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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香品,求的是香气养神,而养神之效极佳的莫过于花香,所以,以香花而调制出的香品,又被公认为王者之香;一般的香品可大致分为单香与合香,单香比较好理解,便是单一香料调制而成,合香稍显复杂,但作为调香师父,皆以合香为主……”
“合香的配伍,一般按君、臣、佐、辅各适其位,如此才能尽展其性……”花明轩的香室内,清如玉竹随风儿响的簌簌竹叶声娓娓道来。
花九听的眸色发亮,她几乎看着花明轩眼也不眨,虽年幼之时玉氏有教过她调香,但那时年幼,所学有限,加之年岁已久,她倒是好些东西都记不清了,而像花明轩般这样系统的教导,她却是第一次听闻这些。
案几比邻而坐的是花容,他那双大眼微眯着,眉宇之间还有未退去的稚气,此刻他也听得极为认真,能得调香天才花明轩的亲自教授,这机会根本就是少之又少。
“调制香品,须得先炮制,而炮制之法又分为修制、蒸、煮、炒、炙、炮、焙、飞等,所以你们今天便从调制单香开始熟悉手法。”花明轩目若朗星的眼里闪过一丝恶劣的意味,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袋沉香来。
“沉香破碎,以绢袋装,悬于铫子当中,勿令着底,米水浸,慢火煮,水尽再添,一日为好,完后凉干即可。”说着,他便将袋子里的沉香片分到花九和花容面前。
细眉微皱,花九就有不解,花家以花香闻名,虽也有调制其他种类的香品,但却并不量产,然而还不等她问出心头疑惑,便自有人先行开口了。
“为什么不是从花香开始练习?”花容捻起一片沉香,放鼻尖嗅了嗅,就问道。
听闻这话,花明轩一挑眉,俊逸如竹的脸上就有着严肃的神色,“除了花香其他香就不是香了?最为基本的手法都不会,岂能肆意调制香中王者,如若不能精通其他类别的香品,奉劝一句,趁早滚。”
花明轩的回答很不客气,花容当即便是脸色一变,偶后很快,他阴柔的眉眼之间又带着暖人的灿烂笑意,“明轩哥误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花明轩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调香是件神圣的事,而调制香中王者的花之香,需得心至虔诚空灵,这样良好的心态才能调制成功让人心神倍养的香品出来,反之,一心有杂念之人,自己都心神不明,如何明他人。
“开始吧。”花明轩早备好两份调香器具,他搬了张椅子,就那么坐在正中,看两人调制。
花九拢了胸前垂落的多余长发,随手用钗别好,净了手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沉香,杏仁眼眸微眯,脑海里就想起玉氏配方中有关沉香的描述。
沉香,又名女儿香,自来被列为众香之首,入水则沉者,为上品沉水香;次之,半浮半沉者,为中品栈香;再次,稍稍入水而漂于水面的,名为下品黄熟香。
而花九手里的这块沉香,质密而润泽,多泛黑褐色,味淡清甜,倒也算的上是上品沉水香。
依着刚才花明轩所授之法,花九将手中沉香碾碎,可还不等她以绢袋装,手背上啪地就落下戒尺印。
花九手颤了一下,她捂着火辣辣疼的手背,抬眸看着花明轩,实在他这一动作太过突然。
“不够碎,再碾。”然而,花明轩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俊逸的脸板着,冷漠无情的很。
眼眸半垂,花九咬了下粉樱的唇肉,她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面上难堪了点,都及笄的人了,还被抽手。
心下这般想着小心思,手中动作大了些,那沉香碎片就被碾地到处都是。
“啪”同一只手,同一个地方,刚才红印还未消,便又添新印,第二条戒尺落了下来。
“调香,自然要惜香。”毫无一丝温度可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事关调香,花明轩便又是那个性情乖张无情的天才。
“是。”花九应了声,不敢再分心,将碎香拢到一起,这下每一步她都尽力做到最好,一丝不苟。
慢火煮,水尽干再添,一日可好。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制了一天香的花九知觉手背疼的不行,她数了数上面的红痕,起码不下三条印子,花明轩那戒尺当真是半点力都没省就落下来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花容居然也是个真有调香天赋的,虽及不上花九和花明轩,但也能算个中上的天份,只要勤加研习,他日也能成一番气候。
今日,花容那调制出来的沉香只差花九一线而已。
花九舒舒服服地沐浴完,微湿的青丝还披散在背后,便越发衬得她小脸素白,身子纤细。
九月的天气还是颇为燥热,她坐在院落里,面前摆着纸张,冬藏在研磨,花九细细回忆了一下白日的情形,想到一处,便记了下来,虽说她过目不忘,但有些东西还是要记下来反复琢磨才能吃透。
而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一方面她巴不得早日嫁出花府,另一方面,她又想在花明轩那尽可能多的学些调香最基本的技艺,在拥有玉氏花香配方的情况下,那恰巧便是她所欠缺的,想必花明轩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在花老夫人面前提起教导她之事。
“姑娘,今日有其他院的下人在说,二姑娘回来了。”冬藏小心翼翼地磨着墨,心知最近花九都无暇他顾,所以便自发的将花府中的事大大小小地都打听来说给她听。
“哦。”花九尾音一挑,并无任何特别的情绪,她那笔又记下几笔,思虑一番后,又划去。
“然后听说,一回来便和芙姑娘对上了,好些人都看到两人在小径相遇,就因芙姑娘让道动作慢了点,然后二姑娘便当场扇了一耳光过去。”冬藏在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但心眼却还是有的,她说的这些全是事实,语气客观,不带任何一点偏颇。
花九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便有一墨汁从饱满的笔尖话落,滴在白如冰雪的纸上,渲染开一团深深浅浅的墨迹,“之后呢?”
