看,夏长立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无名太医,如何能接近皇上,为龙体诊脉!”
李奶娘所言正中兆泰王下怀,他慵懒的倚在椅背上,任由李奶娘一个哑巴妇人阻拦了太后身侧的公公。
皇上的奶娘本是位及上三品,但因李奶娘不慕虚名,未受皇上封号。可李奶娘终归是皇上的奶娘,故话语分量仍是与赵信河这个内侍大人不相上下,夏长立闻言,立即止住了脚步,面露难色的看向络尘。
络尘丹凤眉眼一冷,“小人是太后身侧的奴才,夏太医亦是太后派遣来的,李奶娘不过是奶娘,皇上龙体有恙却仍拦着太医,莫非皇上昏厥与李奶娘有关?”
李奶娘铜色面具下的双眸迎上络尘挑起的丹凤眉眼,她心中回味着络尘所言的夏长立是太后所派遣来。太后并非不知煜煊身份,如何会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派别的太医前来为煜煊诊脉,莫非夏长立亦被太后所要挟知晓了煜煊的女儿身?她迟疑着要不要让道,担忧煜煊的一颗心却指使着双脚让开了道路。
兆泰王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随从邢远,邢远握紧了手中的剑,向前跨了一步,立于大敞的殿门前拦住了夏长立。
络尘眸带不解的看向兆泰王,兆泰王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来迟的阮重亦是听到了络尘所言,他大步从众大臣中挤过,刚行至廊檐下,便厉声对络尘道:“皇上龙体岂能容这等医术昏庸的太医诊治!”
兆泰王听得阮重这句话,心中思忖着阮重为何阻拦夏长立,缓缓起身道:“阮大司徒所言极是,皇上为我大魏国天子,自有真龙瑞气护佑,岂能容尔等浑浊太医近侍!”
他对邢远道:“传本王命令,皇上龙体违和,闲杂人等驱逐皇城,省得污浊了我皇城中的紫瑞之气有碍皇上龙体安康!至于皇上大婚一事,横竖皇后都已经从西隅门抬进皇城,也算是礼成了。待皇上龙体安康后,再行周公之礼便是了!”
兆泰王说着看向郑太傅,拖长了嗓音,“郑太傅觉得如何?”
郑太傅思忖了片刻,“皇上龙体违和,怎可不诊治,既然太医院太医医术不精,那便速速令抱恙在府的萧院首前来为皇上诊脉!皇上大婚时昏厥,若非仪曹令算错了良辰吉日,那便是皇后不祥,此事须等太后来了再作商议。眼下,便听王爷所言,把各位大臣请出皇城罢!以免扰了皇上清修!”
兆泰王眉眼带些得意之色,看向阮重,“阮大司徒为国丈,不知可有良策?”
阮重双拳在袖袍中紧握着,双眸中的厉色聚起,皇上不知为何昏厥,眼下萧渃又不在,若真让其他太医为煜煊诊治,煜煊身份暴露,那他的长远计谋便会夭折。阮重回看向兆泰王,随意拱起双手,冷冷道:“仅凭王爷吩咐!”
邢远乃武将出身,他一步跨到石阶边缘,大声道:“兆泰王有令,皇上龙体违和,闲杂人等速速离开皇城!”
身着带着“兆”字铁衣的官兵立刻领命驱散着聚集在勤政殿殿庭的大臣们,霎时金光被官兵身上的铁衣所遮挡。大臣们不明所以之下面面相觑着,脚步胡乱的踏着,有些大臣已出了宫门,有些却在原处踏着。
薛沛见立于石阶之上的兆泰王等人并不顾及皇上龙体,执拗着不愿离去。因有薛沛为首,张轩、李飞、白显、贾震亦是不愿离去,陈赦见络尘在此,为寻机会与他交谈一二,同样不愿离去。
因有人带头,不愿离去的官员愈来愈多,兆泰王的官兵们本就身上带着与兆泰王相同的戾气,便肆无忌惮的对大臣们拉扯起来,欲强行把他们赶出皇城。
帝都的官员何曾受过此番无礼,气恼之下,勤政殿殿庭中的大臣们皆心生不满,执拗着不愿离去。
薛沛带头高呼,“我等不见皇上安康,不会离去!”
张轩紧随着薛沛高声问道:“今日乃是皇上大婚,驱逐我等出皇城是何礼数!”
群臣似蜂窝,嗡嗡之声断断续续的传入兆泰王耳中,他一怒下拍扶手而起,王冕上的白玉珠旒晃动,“看来是本王对你们太过客气了!邢远,把那些在皇上寝宫放肆的大臣杖责后扔出皇城!”
邢远双手捧剑半跪下,“属下遵命!”
殿庭中的群臣因兆泰王一句话,嗡嗡之声变为了大肆的熙攘、喧嚣,大臣中不满声愈来愈大。
“太后驾到!”
赵信河一声阴柔的高呼遮掩住了大臣间熙攘、喧嚣的不满声,阮太后的凤辇从群臣让开的道路中间行过,停驻在了勤政殿正殿前的石阶下。
赵信河扶着阮太后缓缓下了轿辇,她反手甩起袖袍,在宫人搬来的凤椅上坐就,与端坐的兆泰王左右对立。朝天发髻上缠绕着一层金牡丹,与身上红黑相间的太后朝袍衬托出阮太后的威严仪态。
郑太傅与阮重在廊檐下领着殿庭中的群臣跪拜,“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太后右手对着群臣跪拜的方向伸出,双眸却看向兆泰王,“众位爱卿平身!”不待群臣起身,薛沛便跪着奏请道:“启禀太后娘娘,末将不懂吉日天象,但末将认为,眼下理应以皇上龙体为重!请太后娘娘允准这位公公所带太医速为皇上诊脉,我等臣下也好安心!”
阮太后闻言,她双眸微迷到一处,斜睨了一眼络尘。络尘察觉到阮太后眸中的厉色,丹凤眉眼带些凄楚与她相看。
阮太后看向薛沛,伸手令他起身,却为难道:“薛镇将所言极是!但皇上自生下时身体就羸弱,一向由萧院首为皇上诊治调养,如今倏地换了其他太医,恐用药不当反而大伤龙体!”她说着,看向赵忠厉色道:“可曾速速前往萧府令萧院首前来?”
赵忠立即颔首,“启禀太后娘娘,早在阖闾门时,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萧院首前来。算着时辰,应到了。”
薛沛应着阮太后虚晃的手起身,站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兆泰王余光透过面前的白玉珠旒与邢远相看一眼,邢远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兆泰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