“之后,芙姑娘哭着去跟大爷告状,姑娘你猜大爷怎么处理的。”说到这里,冬藏语气倏地转冷,还带着一丝明晃晃的嘲讽,在花九面前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定是对花芙不痛不痒地说了两句,转身就去抚慰花芷了。”花九搁了笔,将写满字的纸挪到一边晾干,说的云淡风轻。
“姑娘猜的真准,”冬藏差点就想向花九竖大拇指了,她眉眼小小巧巧,这会笑起来,便显得更小了,还露出两颗乖巧的兔牙,“事后,二姑娘对芙姑娘好一阵冷嘲热讽,直说的芙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其他院里看见的人都说二姑娘没娘亲撑腰了,还是以前那么跋扈。”
听闻这话,花九差点没笑出声来,她戏谑地看着冬藏就问道,“那冬藏你觉得呢?二姑娘跋扈了?”
谁知冬藏摇摇头,语气老成的道,“哥哥常跟我说,看人别看表面,这事,看似芙姑娘吃亏二姑娘赢了,但是论人心,二姑娘却是输了的,要知道人多口杂,这对二姑娘不好的话不小心往外一传,二姑娘本就已毁了的名声就更臭了,谁还愿意娶她,即使嫁给傻子,那也只有做妾的份了。”
花九赞许地拍拍冬藏脑袋,冬藏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些,由此可见,虽然父母皆不在,但是尚礼这个做哥哥的,将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教的很好,也能由此看出尚礼这个人,她还是没看错的。
“明轩公子。”身子背朝外站的花九猛然听闻冬藏这般朝她身后行礼喊道。
她回身,就看到花明轩身形颀长地站到院落门口,渐沉的暮色洒在他身上,便显得他整个人都俊逸的不真实,他这会的表情有别与教学的时候,唇角看向花九的时候就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沉香片那般清浅的味。
花明轩走近,朝冬藏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哪知冬藏只看向花九,待花九向她微点头,冬藏这才退下。
“这才几日,你身边这新进的丫头都这般玲珑了。”花明轩自顾到花九写满字的那纸张前,低头就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天色渐暗,不知明轩哥哥所谓何事?阿九以为需要教学的在白日就已经完成了。”花九理了下耳际的碎发,完全随意披散下来的发丝滑如绸的垂至她腰身,便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慵懒如猫的意味来。
花明轩看完那纸上的记载,才刚抬眸,这样的花九便瞬间猛烈撞击进他的眼球,成为一种镂刻的存在。
“自然是送药了。”花明轩抿了一下唇,摊开手心,一小盒药膏就安然趟在那。
“那就谢过明轩哥哥了。”说完,花九伸手欲拿之际,谁想,花明轩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细眉一霎皱起,花九眉眼之间已有不悦,“男女有别,还请明轩哥哥放手。”
花明轩却恍若未觉,他只一用力,就将花九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一只手挑了些许药膏出来,就那么站在她身边亲自替她涂抹。
药膏冰凉的触感带来丝丝舒服的凉意,瞬间,原来火辣灼痛的手背便如旱涸遇甘露般,很快就不痛了。
“我这人一遇上调香的事便全无情感可言,大妹妹,莫要恼我才好。”涂抹完药膏,花明轩剑眉一皱,看着那红印,竟觉心头有些不舒服,具体为何他又说不上来,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他低头就在那红印上吹了吹。
整个动作亲昵又暧昧,还偏生他做的毫无扭捏做作之感,让花九想讨厌也厌不起来,只是觉得恼,觉得这人还真脸皮厚。